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道別。
我走到一樓的時候,忽然想起手機還留在病房了,於是轉身上去取。
泰然的病房的燈已經關了。那天月色非常皎潔,房間裏沒有被月光照着的地方一片幽藍。我輕輕擰開門,靜靜站在門外。
泰然沒有睡下,他坐在窗下的輪椅上。月光下他的側面俊美中帶着一股滄桑、幾分憔悴。
我看到他靜坐了一會兒,手放在那條失去知覺的腿上,把臉埋進了陰影裏。
心裏瞬間充盈滿惆悵。
我揩乾眼角,悄悄走開。
冬至那天,我提着媽媽熬的臘八粥來看泰然。他檢查去了,我就陪着秀姐在病房裏等。
秀姐忽然開口説:“我所有孩子中,最放心,也是最不放心的,就是泰然。做母親的看着孩子為一家生計奔波,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好不容易過了一兩年舒心日子,又生了這樣的變故。”
我笑了笑,“現在差不多都過去了。”
秀姐説:“我知道你太不容易了。”
“現在還説什麼客套話。”
“把你當作一家人,才説真心話。那些人,口無遮攔。難為你在記者會上還能微笑。”
“我父親説過,面對生活,我們若不笑,就只有掩面哭着跑走。”
“可那些問題多刁鑽!”
“都還好,我被問過的最難的問題,是你快樂嗎?”我仰頭笑。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説,我並非為了追求快樂而在努力生活着。”
“真有意思。”
“生命不是完全自由的。很多時候生命是一種使命,有一天你會為了某些你從未想到過的人而活着。中國人喜歡説這是天註定的。”
秀姐嘆口氣,“泰然他日若負了你,我也絕不會原諒他!”
“別這樣説。”我説,“我對他好,是因為我愛他。我並不希望我的付出成為他的負擔。”
“這麼大方?”
“不。”我苦笑,“他若甩了我跟了別的女人,我一定大寫回憶錄,讓他的醜事傳遍天下。”
“你們會結婚嗎?”
“不知道。我完全沒有想過。我們能走到哪一步,就算到哪一步。”
秀姐感嘆:“木蓮,你一直是我們家的救星。”
我説:“興許泰然上輩子救了一隻小蛇,我是來報恩的。”
敲門聲響起,泰然被護士推了進來,一臉興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醫生説我的眼睛基本沒問題了。”
“我也有一個好消息和幾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個?”
泰然沒好氣,“先説壞消息吧。”
“好。”我在他牀邊坐下,“之前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在《夏日如火》中的角色給別人了。”
“啊。”泰然説,“還有呢?”
“所有廣告全部吹掉。‘捷步’的形象代言人居然換給了唐彬那小子。報紙上寫你和張曼君之間存在不正當交易。網路上流傳你的各種版本的‘情史’,我好似在其中沒有一個好形象。”
泰然笑了,“聽起來真糟糕。”
“啊,還有!甚至説你這次受傷是和違禁藥物有關。”
“喂!”他叫,“那好消息呢?”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説:“恭喜你!你憑《煙花》被提名此次金鼎獎最佳男主角!”
秀姐驚呼起來。泰然定了兩秒,也開心地笑了。
我展開雙臂和他擁抱。
過了幾日,許小姐來看望我們。她問我:“出院以後有什麼計劃?”
我説:“外面風風雨雨,城裏是待不下了,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一陣子。”
她會心一笑,取出一串鑰匙放在桌子上。
“這是?”
“莊先生在雅山有座度假別墅,旁邊不遠就是雅山康復中心。莊先生要我告訴你們,那裏冬天有片香雪海,景色極其絢麗。”
“我們怎麼好意思?”我推搪。
“就當是借朋友的房子度假吧。”許小姐把鑰匙塞我手裏,“隱居也有隱居的好,可以靜下心來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管他外界天翻地覆。”
“這些日子也麻煩你為我們操勞了。”
許小姐笑得分外親切,“助人為樂,再説莊先生也特別關注你們。”
“莊現在如何?”
“他們現在在加拿大。莊太太看中一處房子,有點想定居的意思。”
我笑了笑,“今年流年不利,大家非傷即病,所以紛紛想往外跑。”
“是啊,今年股市都跌得比往年慘。店家紛紛關門,滿街愴然。不論走到哪家,都聽到抱怨社會聲。專家預言,經濟蕭條要有一陣子去了,大家要勒緊褲腰帶。”
“哪來的專家敢在這時候對民眾説真話危言聳聽?”我笑問。
許小姐聳聳肩,“莊先生在電話會議裏的諄諄教導。”
不過不怕,莊樸園此人生有三頭六臂,有滿打滿的把握來迎接經濟動盪。
許小姐嘆一聲:“娛樂界受打擊頗大呀。”
我説:“經濟公司也有對策,他們加大推陳出新的速度,想通過新面孔來博得觀眾的注意。”
“當人不敢在注意自身慘狀的時候,通過一點肥皂娛樂來轉移主意力,也是排解鬱悶的方法。”
她走後,泰然才緩緩開口,譏諷道:“莫非我們又成窮人了?”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我為他蓋上毛毯。
他伸手摸我的臉。
“我們去嗎?”我伏在他膝上問。
“香雪海?”
