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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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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楊紅看來,周寧的愛算得上激烈,而且是一種毀滅性的激烈,因為在他的夢中,周寧不是毀滅他人,就是毀滅自己,給人的感覺是這段愛情就是他的一切,不成功便成仁,沒有第二種可能。想到這一點,楊紅就覺得周寧這份情好沉重,好像是交給她一顆赤裸裸的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傷害了它。

    有時周寧問楊紅:“你以後遇到更好的人,會不會不要我了?”

    楊紅想了想,説:“我會的,不過這個更好的人,只能是一個比你更愛我的人,其他什麼我都不在乎。”

    周寧就釋然了:“那我就不擔心了,因為這世界上不可能有比我更愛你的人的,我是用我整個身心來愛你的。”

    楊紅聽了很感動,但有時又覺得自己只能看到周寧的整個身在愛她,至於他的心,她不知道怎樣才能肯定是整個都在愛她,因為周寧不怎麼愛用言語表達。周寧要見面都是很迫切的,但見了面,卻並沒有很多話説,除了講夢,差不多沒什麼別的話説,都是楊紅説,他聽。楊紅就把自己的童年吶,自己的愛好興趣啊,自己的父母啊,自己的女伴啊什麼的,都拿出來講。周寧就一直聽着,也不置可否。

    周寧的心思是在肢體語言方面,先是要抓抓手,過幾天就想要抱一抱,再過幾天就想接吻,等等等等。這些環節都發展得迅猛異常,達到了一個環節,就開始企求下一個環節,像打遊戲機一樣,今天打過了第一關,以後就天天都能打過第一關了,第一關就不算什麼了,就只想着怎樣打過第二關了。然後是第三關、第四關,握手這一關是第一次見面就打過了的,所以第二天兩人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周寧就很理直氣壯地握住了她的手。楊紅雖然覺得太快了一點,但昨天都被他抓過手了,再説自己的手被周寧的大手握着,也有一種很温暖的感覺,怪舒服的,也就由他握着。

    電影散場後兩個人出場時,門口擠得不行,周寧就緊緊握着她的手,在前邊開路,令楊紅很有一種被呵護的感覺。從那以後,兩個人不管到哪裏去,周寧都要拉着她的手,就連騎自行車的時候,都要從前面伸過一隻手來,叫楊紅給一隻手他握着,説,我抓着你的手才放心,因為我做夢的時候,都是等我騎到目的地,下了車,就找不到你了,不知你什麼時候就從車後座上悄悄溜走了。我不拉着你的手,我騎車騎不安心。

    有一個週末,楊紅回了老家看望父母。傍晚的時候,有一個鄰居家的小男孩跑過來,鬼頭鬼腦地對楊紅説:“有個男的在河邊等你。”然後給她看一個鑰匙鏈。楊紅認得那是周寧的,但她不敢相信她前腳走,周寧後腳就到了,要坐三個小時的車,車票也不便宜,再説,説好了第二天晚上再在學校見面的。楊紅將信將疑地跟着那個小男孩跑到河邊,見真的是周寧等在那裏,見到她就説:“等不到明天了,就跑來了。”

    那天晚上,兩個人一直纏綿到很晚。楊紅還沒對父母説周寧的事,不敢貿然把周寧領回家去,就問周寧,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呢?周寧説,我到車站去坐一個晚上,明天跟你一起回H市去。楊紅想到他一個人在車站坐一晚上,就很心疼,但也沒有別的辦法,誰要他不打個招呼就跑來的呢?

    臨別的時候,周寧突然伸出兩隻大手,一手一個地握住了楊紅的兩個乳房,楊紅只覺得頭一麻,全身像癱軟了一樣,想罵他一句也沒罵出口,就由他那樣握着,握了好久。從那以後,這差不多就成了周寧的經典動作,就是在外面看露天電影時,旁邊都是人,周寧也會趁着夜色,從後面抱着楊紅,手就從領口處伸進去,姿意妄為。不過因為他慣常會一邊摸一邊問:“好不好玩?過不過癮?”讓楊紅覺得他在開玩笑,像揉兩個包子一樣,反而沒有了第一次的感覺。

    楊紅相信愛情是需要表白的,雖然這些小動作也是一種表白,但愛情是需要用言語來表白的,相愛的人應該會有一種想要用言語表白的衝動,心裏有那份情,總會想讓對方知道吧?

    楊紅記得小時候,曾偷看過爸爸寫給媽媽的情書,那時爸爸還在另一個縣教書,兩個星期回來一次,但就是這十幾天的間隔,他和媽媽之間也要寫信的。外婆總罵媽媽,説幾個錢都讓你拿去交給郵局了。楊紅不知道信上寫了些什麼,因為那時年紀還小,認得的字不多,但爸爸信中對媽媽的稱呼她是認得的,爸爸叫媽媽“貞兒”,因為媽媽的名字裏有一個貞字。楊紅記得自己看見了這個稱呼,就跑到媽媽面前叫她“貞兒”,把媽媽逗得大笑,説:“你這個包打聽,人小鬼大,偷看我的信了?”

    周寧不愛用言語表達,楊紅叫他把心裏想的説出來,他就説:“沒想什麼,就覺得愛你。”楊紅就拿雜誌上看來的話責備他,説:“雜誌上説了,思想是以言語的形式存在的,如果你心裏有那份情,你怎麼會沒話可説呢?”

    周寧也有一句現成的話可以對付:“雜誌上還説了,能夠言説的愛情不是真正的愛情。”

    兩個人就笑起來,説要去討伐雜誌社主編,問他為什麼登這些自相矛盾的東西。

    有一天,楊紅寫了一首《思念》,自己也不知道是抒的真情,還是為賦新詞強説愁。楊紅想,現在都到這份上了,也無所謂誰開口追求誰了,我寫給他也不丟人了,説不定把他帶動了,也寫給我。於是,就把自己寫的詩給周寧看:

    願思念只是天邊的一片浮雲

    微風拂過,不留絲毫蹤影

    願思念只是沙灘的一對腳印

    潮漲潮落,頃刻將它填平

    願思念只是大海的一朵浪花

    一波未起,一波已停

    而思念彷彿月邊的寒星

    朝朝暮暮,放射光明

    周寧看是新詩體,朦朧記得有“南舒北顧”的説法,準備“舒婷”、“顧城”地猜一下,但想起上次的教訓,就沒有亂猜,直接就説:“是你寫的吧?寫得好,寫得好,我肯定寫不出來。”

    楊紅見他喜歡她的詩,很高興,就説:“那你也給我寫一首?”

    周寧一臉為難的表情,説:“我説了,我不會寫。”他一看楊紅嘟起了嘴,趕快説:“好,我寫,寫不好你別笑我。”

    第二天,周寧就拿來一首他寫的詩給楊紅看,説:“先聲明,不是什麼詩啊,只是些短句子。”

    楊紅接過來,看到是一首題名為《山裏人的手》的短句子:

    我這雙山裏人的手

    在你全身四處遊走

    ……

    以下的句子,結尾處無非是一些能跟“手”押韻的字:“摟”、“抖”、“口”等等。楊紅看得滿臉飛紅,邊擰周寧邊嗔道:“是叫你寫情詩,不是叫你寫淫詩。寫着寫着就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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