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一聲高叫,道:“老九——”
疤面老九道:“古兄,請指教——”
古董道:“老九,這件事本來是因為老夫惹起的,理應由老夫自行決解,否則,老夫這個罪可大了……”
疤面老九冶哼道:“古老哥,你可不能攔我,在下這是為兄報仇……”
古董道:“老夫當然不會攔你,不過這件事不能依你,在咱們地面上,咱們可不能被人説是仗勢欺人……”
疤面老九嘿聲道:“老哥走開,兄弟跟他拚了。”
古董道:“老夫先來,我不行時你再來……”
這時柳玉嫂開陘了,高聲道:“二位別爭也別嚷了,人家姓石的仗著一把破劍,自以為了不起,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你倆也就不用客氣,二位就一齊上吧……”
七公公沉聲道:“這是什麼話?”
柳王嫂嚇得神色一變道:“是……”
七公公道:“咱們黑鷹派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瞼的人物,豈可這樣不顧江湖道義,再説姓石的也不過是一個人,諒他也飛不出去,何必二對一——”
柳玉嫂粉面羞紅,道:“是,是。”
七公公道:“老九——”
疤面老九道:“七公公,我——”
七公公道:“我懂你的意思,絕不會令你失望。”
他目光朝古董斜睨了一眼,道:“古老弟,你先下去。”
古董嘆道:“七公公,為了老夫一人之事,驚動貴派諸朋好友,著實舍老夫於心難安,街請——”
七公公道:“這一場由老九先吧,否則他不會安寧的——”
古董拱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朝疤面老九欠身道:“老夫在這裏先行謝過。”
説著坐了下去。
疤面老九大聲道:“別盡説客氣話,老哥,我不行你再來——”
劍光斜轉,顫閃出一連串精豔奪目的寒光。
他沉聲道:“姓石的,亮傢伙——”
石仁中道:“用得著麼?”
疤面老九怒道:“你太狂了吧!”
石仁中道:“對你來説也許是狂了點,但在我來説,那根本用不著,如果我對任何人都撤兵器,我的劍術也未免太不值錢了。”
這一番話把疤面老九説得面紅耳赤,憤怒難按。由對方的言辭,他知道對方是在諷刺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吼道:“好,你要早死,我就送你上路。”
一挫腰,劍似蟒蛇翻身,人似落葉疾旋,森森劍氣挾著那股寒光,陡然朝石仁中的身上罩去。
劍勢壯大,森冷無情,他的身手畢竟不凡。
石仁中沉聲説道:“老九,你要沉住氣——”
身形略移,右手輕揮,一股大力如磁石樣的把疤面老九那飄忽疾射的劍雨引向一邊,劍劍落空——
一劍直戳,卻朝右方偏去——又是落空——
疤面老九駭然道:“邪門……”
他不信也不敢信,七劍並灑而出——
但四周的武林高手卻寒慄了,對方這一手“大力接引手”的功夫古老相傳,識者不多,見者更少,而今,這種失傳千百年的功夫,居然在對方身上出現,那份震駭非筆墨能形容了。
這種“大力接引手”是罡門頂尖的以力使力功夫,對方的力道愈大,他所接引的力道也大,直至對方精力枯竭而死方止,照這樣看來,疤面老九縱有千斤神力,也傷不得對方分毫。
七公公變色道:“老九,下來——”
疤面老九道:“不行,我不信邪……”
劍影如波浪翻花,一層層的朝石仁中硬刺而落。
但,他是劍釗落空——
石仁中長嘆道:“七公公要你下去,是給你生路。”
疤面老九吼叫道:“放屁,放你媽的屁——”
石仁中雙眉一鎖,冷酷的道:“你嘴上喪德,怨不得——”
袖腕輕擺,無形的真力,似海濤拍岸,洶湧無比的朝疤面老九的身上推來,真是無邊無岸——
七公公變色道:“老九,退——”
他不愧是位武林的頂尖兒,許多的高手下,誰也沒看出這招的絕著,而他,業已觀出危機,這份精神和閲歷,已令石仁中敬佩不已了。
疤面老九大聲説道:“退什麼?我不信——”
“砰”地一聲,他的身子艙跟的退了七、八步,還是柳玉嫂趕緊扶住了他,否則,他恐怕要立刻趴倒地上——
柳玉嫂關心的道:“怎麼樣?”
