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孤伶於世的他,又能去哪裏?唯一能讓他棲息的,仍是童年生長之地方雁歸山。
他若疲累的野雁,終又想飛回舊巢,好好休息、療傷。
然而,他並沒想到,雁歸山早就有個老人在看守,他更沒想到關小刀和水自柔根本未放棄追逐,他的休息,只不過是將問題延伸到另一個戰場罷了。
他日夜不停≤回家中。
關小刀和水自柔日夜不停追蹤。在經過兩天兩夜追趕之後,小刀已斷定阿祖準備返回雁歸山,心頭稍自安定。
水自柔卻焦切起來:“可是我爹躲在那裏,他倆若撞見,莫要引來再次誤會才好。”
關小刀無奈攤攤手:“那又如何?我們根本無法阻止,除非你有飛鴿傳信。”
水自柔道:“那裏又非分舵,哪有飛鴿?”
關小刀道:“所以説,聽天由命了,不過這樣也好,誤會一次鬧開,將來就沒得鬧,説不定還因此解開難題呢!”
水自柔瞄眼:“你這人就是風涼話太多,兩天前還愁眉苦臉,現在又變個人似的。”
關小刀子笑道:“我是在苦中作樂,反正日子都要過,能笑即笑吧,想到阿祖不知有多恨我,我是很苦的。”
水自柔輕嘆:“真是,要是人真的沒煩惱,那該多好。”
關小刀道:“別做夢啦,只有白痴大概才有可能如此,咱還是去解決煩惱吧!”
説完,兀自苦笑,直往雁歸山尋去。
水自柔又能如何?輕輕一嘆,還是跟了過去。
雁歸山上。
野雁飛鳴,總帶點悲情。
山風吹落葉,蕭索依然。
孤墓前,一位素衣灰髮老頭沉默佇立,山風吹掠衣衫髮絲索索獵獵作響,他仍不動。他正是靈刀堂堂主水無涯,為了追查阿祖身世,他已守在此地月餘,守得一臉鬍子粗長,他卻仍未覺唯一的希望是找到那掃墓之人。
春寒料峭,再過五天即是清明日,正適合掃墓時節,不知那人是否會前來?
水無涯總懷希望,靜靜期盼下去。
雖然温小萍似乎和他談不上關係,但看在孤墓落深山之孤伶之下,水無涯總弄點鮮花、山果,或而獵點野味加以祭拜,只是少了酒……
要是平時,涼風悲索之日,他可能飲酒,然而此時,他竟然一點飲酒慾望皆無,這不只是三兩天,而是三數十天。
他不知為何如此,只是想及死去的夫人,他一點胃口都沒有。
漸漸地,夕陽又已西下,一天就此將消逝,老人始返往古屋,靜靜地休息,不曾説過一句話,唱過一句歌,靜得……像東山寒月爬上山頭。
就連山風都靜下來,一切沉靜得,幾乎叫人發慌,老人還是默不吭聲,似老僧入定,再無任何事情能引起他興趣。
冷月漸漸爬升,復往西落,一夜又將過去。
次日清晨,老人又往孤墓行去,日子似乎就此反反覆覆,老人始終不覺疲累。
他只在等待期盼的希望出現,日夜不停地期盼!
終於
忽聞得山道傳來腳步聲。
水無涯心頭乍喜,莫非等待之人來了?本想迎去,忽又覺得不妥,身形一閃,躲入附近山石後面。
腳步聲漸近,來者並非那掃墓之人,而是受了創傷,倦鳥歸林的阿祖。
好不容易攀到地頭,他本是疲累、感傷,然而忽見兒時舊地,亦自升起一絲喜悦,步伐加快,奔往孤墓,正待叩頭拜禮,復見孤墓前鮮花素果新鮮如生,當下更驚,轉為欣悦:
“莫非那人來了?”
情急四望,空山煙雲,不見人蹤。
他想到什麼,立刻往住處奔去,想一探究竟。
躲在暗處的水無涯在他四目搜望之際,已瞧清並非掃墓者,而把阿祖當成愛女自柔,雖顯失望,卻也温馨:“她倒來了!”
瞧她奔往住處地就跟追過去。
阿祖奔回幽靜古屋,怕驚走那人似地,放慢腳步,東探西望,總想從木門縫中發現什麼,可惜瞧不出明堂,卻漸行漸近,推開木門,並無人蹤,倒是東西整齊如昔,一塵不染。
他哺哺説道:“當真有人來過?”
此屋雖被水無涯住過,但他僅正於借睡牀鋪,幾乎未用過一物,始能保持不變。
阿祖四處轉尋,直叫着:“姑姑嗎?”老希望唯一親人能復活,可惜傳音飛處,不見蹤影,他倚住門口,想再搜尋,但多半已抱着落空心態居多。
水無涯本以為是愛女,但聞及對方叫姑姑,心念一閃,莫非是阿祖回來?這下可好,踏破鐵鞋無覓處,或而該跟他談談。
心念處,他正想暫時避隱,亦或當面談談?然而阿祖目光卻已追及,他別無選擇,只好落落大方從紫楓林走了出來,淡聲笑道:“你好……”
阿祖竟然未認出水無涯,大概是他長了鬍子,而且發亂衣舊,落魄許多,他任聲道:
“您是……”
想到什麼,驚喜道:“那鮮花是您放的?”
水無涯瞧他似乎不再想躲,當下含笑行來:“不錯,好久不見,可好?”
露出父親關懷女兒口吻。
阿祖顯得生澀:“您為何要掃我姑姑墳墓?”
水無涯道:“她或許孤獨,即祭拜她了,近日可見着自柔他們?”
“自柔是誰?”
阿祖並未清楚小公主叫自柔。
水無涯欣笑:“小公主啊,也可能是你未來的姐姐。”
“您怎知她是我未來姐姐?”
阿祖道:“您又是、…”
水無涯皺眉:“你不認得我了?”
