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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怪客指迷

    怪笑之聲傳處,“恨世魔姬”目露駭光,急向周靖道:“帶她離開此地,愈快愈好!”

    周靖不由一怔,不知這發怪笑之聲的是哪路人物,竟然使不可一世的一代女魔為之驚惶失措。

    “恨世魔姬”再次催促道:“快!遲就不及了!”

    怪笑之聲,愈來愈近。

    空氣之中,泛起了恐怖和緊張……

    周靖駭然道:“來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現在無暇告訴你!”

    “前輩呢?”

    “我替你斷後,否則你走不了!”

    周靖看了看臂彎中的李春桃,身形一彈……

    “哪裏走!”

    嬌喝聲中,幾個“桃花宮”的高手,截住去路,出手便攻。

    “恨世魔姬”大喝一聲:“找死!”出手連劈五掌。

    就在五掌拍出之後,兩條人影飛瀉而出,其餘的攻勢一窒,周靖己彈身八丈之外。

    “站住!”

    一聲怪里怪氣的尖聲傳處,隨着現出一個長髮披肩嬌氣十足的紅衣少年,正好攔在周靖身前,周靖一驚之下,左手挾着李春桃,右手掣出霸王鞭……

    怪笑之聲嘎然而止,其餘三方同時現出一個紅衣長髮少年。

    面對周靖的長髮紅衣少年,邪氣十足地瞟了周靖幾眼,陰陽怪氣地道:“你就是周靖?”

    “不錯,閣下何方高人?”

    “天邪院主座下四侍童之一!”

    一聽對方説出來歷,周靖不禁寒氣直冒,怪不得“恨世魔姬”驚惶失措,對方竟然是一谷二院三官之中的“天邪院”屬下四侍童,但不知適才發怪笑聲是四侍童之一,還是另有其人?

    這四個紅衣少年,竟然是畫眉塗脂,令人乍看之下,雌雄難辨。

    周靖冷冷地道:“閣下阻路,意在何為?”

    那天邪侍童,突然陰陰一笑道:“請你和‘恨世魔姬’到敝院走走!”

    周靖不由心中一震,“天邪院”竟然也出現參與“黑箱”之爭。

    另三個紅衣少年,己把“恨世魔姬”和幾個“桃花宮”屬下,圍在核心之中。

    “恨世魔姬”對四侍童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連正眼都不一瞧,抬頭望着靠山腳的林深處,似乎出了神。

    李春桃突在此時,動了一動,看樣子“起死丹”生效,即將醒轉。

    周靖一揚鞭道:“讓路!”

    “讓路?格格格格……”

    那天邪侍童的笑聲,竟然是女人腔調。

    難道這四侍童是女的?

    周靖心中氣傲,本來不願逃避,但為了李春桃,他不能不這樣做,心念數轉之後,一抖手中鞭,一招“遮天蔽日”,挾以十成功力,罩身擊向了對方。

    那侍童冷笑一聲,視那如山鞭影如無睹,伸手一抓……

    周靖但覺手頭一緊,鞭捎己被對方捏在乎中,用力一拉,竟然絲紋不動,登時寒氣大冒,對方的功力,想不到高得如此出奇。

    侍童怪笑一聲,一股暗勁,由鞭梢傳了過去,震得周靖心跳氣浮,步步後退,但他可不願兵器脱手,是以被迫得連連後移,而那侍童卻亦步亦趨地跟進,顧盼之間,周靖己被迫退到“恨世魔姬”身旁。

    那侍童鬆手放了鞭梢,詭異地一笑,可能他的目的正是要迫周靖回到原地。

    就在此刻……

    “恨世魔姬”冷冷地對着林木深處發話道:“那位高手何妨出來一見?”

    活聲才落,剛才的怪笑又起,一條人影如幽靈似地飄閃而來,眨眼到了場中,身法之快捷奇玄,駭人聽聞。

    來的,赫然是一個四十上下的赤面老者。

    赤面老者精芒進射的雙目,一掃現場,然後迫視那幾個女子身上道:“你們是‘桃花宮’屬下?”

    其中之一道:“不錯!”

    “這裏沒有各位的事了,請離開吧!”

    “在下等高姥姥令諭,要帶……”

    “老夫再申前言,請你們速離!”

    “桃花宮與貴院向來井河不相犯,閣下……”

    赤面老者竟頗不耐煩地道:“正因為是這樣,所以老夫請你們離開!”

    “桃花宮”幾個死剩的女子,一陣面面相覷之後,各負起一具屍體,悻然離去,其中一個年老的陰惻惻地向“恨世魔姬”道:“這筆帳並不算完!”

    “恨世魔姬”不屑地冷嗤一聲道:“本人隨時恭候!”

    赤面老者這才面向“恨世魔姬”道:“本人率院主之命,奉四侍童有請尊駕到敝院一行,還有令友周靖也一併奉請!”

    “恨世魔姬”嘿嘿一聲冷笑道:“唐裴辰,閣下身為‘天邪院’總管身份不低,有話何妨明説?”

    “實情如此!”

    “本人倒有些受寵若驚,貴院主折節下請,總該有個理由?”

    “當然!”

    “什麼理由?”

    “到敝院之後,由敝主面告!”

    “嘿嘿嘿,唐裴辰,你這句話豈非説了等於沒説,看樣子你這奉命跑腿的,根本上就不知道什麼回事.對嗎?”

