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庵,冷一凡最熟悉的地方。
庵門緊閉,一片的冷清。
冷一凡上前抬手準備叩門,心念一轉,又把手放了下來眼睛奏向門縫,這一看,使他的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發了麻。
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然而事實卻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他的眼睛發了赤,腦子陣陣響成一片。
音音與一個年輕男子攜手並肩地站在院裏花間。
小白臉!店小二和那老頭説的一點都不假。
真的是個小白臉!房二少爺已經夠俊表,這年輕人還超過、他,的確是能迷死女人的角色。
事實俱在,能不相信麼?
音音為了與金劍殺手的盟約拒絕了自己,也否定了她姐姐的自我犧牲,而現在她竟然勾搭上了小白臉。
她與金劍殺手在山中的茅屋裏共處三天而定情,她曾説過他們是清白的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她是那種貞潔自愛的女人麼?
女人,真的是如此不可信賴?
兩人竊竊私語,滿面春風。
冷一凡感到一陣噁心,他覺得象音音這種表面假正經的女人,還趕不上淫蕩的十里香咧!
十里香顯露的真面目,音音卻是虛假掩飾,金劍殺手派人殺她,是否早已覺察她的為人了麼?
恨意從他心頭湧起,夾帶着被侮弄的憤怒。
這個女人的死活不值得理料。
他扭頭便走,由於一肚子火,腳踏地的聲音很重。
走沒多遠,身後突然傳來快速的腳步聲。
冷二凡回身,音音正好到面前,兩人四目相對。
“浪子,你為什麼來了又走?”
“……”冷一凡赤紅着雙眼不吭聲,肚子裏那無明火在熊熊燃燒,整個象是要爆炸開來。
“怎麼不説話?”音音皺起了眉頭。
“我不想破壞人家的好事!”冷一凡猛咬牙。
“我不想破壞人家的好,事!”音音目芒一閃,象是恍悟的樣子,“咕!”她一笑道:“我明白了,浪子,這是誤會。
當然,在你沒明白事實之前,誤會是難免的。“停了停又道:”你看到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想歪了,對不對?“
“他是誰?”冷一凡面冷聲音也冷。
“你説他應該是誰?”音音滿無所謂地反問,臉上居然還掛出了笑容。
冷一凡也笑了,是憤極的笑,這笑當然一點也不好看。
他把一句擠到喉頭的話嚥了回去。他實在沒有必要管人家的私事,他想:“即使音音把天下所有漂亮的男人全找了來,每天換一個伴,又與自己何干?過去的交往並沒有賦予自己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權利。”口沒張開,抿得更緊。
“浪子,你怎麼會到這裏來?”音音似乎故意改變的話題。
“路過!”
“你不是來找我?”
“我辦我的私事!”冷一凡的情緒逐漸平復。
“能告訴我麼?”
“沒這必要!”
就在此刻,一個青衣婦人走近,手彎處掛了個竹籃籃子上蓋了塊黃布,看樣子是到庵裏燒香來的。
她先望了冷一凡一眼,然後目光停在音音臉上。
“姑娘,你是庵裏的?”
“晤,什麼事?”
“我是送香燭來的。”
“香燭,誰要你送來的?”
“碼頭邊的董大户。”青衣婦人再掃了冷一凡一眼。
然後又接下去道:“董大户上月添丁,許願向各寺廟燒香燭,求平安,祈佛祖神明保小兒快快長大……”邊説邊揭開黃布,挪步上前,口裏又道:“這香是遠從西藏來的藏香,可不是市面上普通的……”
冷一凡突然看見香把裏有個小竹筒子;心中方一動。
“嗤!嗤!”
一蓬黑星飛了出來。
“毒蜂!”冷一凡並沒叫出聲,這兩個字只在腦裏一閃他已採取了行動,沒經過任何思索。
他完全發自本能,閃電般抱住了音音。
“呀!”音音的驚叫,他還不明白情況,是冷一凡猝然的動作使她受驚直覺的反應先於那蓬黑星。
毒蜂繞兩一匝,破空散去。
冷一凡鬆手後退。
青衣婦人在當場沒有動,臉上全是驚怖之色。
音音栗聲道:“浪子,這怎麼回事?”