“沒印象。”
“我是水無涯。”
“水無涯?”
“小公主的父親啊!”
“你?”
阿祖聞言怔詫不已,再仔細瞧瞧老人臉面,除去鬍子,不就是印象中的水無涯。不由焦心轉斥道:“你怎會在此?你一直守在這裏沒走?”
水無涯頷首:“正是,我想查明……”
“住口,我不要聽!”
阿祖嗔喝道:“我根本不是你女兒,請你離開行不行?不要來打擾我!”
“阿祖……”
“住口,你不走,我走!”
阿祖銀牙一咬,已往左側小徑奔去,本以為回家之後可以清靜一陣,沒想到還是避之不開,懊惱讓他心神幾乎失控、然而在對方可能是自己親人之下他只有選擇逃避一途。
水無涯怎忍心看他離去,急忙追掠過去:“阿祖,咱談談如何?”
沒什麼好談,請你不要來煩我行不行?”
阿祖閃過水無涯左側,奔走便快。
水無涯想追,又怕太過刺激他,只好定在原地,嘆聲説道:“也許你不信,但你不想見見掃墓之人?再過四天即清明節了回……”
阿祖一愣,的確,他甚想查明誰來掃墓,可是他更怕見着水無涯,仍自冷道:“或許也是看我姑姑可憐才來祭拜的吧!”
説完,掠身更快。
水無涯但覺規勸無效,急道:“你留下,我走便是!打擾之處,請恕罪!”
説完,閃身林中,登崖而去。
阿祖身形一頓,的確想留下,可是心念一轉,水無涯多半去而未走,總會反過頭來監視,自己只想落個清靜,還是避開吧!
他輕輕一嘆,仍往山林行去。
他自幼住此山中,自知地形,轉掠中,眨眼已消逝無蹤。
阿祖猜的沒錯,水無涯果然去而未走,大約過了一時辰,復又偷偷潛回,毫不敢驚動地想探探阿祖是否留下,可惜窺查之下,已人去樓空,他不禁輕嘆:“和自柔一樣,就是倔脾氣。”
人已走遠,他只好默守林中,希望阿祖能去而復返。或而阿祖亦在暗處窺探吧?想及此,水無涯反而隱密藏身。
然而一天一夜過去,阿祖始終沒返回,水無涯不禁自責,不該如此冒昧現身,逼得他無家可歸再次流浪。
正自責中,忽又聞及林葉稍晃聲,他心下一喜,如此晃葉聲,分明是有人潛行之結果,莫非是阿祖偷偷返回,於是屏氣凝神,靜目窺去。
未久,果真見及漂亮女兒小心翼翼潛回。
他欣喜一笑:“終於回來了。”
然而再瞧下去,阿祖怎穿絲綢青緞裝來?而且偷偷摸摸不斷向後邊招手,忽又見及關小刀賊頭賊腦潛來,方知是自己真正女兒潛來此。
心想自己縱使未驚動,兩人也必定驚動阿祖或而他也躲在暗處的話。幹是決定現身,飄了過去。
方近十餘丈,關小刀但覺有狀況,急急拉着水自柔,細聲説道:“找到了,他回來啦……”
已把這動靜看成是阿祖活動聲。
水自柔亦覺欣喜,低聲道:“在哪?”
她方想探頭,水無涯已説道:“在這裏!”
身形一閃,落於兩人前面,嚇得兩人想躲、想鬥,復又怔立當場。
水自柔怔叫:“是爹!”
關小刀亦愣:“是你爹,呃,是了,鬍子怎變長,差點認不出!”
乾笑直道堂主好。
水無涯嘆笑道:“你們來晚一步,阿祖走了。”
關小刀任愣:“走了?來了又走了?”
水無涯點頭:“不錯。”
水自柔急道:“為什麼?”
水無涯道:“被我嚇走的。”苦着臉。
水自柔怔愣中,不由嗔聲道:“您為什麼不躲?好不容易才追到這裏,您又把他嚇走,現在哪裏去找人?”
水無涯苦嘆:“爹以為他是你,所以……”
水自柔斥道:“難道你看不出我故意扮女裝,男裝的必定是他嗎?”
水無涯苦笑道:“分開月餘,倒忘了。”
水自柔嗔嗔責責,卻哪能挽回什麼?
關小刀嘆道:“現在怎麼辦?這次開溜,可是在山上,想找人多難!”
水自柔道:“我派弟兄搜山。”
水無涯道:“免了吧,搜到又如何?”
水自柔道:“那怎麼辦?難道看他流落山林?”
水無涯輕嘆:“或許他想通了,自然會回來……”
關小刀道:“要他想通?我看難幄,除非堂主演自殺上吊,或許可逼他出來。”
水無涯一愣:“你要我上吊?”
想斥又想笑。
關小刀悠哉點頭:“對啊,這是改變他命運的方法。就像小公主,聽到你上吊,哪還不哭着爬過來救人!”
水無涯悶苦想笑。
水自柔嗔斥道:“要上吊的是你,你跟他較熟!”
關小刀道:“熟有用嗎?他現在恨不得吊死我,我想你現在也是一樣。”
“沒錯!”
水自柔氣勢凌人:“你敢叫我爹上吊,我就吊死你!”
關小刀道:“是他把人逼走的,他當然得想辦法把人逼回來,何況只是演戲。”
水自柔斥道:“演戲也不行!”
水無涯輕嘆:“或許我真的該上吊……繩子在哪裏?”
當真想演此劇,對於逼走阿祖,他於心不安。
水自柔登時嗔叫:“爹您發什麼瘋,現在就算吊死了,阿祖也不會回來!”
瞪向小刀:“全是你,出什麼餿主意,我掐死你!”
她猛地伸手,掐住小刀脖子,當真用力格去,迫得小刀吐舌翻眼,掙扎直叫不敢,水自柔始放手,關小刀打咳連連:“你玩真的!”
