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蝸居(55)
“在路上。”
“去哪兒?”
“辭職去。很長時間連句交代都沒有,辦公室裏還有我的一些私人物品。”
“哦!早去早回。”
陳寺福拿了鑰匙正要出門,突然發現海藻從另一扇門進來,去了她自己的座位。他有些吃驚。才一段時間不見,海藻黑了,瘦了,像朵枯萎的花一樣神情落寞,瘦瘦地藏在原本合身現在看起來巨大的衣服下面,狀態不好。他立刻掉轉方向,向海藻迎去:“海藻!今天來上班啦!”
“哦!老總,我是來辭職的。本打算先收拾收拾東西,等過一會兒去您辦公室。”
“哦?辭職?這樣,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一會兒吧!我現在在等個電話。”陳寺福説完,折身回了辦公室。他迅速撥通了宋思明的電話。“老大,説話方便嗎?”
宋思明在會議上,看到是陳的電話,原本打算掛了的,可突然心思一動,跑出會議室接聽。“你説。”
“你最好到我這來一趟。”
“我正忙着。”
“你最好來一趟。海藻在我這兒。我看她……不太好。”
“怎麼個不太好?”
“就是感覺。”
“我現在正忙着,不能去。”
“那我可提醒過你了。萬一她要是出什麼事兒,你可別怪我沒跟你説。她在我這呆不長,來辭職的,估計一會兒就走了。”
宋思明掛了電話進會議室。過了大約10多分鐘,在會議的間隙,他悄悄跟領導打了個招呼,説家裏有事兒,然後一路狂奔到陳寺福公司的樓下。他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正見海藻站在電梯旁等着,四目相對,百味流動。海藻一低頭想逃進電梯,被宋思明一把拉住,直接拖她到了逃生梯。
兩人站在樓梯的門後,都不知道該説什麼。
宋思明看着海藻這樣瘦弱,心疼油然而生,他輕輕問:“海藻,你好嗎?”
海藻低頭不説話,過半天,依舊低着頭説:“好。”宋思明看見海藻的腳下已經滴答水濕一片。宋思明的頭都開始眩暈了,他得拼命剋制住自己的衝動,一把夾着海藻衝下樓的衝動,帶着她逃跑的衝動。
海藻抬頭看宋思明,滿臉都是淚,很可憐地改口説:“不好。”
宋思明猛地一把抱住海藻,像巨大的金鐘罩一般將她層層包圍,緊緊又温柔地摟着她,一句話都不説。兩人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直到一個男人推門走出來吸煙,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兩人,他們才鬆開。
宋思明拉着海藻的手,一直衝下15樓。
在昏暗的咖啡廳內,海藻無限感傷地説:“我要結婚了。”
宋思明一句話都不能説,除了看眼前步入憔悴的海藻。宋思明的手機在很不恰當的時分催促響起,宋一看電話號碼,趕緊換一種畢恭畢敬的姿態説:“我這就回了。”宋思明緩緩站起身,説:“海藻,我得走了,再見。”
宋思明坐在車裏,拿着手機想了半天,發出一條短信説:“海藻,回來。不要結婚。”
海藻收到短信,頹喪地閉上眼睛。怎麼辦啊?我究竟想要什麼?
海藻打開手機回覆:“我已經回不去了。再見。”
第二部分第56節:蝸居(56)
海萍下了課到家,都近11點了,蘇淳還沒回來,等梳洗完畢上牀就寢時,蘇淳依舊沒回。海萍撥了蘇淳的手機,裏面有小姐甜甜應答:“您撥叫的用户已關機,請稍後……”海萍覺得奇怪,這傢伙,難道手機沒電了?那也該打個電話回來説一聲啊!
海萍先躺下歇息了,一覺醒來都半夜三點半了,一摸另一邊,牀空着。海萍這下睡不着了,披着衣服繼續打蘇淳電話,始終是對方關機狀態。海萍急了,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兒?這是蘇淳從相識起到現在第一次不打招呼就在外留宿。
“他搞什麼名堂!難道在外頭有什麼花樣?”海萍氣不打一處來。“等明天我抓着他,非好好審審他。”
等到四點半,海萍如坐針氈了,“壞了,他搞不好出事了。車禍?在醫院?為什麼沒人通知我?萬一沒人給他送錢,人家不給他治,他不就等死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海萍先打了個電話問110,想看看晚上有沒有車禍報案。對方乾脆答:“這裏負責治安,車禍請打120,以後沒有情況請勿亂撥110。”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擔心我丈夫出事。”
“哦!這還不到五點。可能他應酬去了,可能打牌忘了告訴你,別擔心了,超過24小時再説吧!”
海萍想想不放心,又撥打120。對方查了查問:“請問你丈夫的姓名?”“蘇淳。”“今天晚上車禍三起,我們查了查,沒有叫蘇淳的。應該不會。當然除非他在外地出事。要不,您再等等?”
海萍已經百爪撓心了,現在就盼着天快點兒亮,好到蘇淳的單位去問個究竟。好不容易到了天亮,海萍匆匆往蘇淳的單位奔。
海萍一進蘇淳的單位,就敏感地意識到氣氛不對,大家都以迴避的眼光看她,並且她還沒張口問話,都紛紛逃避。海萍坐在蘇淳領導的辦公室裏等,直到領導姍姍來遲。“我想知道蘇淳出什麼事了,他昨天沒回家。”領導看着海萍,無限遺憾地説:“我也是剛從單位保衞處回來。蘇淳的確出了點事。他涉嫌泄漏單位的商業機密,昨天下午被保衞科帶走了。”
海萍一下就急了問:“他?他有什麼機密?不行!你現在得帶我去見他!”
