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AUTOZONE,DR.CANG説:“外面很冷,你們兩個人又穿得少,就呆在車裏吧,我的車不熄火,我買了東西就出來。”
她們兩個人都不肯,一定要跟進去,於是就跟在DR.CANG身後一窩蜂地擠了進去。小華馬上被那些汽車裏擺的掛的小玩意吸引住了,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好像個個都喜歡。
安潔跟着DR.CANG走到前台服務人員那裏,DR.CANG用英語説了幾句,服務人員就問她車的MAKE,MODEL什麼的,她不知道什麼是MAKE,什麼是MODEL,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DR.CANG代替她回答了。服務人員又問她TRIM,她半天沒聽懂,DR.CANG又替她答了。服務人員在電腦上搜尋了一下,説有,就走到身後的貨架跟前把蓋子拿了過來。
跟木亞華估計的一樣,蓋子不貴,的確就幾塊錢,但到了付賬的時候,安潔才發現她連這幾塊錢都沒有,因為她沒帶錢包,只好尷尬地對DR.CANG説:“又忘了帶錢包,你幫我付一下,回去就給你。還有上次吃飯的錢,我一起付給你——”
DR.CANG笑了一下,説:“記得這麼清楚?是不是建了一個DATABASE專門存這些INFO?”他正要付賬,看見小華拿着個汽車上擺放的玩具小狗愛不釋手,就對服務人員説,“JUSTAMOMENT”,然後走過去問小華是不是很喜歡那小狗。
小華問:“這是不是放在車上的?”
“是呀,開車的時候,它的頭會一動一動的,買一個放在媽媽車上,好不好?”
小華很懂事地説:“我叫我媽媽給我買一個。”
“叔叔送你一個。”DR.CANG説着,就拿起那個小狗走到前台去付賬。付完賬,他馬上把小狗給了小華,小華興高采烈地拿着小狗,不停地用手點它的頭,小狗的脖子跟身子好像是用一根針一樣的東西連在一起的,所以小狗的頭會很靈活地上下左右亂動。
安潔替小華講個客氣,對DR.CANG説:“讓你破費了。”
“你看她多喜歡!幾塊錢買孩子一個開心,值得啊。”
三個人坐進車裏往回開。安潔手裏拿着那個油箱蓋子,好奇地想,他怎麼知道她車的根根底底?什麼MAKE、MODEL都知道,連TRIM也知道,她還是第一次聽説“TRIM”這個詞,還不知道拼得對不對,而他居然什麼都知道!
她想一定是崔靈告訴他的,因為崔靈經常開她的車,又比較懂車,當然知道她車的這些信息了。聯繫到他説崔靈的車蓬是他幫忙補的,那不就等於是説崔靈的車是他買的嗎?而且每次都剛好是崔靈不在的時候他就來了,崔靈在的時候他從來沒來過,真是巧得很哪。
她正在心裏搞她的推理,聽見他在問她們吃不吃冰淇淋,她説不吃。其實她跟小華都是最愛吃冰淇淋的,她是講客氣,小華呢,大概是一心想快點回去把小狗安在汽車上,也説不吃,他們很快就回到了家門前。
DR.CANG幫安潔把油箱蓋子旋上去後,説:“我把你的車開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她們兩個又要跟去,但他不肯,説怕萬一有問題把兩位小姐斷送了。安潔緊張地説:“那你也不要開了吧,當心出問題。”
他笑了一下,説:“嚇唬你們的,哪裏有那麼嚴重。你們上樓去等吧,這外面冷。”
她們兩個上了樓,小華拿着那隻小狗去向媽媽獻寶,安潔捨不得進屋子裏去,就站在走廊上等DR.CANG。她老覺得DR.CANG好像是開着一輛帶有定時炸彈的汽車,正在向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疾駛,定時炸彈的紅針正一秒一秒地走向那個死亡點,而DR.CANG為了拯救大家,不顧自己生命危險,要把車開進河裏去。然後是一聲爆炸,大家得救了,DR.CANG卻炸死了。
她想得煞有介事的,好像他真的出了什麼事一樣,結果卻看到他把車開回來了,然後上樓來還鑰匙。
DR.CANG説:“應該沒什麼問題,剎車、油門什麼的,我都試過了,好像沒事。要不你明天開到修車的地方請他們檢查一下吧。”
安潔説:“你覺得沒問題,就肯定沒問題了——”
“這麼相信我?我又不是修車的,而且我只在LOCAL公路上開了一下,沒上高速,也沒拆開看,沒什麼把握。本來幾個小孩跑進車裏去搗騰一下沒什麼,但是你説你是鎖了門的,所以我覺得有點奇怪。送去查一下吧,小心沒大錯。”
DR.CANG走後,木亞華説:“老康這人心好,不過心好的男人就有點婆婆媽媽的,其實幾個小孩子在車裏搗亂一下,哪裏就用得着送到車行去查了?像我們這種有孩子的,等於是天天都有小孩子在車裏瞎搞,無非就是把車搞髒搞舊,哪有老康想的那麼嚴重?美國修車的人工很貴的,你送車行去檢修,就算什麼零件都不換,光人工就得上百塊——”
安潔也有點不想把車送到車行去檢修,但又怕真的有問題,就向崔靈討主意,因為崔靈是經常跑車行的,芝麻大點事都要把車送去修理,每次開車前也要試試剎車,看看輪胎什麼的,好像防止被人暗算一樣。
安潔有時開崔靈的玩笑:“是不是看偵探小説看得走火入魔了?你又不是VIP,誰會花這個精力來暗算你?”
