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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痴救美

    等到她一覺睡醒,屋中已有燈火。

    凌纖兒睜開眼來,只見百變魔女正低頭沉思。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像日間那樣無力,雖然身子仍舊是十分痠軟,但是雙手一按,居然坐了起來。

    百變魔女一見凌纖兒起身,便吩咐身邊使女開飯。

    百變魔女陪着凌纖兒一齊吃了。

    凌纖兒倒頭又睡,百變魔女只是望着她微笑。

    直到夜半時分,凌纖兒才被人講話的聲音吵醒。

    她凝神細聽,只聽得説話的,一個是尹天,另一個是百變魔女。

    尹天道:“大護法,總壇的飛鴿回書來了,説是就近,派一個新入本教的高手,來和大護法一齊送凌姑娘到總壇去,那來的人的名字,叫作白痴。”

    百變魔女語音之中,很不滿:“這是什麼名字?教中有這樣的高手,我怎會不知?”

    尹天深有同感:“我也覺得有問題,但是信在這裏,大護法請看。”

    凌纖兒偷偷地轉過身來,瞄過眼去。

    只見百變魔女手中持着一張素箋,正仔細觀看着。

    那素箋上,除了有幾行字外,還有一個漆黑印信。

    百變魔女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一臉的問號:“奇怪,門主説這位朋友,乃是長老所引薦,武功十分高強,大約明日一早便可以趕到尹家莊來了,這個人的名字,真叫做白痴!”

    尹天猛傷腦筋:“小的在武林中走動多年,從來也未曾聽到過有這樣的一個高人!”

    百變魔女瞄眼:“但這個印信,卻是門主的!”

    尹天道:“會不會是有敵人,中途截了飛鴿,將書信取下,又假造門主印信前來胡搞?”

    百變魔女沉吟:“且看此人明日來了,如何説法,我想這樣重要的事,門主縱使不親來,於大護法也該帶領他手下高手來走一遭,怎會派了一個連我也不知道的人?這其中必有蹊蹺。

    “尹使者,你沿途佈下高手,以防萬一!”

    尹天應道:“是!”

    百變魔女道:“他來了,要他來這裏見我。”

    凌纖兒聽了半晌,見兩人只是商議如何押解自己一事,耳朵差點兒長繭,聽不下去了。

    尹天退出之後,百變魔女閉目沉思。

    凌纖兒也又睡了過去。

    等到第二天一早醒來,凌纖兒已可起身走動,只不過如同大病初癒一樣,想要行動,得人扶着。

    凌纖兒癟得很,就是百變魔女不守住她,她也是跑不掉的!

    百變魔女見凌纖兒走動着,便笑道:“再過兩天,你就可以恢復正常了。”

    凌纖兒氣她得很,根本不理她。

    沒有多久,又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在丈許外站定。

    傳來尹天的聲音:“啓稟大護法,白痴白朋友趕到了。”

    百變魔女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凌纖兒坐在屋角的一張椅子上,沉聲道:“進來!”

    不一會兒,便見門開處,首先是尹天走了進來。

    跟在尹天后面的,乃是白面無鬚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錦衣,有點兒油頭粉面,手上握着一支銀笛。

    一進來,便向百變魔女行了一禮,道:“白痴參見大護法!”右手比個劍訣。

    這乃是羅剎門的獨門暗記。

    百變魔女利眼上下打量白痴幾眼:“門主已定下閣下的職位了麼?”

    白痴一聳肩:“沒有,這次和大護法同至總壇,門主大約便會確定了。”

    百變魔女冷聲:“你去見門主時,莫非也戴着人皮面具嗎?”

    本來當白痴進來之際,凌纖兒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只是低頭而坐,怨嘆自己命歹。

    但如今她一聽到百變魔女的話,心中不禁陡地一動,猛地抬起頭來。

    她才一抬頭,白痴也向她望來。

    凌纖兒和白痴的眼光一接觸,眼睛卻亮起來了。

    那白痴的面貌,雖然改得她認不出來。但是那一雙眼睛,凌纖兒卻是認得出來的,那正是令得她惦記在心的那個書生!

    白痴很穩的對百變魔女道:“大護法真不是蓋的,我因為樹敵太多,為避免麻煩,才戴上人皮面具的。”

    他一面説,一面伸手。

    果然,在他的面上,揭下了極薄極薄的一層面具來。

    在白痴揭下面具來的那一瞬間,凌纖兒真夠緊張的。

    總以為,白痴摘下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來,一定便是那個書生了。

    可是事情偏出人意料!

    只是白痴的那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除下來之後,他的本來面目,卻並不是凌纖兒所想的書生。

    只見他一面慘白之色,面容浮腫,還黑着兩個眼眶,活像只獵熊,真夠難看的。

    百變魔女冷笑:“你自己不先摘下人皮面具,要等我來揭穿,這是何用意?”

    白痴淡笑道:“大護法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職位,因此。在下想……”

    百變魔女的心中,對於眼前這個人,仍是充滿了疑惑。

    百變魔女斥言:“想試我,是嗎?”

    白痴乾笑着,沒有作答。

    百變魔女見他神態從容,不見做作,懷疑之心頓減,心想:“或許他真是門主派來的。

    又道:“白朋友,可知道此行任務嗎?”

    白痴搖頭:“不知,門主只是吩咐我和大護法,一齊護送一人到總壇去,這是門主的飛鴿傳書,大護法請過目。”

    説着呈上了一封書信。

    百變魔女接過一看,信上門主的印信,也是絲毫不差。

    她心中雖仍疑問重重,但是以她心思波瀾,一時之間,卻也難以尋出什麼破綻來。

    她只好道:“白朋友,你可知道,要護送的是什麼人?”

    白痴淡然:“這個門主沒有吩咐,在下不知。”

    百變魔女向凌纖兒一指,道:“便是這位凌纖兒姑娘!”