領導抱歉地説:“對不起,目前你想見他可能有些困難,案件還在審理中。”
海萍怒了,提高聲調説:“審理?他犯罪了嗎?他犯罪應該交給公安機關辦,你們保衞科有什麼資格審理?你小心我告你們私自扣押,違反公民權!”
領導示意海萍別激動,説:“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的。這也不是抓他,而是對一些情況的調查。事實上,他今天早上已經被移交到公安機關了。有什麼問題,你去公安局吧!我這裏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
海萍頓時沒了主張。
海萍跌跌撞撞地跑到公安局,局裏一查資料説:“正要通知你呢,現在自己來了。他被刑事拘留了。”
“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在案件偵辦期間,你是見不到的。”
“那我怎麼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他好不好?”
“他在我們這裏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最好不過了,管吃管住。你別在這磨蹭了,回吧!對了,萬一有需要,我們可能也會傳召你的,你最好不要四下走動,免得我們找不着啊!”
海萍無助地哭了,她抓住一個辦經濟案件的工作人員問:“同志,你好歹要讓我知道,我能為我丈夫做些什麼吧?見又不讓見,出什麼事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呀?!”
對方好心地提醒她:“我看你呀,趕緊去找個律師吧!”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海萍回家以後第一件事就開始翻報紙找律師。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給海藻去了個電話説:“海藻,你……你認識什麼好律師嗎?”海藻一聽電話那頭海萍失魂落魄的聲音就知道出大事了,趕緊問:“姐,出什麼事了?”
“蘇淳,蘇淳給抓起來了!”
“啊!不可能啊!他幹了什麼?”
“説是泄露商業機密,昨天一晚上都沒回來。”
海藻一聽立刻對姐姐説:“你等着我,我馬上就來。”提了包就往海萍那裏奔。
海萍正哭得稀里嘩啦,一邊哭還一邊跟沒頭蒼蠅一樣在翻電話號碼本,腦子完全不聽使喚,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麼。手裏比什麼都忙,腦袋卻一片空白,想不出解決的方法。
海藻一過來,看這情形也慌了,兩個女人在家除了乾着急,跺腳掉眼淚,根本想不出什麼辦法。“我……我給小貝打個電話,讓他給找人!”海藻趕緊給小貝去電話。
小貝一聽也愣了,他忙安慰海藻説:“你別急,我這臼問周圍的同事,看看誰有類似的經歷或有什麼辦法,等下我下了班就去海萍那裏,你先讓她沉住氣。”
晚上小貝一到海萍家,就跟海頻:“我朋友推薦了一個律師,他説他以前有過辦經濟類案件的經驗,不過現在主辦離婚了,他可以給你一些建議,要不,我們先跟他聯繫一下?看看下一步怎麼辦?”海萍、海藻都趕緊點頭。
這廂小貝在跟人家聯繫,那廂海萍的手機響了,裏面傳出Mark的聲音:“嗨!郭,你好嗎?我在等你上課,你到哪兒了?”海萍這才想起今天晚上有Mark的課!她趕緊抱歉説:“對不起Mark,家裏出了點事兒,我今天不能去給你上課了。抱歉,我一忙把你給忘了。”Mark一聽海萍的聲音就知道情勢不對,他關切地問:“嚴重嗎?需要我幫什麼忙嗎?你先忙你的,有需要的話,請給我電話。”海萍道謝後掛了。
一行三人直奔律師的家。律師聽完海萍的敍述説:“我現在不辦經濟類案件了,所以這方面的人脈不熟,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你去找他,他應該可以幫得上忙。如果你們請他做辯護律師,他應該可以以這個身份去打聽案子的進展。不過,以你愛人現在被公安機關羈押來看,這個案子肯定不小,否則自己單位內部就消化處理了。”對方給海萍一個地址,“你明天再去找他吧!”
海萍覺得,這一夜太漫長了,不曉得蘇淳現在情況到底怎樣?
海藻沒回去,晚上陪着海頻話。“姐,你別擔心,我覺得應該是搞錯了。他們單位又不是什麼國家保密機關,沒什麼秘密可言,如果不是誤會,那就是無心之過,應該很快就出來了。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海萍難過地説:“我吃不下。我現在懷疑,他前一陣給人畫的圖出事了!”
“什麼圖?”
“前一陣福建有個單位讓他幫着畫幾張圖,也給了點酬勞,現在看來,搞不好這個事情有問題。”
“不至於吧?現在幫人乾點私活兒太正常了,沒聽説誰給抓啊?會不會是別的事?”