還以為玩玩而已,始被掐。
水自柔瞧他表情,不禁斥笑:“當然玩真的,竟敢出那什麼餿主意!”
關小刀苦笑不斷:“不出啦,愛怎麼樣,隨便你,危險的動物。”
趕忙逃向遠處,摸着被掐疼脖子,好生後悔。
水無涯瞧女兒發飆,皺眉一笑:“你當真把他……”
水自柔想裝怒,卻又笑起:“當然當真,提那什麼餿主意!”
水無涯道:“爹不是這意思,爹是説,你當真把他收伏了。”
水自柔聞言不禁窘困,卻極力掩飾:“收什麼伏?誰要亂言,我就掐誰。”
水無涯看在眼裏,笑在心裏,道:“其實關小刀也不差,只是思想太先進些。”
“爹在説什麼?”
水自柔想避開,轉了話題:“您還是想個辦法,如何把阿祖找回來,他可能是你女兒啊!”
水無涯不禁又自輕嘆起來,道:“要是有辦法,爹還會待在這幾想上吊嗎,"水自柔道:“別再説上吊之事,阿祖遲早還會回來,咱等下去便是。”
“要等多久?”
水無涯輕嘆不已。
水自柔正準備安慰之際,忽見關小刀急急潛奔回來,壓低聲音説道:“來了,來了,阿祖回來啦!”
聞及阿祖,水自柔父女心神一凜,驚目瞧來,關小刀低笑道:“在孤墳那裏,我看見人影了。”
此處靠近木屋,離孤墳自有一段距離,水自柔父女聞言,直道在哪裏,跟着關小刀掠往山林那頭,斜往西南方望去,林崖之間,果然見及素青影子晃動,三人乍喜,不約而同潛掠過去。
縱數百丈,已躲入巖堆背後,遠遠望得孤墳前,果然有人準備祭拜。
三人六目瞧去,又是一愣。
那人並非阿祖,而是剃度的和尚亦或尼姑。
關小刀、水自柔同感失望,似乎看錯人了。
水無涯卻欣喜不已:“是掃墓者,尚未清明,他便來了。”
乍聞“掃墓者”,關小刀、水自柔兩眼陡亮,此人似乎可解開一切秘密,自是讓人驚心動魄。
關小刀再瞧幾眼,低聲道:“是尼姑!”
水自柔道:“你怎知?”
關小刀道:“猜的!”
幹聲笑起:“我覺得尼姑比較合乎搭配,所以猜尼姑。”
水自柔瞪斥道:“神經病,瞎猜什麼?”不禁想笑。
關小刀道:“堂主不是想證實什麼,您去看看啊!”
水無涯不禁猶豫,輕輕一嘆:“還是阿柔去吧,免得又嚇跑她了。”
水自柔一愣:“我去?”
水無涯頷首:“她或許把你當成阿祖,可能較不易受驚。”
關小刀道:“我看也不成,她既然避開阿祖那麼久,當然也不想見,算來算去,我去好了,我以過客身分前去,他倒不易起疑,當然,你們若發現她逃了,再迫人不遲,堂主該不會把人追丟了吧!”
水無涯道:“希望別發展到這種地步,你去試試也好……”
關小刀當下把大刀交給水自柔,想想,在附近採了朵小野花,徑往孤墳行去,水自柔父女不由心神緊張,想瞧瞧情況發展。
關小刀方行近百丈,故意絆跌石塊,唉地一聲,直道好險,此聲果然引得那人注意,轉身過來,果真是一位中年女尼,稍驚地注視小刀,她似想幫忙,卻又覺得太遠,縣人已爬起,似幫不了,遠遠露出關懷笑意。
關小刀自也千笑迎送過去,遠聲説道:“師太也來此山遊玩?”行步過去;那女尼合掌為禮:“來看老朋友,小施主呢?”
“我?……也是吧……”
關小刀已行近不及二十丈,終於見及女尼眉目清秀,臉形姣好,未剃度時,該是美女一位,或而多日修佛,忘了保養,魚尾紋深了許多,然卻添增幾許智慧與成熟。直覺上,她是位慈祥女尼,關小刀心情篤定不少。
關小刀道:“不知師太來自何處?可有法號?”
先問清地頭,到時要找人,也有個目標。
那女尼道:“貧尼法號清元,修行於九華山無悔庵,有緣再見,小施主可到無悔庵坐坐。”
關小刀合掌為禮,道:“一定一定,能相遇於此,就是有緣。”
清元女尼慈祥一笑,忽見小刀手中野花,若有所思,問道:“這些鮮花可是小施主放的?”
關小刀見及鮮花,想來不是阿祖所置,便是水無涯放置,便點頭承認:“正是,沒想到師太亦來掃墓……”頗有感傷。
清元目光更自凝聚:“小施主和温小萍有所交情?”
關小刀頷首:“是有一點,卻不知您跟她……”
清元大尼道:“也是昔日友人,念及她孤伶於此,有空,貧尼便來陪伴,沒想到此次卻碰上你,卻不知小施主怎會跟她有所交情?你年紀並不大……”
關小刀道:“我是認識阿祖,受託前來。”
清元目光稍驚:“阿祖,她?她無法前來?”
關小刀感傷頷首:“正是……”
“那她……。
清元更驚:“她如何了?”
關小刀欲言又上,隨即反間:“我得了解你身分,否則説了,可能百害無利……”
清元女尼聞言,自知阿祖已出事。焦切道:“我和温小萍乃是姐妹交情,直把阿祖當自家人,你快説她如何了?或而我能幫忙。”
關小刀靈機一動。輕嘆道:“她被靈刀堂抓去了!”
“靈刀堂?”
清元女尼乍驚:“他們怎會抓走阿祖?”
關小刀道:“聽説阿祖假冒靈刀堂小公主,結果便被捉起來……已經好久了……”
清元女尼不由激動道:“水無涯難道手段那麼兇殘嗎?”
