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熊熊燃燒。
小溪旁十餘丈區域全為平地,該是常有人紮營,處理得十分平坦,就連火堆亦自落於石塊圍成之圈圈內。
一個年輕人正抱膝坐在火堆旁,下巴頂着膝蓋,目不轉睛盯着火焰,一動也不動。
他神情顯得十分抑鬱,似乎在想着重重心事。
凌纖兒一看到那人,心頭便怦怦亂跳。
他果然是白中紅。
此時的他,沉靜得像飄落冷湖中的孤葉,顯得如此無奈和孤伶。
凌纖兒時常有些際遇,她也感受得出他的心境,不禁暗想起,他到底為何事感到鬱鬱寡歡?他本就不是那種人啊!
同情之心不禁油然升起。
可是才有念頭,她又強自告訴自己,不能被他外表所騙了,畢竟太多次親眼所見之事,讓她全心全意相信白中紅根本就是個騙子。
然而這股意識力,似乎漸漸地又被現場情景給掩去,迫得她不得不狠下決心,準備離開這讓人迷憫的情境。
心下一橫,就要退去。
突又聞及天空鷹鳴,她暗道龍鷹怎如此快返回?
心念未了,遠處已傳來輕笑聲:“來啦!只耽誤一下子就餓死啦?”
聲音甫落,已出現一位白衣少年,提着一串似是野味,快速奔來。
凌纖兒乍見此人,驚愕道:“會是他?他們是一夥的?”
突然冷笑:“我且看你們在要何花招?”
當下躲得更小心,準備一窺全秘。
白中紅但見葉水心回來,已恢復慣有笑容,立身面起道:“抓只山兔也要這麼久的時間嗎?”
“不久呀!”
葉水心斥笑道:“山兔沒了,野鴨倒有兩三隻,將就吃啦!這年頭,有人專挑兔子,竟然一隻都沒逮着!”
説完,掠了回來。
他將手中三隻野鴨獻寶似的晃出來,笑道:“如何?肥不肥?”
白中紅笑道:“難得有鴨肉可吃,只不過.你一定是從小吃鴨由長大的吧?”
葉水心不解:“怎麼説?”
白中紅逗笑道:“天天呱呱叫啊!”
“去你的!”
葉水心追殺過來,白中紅趕忙躲開。
葉水心罵道:“你才呱呱叫!有膽子,今晚別吃!”
白中紅笑道:“我當然要吃,越會叫,越神勇嘛!來,我幫你脱毛。”
葉水心斥笑道:“請分清楚,是幫鴨,不是幫我!我又不是和尚,幹嘛脱毛?”
白中紅笑道:“偶爾當當和尚也不錯嘛!”
“你自己去當,我才不要呢!”
葉水心訕笑道:“你若當和尚,我就叫你本名魯師父如何?”
白中紅笑道:“你怎知我本名姓魯?”
葉水心笑道:“當然知道,以前你不也曾説過,你的祖先是魯智深?不姓魯是什麼?”
白中紅急忙揮手:“不要説,不能説!要是傳開,準變成魯(滷)鴨子了!”
兩人相視而笑,合力替野鴨去毛。
躲在暗處的凌纖兒聞及白中紅自稱姓“魯”,心中滋味實是難受。
到目前為止,她已知道他有三個姓,他自稱姓白,但是修羅父女又稱他“楚公子”,眼前這位又喊他本姓魯。
他究竟姓什麼?白?楚?抑或姓魯?還是三者都不是?那三個全是他捏造的?
凌纖兒此時又發現白中紅一項秘密,自然更不肯輕易離開了。
很快的,野鴨已去毛及內臟,並洗滌乾淨。
白中紅將其中一隻送給龍鷹當晚餐,剩下的和葉水心各分一隻,又上樹枝,開始燒烤起來。
葉水心邊烤邊説道:“要是你沒有任務,整天陪我烤鴨子,那該多好。”
白中紅道:“説真的.我也十分嚮往以前在江南那段悠哉日子。”
葉水心的:“沒關係,待我們把凌纖兒之事解決了,一切自能恢復平靜。”
白中紅輕道:“卻不知何時才能騙到手……”
凌纖兒乍聞此言,臉色煞白嚇人,全身不禁起痙攣!
縱使自己已猜測白中紅另有目的,然而千怒萬恨中,總仍抱着一線希望啊!沒想到這幾乎微乎其微的希望,就這麼被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完全毀滅了。
激動中。她不禁滲出幾許眼淚,想笑,卻比哭更難看。
她喃喃念着:“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的用意!不必你説,我早就知道了。”
哽咽中,她勉強鎮定過來,畢竟這已不是第一次,她早習慣於承受打擊了。
她暗暗冷笑,總算老天有眼,你每次秘密行徑,都讓我碰到,否則我幾乎被你騙了。
然而,她哪知白中紅另有苦衷啊!
葉水心聲音又傳來:“還説呢!自己騙不着,要我去傳話,害我差點死在黃天雲手中,你良心何在?”
白中紅皺眉道:“他真的想掐死你?”
“當然,就是這樣掐!”
葉水心猛抓自己脖子,白眼一翻,舌頭伸長,隨又忍不住,笑起來:“當時差點嚇死我,還好,是凌纖兒救了我,否則你將成為千古罪人!”
白中紅乾笑道:“黃夭雲喜歡演戲,他當然不肯讓女兒身份拆穿,只好逼你把話吃回去,何況他已料準凌纖兒是個傻丫頭,同情心重,這麼一逼,説不定還可逼出口訣呢!”
凌纖見聞言,自嘲一笑:“我是傻丫頭嗎?我真的傻到任何人都可欺負的地步嗎?”