疤面老九道:“我——”
嘴甫一張,一道血雨已噴灑出來,沾了柳玉嫂那身新穿的綠緞子大襖點點紅影,使她退避不及——
霍地,七公公站了起來,道:“點他‘倉宮’、‘玉寒’兩穴——”
指影翻處,柳玉嫂已聞聲點下,甚是乾淨俐落。
石仁中拱手道:“七公公,在下失禮了。”
七公公冷冶道:“閣下好技藝——”
石仁中淡淡道:“只怕難入行家的法眼——”
七公公道:“年輕人,手段狠毒——”
石仁中搖頭道:“他嘴上喪德——”
七公公一回頭道:“柳玉嫂,把他毀了吧——”
柳玉嫂不禁一呆,説道:“毀……毀了老九?”
此刻茅屋中突然顯得緊張了,七公公的瞼上一片沉凝,雙目如刃般的盯著柳玉嫂,不再有何指示——
柳玉嫂抿著嘴唇,道:“七公公,毀了老九?”
七公公僅僅在喉中“嗯”了一聲,沒再説別的……
柳玉嫂苦澀的道:“這不太好——”
七公公冷笑道:“婦人之見,你懂什麼?”
柳玉嫂道:“小女子柳某人雖看不出什麼端倪,但疤老九對黑鷹派沒有功勞可也有苦勞,我實在想不通,七公公何以不設法救他,反而……”
七公公輕輕嘆了口氣,道:“他活著不如死了好……”
柳玉嫂一呆道:“為什麼?”
七公公道:“他已傷及全身脈穴,現在血液正在倒流,心田將因壓迫而脈穴暴裂而死,那時,他會死得很慘……”
柳玉嫂説道:“難道就沒有辦法救他——”
七公公道:“當世中能解救他者,只怕尚無其人……”
“唉——”柳玉嫂長嘆道:“這就是武人的下場……”
語辭雖極平淡,座中諸人聽進耳中俱似針戳進心窩之中似的,奇痛不已。雖然,他們在往昔的英雄歲月中,曾叱吒風雲,各霸一方,但最終之前俱落得同樣命運,誰也逃不了那一死的難關……
七公公道:“疤面老九的後事,我會傳命善加厚葬。”
柳玉嫂思聲道:“也罷——”
她金蓮輕移,走到疤面老九躺著的地方,忽然飛起一腳踢了過去,只聽問哼一聲,疤面老九便倒在地上寂然不動了。
這個女人剛才還説得感情温存,情辭甚善,可是此刻她那絕命的一腳施展開來,狠厲兼具,一點容情都沒有。令人懷疑,她剛才那一席話是否真是肺腑之言,抑或——
柳玉嫂拍拍手掌,道:“七公公,料理完了。”
七公公道:“很好——”
柳玉嫂“嘿嘿”地道:“自己人已料理完了,七公公也該跟外人談談……”
七公公一揮手道:“慢著,在傳統上,疤面老九是因公而死,本派歷代相傳,不論與對方有多大仇恨,一定要先厚葬死者,石老弟的事且先不談,把疤面老九葬了再説——”
柳玉嫂道:“七公公,這……”
七公公道:“本派的租規,你難道不懂——”
柳玉嫂低聲道:“懂——”
七公公憤憤地道:“懂還嚕嗦什麼!快傳嶽龍來……”
他不愧是一方之主,在指揮調派間,露出不凡的領導能力,柳玉嫂不敢吭聲,急忙傳令下去。
不多時,一個氣宇軒昂,甚是文雅的中年文士飄逸的走了進來,朝七公公拖禮,道:“你喚我——”
七公公道:“嶽龍,把疤面老九扛出去,我要用派禮葬他——”
嶽龍道:“值得麼?”