    這幾句話極夠分量,唐裴辰為之老臉變色,輕聲一哼道:

    “黃紫芳,老夫……”

    “住口,唐裴辰,你對誰自稱老夫?”

    唐裴辰面孔又是一變,改口道:“尊意如何?”

    周靖在一旁早己不耐,脱口道:“回覆貴院主,承他看得起,我周靖總有一天親自拜訪,現在,沒空!”

    唐裴辰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沒有你説話的餘地!”

    周靖不由七竅冒煙,怒哼了一聲道:“你算得了什麼東西?”

    唐辰恍若未聞,轉回頭去向“恨世魔姬”道:“黃紫芳,答應與不答應,一句話?”

    “不答應又待如何?”

    “本人奉諭非請回客人不可!”

    “難道你想用強?”

    “這個,本人希望不至於,但在下不得已之時,為了完成任務,也許……”

    “恨世魔姬”從鼻孔裏冷哼出聲道:“唐裴辰,只怕你辦不到!”

    “你無妨等着瞧!”

    周靖心念暗轉,在“殘人院”,曾聽“三殘尊者”論應當代部分巨孽的身手,“恨世魔姬”的身手,己差境與“桃花姥姥”平手,難道:“天邪院”一個總管,功力竟能超過:

    “恨世魔姬”不成?

    此時,李春桃倏地睜開眼來,一看目前情勢,粉靨為之一變,急道:“放下我!”

    周靖喜之不勝道:“你……沒事了?”

    “己無什麼不適,我已暗中運動數週天了,因為……”粉頰一紅,沒有説下去。

    “哦!”周靖漫應着,但己被春桃欲語還休的神後,弄得心裏一蕩。

    周靖放下了春桃,登時如釋重負。

    “恨世魔姬”向周靖和李春桃一擺手道:“你們走!”

    “走?恐怕走不了!”“天邪院”總管唐裴辰不屑地冷哼出聲。

    周靖知道憑對方五人,根本圍不住“恨世魔姬”,而“恨世魔姬”之所以不走,完全是因為自己和春桃的關係,至於“恨世魔姬”以恨世為號,竟然大反其行,拼力護衞自己,就非他所能想象的了,不過,對這奇醜的女魔,他本能地生出一絲好感,當下冷冷地道:“我不會走!”

    這句話明是答覆“恨世魔姬”,實際上是對“天邪院”請人而發。

    李春桃默默地站在周靖身旁,粉頰上談談地抹了一層滿足愉悦的光彩,她根本無感於眼前的惡劣態勢,她芳心深處,在想着另外一些問題……

    哪個少女不懷春,她己把初戀偷偷地奉獻給了他——周靖。

    愛情,是微妙的,它在不知不覺中發生。

    這一點,周靖並無所覺。

    “恨世魔姬”目光驟然迫視周靖臉上,厲聲道:“周靖,我要你和她立即離開——”

    這活似充滿了無窮的威力,使周靖為之一震,當然,他了解她是出於一片善意,當下無可奈何地向李春桃道:“我們走吧!”

    我們兩個字,似乎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他是無心説出,而春桃芳心卻泛起一陣甜蜜之感,嫣然一笑道:“好吧!”

    這一笑,雖不説是如春花怒放,但也相當動人,第一次,周靖發覺春桃也是很美的,一種含蓄的美,奇怪的是她處在“桃花宮”那種環境之中,居然出污泥而不染,絲毫沒有類似楊慧珠等長女的蕩態。

    就在兩人一彈身之際,“天邪四侍童”各一閃身,一字式橫截身前,各一揚掌,勁氣呼嘯聲中,兩人被迫回原地……

    “恨世魔姬”厲喝一聲:“找死!”

    一道排山勁氣,以雷霆萬鈞之勢卷向四侍童!

    四侍童各發一掌相迎,四童聯手,威力豈同小可。

    沙塵怒卷,狂颶激盪,“恨世魔姬”退了三步,四詩童四散退開……

    周靖與李春桃雙雙再度彈身……

    “天邪院”總管唐裴辰冷哼一聲,出手攻向“恨世魔姬”。

    四侍童之二身形電似一劃,分別截住了周靖和李春桃。

    “恨世魔姬”與唐裴辰頓時打得難分難解,雙方功力似在伯仲之間。

    周靖與李春桃一上手就被兩侍童迫得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暴喝之聲起處——

    李春桃首先被對方制住。

    接着,周靖也被扣住脈門。

    “恨世魔姬”被唐裴辰纏住,空自目眥欲裂,但卻無法援手。

    唐裴辰突地暴退五尺,冷喝一聲道:“住手!”

    “恨世魔姬”不期然地剎住攻勢,道“怎麼樣?”

    “我們再來談談!”

    “談什麼?”

    “如果你不願意這一雙娃兒喪命的話,最好是隨本人見咱院主!”

    “如果不呢?”

    “先毀了他兩人,再挖你回去!”

    “唐裴辰,你好狂的口氣?”

    “不信你就試試看!”

    就在此刻——

    一聲刺耳的冷笑,傳人眾人耳鼓

    場中,己多了一個蒙面灰衣人,以“恨世魔姬”等人的功力,竟然不曾發覺這灰衣蒙面人是何時欺入場中,一個個為之大冒寒氣。

    周靖一見來人,不由一喜,暗叫了一聲:“逆旅怪客!”

    唐裴辰目光一掃蒙面人,沉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逆旅怪客!”