笑得甚是悲涼。
她沒想到自己行徑,早就被人着穿了。
葉水心道:“老實説,她也怪可憐的……,聽説,她又被帶回羅剎門總壇去了。”
白中紅道:“沒關係,黃靈又會將她救出來。”
凌纖兒聞言,不禁一怔。
暗忖白中紅雖然可惡,但料事如神這一點,卻頗有能耐。
莫非黃靈真是黃天雲的女兒?否則她怎會如此順利即把自己救出來?
葉水心道:“他們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白中紅笑道:“還能搞什麼鬼?還不是想騙口訣罷了。”
葉水心吃吃笑道:“那你又在搞什麼鬼?自己不去説,偏偏叫我去唱歌?”
白中紅苦笑:“我説,凌纖兒會信嗎?”
凌纖兒暗道;“以前或許會,現在……哼……”
她以冷笑聲回答。
葉水心喃喃説道:“不知她現在如何了……,畢竟她也算救過我的命……”
白中紅道:“只要她仍保有秘密,就不會出事,只可惜……”
想及種種事,不禁輕嘆起來。
現場一時沉默,勉強可聞得炭火叭叭,以及烤鴨落油之滋滋聲。
葉水心道:“大哥還在為解藥之事煩惱?”
白中紅勉強擠出笑容:“你已盡力了……”
葉水心不禁有氣:“什麼水夫人,給那什麼解藥?根本就是珍珠丸沾些香料什麼,害得我爺爺把它碾成粉,都找不出藥引,白跑一趟!”
白中紅默然不語,畢竟不能找出解藥,對他壓力十分沉重。
葉水心怕他失望。
他隨即説道:“不過你放心,爺爺説,不出三個月,自會找到一切秘方,再不然,恆山也去得,咱們找千年靈芝,馬上可以奏效。”
白中紅不想把氣氛弄糟,已然笑道:“生死有命,我一點都不急!吃鴨吧!烤了它就該吃它!”
於是兩人相視而笑,猛啃鴨肉以泄情緒似的,啃得又狠又大口。
凌纖兒卻自回想兩人對話,暗忖:難道白中紅受了禁制,急於尋找解藥?可是瞧他如此狠勁啃肉,卻又完全不像受制模樣……”
她不禁迷糊了。
想來想去,只好把它想成是,有一位和他相當親密者受制,他則急於尋找解藥,如此解答,較為合情合理。
鴨腿啃去一隻。
葉水心又自邪笑起來:“不過,我這次回去,也不是全無收穫!我爺爺已把你的身世告訴我了。”
“什麼?”
白中紅驚詫得差點把手中烤鴨掉落火堆,急忙唉呀呀冒着火星再把它抓回手中,兀目徵愕不已。
他道:“你爺爺知道我的身世?”
暗處的凌纖兒亦自怦動心情,煞住呼吸般,屏氣凝聽。
葉水心有點套話口吻,笑道:“對啊,他説的很詳細,你想不想聽?”
“當然想聽!”
白中紅豎直耳朵道:“我都搞不清楚我自己,你爺爺竟然弄懂?實在厲害,快説快説!”
葉水心邪邪一笑:“爺爺説,你就是那位漢玉扳指異人的兒子,對不對?”
白中紅翻耍雙手,露出透明晶白扳指,自嘲一笑:“你爺爺是看我戴了這對扳指,才這麼猜測吧?”
葉水心道:“不管如何,你承不承認?”
白中紅笑道:“老爹豈可亂認?不過你若硬要我認,我認了便是!”
“這麼沒誠意!”
葉水心瞄了一眼,邪邪又笑:“沒關係!我還知道你娘是誰!”
“我娘?”
白中紅更是驚愕:“這到底是你編的?還是你爺爺説的?連我娘,你都能找出來?”
“別死不承認!”
葉水心斜眼瞄人,黠聲道:“你娘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子。”
“漂亮的女子?”
白中紅不禁迷憫起來,似在回億什麼。
他又道:“天下這麼多漂亮女人……”
葉水心道:“這女人不一樣,因為她是全天下最美的一個,而且她很特別,最愛用銀子打造成的‘銀箭’當暗器……”
白中紅眼神更自迷憫。
他喃喃道:“她最喜歡‘銀箭’?……”
葉水心突然喝道:“她是不是你娘?快説實話!”
白中紅被喝,如夢乍醒.趕忙否認:“不不不!你誤會了,她不是我什麼人,真的不是……”
“那你是承認真有這麼一個人了?”葉水心追問。
白中紅乾笑:“或許吧!”
葉水心道:“你一定跟她有關係對不對?”
白中紅乾咳幾聲,笑道:“你猜錯了,我根本沒碰見過她,別胡扯!啃鴨肉吧!”
説完,直啃肉腿,猛叫好吃。
葉水心看在眼裏,暗笑道:“一副作賊心虛樣,準有問題!哼,現在逼不出,將來一定要你説實話!”
自也不再多問,陪着白中紅啃鴨肉,把話題扯向別的地方去了。
凌纖兒卻滿腦子沉入兩人對話之中,尤其那位手戴漢玉扳指的銀袍老人,白中紅即曾以假冒的怪老頭欺敵,始將自己救出來。
看來,白中紅真的跟那怪老頭有關了。
然而,他們會親密到變成父子關係嗎?
還有那喜歡銀箭的神秘女人,以白中紅言語,表情看來,他的確認得這女子,既然認得,為什麼又要否認呢?
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盤算什麼?
他到底還存有多少秘密?