七公公道:“他為本派戰死,自然值得——”
嶽龍道:“可曾涉及私怨——”
柳玉嫂道:“他和姓石的動手,完全是在切磋武功……”
嶽龍説道:“既然如此,那姓石的就不該弄死他——”
柳玉嫂道:“是啊,所以……”
七公公道:“閉上你的嘴,站到一邊去。”
顯然,自從疤面老九敗在石仁中手後,這個老人就開始煩躁了,誰也説不出什麼道理,總覺得有一口悶氣壓在每個人心口窩上——
柳玉嫂道:“是。”
她知趣得很,果然站在一邊,不再説話。
七公公轉首道:“嶽龍——”
嶽龍道:“七公公,你吩咐——”
七公公道:“老九在派裏並非身居高位,可也有千百人之上,念在多年交情
上,以派禮厚葬他。”
嶽龍道:“七公公這樣吩咐,屬下自應遵辦——”
説完,扛起疤面老九的屍體,大步朝外面踏去。
柳玉嫂叫道:“嶽龍,去把刀手準備好——”
嶽龍道:“七公公沒有吩咐——”
七公公瞪眼道:“柳玉嫂,你想幹什麼?”
柳玉嫂道:“疤老九的仇,難道不報了……”
七公公道:“跟誰報仇?”
柳玉嫂道:“那個殺死他的人——”
七公公呵呵地道:“那是説你自己了……”
柳玉嫂一呆道:“這……”
七公公道:“你一腳踢死了老九,這個仇自然由你身上報起——”
柳玉嫂道:“七公公袒護外人——”
七公公怒道:“袒護誰?”
柳玉嫂道:“姓石的……”
公公“思”了一聲道:“柳玉嫂,瞧你這點出息勁兒,連點容量都沒有……”
話語聲中,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撲翅之聲,七公公目光在屋中一掃,眾人俱肅默的端坐著。
只聽屋外的嶽龍道:“啓稟七公公,鷹羣已將老九的屍肉全吃光了……”
七公公“思”了一聲道:“他能喂神鷹,不愧在本派混了這許多年——”
石仁中聽得大駭,他絕沒想到,黑鷹派的祖規,竟然這樣的慘酷,人死不僅不予土埋,而競令那些視屍如肥的畜牲再糟蹋,這種奇酷的葬屍之法,的確是聞昕未聞。
他脱口道:“你們把他餵了鷹?”
這話在他説來,絕無其他不敬之意,但聽進座中諸人耳中,居然激起他們怨恨般的怒意,每個人目光奇冶的盯在他身上,彷佛他犯了大忌一樣。
七公公捋髯説道:“石老弟,這話不對。”
石仁中道:“在下冒犯了——”
七公公道:“老九身為本派弟子,死也為本派鬼魂,本派奉鷹如神,把他獻給我們供奉的神,這在他來説,還是無上的光榮呢。”
石仁中道:“在下茅塞已開……”
突然,嶽龍用一個瓷盤盛著一顆血肉模糊的頭顱呈遞上來,他躬身的跪在地上,道:“請七公公驗明正身——”
七公公“嗯”了一聲,説道:“可送往武人殿——”
嶽龍道:“謝恩典……”
他寒凝的瞪了石仁中一眼,奉著瓷瓦盆行去。
七公公道:“石朋友,黑疤老九已葬在武人殿,本派歷代幫友弟子,為公殯命者,俱葬在殿上……”
石仁中道:“老九是適得其所——”
七公公道:“你忽略了一件事。”
石仁中道:“請指教……”
七公公道:“老九長住武人殿,固為所願,但是武人殿的壯士之仇,本派就要負責追討了……”
石仁中聞言哈哈大笑道:“七公公,開門見山,真夠爽快呀。”
七公公道:“首先不能容你的就是嶽龍?”
石仁中一怔道:“嶽龍——”
七公公道:“這是本派傳下的規矩,誰替死者奉顱,誰就是討命的人……”
石仁中道:“嶽朋友如果不是在下敵手……”
柳玉嫂叱道:“黑鷹派的當家還在這裏,由不得你狂下去……”
石仁中冷冷地道:“柳玉嫂似乎比那位嶽朋友還著急呢——”
柳玉嫂咬牙道:“對你,我恨得牙齦拚刺——”
嶽龍這時已換了一套衣服進來,他頭上扎著一條白布,腰掛著一柄劍,雄偉的佇立在眾人面前。
他朝七公公一施禮,道:“屬下嶽龍,要向石朋友討回疤老九這條命——”
七公公道:“由你吧,本派的規矩你可不能廢了——”
嶽龍抱拳道:“屬下知道。”
他昂然的一轉身,瞪著石仁中,在這一眼中,含有無數變化,似乎把仇與恨俱揉和在一起了!