    在百變魔女伸手一指之際,白痴又轉過頭來看凌纖兒。

    凌纖兒再度和他的目光接觸,心中更可以肯定這叫白痴的人,一定是那個書生。

    他故意叫這種白痴名字,不知是何用意?

    白痴一臉驚訝:“凌姑娘?可是江南劍客凌嘯雲的女兒?”

    百變魔女點頭:“正是!”

    白痴抽翹嘴角:“大護法,這個責任太重了,在下恐怕負不了。”

    百變魔女瞄眼:“不是你一個人,還有我哩!”

    白痴苦着一張臉:“此去總壇,得經過斷腸谷,據我所知,斷腸谷附近的無常二鬼,最近去了長恨宮,大護法,你我兩人,只怕難以抵敵!我看起快通知總壇.再派些人來比較安心。”

    百變魔女聽得白痴主動要再請總壇派人來,對他的疑惑又少了一分。

    如果白痴真是前來攪和的話,那是絕不敢和總壇的人見面。

    她嗤笑道:“就只有無常二鬼和長恨宮的長恨客老魔頭,那倒好了,只怕還有別的厲害人物,凌姑娘在這裏待了一夜,泰山派的高手,冰宮冰漁夫人等人,也都可以追上來了。”

    白痴翻白眼了:“恐怕更搞不定啦!”

    百變魔女訕笑道:“門主説你武功超羣,足可擔當此任,難道是説好玩的?”

    白痴淡笑道:“泰山高手,和冰玉夫人,我都曾會過,也都不算大問題,但我們一面還要保護人,這可難説了!”

    百變魔女聽了白痴的口氣,有點呆眼。

    當然,尾隨追蹤凌纖兒的,絕不止泰山高手和冰玉夫人等人。

    他會單提出這幾人,是因為泰山派高手如林,冰玉夫人雖不過四十出頭.但因輩分極高,武林中大多數人都讓她三分,且武藝驚人,難纏得很。

    聽白痴講話口氣,卻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百變魔女知道,如果門主説來人武功極高,那就定不會太差,但高到何種程度,自己總要試一下。

    她眼珠子一轉。輕笑道:“白朋友的這支銀笛,頗為不俗,可否借來一看?”

    手已向銀笛抓去。

    百變魔女五指一緊,抓住銀笛。

    白痴訕笑着:“爛東西,不值幾個錢,上不了枱面的。”

    百變魔女嘴角一抽:“白朋友何必太客氣!”

    她一面説,一面真氣運轉,用力向回一收。

    手臂也同時向後一縮。

    她這一收一縮,足足運了六七成功力,自信足可將那支銀笛奪過。

    就在她一縮手之際,只覺得有一股大力,順着銀笛,直衝過來,幾乎將她的五指,震了開去。

    而那股大力一到,也將她五指所發之力,一齊消去。

    百變魔女這才知道,白痴武功當真極高。

    她仍不死心,真氣再運,又是一收一縮,但是這一下,白痴卻一點兒力道也沒有運,那支銀笛已被她輕鬆奪過手。

    百變魔女有點呆徵。

    這一次,白痴並沒有再發力和她爭奪,那顯然是故意給她留面子。

    但是這一來,百變魔女也試不出他的功力,究竟高到如何程度了。

    她知道.白痴的功力最低限度也及得上自己七成,可能還會在自己之上。

    有這樣的一個高手相隨,路上如果有何危機,應該也能化解。

    百變魔女一向城府很深,她一想及此,同時也想到,對方的武功既然如此高,作為幫手,如虎添翼。

    但是作為敵人,就有樂子逗了!

    因此她的心中,又加了幾分小心,將銀笛還給白痴:“白朋友,若是再通知總壇的話,夜長夢多,徒增困擾,我們還是立即上路的好!”

    白痴欣笑道:“大護法之命,自然遵從,但路上如果發生了什麼變化,大護法若有機會,儘可帶了凌姑娘先走,由我殿後。”

    百變魔女笑道:“正合我意!”

    凌纖兒本來心中充滿了希望。

    她是認定眼前這個白痴乃是書生喬裝改投,前來搭救她的。但是,聽到了最後兩句,她心中一陣揪緊。

    如果白痴是那書生喬裝改扮,前來救她的話,就應該和她在一起,哪有讓百變魔女來看住她的道理?

    她癟想着,一定是胡思亂想想得多了,所以才會錯認那人是書生!

    百變魔女扶着凌纖兒和尹天、白痴,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來到尹家莊外時,旭日東昇.映在一片黃土高原上,更顯淒涼。

    到了莊外,尹天已備好馬匹。

    百變魔女將凌纖兒扶上其中一匹,她自己也上了那匹馬。

    凌纖兒一直希望那白痴對自己有所表示,好讓自己確知他是不是那個書生。

    但是白痴卻一點兒表示也沒有!”

    凌纖兒賭氣連望也不望他。

    兩匹馬上了大路後,撇開蹄子飛馳而去。

    轉眼間,已跑了十里路。

    百變魔女突然一勒馬望,停了下來。

    白痴立即趕到,也是一停:“大護法為何不走了?”

    “你聽!”

    白痴一側耳,聽了片刻:“有人來了!”

    凌纖兒聽得兩人交談,卻搞不清楚狀況。

    她耳際除了呼呼的風聲之外,根本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百變魔女沉吟道:“先別管他們,我們走我們的,他們未必追得上的。

    百變魔女一抖馬繮,馬又向前飛馳而出。

    當晚,直到天色黑了下來,並沒有遇到什麼人。

    前頭地勢險峻,危山峻嶺,便是斷腸谷。

    天色一黑,兩人停了下來,百變魔女側耳細聽,道:“追的人還在後面,但是卻多了幾個!”