凌纖兒不禁暗暗自嘲,自己剛碰上葉水心,已知他是長青仙翁葉西之孫,然而,和白中紅足足碰過無數次,對他的一切,卻仍是個迷。
唯一發現的是,他對自己所耍的可惡手段,如此際遇,頗讓人所料不及啊!
烤鴨已啃光近半。
葉水心始又道:“還有那個黃天雲,沒想到會成為羅剎門門主,他的武功既然如此之高,幹嘛還要奪取口訣?”
白中紅道:“或許練武者,都希望自己是第一高手吧!”
葉水心道:“我可沒這種想法!”
白中紅笑道:“那是因為你武功很爛,怎麼練都差不多。”
“什麼!你敢説我武功爛!”葉水心嘯叫。
“你敢説我武功爛!有膽咱大戰三百回合。”
白中紅瞄他一眼,訕笑道:“神經病,誰要跟你大戰?去找小狗還差不多!”
“什麼?你把我比成連小狗都不如?”
葉水心鬨笑起來:“也罷!也罷!我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嚴重侮辱,真是無地自容!”
苦嘆中,猝然猛欺白中紅,一把將烤鴨打過去,敢請來個乘人不備。
白中紅哪知他玩真的,正得意時,已見骨至、肉至,不由驚詫唉呀一聲,趕忙盡展全力,盤坐倒退數尺,雙掌隨封前面,勉強封去對方偷襲。
眼看就要全身而退之際,葉水心突然黠喝奸笑起來。
他喝着:“你上當了!”
話聲甫落,白中紅又自唉呀一聲彈跳起來,左手急往臀部模去,連連叫痛。
回頭一瞧,始知地面不知何時擺了稍尖石塊,自己一時退力過猛,臀部狠狠撞了上去,當然叫痛、喊疼不已。
白中紅眼看中計,登時苦笑起來:“你耍詐!”
葉水心呵呵笑道:“怎樣,這就是取笑我的下場,慘痛的下場!”
白中紅斥笑道:“痛又如何?你還是小狗!”
葉水心不以為意,滿酒啃着鴨肉。
“小狗又如何?小狗也會咬死人.武功好又怎樣?還是不一樣中計,可見有人腦袋有問題,我看封你一個小呆瓜還差不多。”
白中紅的確吃了虧.只好認輸。
他乾笑道:“呆就呆吧!呆人有呆福,身邊總有個聰明的人照顧,我就無後顧之憂矣!”
“不害臊!”
葉水心斥笑道:“誰要照顧你?我只是看你可憐,伸出援手罷了。”
白中紅笑道:“那你就繼續伸援手吧,我最喜歡人家救助了。”
揉着臀部,但覺不痛,始坐下,道:“現在請你幫忙,我該如何擺平凌纖兒這碼事?”
“她……”
葉水心不禁凝重起來:“這倒是個棘手問題……,我看你乾脆全心全意向她下跪,認錯算了。”
白中紅苦笑:“有效嗎?”
葉水心道:“大概吧!女人心腸都比較軟,哄哄她,大概就沒事了。”
白中紅嘆笑道:“看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暗處的凌纖兒卻已怒極而冷笑。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和白中紅之間,還要靠哄來維持?雖然欺騙口訣讓她來得嗔怒,但欺騙她的感情,卻讓她更為痛心。
“白中紅啊白中紅!你這個毫無良心的大騙子,我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她心頭泣血般呼號。
她想躲,躲得遠遠,永遠再也不要看到這個讓人噁心的傢伙!
她正想走,忽聞龍鷹凌空飛起,呱呱輕鳴,她驚怕叫槽,莫非身形已露?
白中紅更是驚覺:“有人!”
立身而起,直往龍鷹掠飛方向瞧去。
凌纖兒驚急中,趕忙轉身,拔腿即奔。
葉水心更詫:“有人埋伏!”
起身瞧向凌纖兒,急道:“人在這邊!”
白中紅本是往西邊龍鷹追掠方向瞧去,沒想到東邊另有狀況,聞聲之下,趕忙轉頭:
“是誰!”
身形轉過,乍見凌纖兒背影。
他整個人不禁僵住了:“是她?怎會是她?”
葉水心正想追趕,白中紅苦笑道:“不要追了,她是凌纖兒。”
葉水心詫愣當場:“怎會是她?那剛才我們所説的話,豈不落她耳中?”
“可能吧……”白中紅苦笑點頭。
葉水心唉唉大叫:“完了!完了!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怎麼辦?怎麼辦?”
白中紅苦笑道:“我要知道就好辦了。”
情急中,葉水心急道:“我去把她追回來解釋清楚。”
白中紅經嘆:“你認為這事是如此容易能解釋的嗎?何況又是她親耳聽見之事。”
葉水心急得直跺腳:“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趕快想辦法啊!”
白中紅苦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對於凌纖兒竊聽的種種誤會,他自知難以再解釋,不察暗歎造化弄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葉水心還在跳腳之際,龍鷹警告更急。
兩人急忙又轉瞧東方,已瞧及一道人影急掠而來。
白中紅一眼望去,驚愕道:“會是鐵膽震九州丁衝?”
丁衝本是中了百變魔女迷藥,隨後消失無蹤,想來羅剎門門主在派出女兒誘拐凌纖兒對策之下,暗中把他放了出來。
那人來勢好快,幾個起落,已迫近這頭。
白中紅瞧那瘦瘦臉容,不是丁衝是誰?
正待向前打招呼,丁衝已認出白中紅,登時哈哈大笑,凌空掠衝過來。
他直喊着;“幸會,幸會!”
人影掠至,走在火堆旁,卻因捲起勁風,吹得火焰四起,炭星滿天湧向白中紅及葉水心,迫得兩人急退兩步,始避去。
葉水心不禁怒火冒起,喂了一聲,斥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懂禮數!”