石仁中淡淡地道:“嶽朋友,疤老九是傷在我手,那是咎由自取,閣下如果一定要替他找回這個過節——”
嶽龍沉聲道:“石朋友,你可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石仁中嗯聲道:“江湖上不變的道理,誰都知道……”
嶽龍道:“這不就結了,亮劍吧。”
石仁中説道:“嶽朋友,在下有幾句話……”
嶽龍道:“高手相搏,理字佔先,你有話儘管説——”
石仁中深長的吸了口氣,道:“嶽朋友,你該知道,在下來此的目的並非與貴派過不去……”
嶽龍道:“這和本派過不去有什麼區別呢?殺了疤老九,逼上黑鷹派,在江湖上,這個瞼已經丟大了……”
石仁中道:“嶽朋友這樣説,誤會可太大了。”
嶽龍一怔道:“什麼意思?”
石仁中道:“在下此來,不過是和古董略有過節,貴派硬要把事情拖往自己身上,這其中的意味就耐人尋了……”
嶽龍哈哈笑道:“石朋友,你可知道古董與本派的關係?”
石仁中搖頭道:“在下不知——”
嶽龍沉聲説道:“他是本派的巡方使者——”
石仁中淡淡地道:“怪不得貴派肯這樣賣命呢——”
嶽龍冶淪地道:“你與古董過不去,就是跟本派過不去——”
石仁中冷笑道:“這麼説是在下不對了……”
嶽龍冷聲道:“是非不足論,手下見功夫。”
石仁中説道:“在下若不和閣下動手呢?”
嶽龍憤憤地道:“在下就一頭撞死在你的腳下。”
石仁中一楞道:“有那麼嚴重麼?”
他雖然敬重嶽龍是條漢子,但對他激烈的性格卻大吃一驚,在目前這情況下,他為了父親的仇蹤實不能再自亂腳步,因為有太多的仇恨正需要他去解決
嶽龍説道:“有,這是我們武人的本色……”
石仁中道:“目前江湖上的武人俱把殺人當成一種手段,輕則重傷,重則即死,實非真正的武道精神。”
嶽龍“哼”了一聲道:“你少跟我談這個。”
他突然一扯長劍,道:“今天的廢話實在太多了,你還是拔劍吧。”
一縷冷凝的劍光清冷的射了出來,耀眼而奪目。
嶽龍一抖劍刃,空中顫吼著一連串嗡嗡之聲,在那顫動的響聲中,隱隱含有一股殺伐之氣……
石仁中暗暗一驚,忖道:“自古劍為百兵之王,情動而形外,此人馭劍傳情,殺氣凜然,能在剎那間激起鬥力,劍道上一定有不凡的功夫……”
他搖頭道:“嶽朋友,在下不是為拚命來的——”
嶽龍道:“在下卻為拚命而鬥——”
石仁中道:“值得麼?”
嶽龍道:“有什麼不值?我輩武人生就註定了自己的命運,不是死在刀下,就是死在劍底,絕不可能有生芒病死的機會……”
石仁中道:“動手搏命,總要有個動機——”
嶽龍冷聲道:“殺了你,替疤老九報仇——”
石仁中道:“這麼單純——”
嶽龍一怔,望了七公公一眼,道:“不錯。”
石仁中道:“我看你不敢説。”
嶽龍怒叱道:“胡扯,我有什麼不敢説的?”
石仁中道:“咱們各自有數……”
嶽龍哼聲道:“動手吧,在下已經不耐煩——”
石仁中冷冷道:“嶽朋友,你不後悔——”
嶽龍挺胸道:“在下已下定決心,非殺你不足快……”
石仁中“哦”了一聲道:“聽嶽朋友的口氣,你我彷佛有深仇大恨——”
嶽龍道:“不錯,疤老九的死已註定我倆的仇恨了。”
石仁中淡淡道:“疤老九是你什麼人?”
嶽龍道:“朋友,這還不夠麼?”