    白痴道:“他們離我們不遠,我們乾脆躲一下,讓他們先過去了再説!”百變魔女贊同:“好。”

    此時暮色四合,月明星稀,可見前面有個土坡,勉強可以躲人。

    三人便策馬合在土坡後。

    他們才躲起了沒有多久,便聽得一陣蹄聲傳了過來。

    百變魔女、白痴和凌纖兒三人,都探首出去偷瞄。

    只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黑驢,乾癟沒有精神。

    騎在驢上的,卻是一名四十左右,相貌很嚴肅的美貌夫人。

    在那中年美婦後面,則是三匹黃騾馬。

    馬上三人,裝束相同,但年紀不等,三十、四十、五十各有一人。

    這四個人策馬馳了過去。

    百變魔女淡笑:“就讓他們去追吧!”

    白痴略帶憂慮:“暫時是沒事,但是我們非經過斷腸谷,我相信,所有追趕我們的人,一定都會在斷腸谷等候我們的,到時,要闖過斷腸谷,實在要狠拚!”

    斷腸谷之所以為名,乃因谷勢陡峭,艱險難行,若非有一點兒武功底子,想過此谷皆已成鬼,徒留生人斷腸,故名之。

    百變魔女一瞄白痴:“可有什麼好辦法?”

    “我想好了三個對付的辦法了,一個是我們不去斷腸谷,先找個地方躲上幾個月……”

    百變魔女道:“那不行,門主等着要見凌姑娘的。”

    白痴一聳肩:“第二個辦法你看如何?不經斷腸谷,由旁邊繞過去?”

    百變魔女猛搖頭:“別傻了,兩旁皆是高聳入雲的峭壁.想翻進去難如登天。”

    “那就第三個辦法了,用飛鴿傳書,請門主親自率領於大護法,及座下五長者和門中高手,一齊來斷腸谷接應,要不然,我們實難闖過斷腸谷。”

    凌纖兒本來對這個白痴還存着一絲希望。

    如今,一聽得他提出了這樣的一個辦法來,她整個希望都幻滅了。

    白痴若不是羅剎門人,怎會想出這樣周到的辦法來?

    如果百變魔女照這辦法去做的話,羅剎門中高手盡出,自己也必然深陷入羅剎門的掌握之中,逃都逃不掉。

    凌纖兒心中難過,不由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白痴講出了三個辦法,百變魔女以為可行,便低頭沉思。

    凌纖兒剛嘆了口氣,忽然覺得似乎有一股力道,輕輕地碰了自己的手臂一下。

    凌纖兒輕抬頭看去,只見白痴背對着自己,但是他卻以一隻手指,指向自己,那一股輕輕的力道,正是他的指風。

    凌纖兒呆徵地望着他。

    白痴忽然回過頭來,向她笑了一笑,簡直如同春風乍拂!

    白痴立即又轉過頭去:“大護法覺得如何?”

    在那一瞬間,凌纖兒真的呆住了!

    那一個笑容,那熟悉的眼神,毫無疑問,顯示出眼前這個慘白的“貓熊”,自稱白痴的人,便是那個書生!

    凌纖兒到此地步。已無疑惑。

    同時,她也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奧秘。

    白痴乃是戴了兩個人皮面具,被百變魔女識穿,除下了一個,所顯露的,仍然不是他的本來面目。

    百變魔女再機靈,也想不到竟有人會戴兩個人皮面具,因此便被他瞞過了。

    凌纖兒一想及此,就歡喜得笑開了臉,差點要笑出聲來。

    她望着白痴的背影,癟想:“你真是壞,明明要來救我,卻偏不讓我知道,看我理不理你!”

    但是,一轉念間,又想着:“你快將百變魔女趕走啊!我有許多話要和你説。”

    少女情懷,思緒不定,使她心頭亂糟糟,都搞不清該想什麼才好。

    百變魔女開口,才讓她收回心神。

    百變魔女淡聲道:“門主要咱們兩人將人送到總壇,如果我們飛鴿傳書,豈不被門中兄弟看不起?”

    白痴笑道:“這個……應該不會吧!反正,若不是門主親來,我看即使是於大護法和五大長老一起來,也闖不過斷腸谷,這麼多追趕凌姑娘的人,一定全在斷腸谷等着。”

    百變魔女想了一會兒,才道:“好,那我就依你所言!”

    她一面説,一面在懷中摸出了一隻鋼哨,放在口際.連續吹幾下。

    那哨子發出尖鋭得直衝霄漢的聲音來。

    百變魔女的內力又深,那種尖鋭的聲音,想來必可傳出老遠。

    不一會兒,只見上空,有兩隻大若禿鷹的鴿子.在慢慢地盤旋下降。

    羅剎門中,共養有九隻這樣的大鴿子,它乃鴿和鷹類配種而生,不但有跨性,可送信,並有一副鷹爪,可殺敵。

    唯一差別,只是嘴巴較鈍而已,用來送信,可謂日飛千里、片刻之間,相隔百餘里,便可互通音訊。

    這時候.那兩頭大鴿子,漸漸地盤旋下降。

    凌纖兒看着,疑問又湧上心頭。

    這兩隻大鴿子一飛出去,羅剎門總壇中人便立時會趕向前來,白痴要救自己的可能,便更加小了。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不一會兒。鴿子落地,百變魔女取出素帕,又在地上撿了塊黑石。

    白痴策馬上前:“大護法,最好將敵人方面的力量,寫得誇張些。”

    他和百變魔女本來隔得遠些,但這時,卻已走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

    百變魔女對於白痴、心中一直放心不下。

    直到白痴堅持要通知總壇,百變魔女雖然城府再深,聰明過人,但是白痴如果是假冒的話.通知總壇,他若是假冒的就玩完了。

    在這時候,對白痴的疑念,已經去了九成,白痴來到了她的身前,她也未曾提防。

    聽得白痴如此説法,便説道:“不錯,我們……”

    她才講了四個字,白痴截目驚呼,抬頭上望:“看,門主又派出飛鴿傳書來了!”