冷一凡道:“你死了一次。”
音音變色道:“剛才那些……她説不上來。”
冷一凡道:“大洪山特產的毒蜂,被螯的人會在極短時間內斃命!”話聲中,一個彈步,刁住了婦人腕脈。
“啊!”青衣婦人栗叫一聲,香籃掉在地上,臉變成了死白,全身發起抖來,口唇連顫卻發不出聲音。
音音目中殺芒一閃,彈身上前……
冷一凡立即道:“別動手,她不會武功。”
音音伸出手縮回。
冷一凡放開五指。
青衣婦人癱坐了下去。
與音音一道的俊表青年現身門邊,他沒走近。
冷一凡扣住對方腕脈之時,立即察覺對方不會武功,因她的脈穴沒有練武人自然的反應。
他在想:“奇怪,山裏會派一個沒有武功的殺手來殺音音麼?
這太不可思議了,光憑毒蜂能成事麼?秘密門户裏的人會沒有武功!“
他是想不透,實在想不透。
“浪子,你説……她不會武功?”
“……”冷——凡不答。
“為什麼毒蜂不螫人?”音音繼續問“我身邊有剋制毒物的藥。”
“啊!原來如此。”
冷一凡瞪向青衣婦人。
“你説,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大俠饒命,不要……殺我!”青衣婦人的頭叩了下去。
“要你説,這怎麼回事?”
“大俠,是……是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要我……這麼做的,他交給我一個竹筒子,教我這麼做。
説是……跟這位姑娘開個玩笑,他給我十兩銀子,我家裏窮,又失去了當家的,孩子還小,所以……就貪了這十兩銀子,我……我不知道是害人,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淚水流了出來。
“他還給你一個荷包?”
“是……大俠怎麼知道?”説着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放在身前地上:“大俠,您可千萬別殺我。”
“教你做這件事的人是個什麼樣子?”
“一個……一個四十來歲的大爺。”
冷一凡心念疾轉:“無知的婦人是被利用的,要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她嘴裏的中年男子才是真正的殺手。
他不露面,先來這一手,的確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揮揮手道:“你走吧,以後少貪非份之財。”
婦人又叩了個頭,掙起身,跟蹌離去。
“那個荷包怎麼回事?”
“剋制毒蜂的菜。”
“我明白了!”音音點點頭,又道:“可是,這個婦人是在完全不知情形下被利用的,如果幕後人不給她這荷包,她便會同時遭殃了這樣豈不更乾淨?”
“不,那主使者很有心機,毒蜂不會認人,如果婦人身上沒有闢蜂的藥,毒蜂出筒,道先會螯咬這婦人,這樣一來你便有一應變的機會……”
“對,你這説法很對!”音音又點頭道:“照這情形看是有人要我的命。而你早已知道,所以來了?”
“唔!也許是如此。”
“已成事實,還説什麼也許,想殺我的是誰?”
冷一凡本不想説,但還是憋不住説了。
“金劍殺手!”
“什麼?他……”音音張口瞪目。
“是他下令派出的殺手。”
“不可能!”音音怪叫起來:“絕對不可能,他為什麼要派人殺我?他不會做這種事,我不信!我不信!”最後兩句話是自語。
“信不信由你,你好好等着,我走了!”説着轉身……
“浪子!”音音彈身截到冷一凡頭裏:“你先別忙走,告訴我,他人在那裏,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你就不必問了!”冷一凡火在心頭,不原意跟她多説,又待舉步。
“他要殺我,為什麼?”音音向天喃喃:“難道……他的誓言全是假的?即使是假,又有什麼理由殺我?”