石仁中長嘆道:“這也許是貴派的傳統,在下只有領受了。”
他緩緩朝前踏出了半步,穩當的有若山嶽峙立著,目刃寒閃,註定在嶽龍的身上。
嶽龍道:“你不拔劍……”
石仁中道:“嶽朋友儘管出手,在下自會應付……”
嶽龍見他停立當地,紋絲不動,沉凝的有若泰山絕頂的老磐石,動亦不動,頓時想起他師父九絕老人臨終之前,諄諄的教言:“劍道即心道,馭劍為下乘,心創始為絕,遇上這種能以心使劍者,避之則吉……”
他寒慄的道:“在下得罪了。”
心中警兆一生,格外小心,長劍緩緩朝前一推,似一縷飄風樣朝著石仁中胸前點來。
這一招絕辣無此,能攻也能守,兼可試出對方功力之深淺,嶽龍在這種場合展出頭一招,在行家眼裏已看出此人不同於一般武人了。
石仁中含笑道:“嶽朋友是九絕老先生的門生——”
他對嶽龍攻來的頭一招,隱含著數個不同的殺招,攻中帶守,守中可攻,十分注意,身子略略一退,足移三步,腰中長劍像耀閃在半空的寒星,一顫而出。
嗆啷聲中,將嶽龍的長劍蕩了開去,嶽龍只覺半條手臂發麻,幾乎抬不起來,他暗中大驚,頓時體會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句話的真正意味了。
嶽龍斜移半步,道:“九絕老人正是先師……”
石仁中道:“若非九絕先生,只怕教不出這樣高明的劍手。”
這句話是石仁中肺腑之言,絕無半點對九絕老人有不敬之意,可是,在嶽龍耳中聽來,有若針戳一樣的剌痛,但見這個年輕人氣得全身發抖,一雙目光由冶而寒,手握長劍,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的瞪著石仁中。
旁邊的柳玉嫂冷笑道:“嘿,石仁中呀,你也未免他媽的太珏了,我們黑鷹派誰不知道嶽龍是個血性漠子,你的武功再高,也不能侮辱九絕老人呀——”
她這一句話,恰像火潑上油,可有得燒啦。
石仁中怒道:“你這娘們怎麼這樣説話?”
柳玉嫂瞪著眼,説道:“怎麼,我説錯了?”
石仁中不悦的道:“你多嘴多舌,準是個長舌婦——”
這一罵,真北挖柳玉嫂的肉還疼,她像是千年狐狸坐針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怒叱一聲,叉腰瞪眼的街了過來,步子一移,跺得地上咚咚直響。
她潑辣的吼道:“姓石的,有種你再説一遍——”
石仁中笑了笑,説道:“多俗呀,老婆娘——”
柳玉嫂恨聲道:“呸,老孃要你知道我的厲害——”
她耍起狠來還真有一套,瞪眼跺腳,叉腰呶嘴,那股潑辣勁,尋常的人準吃不完兜著走。
柳玉嫂雙掌一分,凌厲的拍出一掌,這一掌,勁道十足,蠻有一股威力。
可是,柳王嫂的掌勁勢力正足,尚未落下之時,嶽龍突然揮來一劍,疾速的划向她的手腕。
嶽龍寒著瞼沉聲道:“退出去。”
對方這狠厲的一劍甚是快疾,柳玉嫂雖然潑辣也不敢硬接,嚇得急忙一移,總算躲了過去。
柳玉嫂怒道:“你幹什麼?”