關小刀但聞她説出“水無涯”之名,心頭不由更加篤定,她必定和水家有所淵源,便又説道:“水無涯倒是沒對阿祖如何,只是真的小公主卻失蹤,搞到後來,就連靈刀堂都弄不清阿祖是真是假,還以為她失去記憶呢!”
清元女尼仍自激動:“小公主為何會失蹤!”
關小刀道:“有人説是阿祖為冒充小公主把她殺了,可是怎會?”
清元大尼更形激動:“不可能,阿祖根本不可能殺人,這其中必有誤會,我得趕去説清楚,以免釀成大禍。”
説完,拜向温小萍墓碑之後,轉向關小刀,道:“可願幫我的忙?”
關小刀頷首:“我雖願意,可是師太如何去抵抗靈刀堂?除非阿祖和小公主真的如傳言,是一對雙胞胎姐妹……”清元文尼道:“沒錯,她們根本就是姐妹之親,我得阻止水無涯迫害自己女兒,那是人間大悲劇啊!”
關小刀聞言,驚喜叫起:“她們當真是姐妹?哇!太好了。”
哪還是友人被捉之痛苦模樣。
清元女尼見狀,不禁迷惑:“小施主你這是……”
關小刀激動抓着女尼手中佛珠,説道:“只要能證明阿祖是小公主雙胞胎姐妹,阿祖便有救了,我當然高興。”
清元文尼恍然,道:“可是,這也得找到水無涯再説:““水無涯早來了。”
“他?”
“我是被他逼來的,他也想證實阿祖身分,你等等!”
關小刀突然追向岩石堆,急叫着:“堂主快出來啊,女師父已證實阿祖是你女兒啦!”
揮手直叫,復又怕清元開溜,趕忙追回。
清元女尼瞧他舉止,怔愕不解:“小施主這是……”
忽見山岩後面走出一老一女,更自緊張、不安。
關小刀笑道:“師太別急,他們只是為阿祖之事而來,您稍等便知。”
怕女尼聽得水無涯,一時驚嚇而開溜,臨喊前,又把堂主名字隱去。
水無涯父女莫名小刀耍何明堂,但聞及他欣喜叫聲,想來大概事情不差,反正藏不了身,便走出來,兩人極力裝出慈善笑容,以免嚇走女尼。
關小刀見人走來,心情篤定,便欣笑説道:“師太便是温姑姑姐妹,她能證實阿祖身分,這下可好了、”
水自柔聞言大喜,拱手為禮:“多謝師太幫忙,否則我不知該如何跟妹妹説去。”
清元女尼忽見水自柔,心頭一顫:“你們……”
已明白並非小刀所言,阿祖已被綁架囚困之事,復見水無涯,更是驚愕,愣在那裏,不知該説什麼。
水無涯亦自睜大眼珠,不停搜尋女尼靜美臉容,似乎想找回什麼,尤其女尼那雙下巴,竟是如此突顯而越瞧越驚,一張瞼詫訝不定,目光落於女尼左耳垂,不是有顆黑痣嗎?
水無涯終於開口:“可是倩靈嗎?”
清元女尼掙扎一陣,終於頷首:“我早已不用這名字了……”
激情讓她兩眼含淚。
水無涯眼眶已紅,激動得想擁過去,或而又覺得生疏,僵在那裏,欲欣笑迎接還帶感慨命運捉弄似地悵惘與無奈。
忽而想到什麼,轉和水自柔:“阿柔,你不是想娘嗎?她便是你娘……”
“我娘?”
水自柔怔愣當場,十數年來,直以為母親已魂升西天,對她形貌,只能從睡夢中幻想,誰知十數年後,母親又活生生出現眼前,突如其來之轉變,讓她頗難以自處,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受。
清元大尼兩眼含淚,瞧着愛女,想伸臂攤抱,卻又怕女兒驚慌,只能激情痴痴期盼,欲笑還懼似地。
水無涯認真説道:“她就是你娘,過去吧,你們母女已十七年未見面了,該好好聊聊……”
水自柔越瞧越覺得女尼似曾相似,或而親情連心,再瞧幾眼,終於升起一股衝動,沒命撲了過去:“娘啊!女兒好想您啊!”
撲了過去,痛哭不已。
清無女尼把愛女樓人懷中,不停撫拍,耳鬢不停廝摸,兩人喜極而泣。如膠似漆擁在一起,十數年思暮之情,似乎想在一剎那間完全宣泄出來。
擁位中,清元女尼不斷自責:“娘苦了你,害你孤伶走過十餘年歲月……”
水自柔總是回答:“不苦,不苦,只要娘回來了,孩兒説什麼也不苦!”
一幕天倫激情,瞧得關小刀目瞪口呆,怎生突然又冒出一位重量級人物,實是讓人應接不暇。
瞧及水家夫婦、愛女和成一堆,激情盡現,他先是驚訝,而後呵呵叫好,事情比預期地發展更形順利,一切將可迎刃而解唉!
水自柔母女足足激情半刻鐘,情緒始較為恢復,水自柔方自抹去淚痕,破涕為笑,道:
“娘,您怎狠心不見女兒呢?而且一別就是十七年。”
清元女尼輕嘆道:“娘因為和佛有緣,便出家了。自不便再打擾你們,不過娘仍無時無刻關心你們,並替你們祈福。”
水自柔總覺得不夠,照她想法,母親該是每天陪她度過童年才是,然而水無涯自知有因,便説道:“阿柔,你孃的確和佛祖有緣,能見面已是佛祖賜緣,你該感激才對。”
水自柔冰雪聰明,立即聽出母親或有難言之隱,已不便再追問什麼,故意裝作天真似地撒嬌。
關小刀更知該怎麼做,遂向水自柔招手,曖昧一笑,道:“今日你們水家團團,該吃團圓飯,咱們去弄點山菜山果,也好做頓餐飯,讓你娘享用如何?”