    百變魔女不由自主,也抬頭向上一看。

    就在百變魔女抬頭上望之際,白痴沒有低下頭來,直接右手抬處,中指已悄沒聲息疾點而出,點向百變魔女的軟麻穴。

    白痴在一出現之際.故意引起百變魔女的疑惑,讓百變魔女指出他戴人皮面具,他卻很爽快地除去,以消除百變魔女的疑心。

    最後,又力主要派飛鴿傳書總壇,令百變魔女無法懷疑他。

    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出手攻擊。

    當他一指點出之際,百變魔女立即覺出,有一縷指風,向自己的要穴襲到。

    她心知不妙,立即低下頭來,但是尚未待施展攝魂大法,只覺得渾身痠軟無力.軟麻穴已被點中。

    百變魔女實在是癟到了極點!

    除了恨自己竟會栽在“白痴”的手中,暗暗咬牙切齒外,一點兒方法也沒有。

    白痴呵呵笑聲不斷,手在臉上一抹,又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帥哥!

    哪裏是白臉“貓熊”?

    凌纖兒見過他的真面目,他一除下第二張人皮面具.便歡喜得直叫:“真是你!”

    書生淡笑道:“凌姑娘,在下的確是姓白,但不是叫白痴哦!”

    凌纖兒斥笑:“我管你叫什麼,我一看到你,就曉得你是養龍鷹的那人。”

    書生輕笑道:“當然,凌姑娘最是聰明,無人能比。””

    凌纖兒瞪眼道:“馬屁!”卻笑得甚甜。

    言下有人雖是拍馬屁,卻聽得甚是受用之意。

    書生笑聲不斷,瞄向百變魔女:“只有百變魔女最呆,竟然真的相信我叫白痴!這下子.不知道誰是白痴了!”

    頗有百變魔女是白痴的味道。

    凌纖兒想到百變魔女耍她好幾次,如今見到她吃癟,不禁同樣地暢笑着。

    笑得百變魔女揪緊媚臉,咬牙直暗罵書生。

    書生攝唇長嘯,嘯聲悠揚清亮,傳得老遠。

    不一會兒,天空吸吸輕叫,龍鷹已盤旋而來。

    凌纖兒明白是怎麼回事。

    書生一躍下馬,對百變魔女輕笑道:“請恕在下無禮了,先是點你穴道,現在嘛!

    得向你拿散功粉的解藥,諸多多包涵。”

    他説完話,便伸手入百變魔女懷中。

    百變魔女一向高傲逼人,從來也沒人敢對她做如此舉動,書生的此一行動,真把她氣綠了臉!

    那書生一縮手,拿出了一個絲巾包,解開找了半天,揀出了一隻小玉瓶。

    只見玉瓶上細刻着五個小字“散功粉解藥”。

    書生呵呵直笑:“找到啦!”

    來到了凌纖兒的面前:“姑娘請服。”

    凌纖兒一伸手,去接那小玉瓶,只覺心中甜甜的,甚是歡喜。

    書生一雙清澈眼睛,注視在凌纖兒的身上。

    如此的關愛眼神,實是讓凌纖兒甜心。

    她接過了玉瓶,打開寨子,倒出二顆白色的藥丸。

    書生道:“一顆應該就夠了。”

    凌纖兒取了一顆,放入口中,入口便化,味道有些苦澀。

    她將剩下那粒,放入瓶中,還給了書生。

    書生本想收入懷中,又覺此舉動有些小人,便將玉瓶又收入絲巾包中,放在百變魔女身邊。

    他淡聲道:“我只取了一顆解藥,其餘還你。”

    凌纖兒覺得才服下了那顆白色的藥丸,便有一股灼熱之感,順着其氣運轉,轉到哪裏,哪裏便有了力道。

    轉眼之間,內力已復。

    她欣笑連連,身形展動,已從馬上跳下來。

    書生笑呵呵來到了她的面前:“凌姑娘,你是腹背受敵,處境危險.快跟我來。”

    凌纖兒一聽,一個“好”字,幾乎已要講出口來。

    但就在那一瞬間,心中猛地記起父親慘死之際,所講的那句話來。

    “除了丁叔叔一人之外,什麼人都不能相信。”

    她一想到這句話,不自由主向後退了一步:“你是什麼人?”

    書生還是笑得甚快樂:“在下姓白,名中紅。”。

    凌纖兒根本未曾聽説過“白中紅”這個名字,她又向後退出一步:“我又怎知道白中紅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要跟你去?”

    白中紅一呆眼,突然笑得甚苦:“凌姑娘説得是,你憑什麼要跟我去?”

    他揪着癟臉,淡然道:“百變魔女在二個時辰之內,必定運氣衝開穴道,凌姑娘,你自己保重了。”

    他一面説,一面已轉過身去。

    如行雲流水,衣袂飄飄,已來到馬匹身邊,也未見他身形如何展動,便已上了馬背,蹄聲得得,向前馳去。

    凌纖兒一見他就此離去,也急了心,踏前一步,一揚手想要叫喚,但是卻未曾叫出聲來。

    飛馬的去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已馳出老遠了。

    凌纖兒只覺得心中甚是苦癟,不由眼淚直落。

    她真氣自己,為什麼這樣對待白中紅。

    這樣對待白中紅,他一定很傷心吧!