    諸人又是一怔,除了周靖之外,誰也不曾聽説過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但單憑對方現身而不被發覺這一點看來,蒙面人的來路決不簡單。

    唐裴辰一愕之後,道:“閣下可知道本人是誰?”

    “區區‘天邪院’總管,狗腿子而已!”

    唐斐後赤面頓呈豬肝這色,重重一哼道:“閣下口氣不小?”

    “和你説話是看得起你!”

    唐裴辰生平未曾被人如此輕視過,“天邪院”三個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何況對方名不見經傳,當下身形一欺,道:“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嗯,怎樣?”

    “天邪院並非好惹的!”

    “嘿嘿嘿,一羣鮮廉寡恥的衣冠禽獸而已!”

    這句極盡侮辱的話,使得四侍童和唐裴辰面色大變。

    震耳暴喝之中,唐裴辰呼的一掌,劈向了“逆旅怪客”當胸,另一手五指箕張,抓向面門,但卻後發而先至,一招兩式,快逾電光石火,奇詭厲竦之處,世無其匹。

    砰然巨響聲中,唐裴辰掌指全落在“逆旅怪客”當胸。

    他呆住了,所有在場的人,連“恨世魔姬”在內,全為之驚魂出竅。

    唐裴辰這一掌一指,恐怕鐵鑄銅澆難禁受,但“逆旅怪客”竟夷然無損,尤其那一指分明己點中“中堂死穴”,而對方似一無所覺。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就在唐裴辰一呆之際,“逆旅怪客”手一抬……

    悶哼聲中,唐裴辰踉蹌跌撞到兩丈之外,兀自穩不住身形。

    “逆旅怪客”徐徐轉身,面對四侍童,沉聲道:“放了他兩個!”

    這話,像是一道無法抗拒的命令,扣住周靖和李春桃的兩侍童,忙不迭地鬆開了手退開三步。

    周靖和李春桃雙雙施了一禮,道:“謝謝前輩!”

    然後,走到“恨世魔姬”身旁。

    “逆旅怪客”再度轉回,向“天邪院”總管唐裴辰道:“不必要猜測本人的身份,現在帶人快滾!”

    唐裴辰自知功力差人太遠,鬥下去只是自討罪受,説不定性命不保,當即硬起頭皮向“逆旅怪客”道:“閣下,後會有期!”

    率領四侍童,如風般飄逝。

    “逆旅怪客”目光透過蒙面中上的小孔,驟然落在“恨世魔姬”的身上,好半晌,才悠悠然地道:“你是黃紫芳?”

    “恨世魔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個大步,道:“難道閣下認為我不是?”

    “你真的是?”

    “恨世魔姬”頓了一頓,道:“不錯!”

    “逆旅怪客”目光一黯,轉身便走……

    周靖突地一期身,道:“前輩請留步!”

    “逆旅怪客”回身道:“什麼事?”

    “晚輩有件事請教!”

    “你説説看!”

    “請問‘血谷’在什麼地方?”

    “逆旅怪客”身形似乎一震,聲音微帶激顫地道:“你問‘血谷’?”

    “是的。”

    “你問這幹嗎?”

    “晚輩受朋友重託,必須赴‘血谷’一趟!”

    “什麼樣的朋友?”

    周靖不由一窒,他考慮是否該説出甘江的名字,甘江臨死,叮囑他的噩耗連母親都不讓知道,如果自己隨便泄露,傳揚開去豈非愧對友靈,説不定會引起其他嚴重後果,心念之中,歉然道:“這一點請前輩原諒,無法相告!”

    “逆旅怪客”雙目青芒暴射,直罩在周靖臉上,似要看透他的內心,看得周靖心裏發毛,背脊骨直冒寒氣。

    久久,“逆旅怪客”才以懾人的音調道:“周靖,你此去無異送死!”

    周靖駭然道:“送死,為什麼?”

    “血谷是天生絕地,任何功力通玄之人,入谷至多十丈,將被化為紅骷髏……”

    “紅骷髏?”

    “不錯,毛髮皮肉化盡之後,剩下一具血紅色的骷髏”

    “為什麼?”

    “谷中佈滿血罡,人畜觸及,立化紅骨骷髏”

    周靖不由倒抽了口涼氣,連“恨世魔姬”和李春桃也為之毛骨悚然,這真是奇絕天下的異聞。

    “何謂血罡?”

    “谷中木石花草,俱是血紅之色,吹刮的風,謂之血罡!”

    “哦!”

    “百年來,進入血谷而生還的,不過寥寥三人而已……”

    “那三人?”

    “這個……老夫無法告訴你,因事關重大!”

    “請問血谷主人是男是女?”

    “這在武林中是個謎!”

    “前輩是否百年來唯一進谷而生還的三人之一?”

    “逆旅怪客”似感震驚般地退後一步,道:“你問得太多了!”

    周靖一窒,又道:“前輩尚未示知血谷的所在?”

    “周靖,你此去必死無疑!”

    “但晚輩受人之託,理應忠人之事!”

    “你願冒生命之險?”

    “是的!”

    周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懸掛的血心。義兄甘江贈自己血心,要自己入血谷見他母親來授武功,為他報仇,可惜,他死得太快,很多問題無法問清楚,否則可以免了許多波折。

    但想象不到的是血谷竟然是這麼一個神秘而恐怖嶺地方。

    甘江的母親在血谷之中是什麼地位?

    甘江既屬血谷中人,武功身手當非等閒,怎的如此容易被害。

    他説,他母親是天下最不幸的女人,為什麼?