“呃……”
水自柔一時尚未悟通。
關小刀又喝:“走啦,電燈泡!”
“呃呃呃,是是是!”
水自柔這才悟通,乾笑説道:“娘,女兒這就替你燒頓飯啦,你可不能又不告而別了。”説完,這才和關小刀溜竄而去。
清元瞧及兩小孩活潑舉止,不禁嘆笑:“他們好精靈,似乎甚是配對……”
水無涯陪笑道:“是啊,本來你我也是,怎生……”
“對不起……”
清元想及往事,不由輕嘆:“是我的錯。”
水無涯道:“可説一二嗎?”
清元為之靜默下來,輕輕一嘆,隨即整理思緒,佛珠轉撥中,心緒果然漸漸平穩,始説道:“可記得當年我懷孕即將監盆之時?”
水無涯額首,感傷道:“該道歉的是我,當時,我卻在閉關,冷落你了。”
清元道:“我自能體諒這些,只是……唉……實是孽緣一段……”
水無涯靜默等待妻子説出真正原因。
清元女尼宣了佛號,似想以出家人來化解這段孽緣。
不久,便繼續説道:“或許你曾聽過,我難產而死吧?這是我指使丫環小萍如此做的,當時……當時我臨盆前,小萍的確在我身邊,她幫了我不少忙,幫我催生,幫我止痛,幫我止血……”
水無涯道:“這些,我都聽説過,可是,為何你又會詐死避開我呢?”
清元女尼道:“全是在於女兒出世那一剎那,我在產下她們時,根本不知道是雙胞胎,因為當時我已昏死過去,後來醒了,小萍便在我身邊,我問她孩子可好?她一臉為難,我自驚急,再通問,她忽而把小孩抱給我看,我本欣喜欲瞧,卻突然見着血淋淋的胎兒竟然有四隻腳,還長了毛,裂眼裂嘴,就像妖怪似地,嚇得我膽裂失魂,如鬼上身似地把嬰兒甩開,嬰兒卻掉落地面,我一急,想搶救,整個人也滾落牀邊,竟也昏迷不醒……那幕情景,好可怕啊!”
水無涯不禁皺眉,沒想到夫人生產,還有如此離奇之事發生。
清元女尼隨即又道:“我好不容易悠悠醒來,直問孩子如何?小萍説已死了,我便痛哭,不斷自責親手摔死兒子,縱使他醜如長怪,然而哪有親自摔死兒子的父母啊?小萍安慰我,小孩死了也好,因為它是妖胎,必是妖魔轉世,如若成形,必成長物,活在世上,不是傷人,即便被人所傷;我哭泣不斷,直問為何會懷此胎?小萍説我可能業障太重,或許前世欠了妖債,今生必定償還,否則將危及家人親屬。
她勸我出家唸佛,以修善果,並指着她肚子説她已懷了你的骨肉,我一聽之下,差點吐血,小萍卻仍不斷安慰我,我同情她處境,她又幫我接生,等於救我性命,所以我只恨你,又因我生了怪胎,死了兒子,更希望她替我生一個,在傷心疲累之餘,終於接受她的勸告,決定離開靈刀堂出家去了,便把妖兒埋了,並詐死,連夜離開靈刀堂。”
水無涯從未想過,一場生產,會有如此曲折離奇故事,他嗔聲道:“小萍怎可如此信口雌黃?我根本跟她毫無關係,她更不該騙你,把你逼得出家。”
清元悵然一笑:“或許她太愛你了吧!”
水無涯道:“就算是,也不能做出這種讓人髮指之事啊!”
他又問:“後來呢!她怎會隱居於此,又把阿柔交給我養?”
清元道:“當時我因恨而走,只剩下小萍留在家中,她説什麼便算什麼。於是她大概説我已難產而死,為取信,則把阿柔留下來,當然,當時除了她,誰也不曉得生了雙胞胎,她倒把另一女兒給藏起來,根據我事後問她,為何如此做,原來她是想,在你痛失我之下可能會娶她當偏房,亦可能不娶,若是不娶,她便拿阿祖當藉口,説是你以前在一次喝醉酒時,和她發生關係而懷了雙胞胎,當然那時我又變成生的胎兒已夭折,阿柔和阿祖,全是她所生。
誰知道你聽得我死去,便自責多年,小萍或因計策行不通,或而良心難受,便辭職,抱着阿祖離開靈刀堂,她本想再過個幾年,抱阿祖回去,説不定你可能會接納她。然而事情卻與願違,阿祖越長越像我,她終無法冒認是她所生在好放棄機會,甘心隱居於此山之中。”
水無涯能説什麼?這一切他根本一無所知,但聽來卻驚人聽聞。
他問道:“你又如何知道事情始末,是她告訴你的?她又如何甘心説出這些?”
清元女尼道:“也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當年她離開靈刀堂,陸續也來找過我,剛開始,她還抱着阿祖哄我,説是跟你所生,我當然祝福她,但到了四五歲,阿祖越長越像我,她再也不敢來找我,直到三四年前一個夜晚,她突然嘔着鮮血來到九華山找我,我幾乎不認得她為何變得如此蒼老衰弱,她便説出自己是小萍,並哭泣不斷,要我原諒她罪過,她説那是她的報應,她已得了肺癆絕症,我邊替她治傷邊勸她任何罪過都可赦免,要她慢慢説,她向佛祖拜了三拜,便泣聲不斷,把往昔驚人之事説出,我便嚇呆當場,沒想到這一切會是她一手所造成。
當時,我的確有點恨她,但望及佛祖,以及修佛多年,已悟出世事如雲,到頭來只是個空字,恨她又能彌補什麼?使原諒她了,而且,我還謝她替我扶養阿祖,這是大恩大德啊,後來她感激佛祖,便皈衣佛門,可惜尚未剃度便被佛祖接引西方去了。”
清元女尼説來兩眼含淚,道:“小萍也是苦命女啊!她雖然拆了你我夫妻,這隻能算你我無緣,若説她害死胎兒,那也不對,她只是找來一胎小羊屍頂替而已。現在她已離開人間,你能不能赦免她?畢竟沒有她,可能早就沒有阿祖了……”
水無涯感傷直嘆不已,明明是一場天倫喜劇,到頭來卻差點變成悲劇,還好,妻女全在世上,而且又已重聚,或許老天真的有眼,已對水家特別眷顧矣。
他年事已大,對恩怨情仇看淡許多,何況温小萍已去世多年,恨她無用,倒是清元所説,她的確有養育女兒之恩情,不禁合掌拜向墳墓,説道:“恩怨已隨風而逝,小萍你地下有知,該可安心,在此謝你養育女兒之恩,沒齒難忘。”虔誠膜拜。
清元女尼見狀,終露笑容:“老爺子修為果然不同平凡人矣!”