    但是,她卻又只能這樣做,毫無其他選擇。

    她哭得希哩嘩啦,再抬起頭來看時,白中紅連人帶馬,已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凌纖兒看了躺在地上的百變魔女一眼,一翻身,上了一匹駿馬。向前馳去。

    她只馳出了二十來丈,便停了下來。

    因為她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當然,她必須繼續向東去。

    但是,向東去,就必須經過斷腸谷。

    在斷腸谷中,各門各派,正邪雙方,高手雲集,正在等着她。

    她去了,鐵定自投羅網。

    她一路東來,有鐵膽震九州丁衝陪着她,行止皆由丁沖決定。

    然而此際,丁衝又不知在什麼地方了。

    她只能呆住,毫無主意。

    她在馬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白中紅所説,百變魔女兩個時辰之內,就能衝開穴道,便立即策馬,向前狂奔。

    凌纖兒不辯方向,也沒有目的地。

    只是想前策馬飛馳,先擺脱百變魔女糾纏才是。

    她一口氣策馬急馳了兩個時辰。

    只見前面,高山蒼蒼,峭壁連天,一個高峯接着一個高峯,大山如壁擋在前頭。

    凌纖兒下了馬,就在馬屁上輕輕一拍,讓馬輕馳而去。

    她展開輕功,徑自向山中掠去。

    她雖然搞不清楚方向,但是她卻知道,如果能夠翻過那麼多高山峭壁的話,便可以不要通過斷腸谷.而繼續向東行了。

    只不過想雖想,就別做夢了。

    當白中紅向百變魔女提出這個辦法時,以百變魔女的武功,還覺得太難了。

    凌纖兒這時,也並沒有翻越這如壁高山的打算,她只想先避開所有追趕她的人,一個人靜靜地歇息着。

    她向山中走着,一路上遇到果樹,便摘下幾枚果實。

    直到天已昏黃,便不再向前走去。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她在一個小山谷中,停了下來,四面一看,便靠在一株大樹旁坐下。

    她將一路上採的野果子,一齊放在裙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

    夜色已降,月兒初升。

    凌纖兒望着月亮,心中不禁嘆了一口氣。

    想起從前,都是在家中看月亮。

    如今,卻是在此荒郊野地,獨自一人……

    凌纖兒一想及此,連果子都吃不下,裙襬一掃,也不管散落一地的果子,仰靠在樹幹上。

    她心中十分後悔.沒有和白中紅一起走。

    可是她又明白,如果白中紅這時又在她的眼前出現,叫她和他一齊上路……唉!她仍然會拒絕的。

    因為她父親臨死時的那句話,實在讓她不能忘啊!

    荒山之中,靜到了極點,氣氛有些黨秘。

    就像那天……家中突生變故的時候。

    事情可説是突然而來的!

    她的父母或者知情。

    但是她卻的的確確,什麼也不知道。

    卻要擔負這種結果。

    她不知道變故為什麼而生。也不知道這個變故再搞下去,會搞出什麼花樣,產生什麼結果。

    那是一個初秋的夜晚。

    山光水色訴不盡,江南美景。

    蘇州。尤其是其中勝景的佼佼者。

    無論是拙政圓、滄浪亭,甚或因張繼“楓橋夜泊”而名噪一時的寒山寺,皆是遊人玩賞取樂的好去處。

    凌纖兒的父親,江南劍客凌嘯雲,雖非地方首富,倒也算得上是士紳名流。

    從小,凌纖兒就被照顧得疼心之至,寵愛有加。

    她是獨生女,故父母皆將自己的壓箱底功夫,傾囊相授,深恐這寶貝女兒受人欺負。

    平時.凌纖兒總是無憂無慮地四處遊玩,吃飯時間到時,別忘回家吃飯就行了。

    這一天,初秋霜濃,秋風寒意甚重。

    夕陽西下時分。

    凌纖兒依照慣例,準備要回家吃碗飯。

    就在這時,老管家凌風已來請人。

    “小姐,老爺要你趕緊回家。”

    凌纖兒欣叫不已:“爹回來啦!我馬上回去!”

    不管路上行人仍多,凌纖兒展開輕功便往家裏跑。

    凌風只會三腳貓工夫,只有在後面追着跑的份兒。

    凌嘯雲自凌纖兒有記憶起,便沒離開過蘇州。

    這次不知是何緣故,竟一去三個月,直到今日方返回。

    凌纖兒思父心切,急衝衝地回家。

    一回到家裏,就見父母皆表情奇特地在大廳中等她。

    兩人似是皆在興奮的情緒中,夾雜着極大的不安!

    凌纖兒剛想開口,便被母親金如玉阻止。

    “纖兒,你別多説,快跟爹孃進來。”

    凌嘯雲比金如玉還急,已當先向內走去。

    凌纖兒見父母兩人,忽然之間,行動言語,變得神秘兮兮的,不由好奇,道:“娘!

    究意是什麼事?”

    金如玉沒理她,反而問凌嘯雲:“你請人去通知丁大俠了沒有?”

    凌嘯雲道:“他行蹤不定我沒找到,但我風聲未露,應該沒事吧!”

    金如玉搖頭道:“有事總是無息。”

    凌纖兒跟在後面,一連問了幾聲,凌嘯雲和金如玉都沒搭理。

    凌纖兒只好癟嘴悶聲地跟在後面。

    三人進入內室,凌嘯雲一走進,便將門窗皆緊閉。

    凌嘯雲道:“纖兒,你過來看!”

    他一面説,一面伸手人懷,取了一卷闊不過五寸,捲成一卷,也只有手指粗細的畫來。

    凌嘯雲才一將那捲書畫取出,只聽得窗外,突然傳來了“格”的一聲響。

    那一聲響,甚是輕微,若不留心,很容易忽略過去。

    凌嘯雲和金如玉兩人,卻都聽見。

    金如玉一聲呼叱,一抖手,便是三顆鐵蓮子向外飛射。

    可是,那三顆鐵蓮子穿窗而出之後,卻如同石沉大海一樣。一點兒聲息都沒有,既不聞有落地之聲,也未聽得有人被射中的聲音!

    凌嘯雲和金如玉兩人,互望了一眼,一起霍地站了起來。

    金如玉一揚手:“呼”的一掌擊出,已將一扇窗子,擊得嘩啦一聲,跌了下來.一股冷風,直吹了進來。

    可是窗外卻一個人也沒有!