“除了這個應該沒別的了。”
第二天一早,海萍就去了律師事務所,推薦辦案的那個人卻不在,等到中午近12點,那人才回來。那人聽了海萍的説法,想了想説:“如果您決定委託我們承辦的話,就先簽一份委託書,我這兩天抽空去了解一下案情,然後咱們再根據案情想辦法。”海萍一聽就急了説:“您別過兩天呀!他都給關一天多了!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您還是下午就去吧!至少讓我知道點消息。”律師安慰她説:“像這種案件一出,關一天兩天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要有長期作戰的思想準備。也別太擔心了,放寬心,人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緊張了,事情既然出了,就要面對它。”
海萍一出事務所的門,就對海藻説:“這傢伙,我覺得靠不住。他太忙了,肯定不會把蘇淳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海藻説:“可是,現在除了他,我們又能怎麼辦呢?聽他説的口氣,姐夫好像要被關很久啊!”
“怎麼辦?怎麼辦?”海萍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海萍現在每天的工作很明確,就是白天守在律師事務所,傍晚出去上課。海藻也停下了手頭找工作的事情,每天陪着姐姐去打探消息。
律師見到蘇淳以後回來跟海頻:“今天我見到他了,情況不太好。他是在跟對方交易的時候被保衞科當場抓住的,一進去就把情況交代了。據我看,批捕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接下來就是走程序。具體涉案金額多少,我們還要等起訴書出來。這兩天,可能公安機關也會召你去問一些問題,你要有心理準備。”
海萍立馬就慌了説:“那我説什麼?”
“有什麼説什麼,不知道的就不説。”
“可我怎麼知道他説了什麼呀?”
“所以你只要説你知道的,不清楚的就答不清楚。”
“律師,您能陪我一起去嗎?”
“你可以要求我在場,但公安機關同意不同意就不知道了。”
“我能不能答不知道?”
“你當然可以。”
“那我就什麼都不説。他們不會打人吧?”
律師笑了説:“不會。但如果你不説,他們會認定你不配合,這對起訴書是有影響的。你如果配合,他們可能認為有自首的情節在裏面,判得輕些,如果你不配合,他們會要求判得比較重。”
海萍覺得,丈夫的命運突然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究竟是緊一緊還是鬆一鬆?
海萍出來問海藻:“我們是自首還是抗拒?”
海藻悶頭想一下説:“你最好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本來你就什麼都不知道。”
海萍堅定地説:“好!我不知道。”
晚上,Mark見到海萍問:“出了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海萍搖搖頭不願意説。可一堂課上,她總是走神,常常是Mark問她幾遍她都反應不過來,光嘴巴里重複。Mark掰過海萍的肩膀説:“郭,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上課,你肯定是碰到什麼麻煩了。如果你覺得我不值得你信任,沒關係,你可以不説。但我還是建議你,最好休息一段時間,要不,我們的課暫停好不好?”
海萍第一反應就是:“不好!我需要錢。”説完自己都嚇一跳。
“你為什麼需要錢?如果你需要的數目不是很大,我可以借給你。”Mark説。
“我懷疑很大。我也不知道。”
“哦!”Mark不再説話,過一會兒説,“萍,我很關心你。感謝你這一段時間讓我瞭解了這麼多中國。如果有需要,我希望也可以幫助你,請你保重。”説完給海萍一個擁抱説:“你回家吧!今天我們就上到這。別擔心,學費我照付。你需要休息,我看得出,你累了。”
海
萍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了:“我沒事。我還是上課吧,我害怕一個人待著。”
Mark拍着海萍的背,將她帶到客廳的沙發上落座,給她倒了杯紅酒説:“喝下去,你會放鬆一些。你一定是和先生吵架了。”
海萍搖搖頭,拿着杯子喝了一口,很難喝。
“你知道嗎?人的一生是一條上下波動的曲線,有時候高,有時候低。低的時候你應該高興,因為很快就要走向高處,但高的時候其實是很危險的,你看不見即將到來的低谷。”Mark邊説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海萍不説話,又喝一大口酒。
“我這次來中國,其實是為了散心的。宋一定不會跟你説。我是他在美國學習的時候認識的好朋友。我的事業遇到一些波折,婚姻也不順利,當然,這是連鎖反應。我的年紀比你大得多,一個男人在這個年紀上遇到挫折可不是一件好事。但我還是很有信心,因為我很樂觀,我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走出去。也許,我的另一個事業的就在中國,也許我的另一半就在這裏,誰知道呢?”Mark笑了,非常爽朗。
海萍已經把酒喝完了,Mark又給她倒了一杯。
“好些了嗎?酒是個好東西,它會讓你放鬆。在你苦悶的時候,幾杯好酒,兩三個陌生人的信口開河,你就會忘卻所有的煩憂。這就是為什麼現在酒吧那麼火熱。喝酒要大口。小口叫品,如果是品味,那得在心情好的時候。”
幾個大口下去,海萍突然覺得Mark説的境界達到了,人有點飄飄忽忽,讓自己撕心裂肺的揪扯感也不明顯了。客廳的燈亮得晃眼,Mark的聲音忽遠忽近,他説什麼自己都聽不見了。
“好了,現在你有勇氣説了。”Mark坐在海萍的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海萍笑了,輕柔地説:“一羣耗子推一隻小耗子出去偵察貓的下落,小耗子害怕不走,大家給他灌酒,三杯下肚,耗子變得很勇猛。大家説,你現在有勇氣出去了吧?小耗子拿起酒瓶往地上一砸,大聲吼道,我看誰敢推我!”
Mark大笑,説:“嗯,你還有幽默,説明情況不是太糟。你這隻小耗子,現在可以告訴我,是哪隻貓讓你如此害怕嗎?”