“我只聽説,從未見過。”
他輕撫我的頭髮,“那我們去看看吧。”
我們去的時候,雅山的梅才剛抽苞,一粒一粒米那麼大,不細心找是看不見的。不過天已經很冷了,今年估計又有大雪。
莊樸園的房子在山坳間,是棟白牆紅瓦、大方樸素的二層別墅,前院是個簡單的停車場,後面整個山頭就是他家的後花園。屋子裏的擺設簡單不失格調,客廳的大玻璃窗連着平台,下面有山間小溪流淌。夏夜,這裏會是個觀星品酒的好地方。
山坳裏還坐落着其他幾家別墅,不遠處有一片白色房子,那便是雅山康復中心。
我站在露台上深呼吸,愛煞這山間清新芬芳的空氣。
泰然温柔注視我,笑道:“看樣子是來對了。”
“哦?不是我陪你嗎?”
他説:“我們還分什麼我和你。”
我心暖,只有熱戀中的人才會神魂顛倒不分你我,如今夫妻結婚都要財產公證,以防將來拆夥的時候,你三我七糾纏不清。
負責泰然的醫生是位中年女性,笑容可掬。她給我們講述復健方案,完了,忽然插一句:“我女兒是你的影迷。”
泰然立刻明白,説:“有機會希望能見到她。”
“她在醫學院學的是護理,此刻就在該中心實習呢。”
啊哈!我別過臉笑起來。
結果我們在當天晚上就見着了那個叫王佳佳女孩子。
佳佳才二十出頭,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嘴角有個酒窩。她只要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頓時整間屋子就只聽見她的歡聲笑語。
很是熱鬧。
大概是年齡相近的原因,他們兩個聊得很愉快。
我問她:“學醫辛苦嗎?”
“怎麼不呢?”她説,“要背要記的那麼多,還有英文原著。剛開始上解剖課的時候,手拿着刀子就發抖。只見老師下手如有神,一根針就解決了一隻青蛙的生命。我們卻是嚇得午飯都不敢吃肉。”
泰然好奇,“聽説醫學院的鬼故事特別多。”
王佳佳雙眼發亮,“泰大哥你喜歡聽鬼故事?這樣的故事我有一籮筐,一個一個講給你聽!”
看,雖然泰然被媒體拋棄了,但他還有忠實的影迷。
況且他真的需要一些同齡的朋友。
我站了起來,“我最怕聽這個,我離開一下。”
王佳佳便順手把手裏的杯子遞給我,説:“幫我再倒點橙汁吧。”
儼然把我這個經濟人當作了老媽子。
泰然一心聽她説故事,哪裏看見這裏。我只得接過杯子給她倒滿。
那天她逗留到很晚。她母親打來電話催促,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臨走了還來一句:“我在這裏呆一個冬天,到時候陪你看梅。”
我忍不住説:“太麻煩你了,你也有工作要做。”
“不麻煩!”她神情誠懇,“泰大哥現在這樣多孤單,我應當盡力陪伴他。”
我強笑:“不是有我嗎?”
“木小姐也會有私人事情。”
我忍不住想説“照顧他正是我的私人事情”。可想她不過是個孩子,我一個快三十的女人何必和她較真?
我微微笑着關上門,睨泰然一眼,“現在女孩子可真不敢領教。”
“有人打翻醋罈子了。”泰然笑。
“滿腹愛心的佳人最愛收留落難書生,指望他東山再起時可以連帶自己也飛黃騰達。”
“那你當自己是什麼?”
“傻大姐。”
“那麼,傻大姐,你大可推開門,告訴她你是我女朋友。她應該沒走遠。”
“你以為她不知道?”
“那你還在擔心什麼?”
我舉雙手,“好的,是我不對。我不該干涉你交友。”
“你何時才會對我有信心?”泰然神色嚴肅。
“我對自己沒信心。”我對他擺擺手。
他是一隻翅膀受傷的鷹,因為無力飛翔,才會廝守在我身邊。他日傷愈,振翅高飛在天,我又只得仰頭巴巴地看着他。
戀愛就是如此患得患失。
天是越來越冷了,早上起來,常看到外面草地上降了一地的霜。
我每天準時叫泰然起牀,督促他,陪他做運動。沒想先前一段時間的養傷把他養懶了,早上叫他起牀成了一項浩大工程。
我終於不耐煩,叉腰站在他牀前,看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大粽子,怒道:“再不起來,今天就不用起來了,飯也別想吃!”
