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勿數日已過。
乾隆已辦妥先帝奉安一事。
國喪已過,京城氣氛較為悠閒,未若往昔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左仲儀,青逸飛住進悦安客棧,多日來未曾離開一步,一切全以大內為目標,除了擔待皇族可能引起權力鬥爭外,且得防範粘杆處秘密行動,幸數日一過,始終未再遭受逮捕,兩人始相信弘曆言而有信,災難已解泰半。
是日近午時。
忽聞弘曆身跟前班小德子親自前來傳信,道:“皇上有請左爺及青姑娘至御書房一敍。”
左仲儀當然答應,然青逸飛總覺弘曆對自己仍有感情,相見不如不見,故託病回絕,左仲儀知其心意,亦表示她受了風寒,恐不便出門。
小德子欣笑道:“左爺説了算,皇上心情不錯,乃想邀您喝酒,青姑娘既然不便,下次再赴約即可。”
左仲儀道:“多謝皇上的體諒。”
小德子對此位輔佐大臣着實敬佩萬分,當下以禮相迎,把左仲儀請將入宮。
青逸飛暗付心上人既被請去,看來和乾隆心結已解,往後日子當較為好過,始敢開始盤算和鄂龍合作之種種計劃,準備找得時間去拜訪,尤其那位俏蜂腰不知過得如何了?是否依然明豔動人,勾着鄂龍不放?
她極待證實這位曾經是情敵之俏女人,趁着空閒,已模往億嘉票號,窺及狀況。
左仲儀被帶往御書房。
乾隆皇弘曆早等在那裏,見人到來,竟然起身相迎,左仲儀急忙拜禮,直道不妥不可。
弘曆笑道:“左兄怎見外了,此乃私人住處,並無文武百官,只剩小德子一干渾人,禮俗可免了,你我自可以兄弟相稱。”隨手一揮,小德於躲得遠遠,不敢稽越一步。
在弘曆堅持下,左仲儀只好從命,弘曆登喝爽快,引得好友坐往左窗酒席,笑道:“雖然波折連連,總算海闊天空,我敬你一杯,此乃翠綠清泉,聽説可醒神醒腦,雲南土司進貢,咱來嚐嚐看。”
左仲儀曾聞其名,遂和弘曆互乾一杯,果然清新爽口,似若薄荷釀酒,卻涼口不嗆,味帶甘甜,確是絕口。
弘曆笑道:“清清涼涼,像女人喝的,可要換烈一點?”
左仲儀道:“此非夜宴不宜烈酒,易醉。”
弘曆笑道:“那就主隨客便,不換了。”又敬兩杯,一團融始。
左仲儀雖陪飲幾杯,卻知弘曆似有事欲談,遂引言道:“有關段家一事,實感歉疚……”
弘曆立即截口:“不談它,此事已了,我也交代不得宣揚,左兄莫要掛念心頭,否則如何稱兄道弟。”
左仲儀暗詫,既然不為此事,那會是何事,除了道謝外,已不知如何探消息。
弘曆再敬幾杯,始漸漸露出本意,嘆道:“先帝是走了,然留下問題仍在,身為人子,總該想個辦法解決,以告先帝在天之靈。”
左仲儀道:“不知先帝有何心願未了?會是理親王等人未能臣服?”
弘曆搖頭:“弘皙縱有不甘,短期內恐也發作不得,其不足慮,唯雲南土司之亂,始終未能平息,此乃先帝切心之痛,實不知鄂爾泰之改土歸流政策是否正確,左兄在雲南設有礦脈,總該知曉當地民情,可否給朕一點意見?”
左仲儀這才知真正主題,難怪弘曆會以雲南進貢翠綠清泉名酒相賜,心念轉處,説道:
“改土歸流之策並非不妥,只是土司各自雄踞山頭為王,在天高皇帝遠之下,未必會買朝廷之帳。”
弘曆道:“就是如此,軍機大臣和我曾經親征,結果吃了不少的敗仗,鄂爾泰因而辭官,可見任務之艱鉅,左兄江湖門路寬,正可仰仗你經驗之處,也就是説,如若左兄前去打仗,你要如何打贏此仗?”
左仲儀詫道:“皇上該不會想徵臣下出徵吧?”
弘曆笑道:“若能戰勝,有何不可?”