水無涯苦笑:“還不是因為失去你,不得不依靠佛祖解愁,久而久之,便看淡了。”
清元女尼笑道:“這麼説,你也跟佛有緣了?”
水無涯道:“怎麼,你也想引我制度?”
“不可不可,你俗世未了!”
清元女尼笑道:“你別逼我還俗即可。”
水無涯道:“要是我真逼你呢?”清元道:“若十年前,我或被你所誘,但現在,情關已破,都人老珠黃,有何好眷戀的。”
水無涯笑道:“真是絕情啊,難怪你吞忍十七年,竟然不肯前來通知一聲我有兩個女兒。”
清元淡笑道:“現在不是通知了!老實説,我的確想過,但見及你們都已活得不錯,也就隨緣便是,所以才拖到今天。”
水無涯道:“誰活得好好的?阿祖被你害慘了!”
清元道:“若非她發現阿柔,還不是常年快樂?其實若早日讓她回到你身邊,事情可能不佳,因為她個性倔強,三年前正是叛逆期,何況那時有小萍,我也不可能讓她回到你身邊。”
水無涯道:“逝者已矣,現在你該想個辦法,為此事,她已逃避任何人,而且還死不承認自己是女的。”“不承認是女的,或許怕被人欺負吧!”
清元文尼道:“她現在在何處?”
水無涯道:“前日回來過,可惜被我嚇走,可能還躲在此山某處吧,因為我告訴她,掃墓之人,便是指你,可能在清明之前會來,她雖然走了,但相信她已聽進去。”清無女尼道:“既然如此,就等它幾天,若不行,再想其他辦法再説,倒是小萍這段往事,不必再提,你我知之便行,她們問及,便説我為還佛願出了家,小萍喜歡阿祖,偷偷分一個去養,如此便可。”
水無涯道:“你怎麼説,我怎麼做,只是我倒想聽聽,你要如何讓阿祖承認一切?”
清元神秘一笑:“母女親情,何必多説,阿柔還不是一樣。”
“恐怕阿祖沒那麼簡單。”
“試了便知。”
水無涯自知問不出結果,不再追問,道:“走吧,你女兒可能替你弄一頓豐富大餐呢!”
清元笑道:“沒想到十七年後還能享受天倫之樂,實是前世修來福氣。”
“不不不,是今世修來之福。”
水無涯笑道:“是你我共同修來之福。”
清元宣個佛號:“阿彌陀佛,佛祖賜福了。”
兩人遂拜別温小萍,取道往古屋行去。
躲在暗處窺瞧兩人發展的小刀,忽見兩人含笑並肩行來,霎時欣叫:“成了!”
立即往回奔,急叫道:“來啦,來啦,夫婦和談,百年好合啦,阿柔你的飯菜弄好了沒?”
古屋旁有個小廚房,終也傳出水自柔聲音:“差不多啦,你不是要炒一道番茄筍絲?”
關小刀喝着:“簡單,馬上來。”
自也撞往廚房去了。
清元女尼遠遠聞及兩人對話,復見動作,暗暗頷首道:“會做菜的男人並不多啊!”
水無涯道:“你是在説我嗎?”
清元女尼道:“是又如何?跟你那麼久,你可做過何菜了?”
水無涯為之子笑:“下回必定奉上,你別太泄氣。”
清元笑道:“意義差多啦!”。
兩人為之視目而笑,少年輕狂美景,一一浮現。
然而他倆已超脱男女私情之外,畢竟一個向佛,一個年衰,已逾知天命之年,雖仍見談笑風聲,或有調情言語,亦只是回味往昔,增加豁達生活情趣,就像菩薩渡人,縱使佛身,又怎好一板一眼?這正是禪之修行清苦,幽默化眾生的神妙境界。
清元忽而想到什麼,説道:“可想到我跟小萍之悲劇?”
“呃……”
水無涯道:“都已過去了,還提它作啥?”
清元道:“眼前卻可能重演。”
“怎會?”水無涯不解。
清元道:“看見那小子?他跟阿柔可能關係非比尋常。”
水無涯道:“我明白,他不錯,我樂觀其成。”
“就是不錯,所以你該替阿祖想想。”
“阿祖?”
水無涯似想到什麼:“她也喜歡?”
清元道:“八九不離十。”
“那怎麼成?”“怎麼不成?”