丁衝卻不理他,兩眼上下直察看白中紅。
就聽他冷冷一笑:“別來無恙!”
白中紅道。“這句話該在下問你才對。”
丁衝突然哈哈狂笑,笑聲震天,似乎天地唯他獨尊,笑得山峯輕顫,迴音不絕。
而那正待逃去的凌纖兒,本就被方才驚變給吸引回頭,突又聞及這笑聲,不禁驚詫帶喜。
她心想:“會是丁叔叔?”
這聲音太耳熟了,逼得她不得不急奔返回以求證。
然而掠出十數丈,她又疑惑頓生。
心想:“丁叔叔一向沉穩寡言,怎會如此狂笑。”
已然躊躇不知該不該返行,然而下意識卻仍使她慢慢行來。
丁衝笑聲甫落,瞪着白中紅冷笑道:“不錯,這句話該是你問我才對。”
白中紅笑道:“看前輩笑得如此開朗,當知一切無恙了。”
丁衝冷冷再笑:“託福託福!”
白中紅笑道;“前輩果然前來,好極了,凌姑娘一定等得發急了。”
如此突然及巧合,白中紅不禁要揣想他倆是否早已約定在此處見面?
丁衝聞言,臉色頓變:“你説什麼?”
白中紅笑道:“在下是説,凌姑娘已等你很久了。”
丁衝道:“什麼意思?”
白中紅淡笑道:“難道你還不明白?一味打迷糊不太妥吧?”
丁衝若有所悟;“她此時在何處?”
白中紅伸手指往東方,道:“遠在無邊、近在眼前。”
凌纖兒當然逃得不遠,在奔回之際,已足以看清全場,雖然有長草藏身,但白中紅準確直指過來,仍自嚇她一跳!
她直覺升起一股念頭難道他早知我藏身於此?
霎時間,她心頭百味雜陳,不知如何處置才好。
丁衝則已滿心疑惑,直往東方瞧來,喊聲道:“小纖兒,你在那裏嗎?”
凌纖兒聽及唯一親人呼喚.終於忍不住心頭激動,想走出來相會。
目光卻又觸及白中紅,一時千頭萬緒,縮了回來,只在遠處應聲道;“丁叔叔,我在這裏……”
話聲方起,丁衝已然激動萬分,喊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旋風似的又自追掠過來。
白中紅暗暗輕嘆,轉向葉水心,道:“我們走吧!”
葉水心急道:“不解釋了?”
白中紅搖頭:“一個凌纖兒已不容易解釋,再加上丁衝,更是難上加難……”
葉水心道:“我總覺得丁衝太激動,他似有私心……”
白中紅道:“瞎猜無用,畢竟他是凌纖兒唯一親人,若要得到口訣,他可能早已到手了,我只是擔心,他會帶凌纖兒上恆山!”葉水心道:“這有何不妥?”
白中紅道:“中原武林各大門派都派人前來奪取口訣,難保恆山一派不會動心。”
葉水心道:“既然如此,丁衝還會上山?”
白中紅道:“極有可能,因為他跟恆山派掌門人落雲神掌蕭沁甚有交情。”
葉水心道:“蕭沁該不會賣友求寶吧?”
“身在江湖,沒什麼不可能的。”
白中紅嘆道:“一切就看他們造化了,我們頂多只能給凌纖兒示警罷了。”
無奈中,兩人已掠向暗處,避開這誤會連連之局面。
而那凌纖兒乍見了丁衝掠來,想起這幾天來,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如今突然重逢唯一可信賴之,心不禁悲從中來。
她叫聲“丁叔叔”,撲了過去,失聲痛哭起來。
丁衝亦是兩眼含淚,不斷拍着凌纖兒肩頭,説道:“別哭,我趕回來你們安然無恙,該説是不幸中之大幸,應該高興才對。”
“是,是該高興……”
凌纖兒不斷想忍住哭,想裝高興,但就是忍不住悲情激動,足足哭了十餘分鐘,情緒始較為平穩。
於是才淚眼模糊,抬起頭來,脱出丁衝的懷抱。
她問道:“丁叔叔這幾天去了哪裏?”
丁衝呢了一聲,道:“被羅剎門捉去,就是那個百變魔女.後來他們又放了我,實在走運。”
凌纖兒恨道:“羅剎門果真壞透了!”
想及還有更壞之人,目光瞧向火堆,不禁愣了愣,眼前已無任何人蹤。
丁衝也回過頭瞧去.道:“他們已走了。”
凌纖兒心頭一片感傷,喃喃説道:“是走了……”
然而刻骨銘心的刺激卻永遠揮之不去啊!
丁衝問道:“你一直跟他們同行?”
他語氣顯得尖冷。
凌纖兒但覺丁叔叔對自己,比起以前,多了一層冷意,比起已往那種特有的親密感覺,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想,大概是特別關心的結果吧!
她道:“我沒有……是在這裏碰上的。”
丁衝臉色稍緩,又問:“他們可曾欺侮你?”
“沒有……”凌纖兒顯得不自在。
“是嗎?”丁衝又自冷厲目光逼人。
凌纖兒低下頭,道:“我不會隨便向人説出口訣的。”
丁衝這才斂起冷厲眼神,轉為和藹表情。
他道:“丁叔叔是為你好啊!”
凌纖兒頷首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丁衝滿意點頭,似在思考什麼。
忽然他又問道:“那年輕小娃兒是什麼人,你知道嗎?”
凌纖兒道:“他是長青仙翁葉西的孫子。”
丁衝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凌纖兒抹了抹眼淚,忽然想起,何以丁衝只向葉水心,而不問白中紅?