    周靖也同時聯想到甘江的妻子“鬼女”石蘭花和姦夫“蓋世太保”洪一民,什麼時候才能手刃姦夫淫婦,慰友在天之靈。

    還有,追擊“蓋世太保”,帶上甘江屍體的那怪老者,他帶走屍體的目的何在?自己若不能尋回義兄的屍體,豈不抱憾終生……

    倏然——

    一個細如蚊蚋,但卻字字清晰的聲音,傳入耳鼓“娃兒,注意聽着!”

    他立刻意會到“逆旅怪客”在以傳音人密之法向他説話,其目的當然是不願意被第二者聽到説話的內容,當即凝神傾聽。

    “老夫見了你的面,無法拒絕你的請求,由此出官道,順江而下,大約兩百里,你可看到一座形如雞冠的巨峯屹立江邊,登上峯頂,往前數到第七峯,在第七峯腳,有一塊三丈見方的白石,嵌在峯腹之內,向右猛推巨石,就可以進入血谷,但你的功力是否能推動那巨石,別人就無法聞問了……”

    話音至此一頓,接着是一聲嘆息,道:“娃兒,老夫提最後忠告,要入‘血谷’,有百死而無一生!”

    周靖抱拳為禮道:“敬謝前輩指教!”

    當然,指教了些什麼,“恨世魔姬”和李春桃是無法得知的。

    “逆旅怪客”一晃身,如一陣輕煙般消逝。

    李春桃走近周靖身旁,幽幽地道:“相公一定要去‘血谷’?”

    “是的!”

    “可不可以打消此意?”

    周靖一愕道:“為什麼?”

    “據那怪客所述,此去無異送死……”

    “多謝姑娘關懷,但我諾言在先,不能不去!”

    “那……那我隨相公去!”

    “不行……”

    李春桃粉面一黯,大有泫然泣下之勢,硬嚥着道:“賤妾蒙相公求藥相救,恩同再造……”

    周靖一搖手止住對方的話道:“姑娘錯了,在下才真的是蒙姑娘所救!”

    “可是賤妾早有脱離魔宮之意,只是因勢隨勢而已!”

    “還是不行!”

    “相公是否以賤妾出身‘桃花宮’而不屑為伍?”

    “在下決沒有這種意思!”

    “那就請答應賤妾的要求,隨侍相公身側,生死與共?”

    周靖心裏一陣怦怦然.急道:“這如何使得?”

    李春桃終於香頰滾淚,愴然道:“賤妾出身‘桃花宮’,但自問玉潔冰清,決不至玷辱相公……”

    周靖大急道:“姑娘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賤妾蒙相公求藥贖命,冒殘身之險,又被相公抱持而行,此生已不作他想,但願為奴婢,終身侍候相公,至於名分,倒不敢奢望!”

    周靖不由面紅耳赤,心頭巨跳,激動地道:“李姑娘,你救我在先,我效力於後,希望你不要作此想……”

    “相公如不答應,賤妾唯有…死以明志!”

    “這……這……李姑娘……在下己是訂過婚的人了豈能……”

    “賤委不敢求相公之愛,只願隨侍一生!”

    “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插口的竟然是“恨世魔姬”

    “前輩……”

    “周靖,女子守身如玉,她既然被懷抱持過,當然不能再嫁別人……”

    “那乃是事急從權!”

    “不錯,但李春桃心意己經如此,你豈可拒人於千里之外。”

    “晚輩己有婚約……”

    “你不是己解除婚約了嗎?”

    “事出誤會,晚輩要盡力挽救!”

    “易秀雲視此為終身無可洗刷的奇恥大辱,她會聽你解釋嗎?”

    周靖苦笑了一聲道:“想來會的!”

    “哼!那是以後的事,目前,李春桃不顧少女的矜持,説出了心底的話,一個女孩子説出口的話是無法收回的,你可想象得到被拒絕的後果!”

    周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李春桃句句痴心話,他豈能無動於衷,只是如果他接受了這一份愛,將來對於未婚妻易秀雲,以此的誤會將更加深。

    “恨世魔姬”緊迫着又道:“周靖,去愛一個人,有時是一種痛苦,但被人愛是幸福!”

    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周靖的心,面色也隨之一變。

    的確,被愛是一種幸福。

    目光,下意識地朝李春桃瞟了過去,接觸到的,是一副火樣的眸子,眸光中充滿了期待渴望之忱。

    春桃羞怯地道:“相公,你答應了嗎?”

    “桃妹,如你願意,就叫我一聲靖哥吧!”

    “哦!靖哥,我……我太高興了!”

    “恨世魔姬”口裏發出一聲極輕的喟嘆,突地道:“周靖,一定要赴‘血谷’?”

    “是的!”

    “你甘冒化為紅骷髏之險?”

    “這個……為友全信,刀山劍林也得走一道,不過,晚輩相信不至於……”

    “不至於?”

    “是的!”

    “你憑什麼如此自信?”

    “目前暫難奉告!”

    “恨世魔姬”點了點頭,幽幽地道:“好,祝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希望能再見到你,我得走了!”

    聲落,人己彈出十丈之外,一閃而沒。

    周靖眼望着這奇醜絕倫的女魔消失,他感到“恨世魔姬”人雖醜怪,但卻不如江湖傳言之甚,她並不兇殘到足以稱魔的地步。

    李春桃若有所感地道:“靖哥,你與恨世前輩是什麼關係?”

    “毫無關係可言!”