清元着重道:“只要男歡女愛,自然行得通,硬是阻擋,悲劇即生。”
水無涯忽而想及小萍之事,頻頻頷首:“你説的沒錯,只是我怕阿祖和阿柔兩人恐怕合不來。”
清元道:“試試再説,告訴你,是希望你多觀察,當圓則圓,免得悲劇重生。”
水無涯頷首:“我省得,不過如此未免便宜了那小子。”
清元笑道:“錯了,對他來説,可是大大的贖罪。”
水無涯會心一笑,他自能想象娶兩個老婆的窘境,尤其又是兩隻母老虎,那更有得受。
穿出小徑,小小庭園已現。
水自柔正把菜飯端至園中那石桌上,見及兩人,遂招手喚人過來,準備共進午餐。
夫婦倆當然不客氣圍坐過來,聞及香味,讚不絕口。
關小刀終於把“番茄炒筍”炒妥,趁熱把它端了過來,欣笑道:“來啦,關家名菜,關老爹最愛吃的‘青白分明’,青番茄、白筍子,清清楚楚,全不含糊。”
頓覺能把番茄炒白筍取名“青白分明”甚有學問,已呵呵笑起。
水無涯便要他一起坐下,享受美食。
其實小刀早就不客氣生了下來,笑聲又道:“來來來,全是素菜素飯,呃,沒飯,這裏沒米,改成山薯,頂甜地,大家多吃,呵呵,多吃。”
打開飯鍋,果然見及條條香薯,燻得眾人胃口大開。
然而小刀那怪異笑聲,總讓人想及多吃山薯多放屁,兩老倒處之泰然,水自柔卻瞪他一眼,本想罵他沒衞生,但此刻正在進食,不説也罷,免得越想越噁心。
關小刀倒是落落大方,率先抓了山薯,置於兩老面前,隨又抓一條在手,張口便咬,雖然燙嘴,仍是大口吞食,大叫過癮,兩老瞧之淡然一笑,便也吃起香薯。
水自柔瞄眼道:“餓死鬼投股不成?這種吃法!”
關小刀笑道:“我娘説,只要是女人煮的餐飯,都要搶着説好吃,以後才有得吃,所以我當然不客氣了。”
水無涯聞百欣笑:“有道理!”
亦自大口哨食起來,直道女兒煮的不差。水自柔被逗得笑不合口,瞄眼斥道:“虛偽!”
卻甘心被哄似地樂在心裏,開始進食矣。
清元女尼着在眼裏,淡笑不斷,見及三人笑笑逗逗,自知往後將能相處融洽,她自能安心出家向佛矣。
關小刀吃完一條山薯,便拿起筷子道:“老前輩、老師太來來來。這是阿柔炒的山芹,若不嫌棄,我先來,必定讓你們回味無窮,真的,回味無窮,我先來,失敬失敬!”
當下他筷子一挾,三片筍子,一塊番茄已挑入嘴中,就這麼一嚼,猝然似啃着什麼毒藥,整張臉抽縮起來,想吐掉,復覺不妥,趕忙硬咬幾口往肚子吞。
眾人瞧他如此表情,亦自猜測這道菜必有特殊味道,冷眼瞧着表情豐富的某人。
關小刀窘困中吞了筍子,臉色一變欣笑道:“好吃極了,夠勁,夠味,三位嘗一口便知。”
笑的有些勉強。
水無涯父女一副不願上當似地瞄着他,清元女尼卻挾向筍子,放入嘴中,嚼得津津有昧,隨又説道:“好吃,味道挺不錯。”
關小刀不禁詫訝地瞧着她,以為自己看錯人呢。
清元女尼仍道好吃,又挾一片入口,嚼得津津有味。
水無涯終於忍不住,亦挾起筍子,往嘴中送去,方一嚼,似被砍利刀般欲抽顫,他猛又掩飾直嚼不停,欣叫好吃,和清元女尼視目而笑。
水自柔終於動搖信心,拿起筷子,説道:“真有那麼好吃?”
卻嘗試看看地夾一片嚼入嘴中,這一嚼,直若舌頭被毒蛇咬着,唉呀一聲,猛把筍子吐掉,嫩臉慘樣直叫:“好苦,什麼嘛,你放了黃蓮不成?”
原來這山筍長得忒異,竟然苦味甚濃,難怪小刀吃得嘴扭眉抽,假哈哈直打。
他見及水自柔中獎,亦自竊笑於心,卻裝出聖人模樣:“苦嗎?我覺得挺有味道地,挺讓人回味無窮。”
清無女尼淡笑説道:“不錯,苦亦是味,人們盡怕苦,卻不懂得品嚐苦味,不覺得愧對自己嗎?”
説完,再夾筍片,嚼得津津有味,當真把苦當成甘味食用。
水無涯頓覺有理,頻頻點頭説道:“不錯,品嚐苦味亦是味,這筍子好吃!”陪着清元,吃得不亦快哉。
關小刀自也附和説道:“所以説,我的菜也不是隨便炒的,兩位既然順口,便儘量吃吧!
再陪兩老吃個三片,使偷偷放棄嘗苦頭。
水自柔則擺明地不吃,亦自説及順口者儘量吃,自己則甘心吃其他菜餚,免得中了小刀詭計。一餐下來,苦菜幾乎兩老吃去,他們似乎甘之如始,關小刀也無話可説,暗道佩服。
他則和水自柔負責其他較可口山菜,終把菜餚吃個精光,個個露出滿意神采。
洗碟碗則落入水自柔手中,她雖稍怨,但想及和母親初見面,自無怨言,甘心洗碗去了。
關小刀則找着機會即問向兩老:“如果阿祖在就更好了,師父可曾想到要把阿祖找回?”不知兩老是否談論過,遂主動提及。
清元文尼笑道:“且等清明日再説,她可能會回來掃墓。”
關小刀頷首:“這倒是了,卻不知,我們一起等,還是分開來?”