崔靈回答説:“你沒聽説過?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我是做了虧心事的人嘛,搶了別人的老公,當然怕別人來報復——”
“你真的覺得你男朋友的老婆會使出這麼——惡毒的招數?”
“完全有可能,你想,她跟她老公有PRENUPTIAL,如果離婚的話,她拿不到什麼錢,還不如把我剷除了,她跟她老公保持夫妻關係,至少可以用他的錢。”
“到底有多少錢?值得押上一條命?或者兩條命?她如果傷害了你,她不是也得坐牢陪命嗎?”
崔靈説:“呵呵,有時並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就是恨這個人,哪怕殺了人自己也逃脱不了,還是有人殺人的。更何況法網也並不真的是那麼疏而不漏的,殺了人又逃脱了的,大有人在,哪個罪犯不是存着僥倖心理呢?”
安潔見崔靈説得煞有介事的,也不好潑冷水,不過她相信真正願意冒這種風險的人還是很少的。崔靈肯定是偵探小説看多了,自己又經常以偵探自居,所以滿腦子都是“案件”、“謀殺”、“證人”、“辯護”什麼的。
她打了個電話給崔靈,把小孩子在她車裏搗亂的事説了一下,崔靈很嚴肅地説:“還是把車開到車行去檢查一下吧。別捨不得這幾個錢,人的命更重要,汽車不比自行車,一旦出了問題,就可以危及到生命的。”
安潔説:“你怎麼跟我們系的DR.CANG一個口氣?他也是叫我送到車行去檢查一下——”
崔靈吆吆喝喝地説:“是哪位英雄?居然跟本小姐所見略同?”
“是我們系一個老師,今天是他發現那些小孩在我車裏搗亂的——”
“哇,你這個老師很關心你呢,我怎麼沒遇見這樣的老師?”
安潔試探地説:“你説他怎麼會知道那是我的車?他又沒看見過我開那輛車——”
“説不定他一直在跟蹤你呢?”
“瞎説,人家一個教授怎麼會做這種事?”
“一個教授就不做這種事了?我這個博士CANDIDATE、未來的教授不也做這種事嗎?那你説他怎麼知道那是你的車呢?”
安潔覺得崔靈在耍滑頭:“我這不是在問你嗎?”
“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呢?”
“我——以為是你告訴他的呢。”
崔靈的驚訝聽上去很真誠:“怎麼會是我告訴他的呢?我又不認識你們系的什麼教授——他姓什麼?”
“姓蒼,叫蒼勁,英語名字是ANDY?真不認識?”
“嗯,好像沒聽説過,不過我可以問問我的男朋友,説不定他認識。”
安潔知道詐崔靈是詐不出什麼東西來的,崔靈打定主意不暴露的東西,大概是絕對不會暴露的了。她問:“你説他怎麼會知道我車的根根底底?什麼MAKE,MODEL,連那個什麼TRIM都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車的TRIM是什麼。”
崔靈猜測説:“説不定這是一個陰謀,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小孩子在你車裏搗亂,是他編出來的——”
“你一向説分析案情最重要的就是MOTIVE和OPPORTUNITY,他編這個謊話是個什麼MOTIVE?”
“就是要把你的車誑出去開一圈——”
安潔哈哈大笑:“你編得太離譜了!他自己既有敞篷車,又有一輛VAN,幹嘛要把我的車誑出去開一圈?我一輛舊車,他看得上眼麼?”