海頻:“都是我的錯。你知道嗎?這一路走來,都是我的錯。我是個很貪心的女人,我要得太多太多,如果不是我,我的丈夫不會坐牢,所以,他的今天是我造成的。哎喲,我的頭好疼。”
海萍無力地指指腦袋,Mark用拇指按住她的太陽穴,輕輕揉。
“我告訴你,人在緊張的時候,你會發現上下牙齒之間的距離會很短,很緊湊。我經常覺得應該撬掉一排牙齒,這樣才不會把舌頭咬得很疼。”説完,吐了一下舌頭給Mark看。
Mark摟着她的肩膀,安慰地拍拍。
“我在想,如果生活像錄像機一樣可以重放就好了。錄像機,錄像機你知道嗎?那個放電視用的。”海萍兩手還比劃,Mark笑着點點頭。
“如果生活是錄像機,我就找到那段22歲時的帶子,重新播放。我就不留在上海了,帶着我的愛人回到小城,找個工作,安個家,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日子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那樣簡單。那我就不認識你了。”
説完抬眼看看Mark。
“那我會非常遺憾的。認識你是我在中國的第一個驚喜。”
“我的頭很疼,快要裂開了。”海萍聲音越説越低,幾近睡着了。
Mark摟着她,直到她鼾聲起,才輕輕放下她,給她蓋上毯子,關了燈,讓她在沙發上熟睡。
海萍這一覺睡得很沉,這是兩宿沒閤眼的結果。她的大腦總在不斷高速運轉,想會出現的各種可能性,卻不能解決。現在的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以外。兩三杯酒下肚,她終於睡了個好覺。一睜眼,天光都放亮了,恍惚間她覺得自己是在前一陣住的宋借的房子裏,因為目及之處裝修氣派。可又不太像。仔細一回想,壞了!這是在Mark的家。
廚房裏有動靜。海痞了甩糨糊一樣的腦袋,坐在沙發上醒神。Mark穿了一件白色的棒針高領毛衣,肩膀上搭了條好看的格子圖案的餐布,兩手端着盤子走到一邊的餐桌,看見海萍親切地打招呼説:“早上好!你正趕上早餐時間,我煎的蛋。”海萍一臉尷尬,説:“對不起,我太失禮了,居然睡在這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Mark笑着説:“你不必緊張,該緊張的是我,我昨天一夜都沒睡好。”
海萍奇怪了,説,為什麼?
Mark説:“我一直在想,等你今天早上起來會不會告訴我要收我10個小時的課時費。”
海萍大笑,化解了尷尬。應Mark之邀,海萍吃了早餐。Mark説:“前一段時間,我邀請一位女士共進晚餐,以表示她對我的工作的支持,她當時卻很猶豫,説,跟她丈夫不好交代。我説,那怕什麼,咱們又不是在一起吃早餐。”海萍聽完愣了,沒明白,Mark哈哈大笑説,現在我們在一起吃早餐,就是比較有問題了,我有口難辯。海萍也笑。
一看錶,都近8點半了,海萍匆匆離去,説:“我得去見律師。”
律師對海頻:“我側面打聽了一下,問問取保候審的保證金多少,對方説大約10萬上下。這就比較糟糕,這説明,涉案金額要上千萬了。這是個大案,先別説批不批取保候審,就是批了,也是肯定要公訴了。你覺得需要取保候審嗎?”
海萍想了想説,要。
“好,那你去籌備錢,我這裏去申請。”
“千萬的大案要判幾年?”
“這個千萬,是人家認定的,我們當然不能認這麼多,要看人家怎麼算的。但如果成立的話,就算並罰,可能都得3年往上跑。具體情況,我們還得等立案以後再具體分析。”
“到底什麼時候立案?”
“耐心。你要耐心。對你而言,這是大廈將傾,而對辦案機關而言,不過是冰山一隅。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放寬心,耐心等待。”
海萍回去以後給海藻去電話:“你陪我一起去,把新房子給退了。”
海藻問:“這是幹什麼?你需要很多錢嗎?我有。”
海萍答:“10萬。你怎麼可能有?而且這10萬隻是開頭。”
海藻堅定地答:“放心,我有。等我過去。”
海藻帶着存摺過來了。海萍拿着存摺問:“你哪來的錢?”
“你還宋的,再加一點我自己的積蓄。”
“你沒還給他?”
“他不要,我又不敢退給你,免得你老説我,就放我這了。”
海萍嘆口氣説:“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離還這錢的距離,越來越遠了。這兩天我夜夜不能睡,反覆地想,覺得所有的禍,所有的難,都出在我要買房子上。如果我不那麼想買房子,就不會為房子背一身債,不會逼着蘇淳去賺錢,不會把你送到宋的身邊。我是萬惡之源。”
海藻摸着姐姐的臉説:“瞎想!這房子,你今天不買明天也得買。這宋,我是真心喜歡他,與你無關。而蘇淳,是個意外。”
海頻:“我想好了,這官司,無論如何我得替他打,哪怕請最好的律師,砸再多的錢,不行就賣房子賣地,一定要還他個清白。我犯的錯,我來贖,實在不行,我頂他去勞改。”
“只怕不是砸錢能了的。他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錢?”