他雖然和白中紅見過,但當時卻也並不知他的來歷,莫非如今,已知道了嗎?
她忍不住問道:“那白中紅,你認得他嗎?”
丁衝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淡聲道:“我們不是見過他嗎?”
凌纖兒並不滿意這個答覆。
丁衝頓了一頓,道:“這人長得陰險狡詐,口蜜腹劍,千萬不可和他多説一句話,而他無論講些什麼,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丁衝在講那一番話的時候,神態顯得十分嚴肅。
凌纖兒心中,對於“長得陰險狡詐”這句話,非常不同意,因為白中紅俊美帥氣,甚討人歡心。
但是,凌纖兒對於丁衝那一番話的後幾句,尤其是“他講的話,一個字也不能相信”,那一句卻是大有同感。
所以,她不住地點頭道:“丁叔叔説得是。”
丁衝道:“小纖兒,你肯聽我的話,我便放心,你父母在天之靈,也得以安息。”
凌纖兒愈想愈傷心:“丁叔叔,我如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不聽你的要聽誰的!”
她幽怨説着。
丁衝忽然道:“小纖兒,那一晚,在紫竹林中.我和你趕到之際,你爹已將斷氣,我又曾離開了片刻去退敵,你還記得嗎?”
凌纖兒有點驚心,但不留痕跡。
她竭力鎮定心意,還是一臉哀怨:“是。”
丁衝想了一想,道:“在我離開的那刻之間,你爹有沒有和你説什麼話?”
凌纖兒道:“沒有,我哭得什麼都沒聽到,也沒注意到,直到你來了,爹才開口的!”
凌纖兒這時候,心跳不但加快,且還甚是癟心。
她實在搞不懂,為何要瞞丁衝呢?
她口中雖然在回答丁衝説“沒有”。
但是她心中卻在叫着:有的!有的,的確,她父親曾對她説了幾句話,那幾句話是丁衝所不知道的。
而且,她父親曾囑咐她,不論在什麼情形之下,那幾句話,都不可以對丁衝説出。
凌纖兒這時,只感到自己的父親,真是沒風度。
丁衝如此拚命地維護着自己,自己卻還對他保留着秘密.那怎麼説得過去?
她幾乎要將父親的那幾句話,説了出來!
但是她想起父母的苦心,父親所交待的一切,人都死了,怎可違背。
她忍着內疚之感,回答了“沒有”這兩個字。
丁沖淡聲道:“我只是隨便一問而已,小纖兒,我走了之後,你又曾遇到了一些什麼事?”
凌纖兒道:“説來話長。”
丁衝道:“那你慢慢告訴我不遲,此處尚未脱離羅剎門的勢力範圍,我們快向東去。”
他們兩人,一面講話,一面向前疾馳而出。
等到天色激明時分,他們離開了遇見白中紅的地方,已有四十餘里之遙了,早已過了那片平地,又來到了深山大壑之中。
在那一段時間中,凌纖兒也將別後的遭遇,全都和丁衝講了一遍。
丁衝一聲不出地聽着,沒有插言,只是以責備的眼光,望着凌纖兒。
凌纖兒講完,丁衝才道:“小纖兒,原來你爹臨死時的話,你竟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凌纖兒窘愧地低下頭去,道:“丁叔叔,我不是不記得爹的話,但是我相信人性本善的,我……不明白……”
丁衝截口斥聲:“如今你總應該明白了,白中紅騙了你,黃靈也一樣騙了你!”
凌纖兒驚聲道:“丁叔叔,你説黃靈,她……”
丁衝道:“當然沒安好心。”
凌纖兒憋聲:“她真是……黃門主的女兒?”
丁沖淡然道:“她是不是黃天雲的女兒,我也不能肯定,但是羅剎門總壇,戒備森嚴非常,焉有不明其底細的人,可隨便出入之理?更哪可能讓身懷武功的人卧底?她數次堅辭與你同行,是故意釣你的。”
凌纖兒整個人都呆。
她已經開始懷疑“人性本善”這個想法了。
像黃靈這樣一個少女,竟也佈置這樣完整的一個圈套讓她鑽進去。這實在是難以令人相信。
更是令人相信了之後,甚是疼心、癟心!
她呆眼半天:“丁叔叔,那……白中紅和葉水心兩人,為什麼又要揭穿黃靈的陰謀呢?”
丁衝道:“這更簡單了,他們都想得到你,自然要相互勾心鬥角了。”
凌纖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丁叔叔,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那樣對我。”
丁衝瞄眼道;“因為,他們是想得到你心中的秘密。”
凌纖兒黯然不語。
丁衝道:“我們還是要極度小心,黃靈將你救出之後,又獨自離去,其中定有陰謀。”
這時,他們兩人正通過一道短短的峽谷,兩面都是聳天的峭壁。
當丁衝那句話一出口之際,他身形陡地一轉,手掌上翻,“呼”地一掌,向上拍出!
凌纖兒一聽掌風,便知丁衝這一掌中,運了七成以上的功力,難道有敵人會上面跳下來?
恐怕是找死的吧!
她連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張白紙,正在半空中飄蕩不已。
那張白紙,本來是早可以落地的了,但因為丁衝那一掌之力,又將之託高了三四丈。
丁衝臉上神色,十分訝異,向上望着,只見峭壁之上,空無一人。
丁衝拍出一掌的原因,是因為察覺到有什麼東西,自上落了下來,雖是輕如一張白紙,也難以將他瞞過。
過了不多久,那張白紙,又向下落來。
丁衝並不伸手去接,只是任由那張白紙落在地上,才伸腳踏住。
只見白紙上寫着兩行字:前途多險,小心跟蹤。
丁沖和凌纖兒一見那行字,有些呆眼。
凌纖兒更是幾乎叫出聲來!