“因為你失去了利用價值。”
“利用的價值,我對他……有什麼利用的價值?”音音茫然望着冷一凡,一個慧黠而野性的女人,現在變得十分柔弱。
顯然,她仍然深愛着金劍殺手,事實俱在,她竟居然還不相信,她的用情相當專一,可是……
“不知道!”冷一凡冰冰地回答。
“我還是不信!”音音的聲音很固執。
冷一凡微哼了一聲,目光又掃向遠遠的閹門。那小白臉已失去了影子。
音音既然對金劍殺手這麼痴情,為什麼又勾搭小白臉。
她算是什麼性格?
想着,冷一凡的目光又轉向音音,表面上的確是看不出什麼異樣,還是那滿充滿自信的神色。
“我説過信不信由你!”
“浪子,你……好象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沒變,變的是你,也許,你也沒變,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認識你而已!”
“你……這話……”音音的臉突然繃緊。
“你對金劍殺手的心不變?”
“當然!”
“那跟你一道的小白臉怎麼説?”
“我答應人家,目前不便向你解釋!”想想又道:“我只有一句話,我兩也曾經在一道過,我們之間又有什麼?為什麼要用世俗的眼光來看江湖兒女?”
“我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説完,閃身從音音身邊穿過,疾行而去。
音音木然地站在原地。
尼庵小路與官道的交叉口。
西風去起一陣漫天黃沙,使人有目難睜。
冷一凡來到交叉路口,撲面的黃沙使他不得不停下來。臉朝順雨方向同時屏住了呼吸。
風沙過去,他先抖抖衣袖,再拂去臉上的沙塵,然後才轉身睜眼,這一睜眼使了呼吸為之一窒。
他身前八尺不到之處站着一個人,而這個人,赫然就是跟音音在一起的小白臉,他是故意在此等還是跟蹤而至的?
一時間,冷一凡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面相對,他那超人的風儀給人的感受更強烈,這種男人,那個女人見了會不動心?不會為他着迷。
“浪子,恕在下如此稱呼你!”聲音很悦耳,如果不看人光聽聲音,准以為他是個女人。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浪子。”
冷一凡冷漠地回答。
“在下來遲了一步。”
“什麼意思?”
“你看!”
冷一凡順着對方手指處望去,不由駭然大震,路旁不遠的草堆裏躺了一個人,赫然跟那被利用放毒蜂殺人的青衣婦人。想不到她竟然被殺了,兇手是誰?
她只是個不會武功的貧婦,為什麼要她的命?
“誰是兇手?”冷一凡脱口問。
“應該就是指使她放毒蜂的人沒錯。”頓了頓又道:“在下來到時,她已經被殺斷氣,兇手不見影子。”
“為什麼要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婦人下手?”冷-凡這句話象是在自問因為他心裏想,所以嘴裏就説了出來。
滅口,目的可能是怕被指認。“
冷一凡的目光從屍體上收回,望着小白臉,他在想“怕被指認”四個字。
殺手當然知道音音的能耐,要是明裏殺她沒那麼容易,何況音音身後還有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才採取暗殺的方式。
被利用過的人當然要滅口,同時青衣婦人白白被殺。證明兇手剛才也是在現場上監視。
自己露了臉,今後對方的行執會更機密,更加防不勝防這小白臉會不會就是山裏派出來的殺手?青衣女人就是他殺的?
想到這裏,暗自打了一個冷噤。
現在的問題是該不該插手管這件事?
照音音的行為,根本就不值得管。但這是江湖秘客的囑託,冷一凡勢必又不夠袖手旁觀。
“朋友怎麼稱呼?”他準備先摸清對方的底。
“在下姓賈名依人?”
“賈依人?”冷一凡重複了一遍。
“正是!”
“跟音音姑娘是何關係?”
“同宗。”
“同宗,這會是真的麼?”
既是同宗,當然就不可能發生兒女之情,為什麼音音不肯説?她説答應過人家,不便解釋。
同宗兄妹,有什麼好秘密的,這不是不近人情麼?
突地,冷一凡想到這點,不由心裏暗笑,音音姓範,而他是姓賈,怎麼説會是同宗呢?但他不想揭底,裝個糊塗置身暗中豈不是更好?