左仲儀苦笑道:“萬萬不可,臣下乃以經商為主,若貿然帶兵打仗,恐將聖幫基業毀於一旦,聖幫一毀數十萬人將失業,相對影響數百萬人生計,屆時風暴可想而知,望皇上三思。”
弘曆嘆道:“這正是朕的難處,否則當真徵你為大將軍,收拾那些野蠻土司,目前卻只能聽聽你意見,而讓野蠻土司迫遙法外,可恨。”
左仲儀知其未敢強敵,心緒稍安,道:“其實朝廷不在兵力不足,而是無法適應當地高山地形,地物和氣候,官兵一到,大羣土匪躲入山區,捉不勝捉,官兵一退,他們又出現為非作歹,如此不斷循環,卻勝不易。”
弘曆笑道:“正如你所言,你既知狀況,必有方法應付,小弟向你討教了。”
左仲儀窘困道:“不妥不妥,説得‘小弟’二字,折煞臣下,實是罪過。”
弘曆笑道:“此乃尊敬兄長之意,若左兄不習慣,我仍以‘朕’字相稱,但此‘朕’字即含有‘小弟’之意,如何?”
左仲儀道:“莫説‘小弟’二字即可,否則傳出去,恐違君臣之禮。”
弘曆呵呵笑道:“看你是嚇過頭,老是難習慣你我兄弟交情也罷,日後一久,自然習慣,你且説説看,如何治理雲南番邦?”
左仲儀道:“該以其人制其人之道。”
弘曆道:“怎解?”
左仲儀道:“以苗制苗,以土司制土司,大清軍終究外行,難在此處討便宜。”
弘曆道:“朕也想過此法,只是執行上甚因難,苗人層層相護,又怎肯聽我等指揮?”
左仲儀道:“非也,苗入亦有正義者,被欺侮,壓榨者,只是未將他們聯合起來抗爭,故蕩個徒勞無功。”
弘曆道:“左兄説來甚內行,若派你卧底,可否組織苗人反抗軍,配合大清軍隊,一舉收拾野蠻土司。“
左仲儀暗付弘曆既然親自請託,若拒人千里亦不妥,盤算後但覺秘密進行,倒也可行,尤其那些野蠻土司,近期多少騷擾幫礦脈,總該施予教訓,進額首道:“雲南苗人,我長識得幾個靠得使者,或可派上用場。”
弘曆聞言欣笑道:“好極;只要左兄出馬,必定建功,在此先敬你幾杯。”説着拿起玉棋即敬酒。
左仲儀陪他暢飲,隨又説道:;對付雲南土司一事,恐得延到明年春再出兵,將較為有利。”
弘曆詫道:“怎麼不立即行動?越快完成先帝心願,豈非更妙?”
左仲儀道:“欲速則不達,畢竟雲南山多險多,冬天一到,風雪連連,中原士兵恐受不了,戰力大打折扣,何不過得嚴冬,於春寒乍暖之際,一股作氣拿陣地,將可事半功倍,而此空檔期間,臣下可以回江南整頓聖幫,且暗中派人前往雲南布樁,此亦即大軍後行,計策先謀,方法雖異,效果卻相同。”
弘曆恍然,笑道:“有道理,冬天出兵,凍都把人凍死,哪還談何戰力,便依左兄所言,軍後行,計先謀,尤其你的聖幫危機未除,是該回去料理,聯暗中派大軍支持你,誰敢造反,先斬後奏,不信那些野心分子能作怪。”
左仲儀道:“多謝皇上支持,臣下銘感五內,若有需要,必請求支援,然聖幫既以生意立幫,一切講求和氣生財,若無必要,大動干戈乃犯重忌,故請皇上多擔待,給臣一些時間處理即可。”
弘曆恍然,笑道:“你確是不可多得之才,能屈能伸,朕該多多向你學習,畢竟治國之道和經商差不多,皆以和氣生財為原則,四處開戰恐也不妥,依你就是。”
左仲儀謝言再起,兩人相談甚歡,敬酒連連,瞧得遠處小德子已分辨不出誰是君誰是臣,終知左仲儀在皇上心中地位匪淺,日後得多多逢迎,千萬得罪不得。
弘曆經過多日分析判斷,已知左仲儀心性,的確可堪信賴和重用,縱其涉及先帝事件,然那亦以和為出發點,根本和叛國反清無關,在乾隆年代之初,又豈可任意大開殺戒,實有違“仁孝義”治國之道,自該敞開心扉,再創大清盛世方為正事,核對左仲儀這南霸天寵信有加,如此既可收為己用,且可控制南方,何樂不為。
左仲義亦知弘曆心態,他更懂得伴君如伴虎之道,自己只顧經商,則一切將無問題,若他日危及大清江山,則一切交情皆是枉然,故自始至終保持君臣之禮,不敢稍稍稽越,否則哪天弘曆翻臉不認人,恐帶來無妄之災。此也是聖幫歷經三帝仍能生存之道,千萬疏忽不得。
酒過數巡,弘曆顯得寬心,忽而想及青逸飛,急道:“青姑娘怎麼未跟來?難道怪罪我麼?”仍為逼死段小芹一事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