因為那兩行字,她一看便知道是白中紅留的。
丁衝又抬頭向上望去,峭壁之上,的確看不到有人。
那張白紙,自上飄下,等到自己察覺,要很長的時間,放下白紙之人,足可以從容地離開那峭壁了。
凌纖兒呆了片刻:“丁叔叔,這似乎在提醒我們,背後有人跟蹤。”
丁衝眼一轉,腳一搓,將那張白紙給搓成了粉末,道;“你知道這是誰幹的嗎?”
凌纖兒想了一想,道;“知道,是白中紅。”
丁衝弄聲道:“我也料到是她,大概他想討好你吧!”
凌纖兒一瞄身後,憋聲道:“丁叔叔,找們後面真有人跟蹤嗎?”
丁衝笑呵呵道;“小纖兒,我們自離蘇州以來,哪一天不被人跟蹤,哪一天不被人攔截,有人跟蹤我們,有何值得驚奇。”
凌纖兒道:“他的意思,似有什麼特別厲害的人,跟在我們後面。”
丁衝向前望去,只見那道峽谷,向前伸展,還有半里許。
而向後望去,則不到半里,整條峽谷中.只有他們兩人。
丁衝想了一想,便道:“我們走快些,若有人跟蹤我們,自然非在我們之後,穿出這條峽谷不可,我們若在峽谷口藏着,便可以發現;跟在我們身後的是什麼人了。”
凌纖兒聽了,不由自主向上望了一眼。
只見兩面峭壁聳天,陡峭到了極點,實難想象有人能在上面行走。
但是白中紅的字紙,既然是從上面飄了下來的,那自然説明那人在峭壁之上。
也就是説,跟蹤自己的人,也可以在峭壁之上經過,而不一定要通過峽谷的。
凌纖兒想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丁衝。
但是,她在向丁衝望了一眼之後,卻並沒有開口。
一則,她覺得丁衝的一切閲歷經驗,全要比她自己豐富,他既然那樣説,當然有他的道理。
而第二個令得凌纖兒不開口的原因,也是令她心中想起就難過的事。
她感到,自己和丁衝之間,在經過了幾天的分別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起了一種十分奇妙的變化。
凌纖兒不但無法確切地説出這種變化是什麼,而且,她無法説出,究竟是誰的態度改變了,才會在兩人之間引起那種變化的。
她覺得,自己和丁衝兩人,在別後重逢之後.似乎沒有以前那樣融洽了。
丁衝像是覺得自己有些事在瞞着他。
而令得凌纖兒難過的是,她的確有些事在瞞着丁衝。
凌纖兒感到十分對不起丁衝,然而,她一閉上眼睛,就像看到父親在囑咐自己那句話時的神情一樣。
她雖然苦癟在心,但實在無法將事實真相,向丁衝説出。
尤其,當現在離目的地已越來越近的時候,她更是茫然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凌纖兒便沒有將自己的想法提出來。
她只是無言的,和丁衝一齊向前疾掠而出。
當他們兩人,掠出了那道峽谷,回頭看時,那一條半里許長的峽谷,仍是十分寂靜,一個人也沒有。
一出了峽谷,丁沖和凌纖兒便找了一塊大石,躲了起來。
至少躲了半個時辰,才看到兩條人影,自峽谷中疾掠而山那兩個人,一出峽谷,便停了一停。
丁沖和凌纖兒兩人,一齊睜眼看去。
只見那兩人,全是一身黑衣,頭上又是套着黑綢的頭罩.甚至連眼睛處,也不是圓孔,而是十幾個極小的針眼。
那兩個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更不要説看出什麼樣人了。
只不過看出兩人中,一個身形較高,另一個人身形較矮而已。
兩人略一停之後,使一左一右,突然分了開來,向前奔去。
他們的身法,實可以稱得上是快到了極點,但是向左去的那個身形較高的人,輕功之高,更是令人吃驚。
只見他身形一晃之間,就如同一股黑煙一樣,滾滾向前而去,轉瞬不見!
凌纖兒低聲問道;“丁叔叔,這兩個究意是什麼人?”
丁衝一臉苦癟:“不知道,但是向左去的那人,武功之高,比我還有看頭。”
武林中人,為了爭武功高下、往往性命相搏,造成極大的慘劇。
而武功身份;到了丁衝這樣地步的人,更是不肯輕易説有什麼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但是他如今,卻竟然如此説法!
凌纖兒有些驚嚇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丁衝道:“簡單得很,他們既然分了開來,我們去追右邊的那人。”
凌纖兒眨眼道:“反擊追他?”
丁衝點頭道:“不錯,去追他,弄清他是什麼來歷,因為和他在一起的那人。”
他講到此處,又向左面的去路望了一眼,説得甚不開心:“十分扎手,若是給他一直跟在後面,就糟糕了。”
凌纖兒點了點頭。
丁衝拉住她的小手,身形疾涼而起,躍過了那塊大石。
凌纖兒覺得兩耳風聲呼呼,向前激射而出。
等到一落地,回頭一看時,剛才藏身的那塊大石,已在五六丈開外,由此可知丁衝的功力之高!