    “但她對你很好。”

    “是的,這一點我也想之不透!”

    “她會有其他目的嗎?”

    “不會,她能從我得到什麼呢?”

    “江湖中因‘黑箱’而把你和她連在一起……”

    “江湖詭譎,甚多捕風捉影之事!”

    “我們該走了。”

    “走?桃妹,你不能隨我到‘血谷’!”

    “你一個人去冒險?”

    “我己有成算,也許有驚無險,你最好是……”

    “怎麼樣?”

    “府上在哪裏?”

    “成都!家父在正街上開了一間‘樹德堂’醫鋪!”

    “那你最好是回家,‘血谷’事了,我來看你!”

    李春桃陡地粉頰大變道:“不好!”

    周靖一怔道:“什麼不好?”

    “桃花宮中人,可能會尋上家父以圖報復……”

    “那事不宜遲,你立即返家,最好勸令尊暫時避上一避,遲早我必毀掉‘桃花宮’,不過目前,還是以暫避魔焰為上。”

    “靖哥,你真的會來看我嗎?”

    “會的!”

    “我擔心家中安危,要走了,盼你珍重!”

    “我會小心的!”

    “靖哥……”

    水汪汪的眸子,散發着強烈的愛意,令人沉醉,薄薄的櫻唇,吸動着,像是在等待什麼,粉頰,在剎那之間,像是被塗上了一層薄脂……

    周靖的俊面發紅了,一顆心砰砰而跳。

    於是——

    他摟住了她的纖腰,四片唇瓣,緊密地湊合在一起,舌尖相抵,吮、吸、絞……

    一陣陣飄然之感,像電流般流遍全身。

    李春桃,獻上了少女的初吻!

    周靖的初吻,沒有獻給未婚妻易秀雲,而卻奉獻給萍水道逅的李春桃,這真是造化弄人了。

    兩人,沉浸在夢幻似的境界中,渾忘一切。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原始的需要!

    一股熱流起自“丹田”,血液隨着加速了運行……

    周靖被對方的玉臂,纏得喘不過氣來。

    一絲靈智未泯,使他霍然而震,忙不迭地推開了對方柔若無骨的嬌體,顫聲道:“桃妹,後會有期!”

    兩人的臉孔都紅得像朝霞。

    “靖哥,你……要走了?”

    嬌羞之中,含有幾分黯然的別緒。

    易秀雲清麗的倩影,閃上了周靖的心頭,使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他不敢多看李春桃,她使他良心不安,他象逃避似地道:“桃妹,珍重再見!”

    “靖哥,你也珍重!”

    李春桃最後兩個字出口,周靖已飄出數丈之外,再閃而沒。

    她驟然之間,感到無比的孤寂。

    他走了!

    他會再來嗎?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現場。

    且説,周靖一路狂奔,一方面,他感於李春桃的似水柔情和珍貴的初吻,另一方面,他對因自己一時衝動而解除婚約的易秀雲,感到由衷的歉疚。

    他象是要逃避某種事實般,全力狂馳。

    但,現實是不能逃避的,除了承受,別無他法。

    他暫時把全部心思,轉移到“血谷”方面。

    他照着“逆旅怪客”的指示,順江而下,二百里左右,果見一座形如雞冠的巨峯,巍然矗立江邊……

    他毫不猶豫地登上峯頂。

    從峯頂前望,千山萬壑,綿亙不絕。

    由此向前數,第七峯,“血谷”的門户。

    周靖考慮了片刻之後,奔向那第七座山峯,一路翻山越澗,備歷險阻,一個時辰之後,到了第七座山峯之前。

    靠峯腳處,一如“逆旅怪客”所述,一塊周徑三丈的白色巨石,半嵌峯壁之中。

    周靖的心,一陣急劇的跳蕩,他將要揭開“血谷”之謎,是禍是福,立見分曉,雖然他有甘江所贈的“血心”為信物,但“逆旅怪客”的描述,仍使他忐忑不已。

    如果萬一被谷中“血罡”化為紅骷髏豈非抱恨終天?

    但事已至此,他當然沒有後退的道理。

    他緩慢地移動着腳步,走近那方白石。

    一塊生根的峯腳的白石,表面上看去,毫無出奇之處,誰知道這就是武林中最神秘處所的門户。

    他不知道憑自己目前的功力,能否推得動這塊碩大無朋的巨石?據“逆旅怪客”説,把石頭向右推移,就能現出門户。

    於是——

    周靖功運雙臂,搭上巨石的右緣,猛力一推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這一推,少説也有數千斤之力,那巨石竟然紋絲不動。

    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他自語了一聲之後,再度運集畢生真力,向巨石推去……

    雙腳抵處,碎石成粉,可見其用力之猛。

    額上青筋暴露,汗珠滾滾而落。

    用力,再用力……

    巨石松動了,一寸一寸地向山腹之內縮入。

    這巨石似乎裝有軸承,一邊向山腹內陷落,另一邊卻突了出來。

    顧盼之間,巨石己縮入山腹近丈,周靖也隨巨石轉移之勢,步步進入山腹之中。

    就在此刻——

    破風之聲,倏告傳來,如果偶一鬆動,勢必被巨石逆轉之力,彈了出來,故此,他不遐去分辨來人是誰,全力推動巨石。

    眼前,己現出一條黝森的洞徑。

    身後突然傳來人語之聲:“不錯,是他!”

    “他在搗什麼鬼?”

    “莫非那‘黑箱’就在這……”

    “進去!”