    凌嘯雲道:“會不會是聽錯了?”

    金如玉一聲冷笑:“哪三顆鐵蓮子呢?怎麼會找不到?”

    凌嘯雲臉色一變:“難道來得那麼快?”金如玉道:“恐怕是的!”

    凌纖兒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爹,娘,究竟是什麼事情。你們不説,想憋死我啊!”

    凌嘯雲轉過頭來,剛想開口,聞得一聲高吭入雲的長嘯之聲.傳了過來。

    凌嘯雲和金如玉,一聽到那個長嘯之聲,不禁都露出了笑容。

    凌嘯雲道:“好!好!他來了!”

    連忙也發出了一下長嘯之聲。

    兩下嘯聲,相互呼應,那一下長嘯聲,迅速地自遠而近,轉眼之間,便已來到了近前了。

    破窗之間,人影一閃,一個身材高大,目射寒光,威猛逼人的中年人,已進了內室之中。

    正是鐵膽震九州丁衝,也是凌嘯雲的生死摯友。他一進內室,便道:“什麼事?”

    凌嘯雲道:“丁兄,可見有人出去麼?”

    丁衝點頭,道:“有兩個人看見我進來,便慌忙掠出,看他們的身法,竟是少林派的。凌老弟,你什麼時候和少林派人結下了仇怨?”

    凌嘯雲苦癟道:“丁兄,不要説少林派,風聲既已傳出,只怕各門各派,皆有高手來此。”

    丁衝聞言,面色也一變:“什麼,難道你已得了……”

    他才講到此處,凌嘯雲便低聲喝道:“噤聲!”

    丁衝立即沉聲不言,只聽得內室層頂,像是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

    丁衝一聲長笑,聲震屋宇,道:“何方朋友,在屋頂偷窺,丁衝在此!”

    隨着丁衝的呼喝之聲,只聽得屋頂上傳來一下冷笑聲。

    但是,那一下冷笑聲卻是迅速遠去!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條灰色的人影,如飛向前掠出,身形極快。

    金如玉驚道:“是灰黑雙怪的灰怪陳一帆。”

    丁衝哼道:“這混球,看情形一定是去叫同伴了!”

    凌嘯雲道;“丁兄,時間不多,我們快來看!”

    他一面説,一面便打開了那一卷圖畫。

    凌纖兒一眼望去,只見那圖畫,畫的乃是山水地形之圖,她看了莫名其妙。

    丁衝卻欣笑道:“原來在東方極處。”

    凌嘯雲皺眉:“是啊!此去要經過斷腸谷,還要經過羅剎門總壇!

    丁衝道:“你們都看清了麼?”

    凌纖兒嘟着嘴,道:“什麼東西,我根本着不懂!”

    丁衝一伸手,自凌嘯雲手中,搶過那捲畫,手一鬆,便將那捲畫拋入了那一盆炭火之中,火頭高竄,那捲畫在轉眼之間,便已成了灰燼!

    凌嘯雲嘆道:“丁兄,燒了未免太可惜了。”

    丁衝道:“我們既已看清,此物可是留不得,纖兒暫時不明白,我們慢慢向她説好了!”

    丁衝正在説着,突然聽得一陣“撲撲撲”的木魚聲,自外傳了進來,同時,聽得一個洪亮攝人的吟佛聲傳來:“阿彌陀佛,凌施主在家麼?”

    凌嘯雲冷笑道:“大師明知我在,又何必多此一問?”

    那洪亮的聲音,哈哈大笑不已:“説得好!説得好!”

    那兩下“説得好”,相隔只是一剎之間,但就在這一剎間,只聽得驚呼聲,轟隆之聲一齊發作。

    而第二下“説得好”才一入耳,又是“砰”的一聲,內室東首的一面牆壁,突然碎裂,出現了一個大洞。

    人影一晃.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和尚,胸前掛着一隻大木魚,巳站在眾人面前。

    凌纖兒見來人如此之猛,心中不禁大驚。

    她循那和尚來處看去,更是驚透了心。

    那和尚.竟非穿廊過門而來,而是由大門起,一口氣硬撞穿了十來面牆壁,來到內室之中的。

    凌纖兒雖然從來未曾見過這個和尚,但是那和尚既然一現身,便露了這樣一手絕頂橫練外功,定是少林四威中的銅頭羅漢。

    銅頭羅漢一站定,向丁衝一看,道:“原來丁大俠也在!”

    丁衝踏前一步,道:“正是。”

    銀頭羅漢道:“那可正合了貧僧之意。”

    他身形陡矮,一翻手腕,掌心如墨,一掌已然拍出。

    銅頭羅漢的鐵砂掌功夫,在武林之中,極具盛名,這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銅頭羅漢身形一晃,後退了一步,丁衝則老神在在。

    銅頭羅漢甚是不服,還想再向前撲來。

    一聲長笑:“轟轟”兩聲,屋頂上穿了兩個大洞,落下兩個人。

    那兩個人,一個一身黑衣,慘白着臉,五官怪異。

    另一個身着灰衣,臉黑如鍋底,都長得一副狡猾樣。

    兩人一個手中,握着一柄虎頭鈎。

    另一個手中,則是一柄點穴钁。

    他們才一落下來,便齊聲喝道:“不夠看的快閃!”

    銅頭羅漢斥聲:“憑什麼?”

    那兩人一聲狂笑,道:“便憑這一鈎一钁。”

    兩人身形陡分,灰衣人的虎頭鈎,寒光如雪,向凌嘯雲當頭罩下,而黑衣人的點穴钁,卻已直彈金如玉的胸口。

    這兩人出手之快,招勢也極盡詭異,凌嘯雲與金如玉亦有兩把刷子,焉會遭了他們的算計?