“兩位是在馬店認識的?”冷一凡故意試探。
“對!哦,不,不,應該説是重逢。”
“重逢?嗯!賈兄……”
“不敢當兄字之稱,叫在下一聲老弟便足夠抬舉了,不很清
楚兄台過去對音音姐妹的情誼,敬佩之至。“説着抱了抱拳。
冷一凡在心裏哼了一聲,想不到音音把她自己的過去全抖給這小白臉了,她倒是迷得很撤底,很實在。
“賈老弟知道音音已經心有所屬?”
“當然知道,是一位使用金劍的武士,他們曾經有過誓約,音音對他的情意堅如金石。”
“既然如此,賈老弟與她一道,不怕引起誤會麼?”
“同宗兄妹,根本用不着避嫌。”
冷一凡心裏又暗笑,這姓賈的居然説得這麼冠冕堂皇,象煞有介事如果揭穿他們範賈不同宗,不知他會有什麼説詞。
他輕念一想,要是這姓賈的真是山裏派出來的秘密殺手的話,那音音不是已經值身在死亡圈子裏。
何不趁機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察言掃色,也許能瞧出端倪,心念之中,冷眼瞅住對方……
“在下聽到一個很令人難以相信的消息。”
“哦!什麼消息?”
“山裏有個神秘門户,派出神秘殺手要取音音的性命,剛才青衣婦人的行動已經作了説明,而其派殺手的,正是音音痴戀的金劍殺手。”
“有這種事?”賈依人大為驚愕。
“絕對假不了!”
“這……太難以令人相信了!”眉頭緊緊一蹙:“音音知道麼?”臉上除了驚疑之外沒有別的異常表情。
“知道,在下已經告訴了她,她同樣不敢相信。”
“這……”賈依人眸光一閃急呼呼地道:“不能讓她一人獨處,浪子兄,對不起,小弟照應她,説不定對方已趁虛……”説看,快如閃電般掠去。
冷-凡目注賈依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心念疾轉:要是貿依人的身份正如自己所料,剛剛幾句等於揭開了他的底牌。
在這種情況下,他必然採取堅急行動以完成他的使命他這-回頭,音音的命運……
他也跟着彈身追去。
庵裏已不見人影。
音音的生死安危成了謎。
僅僅只是先後腳之差,人到那裏去了?
冷一凡發了急,如果自己反應再快些,賈依人便無所遁形,他繞庵堂一週,然後逐室察看,真的半點影子都沒有。
冷一凡忽然想到佛龕下的密窩,匆匆拉開活板,鑽了進去,裏面是空的。
他又鑽出來,怔在佛堂裏,人到那裏去了?
兩人同時失蹤,證明兩人是一道,失蹤的原因無疑地是想逃避自己。冷一凡想到這一點,有股被侮弄的心火又發了起來。
不管這是他作的決定,即使音音再愛上-百個小白臉,他也不會管,過去的就認為一筆勾銷。
事實上音音愛的是金劍殺手,而金劍殺手卻派人殺她。
現在,音音又看上了賈依人,他自己本來是第三者。根本沒資格也沒有理由干預音音的行為。
過去的一段情,誼,只有永遠埋葬,他一想通,心頭的結便舒解了,專心做自己的事,他準備離去了。
突地,他發現供桌邊有張揉成皺的紙條,不是-般的紙,這使他好奇,弓下腰檢了起來。
紙條上有字,寫的是:“見字速到庵後溪由一唔,山中茅屋用故人。”
冷-凡眉頭皺了起來,山中茅屋故人,那不是金劍殺手麼?
他也親自出馬?照此看來,音音是赴約去了,這字條是她無意間掉落的,既是金劍殺手的約會,賈依人不可能隨同去。
很可能賈依人也發現字條而追了去,要不就是他發覺音音失蹤而出去尋找。
金劍殺於出山,是大好的查案機會,可不能錯過。
於是,冷一凡再不多作考慮,急急出庵向後奔去。
溪由,指的是水彎。
奔行了裏許,果然看到-灣小溪掩映在疏疏白楊之間,對面一片草原,幾隻牛羊在低頭吃草。
冷一凡加快了步伐,轉眼到了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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