“5次圖,5萬塊。今天律師跟我説,他的涉案金額超過千萬,打死我都不信。他要有這麼值錢,每個月就拿這麼點工資?肯定人家栽贓陷害!”
“暈倒!絕對不可能,他才拿5萬塊錢就能成就千萬的生意?平時我們都沒把他當寶貝啊!”海藻一聽這數額,腿都發軟了。
海萍在一邊,安之若素了。她已經逼迫自己適應,無論再糟糕的情況,她都能扛得起。
海藻看姐姐大無畏的神情,在最不該笑的時候,撲哧一聲笑了。
海萍奇怪地看着海藻:“你笑什麼?”
“我在笑一個人。當初咬牙切齒信誓旦旦,説什麼一旦自己有出路,絕對要跟某某離婚,一天都不多呆。那時候整天窩囊廢窩囊廢的掛嘴邊。現在不正好是把這個包袱給甩掉的大好時機嗎?姐啊,不如,這筆錢你不要去撈他了,拿去還房貸款,跟他離了吧!”
“胡説八道!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呢?他是我兒子的父親!我跟他是血緣親。我告訴你,即便你是我妹妹,從法律上講,你也不是我的直系親屬。他是我的直系親屬!想都不要想這件事情。”
第二部分第57節:蝸居(57)
“哦!現在你記得他是你的直系親屬啦!那你既然愛人家,就對人家好點嘛!不要整天推來搡去大呼小叫的。相愛就要表達,要讓對方知道,免得沒機會講的時候在這裏懊惱。”
“是啊!我整天對他虎着個臉,從沒好看過,即便晚上睡覺,也是甩給他個背。可真到他不睡在旁邊了,我才發現自己孤枕難眠。我在想,平時我根本意識不到,只有在他出事的時候,那種揪心的疼,那種火上的煎熬才讓我明白,他是我最親的人了。”
“切!負心!我難道不是你的親人?爸媽難道不是?這女人就是不比男人,男人結婚後都不忘自己是父母家庭的一分子,女人一結婚,馬上就把自己從家庭裏剔除出去了,只顧自己小家。這個漢字造得是真有道理,女人有了自己的家,就是嫁,就是人家的了。唉!”
海萍居然給海藻逗樂了,説:“快回吧!小貝在等你呢!對了,你和他最近怎麼樣?”
“就那樣,還行吧!我想時間久了,他就恢復了。”
“對你好嗎?”
“他從沒對我不好過。”
“那我就放心了,原本一直不贊成你們倆複合的,怕你們心頭有陰影。破鏡哪怕就算重圓了,縫也是消不掉的。可我想,百樣米養百樣人。從小貝這次這麼熱心幫我們來看,他對你的感情還是深啊!你好好的,別辜負了他。”
“我知道了。”
海藻一走,這房間就空了,留下海萍一個人,莫名地害怕。她總是忍不住東想西想,比方説蘇淳去勞改,像當年蘇武一樣給放到蠻夷去牧羊,或者自己帶着兒子跟王寶釧似的一等18年。頭又開始疼了。
第二天海萍去Mark那裏上課,等上完直接説:“我得喝點酒再走,不然我晚上不能睡。”説完自己就咣咣灌下三大杯,然後説,“我現在可以走了。”她的舉動把Mark嚇壞了,説:“你去哪兒?你萬一出了事,我可逃不了干係。你若搶劫,我是提供兇器的。你若撞車,我是那個送你上天堂的。對不起,請你不要害我。”
海頻:“沒事,我上天堂絕對不會拉着你的,拜拜。”正説着,手機響了,海萍一看是個陌生電話。“你好,浦東新區公安局,請您明天一早到我們這裏來配合一下調查,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您。”
海萍突然就開始發抖了:“Mark,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了?”
“他們要問我話!”海瞥手抄起酒瓶又倒了一大杯,瓶底都翻過來了,再咕嘟咕嘟喝下。血衝向頭,腳底踩雲,面色緋紅,眼神渙散,她突然説一句:“這酒真是好東西。”然後就一坐沙發上,咬着嘴唇開始燦爛地笑了。
Mark拍着海萍的臉問:“誰是他們?誰要問你話?”
海萍指着牆上掛的一面鏡子問:“你這幅油畫哪買的?沒見過穿這麼多的仕女。”
Mark搖搖頭説:“明天早上,我們又要共進早餐了。這可不大好啊!你在考驗我的忍耐力。”説完,進了卧室抱了牀被子出來,將已經癱坐在地上的海萍扶到沙發上去:“晚安,油畫裏的仕女。”
早上等海萍睜開眼,壞事,又不在自己的牀上。最近經常一睜眼要想一想身在何方。窗外,豔陽高照,Mark都坐在餐桌邊看報紙了。“幾點了?”海萍問。
“10點了。”
“真不好意思,我怎麼又睡這了?我完全忘記了昨天晚上為什麼又倒這裏了。我改,我一定改。”
“昨天晚上你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開始狂喝一氣,你説有人要問你話,誰?”
海萍莫名其妙地看着Mark,於是開始仔細思考,再翻出手機查號碼,一看最後一個電話在10點10分,而且不知道是誰的,撥過去一問:“喂?請問你們是哪裏?”“浦東新區公安局。”海萍迅速掛了電話,眼睛就睜圓了,“壞事,他們今天要問我話,我得趕緊走了!”海萍翻了翻錢包,問Mark:“你有100塊嗎?我要打車,我怕我這70塊不夠。”
Mark拿起錢包,套上外套説:“我陪你一起去,走吧!”