    各自身形一晃,便已退了開去。

    丁衝則攔在了凌纖兒的面前,低聲喝道:“纖兒,緊緊跟在我的身後,不要離開!”

    當那一灰一黑兩人,自天而降之際,凌纖兒已經知道事出非常。

    因為那兩個人,乃是江南道上,出了名的黑道中人物,灰黑雙怪灰怪陳一帆,黑怪李雄。

    凌纖兒雖然不明白何以灰黑雙怪和少林和尚,一邪一正,徑渭分明,但是卻又會一齊尋上門來。

    她只感到,事情十分嚴重!

    丁衝如此吩咐她,她便立即站到了丁衝的後面。

    也就在此際,突然,剛才灰黑雙怪落下之處,屋頂的大洞中。射下了一片瓦片來。

    那一片瓦片,來勢勁疾之極,但卻又不是射向任何人,而是向室中那盞煤燈射出!

    聞得“當”的一聲,瓦片射在煤燈邊上,將那盞煤燈打翻!

    剎時之間,火炭四飛,內室中人,一齊後退。

    而在火花四飛之間,幾幅帷幕,首先着火,燃燒起來。

    丁沖和凌嘯雲打了一個手式,示意凌嘯雲向後退出。

    火勢才起,只見幾條人影,又自上而下,飛躍了下來,各自長呼短嘯不已,但丁衝卻一手抓住凌纖兒的手,向後退去。

    他一面退出,一面低聲道:“凌老弟,我們在紫竹林相會,快走,什麼都別留戀!”

    這時候,火勢更大,濃煙四冒,只見濃煙中,似乎又多了幾個人。

    凌纖兒聽到父親答應了一聲,便被丁衝拉住向外掠去。

    他們剛一來到了走廊中,便見前面,有五個身材一等一壯碩的大漢趕了過來,可是一見到丁衝,卻連忙分了開來,垂手而立,困窘不已。

    丁衝連瞧也不瞧他們,向前直闖而出。

    到了後院,一出月洞門,又是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攔住了他的去路,大聲喝道:

    “別走!”

    丁衝也不説話,一揚手:“呼”的一掌,已疾拍而出。

    高瘦子慘叫連連,身子如斷線風箏,直跌了出去,跌出了兩丈開外,撞在一塊假山石上,腦漿迸裂而亡。

    凌纖兒知道丁衝很少下重手。

    如今一出手便如此厲害,可知事態嚴重。

    但這時候,她根本沒有機會去思索,被丁衝拉着,如飛地向前奔出。

    轉眼之間,便已來到了圍牆腳下。

    丁衝足尖一點兒,身形拔起了兩丈高。

    可是,他尚未下墜,只是向下一看,有點呆眼。

    在圍牆之外,一字排開,有六個人,像是正在等着丁衝一樣!

    丁衝真氣一沉,身形迅即下墜。

    他下墜之勢極其快疾。

    但是牆外那六人的動作,卻也是快到了極點。

    丁衝一落地,他們六人,身形閃動,已經排成了一個圓圈,將丁衝圍在中心。

    丁衝認出對面一個山羊鬍子的老者,乃是竹山六鬼中的鬼鷹趙奇。

    丁衝手臂一縮,將凌纖兒拉近些,沉聲道:“趙老鬼,你活得不耐煩了麼?”

    鬼鷹趙奇冷冷地道:“丁大俠,這件事你如果攬上了身,那隻怕是你的大麻煩,而不是我的!”

    他一面説,一面幽光四射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轉.六人一齊踏前了一步。

    丁衝知道事到如今,只能硬拼。

    他一見眾人逼了近來,身形暴漲.右臂一圈,一掌已經環掃而出。

    那一掌悍然而發,使的又是他的絕學,目是要的得心應手,虎虎生風,掌風過處,六人一齊向後退出了兩步。

    也就在六人才一後退之際,丁衝哼哼冷笑,手臂略縮,就在一縮之後,瞬息間.便再度向外揚出。

    這一揚出,他已使出了他名震武林的鐵膽絕技。

    如鴿子蛋大小的鐵膽,以“滿天花雨”姿態,電射而出。

    剎那之間,只聽得竹山六鬼,齊聲驚呼,又一齊後退。

    而在他們六人,一齊後退之後,又傳來“叭”的一胄,有一枚鐵膽,射中了兩丈開外的一株大樹。

    丁衝得意直笑.道:“來再多也死不夠,還要再耍嗎?”

    竹山六鬼六人的面色,癟苦到了極點

    他們各自以左手,搭住了左肩,指縫之中.有鮮血涔涔而下。

    丁衝的“滿天花雨”的確厲害,一發即中,六個人不但一個也逃不過去,而且連中暗器部位,也全是一樣。

    且他在一揚手之間所發出的暗器.不但令得他們六人盡皆受傷,而且還有一枚多出來.射中在一株大樹之上。

    鬼鷹趙奇等六人,本身全是邪派中的厲害人物,他們既然來到了江南,自然也知道鐵膽震九州丁衝的威名。

    但是,他們卻絕未想到,丁衝的武功之高,意到了這一地步!

    六人一呆之下,都覺出所中的那枚鐵膽,入肉極深.傷及肩骨,一時之間,無法取出來。

    若是無法取出.那條胳臂便算廢了。

    竹山六鬼不敢再逞強,性命要緊,沒命逃走了。

    竹山六鬼走後,凌纖兒道:“丁叔叔,這六個人是什麼人?他們受了傷,就不會再來麼?”

    丁衝嘆了一口氣,道;“這六個人算什麼?還有比這六個人厲害許多的敵人,在等着我們哩!”

    凌纖兒急道:“丁叔叔.爹雖然有些仇人,但卻也不會一齊尋上門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丁衝道:“現在沒時間跟你説,到了紫竹林,見了你父母再講!”