他們兩人,各展功力,向前疾奔而出。
若論功力,凌纖兒當然比不上丁衝,她也無法和丁衝並肩前馳的。
但是丁衝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帶出,兩人自然是一齊前馳了。
連過了兩刻鐘之久.已然可以看到,前面有一個黑衣人,漸漸迫近。
這時.連凌-兒也可以看出,在前面的那黑衣人,正是兩個黑衣人中,身材較矮的那一個。
那黑衣人似乎還不知道背後有人追了上來,直到丁沖和凌纖兒兩人,到了離他身後四丈處,他才有了驚覺2
但是.就在此際,丁衝手一鬆,一聲長笑過處,身形猛地向前一俯,已如箭離弦似的向前激射而出,竟在那黑衣人的頭上掠過。
他將黑衣人的去路攔住.道:“朋友可是找我嗎?”
那黑衣人猛地一驚,連忙站住。
丁衝冷冷地道:“不必逃了!”
那黑衣人一聲不出,卻突然一個轉向,向凌纖兒直撲了過來。
凌纖兒只覺得剎那之間,一股勁風,疾壓了過來,連氣都難透,心中不禁大驚。
她連忙展動身形,向後退去。
但是?那黑衣人的來勢,卻比她後退之勢要快得多。
凌纖兒只覺得眼前一花,突然之間,胸口又有一般大力壓到!
她在急切之間,一腳踢出。
那一腳,也踢中了黑衣人,但黑衣人老神在在,五指一緊,已將凌纖兒的胸口抓住。
凌纖兒急叫道:“丁叔叔!”
她聲猶未了,丁衝早已趕到,幾乎就在黑衣人抓住凌纖兒胸口的同時,“叭”的一掌,正拍在那黑衣人的右肩上。
丁衝這一掌,志在救人而不在傷敵,所以一掌拍出,用的乃是“隔山打牛”的功夫,而且又是巧勁,掌力在黑夜人的右臂上疾傳而過,傳到黑衣人的五指上,令黑衣人五指不由自主鬆了一鬆。
丁衝的掌力,在黑衣人的掌心透出,將凌纖兒震得向後一連退出了兩三步!
黑衣人一覺出丁衝的功力如此之高,有些被嚇着了。
此時,他顧不得再去理會凌纖兒。
身形不轉,左手手肘一個肘錘,已向後撞出,雖是以背向敵,這一肘,仍是撞向丁衝的“大包穴”。
這一招一出,以丁衝的武功造詣,自然可以避得開去的。
他對對方反身迎敵,認穴依然準頭如此夠,也暗贊在心。
不敢怠慢,並不退避,只是上身猛地向後一仰,齊腰後折!
這一來,黑衣人的一肘,恰好撞空。
但是因為丁衝實際上,並未曾後退,所以他身子,仍是緊貼在那黑衣人的身後。
黑衣人一撞不中,又未聞得丁衝向外避開之聲.像是知道不妙,足尖一點。便向前疾掠而出!
但是他勢子快,丁衝卻更快。
只見他才一躍起,丁衝立即身子挺直,如影附形,跟在黑衣人的背後,也疾掠了起來。
當兩人身子,齊在半空之際,丁衝一掌向那黑衣人的背後擊出!
那黑衣人這時,完全是處在捱打的地位。
但是黑衣人的武功,也不是白練的,因為他在半空,強一扭身,也還了一掌!
只聽得“砰”的一聲響,雙掌已然相交!
黑衣人倉促還掌,掌力不足,更何況他原本就輸了丁衝多多。
當下,那黑衣人的身子,凌空騰空了六七尺,如同斷線風箏,向外疾跌了出去。
丁衝反而身形早已下沉,只見他身子,貼地向前掠出,輕靈曼妙。
顯然,丁衝是準備在那黑衣人墜地之際,再施襲擊的。
丁沖和黑衣人動上了手,只不過各自發了三招,但是在迅快絕倫的三招之中,就令人驚心失神不已,看得凌纖兒呆住了眼。
只見黑衣人跌出了三四丈,身影已開始下墜。
丁衝則早已趕到黑衣人的下面,右手五指如鈎,微微上翻。凌纖兒便看出,那是丁衝的獨門功夫。
那黑衣人這時扎手紮腳跌了下來,看來非被丁衝抓住不可!但是變生肘腋,令人防之不及。
只見黑衣人在跌到離地還有一丈之距時,突然之間,身形下沉,變得迅速無比,顯而易見,剛才他掙扎手腳,像是已昏了過去的情形,是裝出來的。
而黑衣人迅速向下沉之際,雙腳連環,陷颶有聲,齊向丁衝的頂門踢到!
那兩腳,來得甚奇,丁衝一聲怒吼,右掌上翻,一招“反搏狡兔”,疾抓而出,反抓向黑衣人向自己踢到的足踝!
兩人的出招,盡皆快疾無比。
只聽得“嗤”一聲,丁衝的手中,已抓住了一條黑布,而那黑衣人,則身形斜轉,向外掠出。
丁衝冷哼連聲,身形一矮,並不向前退出。
但是雙掌翻處,“轟轟”兩響,兩股掌風,卻已挾起排山倒海之力,向前疾湧而出!
掌風向前湧出之勢,比那黑衣人的去勢快得多了。
黑衣人才掠出了丈許,掌風便如同怒濤拍岸一樣,向他罩了下來。
只見黑衣人身形一個傾斜,不由自主,向前跌出一步!
丁衝得意直笑,雙掌依然向前,身形聳動,向前接連跨出了兩步。
他每跨出一步,強勁無比的掌力,便向前疾湧而出。
那黑衣人離他,雖有近兩丈的距離,但是丁衝每一道掌力拍出,那黑衣人便立即受到影響,身子不斷向前跌出!
看情形,他用盡力氣想掙脱丁衝掌力的束縛,但是卻天差地別,沒得比啦!