他在被子裏發出嗡嗡的聲音:“你這樣活像我媽。”
“完了!”我哀號,“這就開始嫌棄我像老媽子了。你不愛我了。”
他立即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好!好!我這就起來。”
我拍拍手,“快,不能讓醫生等,這很不禮貌。”
“你看樣子倒是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多好。”我笑,“沒有工作壓力,沒有經濟煩惱,天天呼吸新鮮空氣,和一個小姑娘搶男朋友。”
泰然舉白旗,“我也是你消遣的一部分。”
這樣的他是如此可愛,我忍不住湊過去和他擁吻。
金鼎獎頒獎那天,我作為泰然的代理人前往。
之前也有勸他跟着一起去。他沒給我好臉色,反問:“是要我坐着輪椅入場,還是拄着枴杖?”
我恨死他的刻薄,又深深憐惜他。
會場裏星光璀璨,夜並沒有因為失去個別演員的身影而失色。我被歡聲笑語所環繞,顯得分外孤單。
偶爾有熟人過來打招呼,問我泰然情況。不過圍在場地外聲嘶力竭叫喊的少男少女們不再呼喊泰然的名字。
我像個滿篇紙寫滿自身哀憐的悲情女作家,在一張張喜氣洋洋的面孔中游走。
連張曼君都對我抱怨:“今夜有幾分寂寞。”
“人人都説今年最佳導演已是你囊中之物。”我説。
她嗤之以鼻,“不知道有沒有人拿此下注。”
我笑,“你提醒我了。”
“不論拿不拿得到獎,我後天飛機去美國。”
“一路順風。”
她説:“不是我一個人。”
我驚訝。
“有個朋友在那裏等我。恩,做生意的,人很塌實。我也累了,給人機會,也給自己機會。”
我點點頭:“及時上岸。”
“泰然則還要重赴水深火熱中?”
“我想是的。”
“我無法幫他再多。”她一臉愧疚。
終於捱到入場就坐,主持人上台,掌聲與歡笑聲中,一項一項的獎頒發下來。
張拿手肘碰了碰我,湊了過來,“聽説唐彬那小子這半年來頗為得意。”
“他和泰然同期出道,一直給壓抑至今,現在也是該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他勢頭正勁,泰然大半風光都給他搶去了。你日後留神一點。”
我説:“讀書志在聖賢,非徒科第。為官心存君國,豈計家身。”
“放屁!”張曼君笑罵,“不圖名利,那投身這一界做什麼?自己拍了自己在家裏放着看豈不是更符合理念?”
“噓!”我拉她,“頒到男主角了。”
大屏幕正在播放提名演員的影片。泰然那張憂鬱迷茫的俊臉出現的時候,二層的觀眾發出歡呼聲。
我旁邊一個女演員對我説:“雖然我年紀一把,卻仍為他心動。”
我與張曼君緊握的手裏已經出了一層汗,渾身僵直住。
耳朵裏聽到什麼?呵,是心臟在激烈跳動。
那一刻我靈魂出殼,直撲領獎台,欲窺那個名字。
頒獎人長篇累牘,始終不進正題,似把候選人玩弄與股掌之間。
我伸手撫着心口。
頒獎人慢條斯理打開卡片,笑道:“這次是新人啊。”
我的心一瞬間提到嗓子眼。
誰?
那個幸運兒會是誰?
可是我的泰然?這個獎是他不懈努力多年和發揮天分後應得的獎勵?
是發生那麼多不幸事件後最能安慰他的禮物?
“唐彬!”
我有片刻失聰,聽不到半點聲音。
這兩個有力的字似有千斤重,萬隻手,把我的靈魂狠狠拽回體內。
我跌了下來,摔得渾身疼痛不堪。耳朵裏,一片嗡嗡噪音。
周圍人在歡笑鼓掌,唐彬的得獎感言必定非常幽默,他也許還排練了許久。總之,他逗得在場人捧腹大笑。
但是我一點都聽不到。
我整個人都垮了下來,脖子、肩、背、手,像座給大水衝倒的泥像,缺了胳膊少了腿,面目模糊。水繼續衝,我便成了一堆爛泥。
我半癱在座位上,同自己説,深呼吸,深呼吸。
張曼君在罵:“這裏絕對有暗箱操作!”