崔靈當然能夠自圓其説:“他不是因為沒車開才來誑你的車,他肯定是有更深遠的打算的。比如説——比如説——”
“算了,你別比如説了,他是給小華送磁帶來的,剛巧看見幾個小孩子在搞我的車——”
“哪有那麼巧的事?別人都沒看見,剛好他就看見了?那些小孩別的時候不去你車裏搗亂,剛好他來的時候就去搗亂了?肯定不是這麼簡單,我覺得他是有意安排的,因為這樣一來,你就得跟他的車去買油箱蓋子,那不就可以在一起多呆一會了嗎?”
安潔笑得更厲害了:“越編越離奇了,編得好像他在追我一樣。”
“本來就是嘛,男人針對女人施詭計,不是因為愛就是因為恨,”崔靈突然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如果他不是在追你,那就是另一種可能了:他想在你車上做手腳,所以編個小孩搗亂的故事,好拿到你的車鑰匙,然後他開到外面去,搞壞你的車剎,或者變速器,或者發動機什麼的,讓你——”
“別瞎説了吧,説得我晚上要做惡夢了。他為什麼要加害於我?”
“誰知道?也許追你不成,起了殺心,或者——或者什麼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的原因。”
安潔辯駁説:“你這種説法不成立。第一,他看到有小孩在我車裏搗亂,就把那些小孩趕跑了,幫我把車門鎖上了。如果他是想騙取我的車鑰匙,那有什麼必要呢?他不是已經打開車門了嗎?第二,他叫我把車送到車行去檢查一下,如果他做了手腳,怎麼還會叫我把車拿去檢查呢?一檢查不是就把他做的手腳檢查出來了嗎?”
崔靈愣了一下,馬上就找到了反駁的方法:“你這些推理都很幼稚。第一,他打開你的車很容易,用根鐵絲就能打開,但如果他沒有車鑰匙,就不能開車。他不把車開到外面去,就無法做手腳,因為他總不能就在你門前做吧?第二,如果他不叫你把車拿去檢查,會顯得可疑,你説不定會想到要拿去檢查,所以他大大方方地叫你拿去檢查,你反而懶得檢查了,因為他已經為你‘檢查’過了——”
安潔笑得説不出話來,崔靈又叮嚀説:“不管怎麼説,還是把車拿去檢查一下吧。你也是做了虧心事的人,你不怕鬼敲門?”
“我做了什麼虧心事?我又沒——插足——”
“你沒插足,但是你插手了啊!你不記得鍾新説過的?説我們沒有好下場的——説不定是鍾新叫那些小孩子搞壞你的車的呢?”
她一聽到鍾新的名字,想到他那天氣勢洶洶威脅她們的樣子,就嚇壞了,第二天就把車開到車行去檢修,花了一百多塊錢,什麼問題也沒查出來。她有點心疼那一百多塊錢,在電話裏對崔靈説:“什麼事都沒有,白白花了一百多塊錢。”
崔靈説:“怎麼是白白花了一百多塊錢呢?檢修一下,沒問題,心裏就放心了嘛。花一百多塊錢買個放心不好嗎?”
安潔沒話説了,崔靈總是有道理的,不管正道理歪道理,崔靈從來不缺道理。
她藉機給DR.CANG打了個電話,一是感謝他,二是告訴他車檢修了,沒事。他好像也放了心,説:“沒事就好,可能我小題大做了。以後記得把車鎖好——”
她很委屈地説:“我鎖了車的,怎麼我説了你不相信呢?”
他趕快讓步打圓場:“好,好,鎖了的,鎖了的,我的話沒説好,我應該説‘以後繼——續——把車鎖好’——”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舉起手象要打他一樣,才想起只不過是在打電話。她打完電話,還忍不住笑,心想,幸好是打電話,如果是跟他面對面地説話,説不定真的把拳頭擂過去了。如果她真的擂他幾拳,他會怎麼樣?會不會馬上把臉一翻,把教授架子端起來,批評她幾句?
她想他肯定不會,肯定是被她擂得又狼狽又無可奈何,她想到他那個發窘的樣子,就覺得他好可愛。他剛才説話的口氣一點不像她心目中的那個偶像,倒象個好好先生,糯米糰子,隨她怎麼捏。到底是因為最近課外接觸比較多,關係不那麼FORMAL了,還是因為課上完了,他就不覺得大家是師生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能跟他説上幾句話,她的心情就那麼好,簡直象是吃了一付長效興奮劑,連着幾天都很高興。沒機會跟他説話的時候,她就老想找個機會跟他説話,要不就把以前跟他説話的情景翻出來回味。她想,要是每天都能跟他説話,那豈不是開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