黑衣人一連跌出了三步之後,再也站不穩,“叭”的一聲,跌倒在地。
而就在跌倒在地之際,丁衝身形一長,相隔兩丈距離,已如旋風般趕到,一抬腳便向那黑衣人背上踏去。
丁衝本來是想,先將那黑衣人的背心踏住,慢慢盤問他的來歷。
可是,當丁衝一腳踏下之際,黑衣人卻立即翻身一滾,滾了開去。
丁衝一腳踏空,真是又癟又怒。
黑衣人在滾出之後。身形一躍,又向上躍了起來,雙手揚處,“哧哧哧”三聲,三枚銀光閃閃的金錢縹,成“品”字形,已向丁衝電射而到!
丁衝一見對方竟向自己發出了暗器,差點笑破了肚皮。
比武功,丁衝稱不上天下第一。
但是,他的暗器功夫,卻不是蓋的,光聽萬兒鐵膽震九州也能明白。
他一見那黑衣人向自己發出了三枚暗器.真是小巫見大巫.沒得比,不笑死他才怪呢!
丁衝中指連彈,“鐺鐺鐺”三聲過處,三枚鐵膽,也成品字形,向前飛出!
瞬息間,只聽得“叮叮叮”三下響,六枚暗器,已在半空相遇。
那三枚金錢像的來勢雖疾,在被丁衝所發的鐵膽一擊之後,反而連同二枚鐵膽,一齊向那黑衣人反擊了過去!
剎時之間,變得有六枚暗器,向黑衣人疾罩而下!
黑衣人顯然未曾料到,自己隨便發出的三枚暗器,竟會引出這暗器名家的真功夫,真讓他呆住了眼。這一呆.就令他更危險。
就算他不呆的話,只怕也無法避開這六枚電射而至的暗器。
他這一呆眼,就更甭想躲了。
只見六枚暗器,忽地閃至,連被鐵膽反擊而回的金錢鏢,也擊向黑衣人身上的要穴!
等到那六枚暗器,已到達了黑衣人無法躲避的範圍之際,黑衣人才收回心神,但是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看來,黑衣人勢必得掛彩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條人影橫裏疾涼而出。
那人來勢之快,實在號誇張!
若不是丁衝的武功造詣高到某種程度,能夠辨得出來的話,還以為是有一段黑煙,掠了過來而已。
丁衝一見那人突然出現,甚是緊張。
他一眼便已認出,那人正是剛才向左邊去的那個黑夜人。
本來,丁衝早已料到,那兩個黑衣人雖然分了開來,但是在前面一定仍會會面的,只是沒料到,那黑衣人來得如此決。
丁衝呆詫時.那黑衣人衣袖排起,一陣勁風,幾下“叮叮”,“哧哧”之聲過去,那幾枚暗器,已一併被他捲入袖中,順勢一抖衣袖,六枚暗器,發出凌厲迫人的破空之聲,向天上疾飛而起。
恰好頭上,一列大雁飛過,只聽得幾下嗚聲過去.竟有四頭大雁,被暗器擊落!
丁衝剛才在一見到那身形較高的黑衣人,以如此絕頂輕功,向外掠出之際,他便曾對凌纖兒説,那黑衣人的武功,恐怕他都沒比頭。
這時,他一見那黑衣人現身,便露了這樣一手,更是心下驚驚。
黑衣人這一手,暗器的準頭,還未十分到家,六枚暗器,只打中了四頭大雁來。
但是,他衣袖一抖一卷之力,卻勁氣迫人,令人呆眼。
大雁振翅高飛,離地極高,若不是在將眼器震出之際,藴有強勁無比的力道,哪能將暗器射到這樣的高度!
一時之間,丁衝已明自強敵當前,他究竟是一流高手,一覺出對方的功力,可能在自己之上,立時真氣運轉,以內家真氣護身仁立當地。
兩人相隔,約有一丈五六遠近。
雙方都望着對方,並不出手。
過了兩刻鐘之久,丁衝才沉聲道:“尊駕是誰?”
那黑衣人卻並不出聲,只是一伸手,拉住了另一個黑衣人。
丁衝臨敵的經驗十分豐富,可是一見這等情形,也呆了眼。
看那黑衣人的情形,像是要帶另一個黑衣人.一齊離去。
以眼前的情形而論,就算自己能和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打一個平手的話凌纖兒也必然不是另一個黑衣人的敵手!
也就是説,情形是對方佔着上風。
在佔着上風的情形下,卻要離去,也太不合理了。
以丁衝見識之廣,在這一剎那間,仍無法搞懂。
就在他一呆之際,兩個黑衣人,身形一齊晃動,已雙雙倒射而出!
丁衝大喝一聲:“別走!”
兩個黑衣人,早已在三四丈開外,誰理他呀!
丁衝身形凝立,並不向前追去。
他知道,要追的話,並不一定追得上,而且就算追上了,又如何?對方比自己強,去討打嗎?
那兩個黑衣人,身形快疾,宛若星跳丸擲,轉眼不見。
丁衝仍是怔怔站着,在思索那兩個黑衣人的來歷,和他們突然退出的用意。
凌纖兒慌着臉趕到丁衝的身邊,道:“丁叔叔,這兩個究竟是什麼人?”
丁衝一言不發,身形疾展,向前掠了三丈許,凌纖兒連忙跟在後面,只見前面的草叢之中,躺着一頭死雁。
丁衝一俯身,提起了那頭死雁,在死雁的身上一拍,拍出了一枚金錢鏢來,託在手掌之,翻來覆去地看了片刻。
他面上的神色,十分失望。
因為那金錢鏢乃是武林中人常用的暗器中,最普通的一種,想從中找出主人,根本就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