“算了。”我疲憊地説,“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張曼君的注意裏很快給下一個環節吸引過去。片刻之後,她激動得跳起來與人擁抱。
她再次奪得最佳導演獎。
“我的謝幕獎。”她這樣説着,熱淚盈眶。
我也落了淚,卻不是因為她。
這樣一個繽紛的夜晚,有人歡喜有人憂。
我連夜趕了回去。
客廳裏亮有一盞昏黃的燈,像在指引迷路的孩子回家。
我站在門口,注視着那點暖黃,鼻子一陣酸澀。
從未像此刻這樣想見到泰然,和他緊緊擁抱,聞着他的味道,分享他的悲傷,也讓我得到安寧。
門忽然開了。
王佳佳出現在門口。我很意外,沒想到她這麼晚了還沒回去。
走近看,她還穿着我的睡衣。
“泰然睡下了。”她説,“他説太晚了,要我今天暫時留下來。”
“我去看看他。”,我説。
她一把拉住我,力氣很大,我覺得疼。她語氣不善地説:“他睡下了!你不要去吵他。”
我積壓了一個晚上的怒火,但我此刻疲憊傷感,沒有力氣爆發。一個長輩也不該和晚輩計較。
我淡淡揮去她的手,“我不會吵到他的。”
她一下攔在我面前,“他睡前説了,任何人都不可以來打攪他。”
我冷笑,“等他當了皇帝再説這話。讓開,或者我們兩個在這裏大吵大鬧,直到他醒來。”
“我已經醒了。”一聲冷淡的聲從樓梯口傳來。
泰然拄着枴杖站在那裏,神色漠然。
我眼睛一濕,“泰然……”
“很晚了。”他開口打斷我的話,“都先睡了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説。”
他轉身離去。
王佳佳很不友善地瞪着我。
我忽然忍不住出言譏諷她道:“告訴你一聲,這房子是友人提供,並不是泰然名下財產。”
説完了又覺得沒意思,何必和一個孩子計較?
我留下一臉青黃的她回房了。
她還年輕,還愛做夢。
可我何嘗不是呢?只是我已不再年輕。
那夜我是服了藥才睡着的,並且一直接連不斷地做夢。
先是夢到泰然對我冷言冷語,嫌棄我做的一切事。又夢到媽媽嘲笑我説: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那個小子不過一張漂亮臉蛋,他那裏懂得珍惜你,對你好?然後還夢到一個極其可愛的嬰兒,還不會説話,要我抱。我伸手過去,忽然旁邊一個人搶先將寶寶抱起。那個面目不清的女子厲聲質問我:你這個女人要做什麼?你可知道這孩子是泰然的骨肉。
我驚醒。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天邊有一線血紅,那是日出的前兆。山野間一片寂靜,只聞風過山酈的聲音。
我移動着痠痛的手腳,慢慢坐起來,長嘆一口氣,把臉埋在手裏。
“累了?”
我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坐在陰影裏。
他站了起來,正是泰然。
果真也是一臉憔悴。
我心中一陣鈍痛,對他伸出手。
他過來緊緊擁抱住我,臉埋進我的頸項裏。我敏感的皮膚感覺到他濕熱的呼吸。
我扶正他的臉,凝視他。那雙總是閃耀着自信光芒的黑亮眸子裏此刻盛滿憂愁,黑暗裏的他,看起來分外脆弱。
我抵着他的額頭,摟緊他的脖子,輕聲呢喃:“都會回來的,一切,屬於你的,都會回來。”
他半晌才説,“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悲傷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是多麼糟糕的一件事。”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你別這樣。”
他抱住我,細碎地吻着,“別哭,我最怕女人哭了。”
“我心疼得很。”
他不説話,把我緊摟在懷,拉上被子蓋住我們倆。
我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埋進他温暖而清爽的氣息裏。
這段時間的修養讓他的身體迅速恢復。手臂間的他的軀體明顯比前段時間厚實了一些。我的手不由從他的腰一直往上滑去,幾分貪婪地摸着他光滑的皮膚,和結實的肌肉。
泰然動了下身子,抓住我的手,聲音帶着責備:“木蓮……”
“什麼?”我問。
“我的腿恢復得很快。”
“這很好啊。”
“我還是個正常男人。”他的眼裏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我笑起來,“那更好了。”
他嘆氣,“你知道我一直尊重你……”
我笑道:“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多話的好。”旋即以吻封住了他後面的話。
那一刻,兩人之間驟然升温。
良久,才喘着氣分開。黑暗中他的眸子異常明亮。
“小娘子要不願意,本公子也不強迫你。”我撩着頭髮一笑,作勢要起身。
“你……”他低喝一聲,手扣住我的腰,一把將我按了回去。隨即,他整個人便覆了上來。
我微笑着放鬆自己任由他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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