水無涯道:“還是讓師父先向阿祖解釋,咱躲到別處,免得阿祖顧忌太多。”
關小刀道:“一切悉聽尊便,只要阿祖能回來,什麼方法都行。”
當下水無涯和清元女尼商量後,決定立即行動,以免阿祖隨時回來。
小刀復又提議,倒不如他們到別處喊人,若阿祖在山區,必定想到此處已空,回來可能性更高。
水無涯覺得有理,遂決定自己一路,搜向東南方,小刀和水自柔一路,搜向西北方,清明過後,再折回來。
計策已擬定,眾人開始進行,收拾一些東西歸定位,攜帶隨身兵刃,便已出發。水自柔初見母親。才吃頓飯又要分手,不免依依。清元便説來日方長,小刀亦説來日方長,拖着她表示她不去阿祖不來,她只好收起心神,千叮嚀母親不能突然消失,始告別而去。
清元自答應女兒要求,但再想及另一女兒阿祖,不禁輕嘆不已,自己欠她更是多矣!水無涯則安慰她,佛渡有緣人,縱使找不到,來日方長,清元女尼感激一笑,他始往東方掠去。
如此,古屋只剩清元女尼一人,她則靜坐屋前,開始修心向佛,佛珠直捏。
遠處淡淡傳來小刀、阿柔兩人叫喚聲,聲音漸淡、該是漸漸走遠。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暗,清元便移身入內,繼續誦經,或而飢腸轆轆,則到廚房,拿來山薯生啃食用,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就此,清元女尼白天留於温小萍墓前,夜間回到古屋,除了誦經還是誦經,直到清明節前夕傍晚,她正替温小萍誦經完畢準備返回木屋之際,忽見一布衣素音男裝打扮年輕人走來,她一眼即已認出是流浪多日,顯得憔悴的阿祖,她心下暗喜,卻以阿彌陀佛招呼。
阿祖果真被小刀所料中,在她發現小刀和水自柔父女搜向他處之後,始敢找機會返回,儘管她未敢渴望碰上掃墓之人,卻在清明前夕對養育她的姑姑有股難捨之情,終究還是返回,想祭拜追思一陣。
然而她回到地頭,卻瞧及清元女尼靜坐為姑姑誦經,那股虔誠,似乎非假裝所能做出,這才決定現身,準備向她致謝。
見及清元慈祥臉容,阿祖頗覺好感,便合掌為十,説道:“多謝師太替我姑姑誦經。”
清元女尼仔細瞧她,果真和水自柔長得一模一樣,若非衣衫有別,她簡直分不出,她含笑説道:“你便是阿祖了?”
阿祖一愣:“師太怎麼知道?”
“墓碑上刻着。”
“呃,我倒忘了。”
“你先給你姑姑祭拜,隨後咱們聊聊如何?”
阿祖頷首,便自跪下,膜拜磕頭,兩眼含淚,盡説些感激養育之恩,以及空山孤伶,她有失守靈之責。
清元女尼靜靜讓她追思,直到歸雁掠過飛鳴,天色將晚,阿祖方才醒神,再次膜拜方起身,歉聲説道:“讓師太見笑了。”抹去淚痕。
清元淡笑:“人若無淚何當人?就連菩薩都會流淚,你是孝女。”
阿祖淡露笑意:“和師太談話,總覺受益無窮,且有靈性頓開之感。”
清元笑道:“那是你慧根頗深的緣故。”
“多謝師太誇讚。”
“貧尼不打誑言。”
“卻不知師太為何會來此?”
阿祖道:“您可是常來掃墓之人?”
“或而有空即來,離上次,約有兩月光景了吧!”
“那即是您老人家沒錯了。”
阿祖顯得興奮:“不知師太和我姑姑是何關係?”
清元笑道:“好友,她時常談到你。”
“真的?那師太早知我了,為何不吝現身相見、直到現在……”其實現在亦是阿祖自己撞來的。
清元道:“或説時機吧,現在也不遲啊!”
阿祖欣笑一聲,道:“我想多知道姑姑一些事蹟,師太可透露一二嗎?”
老實説,和温小萍相處如此多年,她一直不瞭解這位既親又似乎陌生的姑姑。
清元道:“只要我知道者,知無不答。”
心想,若她自己詢間那最好不過。
阿祖乃因水自柔父女之出現,這才想到要多探些消息,否則在已往,她可能認命到底了。
她道:“師太既和我姑姑是舊友,該知道她從何處把我撿回來吧?我是人家棄嬰嗎?”
雖然如此問對姑姑似乎不敬,但為了解一切,她不得不問。
清元道:“你不是棄嬰,她是從一個友人身上接過來扶養的,那人的確住在江南。”阿祖聞言頗為激動:“那我父母是誰?師大可知?”
清元欲言又上。
阿祖自覺她知,不禁怦動又自追問:“我爹孃是誰?”
清元女尼本就想説,沉默只是讓阿祖有緩衝餘地,見她再三逼問,始道:“你爹在江南甚有名望……”
“他會是……”阿祖想説出水無涯名字,又怕岔開清元思緒,便又停頓:“他會是誰?”
“他是靈刀堂堂主水無涯。”
“當真是他!”
阿祖雖已事先被逼過,此時聽來,仍自怦然心動。
清元道:“你早就知道了?”
“呃,不,我只是耳聞。”
“而且你還有個姐姐叫水自柔。”
“喔……”
“你對水無涯印象如何?”
“他……”
阿祖茫然道:“很模糊,不過,我相信他會是個好父親。”
清元聽來,放心許多,道:“你跟水自柔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驚訝吧?”
“我是見過她……”阿祖忽而想到什麼:“這些似乎都只是傳言,需要的是證據。”
“你和水自柔長得一模一樣還不夠?”
“可是……或許天下真的有巧合,或許她易過容……”
“易過容?”
“我自知強詞奪理,可是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謹慎,尤其普天之下,我幾乎已無親人。”忽然想到什麼,阿祖道:“抱歉,師太,我想問您一些問題可好?”
她想,如若對方是水無涯安排的角色,那自己豈非早已掉人圈套之中。
清元女尼自知他想的是什麼,立即頷首笑道:“你問吧,我早説過,我知無不答。”問得越多對她倆母女相認越容易。
阿祖稍窘:“這對師大身分可能有……,對不住,我必須問……”
“那自應該,我不希望説話讓你感到不信任。”
“多謝大師寬宏大量。”
阿祖想想便道:“我姑姑得的是什麼病死的?”
清元道:“肺癆,吐血而死。”
“她何時死的?”
“三年前,二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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