    “當心那恨世女魔?”

    “老大,憑天邪四怪,難道對付不了區區……”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闖!”

    周靖驀然鬆手,一個翻流,進入洞徑之中。

    巨石迅快的移回原位。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四條人影己撲入洞徑之中。

    洞徑寬高在一丈之間,雖然黝暗冷森,但在功力超過一甲子以上的高手來説,可清晰辨物。

    周靖彈身便朝裏闖……

    “小子,停身!”

    喝話聲中,兩條人影快逾颶鳳地從周靖身邊擦過,橫截前路。

    周靖不期然地收住身子,一看,四個不男不女的怪人,前後各二,把自己堵在洞徑之中,從方才的對話裏,他己知道對方是“天邪四怪”,看清形,對方不知已然進入絕地之中,當下冷冷地道:“四位意欲何為?”

    四怪之首的大怪雞鳴一聲怪笑道:“小子,坦自告訴你,咱兄弟高院主之命,索取‘黑箱’。”

    “黑箱?”

    “不錯!”

    “閣下準知‘黑箱’在本人手上?”

    “小子,‘恨世魔姬’並不足恃,識相的快交出來!”

    “如果不呢?”

    “嘿嘿,憑‘天邪四怪’可以把這洞窟翻轉來!”

    周靖低哼了一聲道:“閣下説話最好先替自己留點餘地!”

    另一怪接口道:“小子,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各位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

    “什麼鬼地方了”

    “各位何不隨在下進去見識一番?”

    大怪冷笑連聲道:“小子,你用不着弄什麼玄虛,是不是‘恨世魔姬’在洞中?”

    周靖冰寒至極地道:“四位進去一看便知!”

    大怪一側身道:“小子,你走在頭裏,諒你也弄不了什麼詭!”

    周靖大踏步住裏行,洞徑倒還平坦,甚少曲折,盞茶工夫之後,眼前現出一道石門,門內紅光隱隱。

    “天邪四怪”各各面露驚詫之色。

    周靖己知到了地頭,忙自胸前亮出“血心”,一彈身,進入石門之內。

    眼前,景物大變,入目一片血紅。

    木石花草,全是紅色,連那溪流,也象是一條血河,四怪追跟縱身入內,一看之下,登時面如土色,齊齊失聲道:“血谷!”

    周靖冷然回頭道:“不錯,是‘血谷’,你們想不到吧?”

    “格格格!”聲中,那道石門己經關閉。

    “天邪四怪”窒在當場,宛若泥塑木雕。

    周靖表面冷冷地若無其事,其實內心激動無比,面對這神秘恐怖之域,大有神魂飄飄之感,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不錯,目光所及,一堆堆的紅色骷髏,觸目皆是。

    空氣中充滿了詭異,陰森,恐怖……

    除了刺目的紅色,不見半絲人跡。

    他不知道該報名求見,還是……

    “天邪四怪”驚魂稍定,大怪栗聲向其餘三怪道:“難道這小子會是‘血谷’門下?”

    四怪頭一偏道:“未必!”

    “為什麼?”

    “第一,他的武功平平,第二,他恐怕是瞎撞來的,你看他舉棋不定的樣子。”

    “為今之計……”

    “先擒下他,立即離開此地!”

    “動手吧!”

    聲音入耳,周靖不由怦然心驚,當然,四怪之中任何一怪他都應付不了,遑論四怪聯手。

    幾乎是四怪撲上的同時,周靖一彈身落入谷中,四怪一怔神,周靖再晃身己進入穀道十五丈之間。

    “天邪四怪”互望一眼之後,終於縱落穀道之內。

    周靖再一躍身,己到二十丈外,心念疾轉道:“怎的毫無異動,照‘逆旅怪客’之言,自己和四怪己經進人死亡線內了。”

    心念未已,數聲度絕人衰的慘號,嘶空而起。

    “天邪四怪”萎頓倒地,一陣抽搐之後,寂然不動,瞬間,四條軀體變成了血紅之色,接着蜕化,消溶……

    周靖看得頭皮發炸,肉跳心涼,全身顆顆直抖。

    前後半盞茶功夫不到,四個一等一的高手,化成了四具紅骷髏。

    這確實是駭人聽聞的慘事。

    他奇怪,自己何以會安然無恙!

    他再一次下意識地看了看胸前懸掛的“血心”,不禁又是心頭巨震,那拇指大的“血心”

    此刻竟然放射出刺目血芒,遠達三丈之外。

    怪事,千古罕絕的怪事。

    他想,自己安然無事,定是這“血心”的關係,否則別無解釋,登時膽氣一壯,舉步再朝谷底邁進。

    谷內像是鮮血染就般的影物,使他不停地冒着冷汗。

    紅骷髏,觸目皆是,可以想象葬身這絕地的高手之多。

    行行重行行,別説是人,連一隻鳥的影子都不曾發現,禁不住心裏發毛,寒氣股股而冒。

    倏地——

    眼前現出一個畝大的湖,恰好阻斷了穀道,湖面被一層薄霧籠罩。

    湖水,像血,使人頭暈目眩。

    周靖站在血湖之前,進退失據,前進,無路,後退,心有未甘,他是為了義兄甘江臨死重託而來,豈能有始無終。

    一聲度怨欲絕的長嘆,幽幽傳來,那嘆息聲,不像是發自生人的口,陰森之中帶着哀怨,低沉,縹渺,令人毛髮悚然。

    周靖遊目四顧,一無所見。

    又是一聲嘆息傳來,像是遠隔天邊,又似近在咫尺,令人無法捉摸。

    周靖忍不住脱口高聲道:“武林後進周靖受託求見谷主?”