Mark是夾着海萍出門的,因為看她那樣子,酒沒全醒,前言不搭後語,還是自己跟着比較放心。海萍一上車就説去浦東新區公安局。
Mark陪着海萍去了公安局。人家把Mark攔門口説:“只問她一個,你不必進了。”Mark立刻敏感地意識到海萍可能應付不了,馬上用英語説:“她應該有律師陪同,沒有律師她不會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説完再三交代海萍:“你可以拒絕回答問題知道嗎?你一定要要求有律師在場。”公安局的人不耐煩了問Mark:“你哪門子葱蒜呀,跟着瞎起鬨!律師?沒必要,我們臼她幾個問題而已。你就在外頭等着。”説完,把海萍帶進去了。
“蘇淳是你的愛人?”
海萍現在已經不知道什麼該回答什麼不該回答了,這個問題,究竟是承認還是否認呢?海萍低頭不做聲。
“蘇淳是你的愛人嗎?”對方提高聲音又問。
海萍終於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2005年12月17號,蘇淳是否給過你一萬塊錢?”
壞了,關鍵問題來了。海萍保持沉默。
“問你話呢!你聽力有問題還是我聲音有問題?”
海萍堅持不説話。
“2006年1月7號,蘇淳是不是又給了你兩萬?”
沒反應。
“2006年2月18號,蘇淳是不是又給了你兩萬?”對方把卷宗一收,重重地丟在桌面上。
“你不説是吧,不説也沒關係。你不説我們也能把案子辦下來。這個案子是鐵證如山,人贓俱獲,有沒有你的證明完全不重要。現在我們是給你個機會,讓你配合一起給蘇淳一個輕判的機會。他算認罪態度較好的,毫無保留,該説的兜了。本來呢,按他這種情況,是可以從輕發落的,不過你這態度,看着倒是想把他往火坑裏推啊!人兜,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這樣,是典型的落井下石啊!行了,咱也不問了,機會呢,也就沒了。你出了這個門兒,就別再來找我們了。自己掂量吧!”
説完,倆辦案人員開始嘮昨晚的球賽了,把海萍一人晾着。
海萍的心已經波濤洶湧,山崩地裂了。要不要交代?要不要交代?給蘇淳一個從輕判決的機會?
宋思明在經貿委陪同領導巡查,旁邊一位同志低聲跟他説着什麼,宋秘書答:“這個我不清楚,但我想我的一位朋友能幫上你的忙。等下我給他去個電話,然後你去跟他談。如果能在一起合作,是最好不過了。”出了經貿委的門,宋撥通了Mark的電話:“Mark,最近好嗎?中文學得怎麼樣啊?我這裏有個朋友,想問問你關於機電出口的問題,我想這是你的老本行了,你願意與他談談嗎?”
Mark站在公安局辦公樓過道上,旁邊人來人往,還有人纏着警察不斷哀求什麼,Mark只好捂着一隻耳朵説:“我這裏説話不方便,可以等下給你打回去嗎?”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聲警察的斷喝:“老實點!”非常清晰地傳進宋思明的耳朵裏,宋覺得情況不對,立刻問:“你在哪裏?需要我的幫助嗎?”Mark只好説:
“我在公安局,陪海萍來回答警察的詢問,我沒事,你別擔心。”
“海萍?海萍出什麼事了?”
“她的丈夫被關起來了,可能很麻煩,她這一段時間很不好過,我怕她今天應付不了,就陪她過來看看。”
“我等下打給你。我先掛了。”
旁邊的偵訊人員已經聊得熱火朝天了,就把海萍一人晾着。過一會兒又來一姐們兒,先是攙和着説了幾句,又轉頭問:“她犯了什麼事兒?”
“她倒是沒犯事兒,不過呢,正憋着勁要把她家當家的送到號子裏。”幾個人貌似不經意地聊天,卻跟海萍較着暗力。“這馬上都到午飯時間了,你們還守着呢?多給你們加班工資啊?這麼拼命?讓她走吧!咱吃飯去。”
“一句話,吃飯!”説完,幾個人真準備走人吃飯了,都站起來踢板凳了。
海萍終於忍不住發聲了:“呃……那個……我想……”
三個人立刻安靜下來,其中一個警官説:“説吧!説完了你也輕鬆咱們也輕鬆了。別想了。”
海頻:“呃……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三個人面面相覷,最少安靜了有半分鐘,其中一個説:“死硬,切,走吧!你可想好了,走了我們也不會再召你回了。”
海萍起身一點頭説:“那……再見。”
海萍走出辦公室的門,渾身激出一片冷汗,整個後背全濕了。Mark關切地迎上問:“有問題嗎?”
海萍特別艱難特別費力地搖了搖頭。
門裏,三個警官有些泄氣。“這老婆比丈夫難對付多了。一看就老奸巨滑的。”“心理攻勢沒用。”“男的不都招了嗎?”“招也不行啊!他萬一翻供呢?得找到他那錢的下落。那是證據。銀行户頭都查過了,沒見那筆錢。”“才5萬,怎麼不都花掉了。”“就算是花掉了,也得知道花哪了啊!”“先吃飯再説吧!”