嶽龍冷冷地一哼,道:“在下沒請你幫忙……”
柳王嫂一跺腳,道:“你真不識好人心——”
嶽龍道:“你站一邊去,我和姓石的事不要任何人插手。”
他看上去年紀僅有二十幾歲,但在九絕老人的薰陶下卻有著劍術名家的風度,場中諸人看在眼裏俱暗暗佩服。
柳玉嫂瞼色蒼白,哼了一聲,擰過身去。
嶽龍重新布釗,沉凝的道:“石朋友,請——”
石仁中見嶽龍氣度軒昂,劍術也極為不凡,不禁有種憐才愛慕的心意,他斜馭長釗,含笑道:“嶽朋友,咱們何不到此為止……”
嶽龍大聲道:“什麼話?疤老九的一條命還-在我手呢——”
石仁中長嘆一聲道:“唉,嶽朋友,你若要堅持己見,這場面便不好收了。”
他有悲天憐人的胸懷,也有慧眼識英雄之氣概,奈何嶽龍已騎虎難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嶽龍此刻心境的寫照。
嶽龍大聲道:“石朋友,你不必再多逞口舌,黑鷹派的弟子寧可玉碎,絕不瓦全,你我之間,唯有手底下見功夫了。”
當下不再答話,即抱守元一,凝神靜氣,一雙目珠寒冷的瞪在石仁中身上,這正是內家的靜氣功夫,能在一剎那間靜下氣來,使內華內藏,斂隱於體,嶽龍不僅已達到收放自如的地步,還可在這一靜的剎那間,培養出一股無形的戰鬥力也就是説,在他體內已具有一股豐厚的精神力量,促使他勇氣倍增,勁力十足,絕不會畏懼任何一方,因為他眼中的殺機已充塞在他的意識了。
石仁中暗凜,道:“閣下如果真要孤注一擲,在下只有奉陪了。”
嶽龍那兩片薄薄彎彎的菱形唇角輕輕的抿了一抿,輕緩咧了咧嘴,一聲沉重的大喝已從他喉結中傳了開來,緊接著一片耀眼奪目的光彩凌厲的閃顫而來。
一蓬冶豔的芒刃,挾雜著寒凝的劍氣排山倒海樣的一湧而來,那兇猛的威勢,竟令人無法阻遏。
場中人俱被這一式絕辣的劍術所傾絕,七公公的沉靜功夫在黑鷹派中可説是穩定如石,但在此刻,他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仰首註定場中,看看石仁中到底有什麼辦法阻擋住這樣兇霸的劍招,當然,他們對嶽龍的劍術實力,也只有重新估計了。
石仁中沉聲道:“九絕劍……”
他不愧是年輕輩中的劍術名家,面對這樣凌厲的攻勢,居然能鎮定如恆,絲毫不為對方那疾烈無匹的創光所動,好整以暇的任那蓬劍光疾瀉而下。
柳玉嫂大叫道:“好呀,嶽龍,這一劍夠他受的了。”
但七公公卻叱道:“閉嘴。”
這一答一對之間,也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可是在場中激斗的兩個人,卻有如度日年的感覺,嶽龍的長劍落得快,對方的兵刃也發得快。
令人驚訝的是,石仁中的劍出手時間較遲,可是卻比嶽龍的劍較早攻向對方,這就令岳龍寒顫了。
嶽龍寒慄的急撤長劍,躍身欲退,但見石仁中的長劍在空中一陣虛劃,雙方劍影陡然隱歙而去。
石仁中緩緩變回了長劍,一言不發的靜立當地,而嶽龍卻似木雞一樣的呆楞在地上,任身上衣衫片片的飄飛,那神情好不令人鼻酸。
柳玉嫂定睛一望,暗中倒吸一口涼氣,此刻的嶽龍面色蒼白,嘴唇發紫,身上的衣衫,自前胸碎裂開來,一條條的長綢,隨風飄舞,被劍刃整齊的劃成了一道一道的……
良久,嶽龍沉痛的道:“石朋友,在下輸了。”
雖然僅僅幾個字,但在一個成名的武林人嘴裏説出來,那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像嶽龍這樣身手的人,平常眼高於頂,何曾向人低過頭?而今在黑鷹派總瓢把子七公公之前,公然説出這種話,的確是有點英雄氣短,羞愧不已。
石仁中黯然的道:“我也沒贏呀。”
顯而易見,石仁中不願讓對方太難看,故意給對方留點情面,嶽龍內心雖然十分感激,可是在眾目睽睽下,他只有將那一絲感激之情深埋心匠了。
嶽龍嘆息道:“石朋友,你何必給我留面子……”
石仁中道:“在下説的句句是實,絕無半點……”
話語未落,柳玉嫂已吼道:“嶽龍,你是不是忘了疤老九怎麼死的?”