    “……谷主!”

    “……谷主!”

    回應他的,是一連串的空谷回聲。

    他惶惑地四顧,眼前仍然是塗血般的影物,和濛濛薄霧。

    他提高了噪音,再次道:“武林末學周靖敬謁谷主!”

    入耳仍是那空洞的回聲,周靖不由毛骨悚然,自己深入谷中,斷無不被發覺之理,卻不見人影?

    驀地——

    湖面之上,濛濛霧氣之中,現出一個白色人影,若隱若現,飄飄忽忽……

    鬼!一個女鬼!

    周靖不由毛髮俱豎。

    如果是人,必然有明顯的形象,而且豈能飄浮在虛空之中。

    周靖下意識地退了數步,目不稍瞬地註定那白色影子,除了看出她是個長髮披肩,白衣白格的女子外,面貌根本無從辯認。

    白影消逝了,但卻傳來了聲音,嬌脆,冷於冰霜:“你是誰?竟敢要闖本谷?”

    周靖一怔,難道對方是人,可是聲音如在身側,卻不見形影?

    “在下……周靖!你……是人,是……”

    “是鬼,對嗎?”

    “難道你……真的是……”

    “不錯,我是鬼!”

    一聽對方自承是鬼,周靖全身一陣股慄,毛髮根根直豎,栗聲道:“你是鬼?”

    “不錯!”

    “你不是!”

    “為什麼?”

    “世間根本沒有鬼!”

    “這是你心虛之辭,你怕,是嗎?”

    “你何不現出身來?”

    “我就在你的身邊!”

    周靖雞皮疙瘩遍起,再退了數步,的確,那聲音是在他身旁咫尺之間,但為什麼毫無所見呢?難道她確實是鬼?

    那聲音接着道:“你何來本谷信物‘血心’?”

    “朋友所贈!”

    “朋友,誰?”

    “甘江!”

    那聲音似很激動地道:“甘江?”

    “不錯!”

    “他為什麼要贈此物?”

    “因為他……”

    話到口邊,又急忙頓住,他想起甘江臨死交代的話,不能透露他的死訊……

    “他怎麼樣?”

    周靖心念一轉,道:“甘江與在下結義兄弟,你是他的什麼人?”

    “我?……是鬼,谷中幽靈?”

    “谷中幽靈?”

    “不錯,‘血谷’本是幽靈居住之所!”

    周靖不由暗責道,自己好傻,竟被對方戲弄,甘江明明説自己到此來求見他母親。當然她母親決不是鬼,“血谷”武功天下人莫測其高深,對方説不定是以一種詭異身法瞞騙自己的眼睛,扮鬼裝神,愚弄自己,當下膽氣頓豪,冷笑了一聲道:“姑娘到底是誰?”

    “告訴你是鬼!”

    “就算你是鬼吧,請現身一見!”

    “人鬼殊途,無法現身!”

    “既然是人,又何必定説是鬼?”

    “我本幽靈,難道非要冒充作人?”

    “你真的是鬼?”

    “你不相信?”

    “在下無從信起!”

    “好!人,現在你凝神誠意,默唸你的來意五遍,我,鬼,會感應得到!”

    周靖心頭一寒,暗忖,莫非世一上真的有鬼,我何妨依言試試,心念之中,面對濛濛霧氣,定了定神,心裏默祝道:“晚輩周靖,承義兄甘江之命,以‘血心’為憑,求見義母,並請賜一項武功!”

    如此一連五遍,正待開口……

    忽聽那自稱是鬼的聲音道:“周靖,你想求見谷主,乞賜一項武功,對嗎?”

    周靖不由毛髮俱豎,運體冰涼,冷汗涔涔而下,心跳到了口邊,想不到自己真的碰上了鬼,對方居然説出自己心中所念,除了承認對方是鬼,別無其他解釋。

    當下栗聲道:“請問如何稱呼?”

    “鬼!”

    “這樣稱呼未免……”

    “你叫我鬼,我稱你為人,沒有什麼不妥!”

    周靖嚥了一泡口水,道:“甘江義兄之母便是谷主?”

    “不錯!”

    “她老人家……”

    “稱鬼不敬,就稱為神吧!”

    “神?”

    “嗯!”

    周靖一轉念,覺得不對,甘江分明説他母親是人世間最不幸的女人,要自己不把死訊傳給她,怕她受不了這打擊,如此説來,對方分明是人。“逆旅怪客”指示自己入谷之道,也沒有提及鬼神之事。

    但對方聲音迫在咫尺而不見形,能説出別人心中的意念,這又作何解釋呢?

    謎!

    一個離奇莫測的謎!

    就在此刻——

    方才所聽到的嘆息聲,又告傳來,悠長悽怨,象是午夜幽靈的怨嘆……

    周靖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兩眼下意識地向四周一掃,紅骷髏,血湖,薄霧,此外一無所見。

    他感到有如置身鬼域,又似在一場恐怖離奇的夢境中。

    那自稱“鬼”的聲音又告響起:“人,谷主己允許成全你的願望!”

    “請代向谷主申謝忱,並請代達‘殘人院院主’敬候谷主金安!”

    “殘人院院主?”

    “是的!”

    “他知你來此?”

    “不知!”

    “那他何以託你帶口信問候?”