    凌纖兒一向善解人意,她早已看出,今日事情很嚴重,因此也就不再出聲。

    丁衝拉着她,向前疾奔而出。

    紫竹林在凌宅西北三十里處,紫影幢幢甚是讓人看了爽眼。

    丁沖和凌纖兒直掠進了林內.便停了下來。

    他們回頭看時,只見烈焰沖天,凌家的大宅,已經起了大火.正在轟轟烈烈地燃燒着.今人怵目驚心。

    凌纖兒默默地望着自己的家起火,目中含淚。

    但是她卻一點兒也不出聲,更不哭出聲來。

    她和丁衝兩人。來紫竹林中等了兩刻鐘後,才看到有兩條人影,從來路上.跌跌撞撞,直奔了過來。

    看那兩人的身形,七撞八跌,像是飲醉了酒一樣,凌纖兒一眼便認出.來的那兩人正是自己的父母。

    而且,她已看出,父母步伐歪斜,乃是受了傷:

    她尖聲叫道:“丁叔叔,他們受傷了!”

    丁衝身形一閃,早已如箭離弦.向前疾掠而出。

    相隔不到半里,晃眼即到。

    凌纖兒連忙迎一上去。

    等到凌纖兒來到近前之際,丁衝已一邊一個,將凌嘯雲和金如玉扶住。

    凌纖兒看着父母,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只見凌嘯雲夫婦兩人,面色慘白。遍體是血,有的已經凝結,有的卻還在不住地流,簡直成了兩個血人!

    她叫了一聲之後,立即向母親的懷中撲去。

    金如玉掙扎着道;“纖喏!快走,敵人就要追來了!”

    凌纖兒自小便是在温馨平寧的環境之中長大,從來也未曾經過這樣的鉅變,真是嚇呆了。

    她聽得母親這樣吩咐,只得答應一聲,緊咬着嘴唇,向紫竹林中,疾奔了進去。

    一直來到林中深處,才停了下來。

    她才一停下,丁沖和凌嘯雲夫婦也已一齊趕到。

    丁衝身形一俯,將凌嘯雲夫婦放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凌纖兒跪在父母身邊,淚如雨下。

    凌嘯雲抽翹嘴角:“纖兒,別哭,沒什麼大不了的。”

    凌纖兒哭道:“爹,還説沒什麼大不了?以後我該怎麼辦?”

    凌嘯雲一拉丁衝的手:“丁兄,以後纖兒就拜託你了。”

    丁衝無語,只能揮淚點頭。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嚷,有人追過來了。

    丁衝起身丟下一句:“我先將那些人打發走,去去就回。”他一走,凌嘯雲和金如玉突然身體一陣抽搐。

    凌纖兒驚叫:“爹、娘,你們怎樣啦!我去找藥來。”

    金如玉搖頭道:“乖孩子,不必了,來不及啦!”

    凌纖兒聞言,不禁哭得更兇。

    凌嘯雲忽在她耳旁叮呼了兩句話,又小聲道:“千萬記住,就是丁叔叔也不能讓他知道……”

    凌纖兒乖乖地點頭,卻不明白,何以要隱瞞丁衝?

    一會兒後,丁衝已迴轉,暫時阻擋來人。

    當着丁衝的面,凌嘯雲抓住凌纖兒的手臂,道:“纖兒,我將你託給丁叔叔了.你要記得,你要緊緊地記得……除了丁叔叔一人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凌纖兒有點茫然,不瞭解為何有事不能讓丁叔叔知道,卻又只能相信他呢?

    不過,她沒遲疑,呆呆地點着頭。

    凌嘯雲連續喘了幾口氣,道:“夫人,那根髮簪呢?”

    金如玉道:“在這裏。”

    凌嘯雲道;“快給纖兒。”

    金如玉自發上放下一根亮晶簪,遞給凌纖兒。

    凌纖兒接過來一看,並無出奇之處。

    金如玉喘氣道:“纖兒,丁叔叔會帶你到要去的地方去的,你千萬要聽丁叔叔的話,這根髮簪遇水即有毒。

    “如果不幸……連丁叔叔也不能保護你,而你在未到目的地時,便落到人家的手中,那……你一定要含髮簪自盡,知道嗎?”

    凌纖兒雖不明白,但仍是默然地點着頭。

    金如玉又道:“孩子,你低下頭來。”

    凌纖兒低下頭去,金如玉伸手,簌簌地抖着,在她的面上撫摸着,道;“孩子……

    你不要以為媽……想你死……那是因為,不論你落在任何人手中,人家都會用盡一切法子,要你講出心中的秘密來的,你是一個女孩子,豈可受辱於人,只有……一死……”

    金如玉講到此處,眼不住向上翻。

    凌纖兒憋聲哭道:“娘啊!我哪有什麼秘密……”

    金如玉那一番話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面色一慘,已然死去!

    凌纖兒過於悲傷,反而哭不出來,只能呆呆地蹲在母親身旁,一動不動。直到丁衝一拍她的肩頭,她才收回心神。

    不幸的是,凌嘯雲亦追隨金如玉去了!

    凌纖兒淚流如雨,又哭了起來。

    丁衝卻道:“現在沒時間傷心了,快將你父母遺體,先葬了再説!”

    凌纖兒緊緊地咬着下唇,含淚和丁衝將父母的遺體葬了。

    她滿面淚痕地抬起頭來,將那根髮簪插在發上:“丁叔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丁衝道:“我們快走,一面走,一面我會向你説的!”

    凌纖兒仰靠在大樹下,想到了這裏,她便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自從那一天起,她和丁衝兩人,便一直向東行着。

    一路上,遇到了數不清的強敵,但全被丁衝殺退,直到遇上了百變魔女,丁衝才着了百變魔女的道兒,一臉呆樣。

    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凌纖兒勇敢地告訴自己,要繼續向東去,直到目的地為止。

    她有些彷徨,卻只能強打起精神,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雖然心中甚苦,卻只能強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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