“我發現,最近犯案的,男的都是甫志高軟骨頭,女的都是劉胡蘭……”
沈大律師一進門,熟門熟路地歪着坐在宋的辦公桌上。“有事請吩咐。”宋站起來拍了拍沈的肩膀説:“替我去撈一個人。”
“撈人是你強項啊!找我做什麼?”
“你替我去探探水多深,我再決定從哪下手。”
“好説。在哪兒?叫什麼名字?”
海萍下了Mark的課後就開始煩躁,她愁容滿面地説:“我要回去了。”
Mark説,你怎麼一到回家就表情痛苦?
“因為今天星期五,我要給他父母打電話。上個星期我騙他們説他出差去了,這個星期我不知道怎麼講。頭疼。我當時要説他出國就好了,這樣最少能安穩半年。”
Mark笑了,趕緊走到酒櫃前把櫃門關牢。“對不起,今天酒館打烊了。你頭再疼都不許喝。”
海萍不好意思了,説:“我沒要喝酒啊!我那天兜改了。我現在改回家喝。我自己買了。”Mark一聽眉頭就皺起來了,他不無擔憂地説:“看樣子我給你起了個壞的示範作用。郭,喝一次兩次沒問題,如果陷在裏面,會上癮,而這並不是逃避的好辦法。人一旦有了酒癮,會很難擺脱。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甚至去了醫院才擺脱。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我沒那麼嚴重,你別擔心。”
“你不能預見嚴重的後果。這是一種心理依賴,非常不健康,摧毀你的意志和你的身體,讓你無法思考。我建議你不要喝了。”
“可我不喝睡不着。”
Mark想了想問:“你今天穿什麼鞋子?”海萍覺得莫名奇妙,説:“平底皮鞋。”Mark拿了海萍的外套,拉着海萍出門,説,走,今天我們換一種方法,暴走上海。説完,不等海萍反抗,拉着海萍就出門了。
海萍一路跟着小跑,氣喘吁吁地説:“我不行了,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Mark在前面不停揮手加油,催促:“快,快,跟上。”在急行軍45分鐘後,海萍徹底癱倒,靠在路邊的柱子上光喘氣擺手。Mark問:“你家離這裏有多遠?”海萍用手作扇:“有近10站路吧?”
Mark説,咱們走回去。海萍哭喪着臉説,不要了不要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坐車回去。Mark説,我沒車卡,也沒帶錢。海頻,我借你。Mark搖搖手:“不好,我沒有借錢的習慣。咱們走回去。”海萍毅然説:
“我打車送你回去好了,我走不動了。”
Mark笑了,拉着海萍就走。等海萍像一隻癱倒的癩皮狗一樣被Mark拖上十樓的時候,連脱鞋的力氣都沒了。Mark衝海萍招手説:"祝你有個好夢!GoodNight!"海頻,給你錢打車。Mark從口袋裏掏出錢包衝海萍搖了搖。海萍撲進房間直奔牀而去,臉不洗牙不刷直接睡了。
可是醒過來,還是要面對給蘇淳父母打電話的問題。哎呀!頭又疼了。
律師對海頻:“情況不是很妙,取保候審被拒了,看樣子很快就要起訴了。據我瞭解,他當年進公司的時候是簽訂過保密合同的。這對他相當不利。法律規定50萬以上的損失就可以追究刑事責任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減少這個損失的數額,搞清楚他們實際的損失,以減輕處罰。”
“你的意思是……他是橫豎逃不掉坐牢了?”
“也不一定,辯護得好,可以緩刑的。”
海萍的頭漲成兩個大。
沈大律師夾着一堆文件一邊敲門一邊走進辦公室,將卷宗往宋思明的辦公桌上一扔:“這傢伙跟你什麼關係?”宋沉吟沒吱聲。
“蠢得很,不打自招,還竹筒倒豆子。都像他這樣,中國的公檢法部門會省很多事。”
宋拿起卷宗仔細翻看,嘴裏説:“他是個技術人員,要是能鬥得過公安,那不是貶狄們公安的智商?”又仔細看了一遍,“現在這個案子誰在審?”
“還在浦東公安呢!沒上報立案。”
“請的是哪個律師?”
“
一個沒聽説過的傢伙。”
“你怎麼看?有沒有打頭?”
“顯然有。你看這裏……這……這個保密協議可以從無效這個角度去辯。它光規定了責任,沒規定義務。你讓人家保密,説明人家有保密的價值,你如何體現人家的價值?沒提。根據法律規定,你要提出相應的補償範圍。如果真按他們所説的造成2400萬的損失,他就付人家一個月5000塊?扯淡嘛!”
“2400萬?有這麼多?”
“不可能,瞎掰的。人家廠賣的躲他的?我查過,去年那個廠整個產值都不超過3500萬。”
“能作無罪辯護嗎?”
“有難度。這傢伙法盲,他自己説,這些圖紙就是他設計的,所以歸他所有。這牽涉到一個職業作品歸屬問題,你在哪裏工作,你對自己的作品是沒有所有權的。”
“需要我做什麼?”
“那得看你跟他什麼關係。若是不鐵呢,就做個緩刑辯護。若是鐵桿呢,你走點旁的路,看看能不能叫他們單位撤訴?”