嶽龍瞼上變色,説道:“柳玉嫂,你別逼我——”
柳玉嫂叫道:“疤老九是咱們黑鷹派的老弟兄,咱們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傷,看著他死。現在,兇手就在咱們的面前,難道説,咱們黑鷹派的人全死光了,就沒有人能替自己的老弟兄爭這口氣——”
七公公叱道:“柳玉嫂,説話別太放肆——”
柳玉嫂道:“七公公,我説的都是實話呀——一
這個女人太會作做了,她和疤老九彷佛有一層較普通人親蜜的感情,説起話來激動奮昂,一把鼻涕一把淚,那神態彷佛死的就是她丈夫一樣——
嶽龍嘆道:“石朋友,咱們還得再較量一場——一
石仁中一怔道:“為什麼?咱們不是已動過手了?”
嶽龍苦笑一聲,道:“不錯,本來在下應該知趣的放下武器,低頭認輸,可是目前恐怕不行了,在下如果還要在黑鷹派待下去,就必須拚個結果,那怕是非得一死……”
石仁中一震道:“這是何苦?那樣會兩敗俱傷……”
嶽龍黯然的道:“那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我遇上你呢?也許咱們註定有這麼一次的相會,是死?是生?全看咱們兩個人的運氣了……”
話聲一落,長創已再次-起,可是劍上再也沒有先前那一股兇悍的殺機了,不論是誰,此刻只要一接觸到嶽龍的神色,就會了解此時嶽龍那種不願戰而不得不戰的心境,自古英雄皆寂寞,這時候,嶽龍的心匠是寂寞的,萬古寂情埋心底,一柄長刃縱豪情,這就是他……
石仁中嘆道:“沒有辦法停下麼?”
柳玉嫂大聲道:“有種的話就別婆婆媽媽的……”
石仁中一斜劍,道:“也罷,嶽朋友,不論你今日的處境是何等的困難,對你,在下尚有一份深厚的情感在……”
嶽龍激動的道:“我也一樣——”
石仁中道:“請吧,別讓等著的人失望了……”
他故意把話説得響亮,讓每個人都聽得到,柳玉嫂和古董都是江湖上的老狐狸,假裝聽不懂其中的意思,處之泰然的眼望他方……
嶽龍點點頭道:“閣下別再手下留情了,否則人家還以為咱倆是在這兒耍猴戲呢——”
在這年輕人的瞼上流露出一絲憤怨而不滿的神色,一振長劍,照著石仁中的肩臂之處削了過來。
石仁中晃斜身子,躲過這一劍。微微一-寒刃,輕描淡寫的也換來一劍。
嶽龍神色一凝,慢條斯理避了過去。
兩人都是以慢打慢,急得旁邊的人乾著急。
柳玉嫂冷笑道:“像這樣的打法,天亮了也不會有結果——”
七公公叱道:“你能不能閉上嘴?”
柳玉嫂一呆道:“我難道説錯了?”
七公公道:“你當然説錯了,他們兩人用的打法是劍法中最上乘的內家手法,看上去緩慢無力,實是鋒利無北,一招之下就能立判生死!”
柳玉嫂道:“有那麼厲害?”
七公公道:“你是坐井觀天。”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又繼續道:“嶽龍的武功在本派中可説是佼佼者,藝出九絕老人的嫡傳弟子,年輕輩中可謂高手。但是,他和石仁中兩人相比,差上半截,絕不能以道里計……”
此刻一個老者上前,道:“七公公,你再不阻止,嶽龍非死不可——”
七公公嗯聲道:“若論單打獨鬥,嶽龍絕非姓石的敵手。”
他示意那老者坐下,沉聲喝道:“住手。”
這一聲沉喝著似乎平淡無奇,但那個響聲卻震盪在每一個人的耳中嗡嗡直鳴,像個巨雷樣的那麼劇烈——
嶽龍額際汗珠滾滾,抽劍躍身疾退。
石仁中平身斜移,劍式倒轉,平穩的定立在地上。
嶽龍道:“七公公——”
七公公道:“先退下歇息——”
嶽龍道:“七公公,我……”
柳玉嫂道:“七公公,這不行呀,嶽龍是替疤面老九討索死仇的人,你叫他退下歇著,還有誰能……”
七公公道:“你上怎麼樣?”逍遙谷掃描齊名OCR逍遙谷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