“可這又不是自訴的案件,我讓他們單位撤,公安這邊呢?”
“老周老紀,你去給他們打個招呼。還沒立案,不是太麻煩。不過要抓緊,説晚了立了案了就有點難度了。你和他們船廠到底熟不熟?”
“不熟,沒什麼交道。可以試一試。老周那邊,還是你去説。我就不出面了。”
“這傢伙到底是你什麼人?你這麼幫他?你不説,我可不去啊!你要知道,不是不得已,儘量不要去動用這些關係,動一動那就是欠人情分。”
宋笑了,説:“關係這東西,就得常動,越常走動越牽扯不清,扯不清了就爛在鍋裏。若總是能分得出你我他,那才生分,老得花時間去擺平。要的就是經常欠,欠多了就不愁了。他替你辦一次也是辦,辦十次也是辦,辦到最後見你就頭疼,你就贏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沈律師“切”了一聲,説:“什麼邏輯!”
“哎,對了!上次我託你的那個事,你替我辦妥了嗎?”沈律師掏一支煙點上。
“應該沒問題。”
“我不要聽應該,要絕對。我可聽説,那一邊也託了人了。萬一我這邊塌了,我跟王庭長不好交代,那是他親侄子。”
“你放心吧,那邊託的是誰我都知道。胖子這人,我很瞭解,情dafa大,敵不過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你再從上面壓,他都不會買賬。”
“那要不要事先感謝他一下?兩邊都吃顆定心丸?”
“所謂的感謝,那是事成之後的情意。你若事先感謝,對這邊是行賄,對那邊是受賄。我們要的是情誼,不是錢意。你懂我意思嗎?等事成之後,你再去謝他,到時候他知道我算計他,也遲了。”
“哦!……”沈律師意味深長地笑了。
“還有,你囑咐一下王庭長,讓他侄子最近少打麻將,就算胖子有心提他,民意也是很重要的。萬一對方搞個抓賭現形,那他就是自毀長城。皇帝老子來,都幫不了他。”
“行。”
Mark問海萍:“情況怎麼樣?你先生有什麼消息嗎?”海萍心事重重地説:“不好。看樣子,我要賣房子賣地了。”
“這麼嚴重?”
“沒保釋出來,我怕他是要坐牢了。”
“那你怎麼辦?”
“想辦法,儘量找好律師給他打官司,實在不行,就只有賣房子了。不談了,上課。”海萍翻開書。
上完課,Mark説:“海萍,你是個好女人,你的丈夫找到你,是幸運的。你沒有在他最困難的時刻離開他,你知道這對一個男人有多重要嗎?”
海萍奇怪地看着Mark説:“我為什麼要離開他?沒理由啊!他又不是在感情上背叛我。”
Mark笑了,説:“這説明,在你心裏,最看重的是感情。你知道嗎,很多女人都會在男人困難的時刻選擇逃跑。”
海萍笑了,説:“你不要拿你自己的經歷去衡量所有的女人好不好?你們美國著名的希拉里,那醜都丟到全國全世界了,她不也照樣沒離開克林頓嗎?你呀,你那是運氣不好。”
Mark搖頭:“不是的,他們是政治夫妻,我不否認他們有感情,但政治利益和政治責任還是首位的。如果是普通夫妻,能夠做到患難與共,才是難得。你就是個難得的好女人。”
海萍咯咯笑倒了,説:“你這話要是跟蘇淳説,他一定會拱手相讓的。他會覺得你説的是另一個女人。”
Mark一舉杯,向海萍示意:“如果他相讓,我就笑納。”
海萍愣了一愣,尷尬一笑説:“我走了。我今天晚上要走回家。”
Mark一挑眉頭:“你還是睡不着嗎?既然事情出來了,你就要學會面對它,調整你的心靈,放輕鬆。”
“我想,可我的心不想。”
Mark只好拿起外套説:“走吧,我送你。從今天起,我把每天的早鍛鍊放在晚上。你每天晚上從正雄家出來的時候,會看見我在樓下護送你。我且暫時充當你的衞士,直到你的Mister把你給領去。”
海萍再去律師那裏,被律師投以奇怪的目光:“你怎麼還來啊?你不是都找人了?”海萍愣了。
“你不是託了沈大律師了?他是這行最牛的律師了,輕易不接案子的。到他手的案子,你還操心什麼?其實如果你有門路,根本不需要來找我們的。”海萍聽得一頭霧水,她分辯:“我沒找人啊!誰是沈大律師?”
“我昨天下午去公安局,聽説沈大律師親自去過了,今天早上他的助理到我這裏來調卷宗。我想,他一會兒會給你去電話的。”
“可……可……我……我沒啊……”
“你放心吧,有他在,你最少有六成以上勝算啦!不過他很貴的。像這種案子,沒十幾二十萬,他是不會接手的。”
“啊?!”海萍覺得局勢複雜了,她開始看不懂了。她給海藻去了個電話:“你去找過一個姓沈的律師嗎?”
“沒啊!”
“那你去找過宋思明瞭?”
“沒有。我和他已經徹底斷乾淨了。”
“奇怪了,今天我律師跟我説,有個很牛的律師跑來接手了。但他並沒跟我聯繫啊!沒我的委託,他怎麼工作啊?”海藻那廂也看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