    “因在下曾赴‘殘人院’求藥,‘血心’為對方發現,錯認在下為谷中弟子,所以才有附候之舉!”

    “嗯!”

    一陣微風拂過,周靖但覺穴道一麻,登時昏迷過去。

    醒來之時,見自己置身一間陳設華麗的寢室之中,桌上已擺好了酒菜。

    “人,想來你肚子早己餓了,桌上的酒菜你自己用吧!”

    周靖若有所悟,道:“鬼,難道鬼神也有酒菜待客?”

    “人,鬼神是靈,無所不能,懂嗎?”

    周靖既疑懼又納悶,他不相信對方是鬼,然而對方的一舉一動,又那麼的神秘恐怖,確乎不類常人……

    在飢火中燒之下,他不客氣地用完了酒飯。

    “鬼”的聲音又起:“人,現在向谷主稟陳你與甘江結識的經過?”

    周靖一躍身而起,道:“谷主在哪裏?”

    “在注視着你,説吧!”

    周靖遊自四顧,任何影子都沒有看到,房內,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但聲音確實近在耳邊,當下激動地道:“在下無緣渴見谷主?”

    “人鬼殊途,不必了!”

    “可是在下受甘江義兄重託,面見谷主……”

    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道:“老身在此,數十年不見生人,孩子,只有讓你失望了!”

    説完,一聲淒涼至極的嘆息。

    周靖硬起頭皮道:“晚輩可否稱谷主為伯母?”

    “當然可以!”

    “如此晚輩斗膽請問伯母,請釋人鬼之疑?”

    那淒涼低沉的聲音道:“孩子,人,莫不有死,死則為鬼……!”

    “這是世俗的説法!”

    “你不相信有鬼?”

    “人死而神滅,鬼魂之説,本來無稽!”

    “你不是鬼,安知人死後神隨同形一起毀滅?”

    “這個……”

    “孩子,聽着,當一個人活着而喪失了生的意義時,雖然他仍有一口氣在,實則與鬼無異,也就是説內死而存軀殼,又或許形體己滅,而一點精靈不泯,這是真正的鬼,你明白這道理嗎?”

    周靖智慧超人,若有所悟地道:“伯母是屬於前者?”

    “前者後者,老身不欲置辯,你與江兒如何結識?”

    周靖一窒之後,道:“是……是偶然邂逅的!”

    “他現在何處?”

    “他……萍蹤無定!”

    “他為什麼會贈你‘血心?”

    “甘江身要晚輩請谷主賜一功半技……”

    “用意只此?”

    周靖倒吸了一口冷氣,硬起心腸道:“是的,只此而已!”

    “你叫周靖?”

    “是的!”

    “你確實姓周?”

    這一問使得周靖怦然心動,他的身世有許多人懷疑過,看來自己恐怕真的身世不明,據“神風掌”王魁説,父親“霸王鞭”周公鐸少時下體已殘,終生未娶,當然不會有兒子,但奇怪的是“血谷谷主”何以也有此一問呢?

    當下惑然道:“伯母因何有此一問?”

    “這個……你既是真的姓周,不説也罷!”

    “伯母問這話必有所本?”

    “因你像一個人,唉……”

    周靖心中一動,“逆旅怪客”也説自己像他一個老友,莫非……

    “晚輩像誰?”

    “老身不願提及此人!”

    話聲竟然一變而為憤怒,這人是誰?是她的仇家,還是……

    周靖心中疑念雖熾,但不敢再追問下去。

    “血谷主人”語音又為庭冷地道:“孩子,你要求一項武功?”

    “是的,不過仍以伯母之意見為主!”

    “傳你武功不難,但恐怕害了你……”

    周靖不由一震道:“為什麼?”

    “恐怕你會遭殺身之禍!”

    “晚輩不解?”

    “當然,你當然無法瞭解其中因由……”

    話到這裏,話聲突然中止了。

    周靖忍不住道:“武林傳言,‘血谷’武功天下無敵?”

    “武功一途如瀚海無邊,豈可如此斷言,不過事實上如果能學成全部,可能難逢對手,但,本谷武功不能全部傳與外人!”

    “晚輩無此奢望,但求一鱗半爪,於願己足!”

    周靖人極高傲,他説這話完全基於對甘江的諾言而發,如果他不能得到出類拔萃的武功,勢無法為父兄復仇,取之於彼,用之於彼,這在內心並無不安。

    他斷定了一點,對方是人,決不是鬼,這種出聲不現形的怪現象,必是一種極為玄奇的武功,至於其他,可就非他所能想象的了。

    久久——

    “血谷主人”的聲音再起:“看在江兒的份上,老身破例傳你‘玄龜神功’,習得此功,掌指刀劍,皆難傷你性命,而且百毒不浸……”

    周靖心中一喜,但隨即他想到了一個問題,義兄甘江是被毒殺的,他既是“血谷”少主,功力之高,自不在話下,難道他沒有習到“玄龜神功”,否則怎麼會被毒死呢?

    當下忍不住道:“以晚輩所知,義兄甘江沒有習此神功?”

    “不錯,他沒有!”

    “這,為什麼呢?”

    “當然有其原因,你不必知道!”

    周靖心裏打上了一個結,對方顯然有難言之隱,他自是無法追問。

    “現在你全力向壁間發一掌!”

    周靖略一遲疑之後,雙掌挾帶畢生動力,猛然擊出,他自忖這一掌非把這牆壁震坍不可,但,事實上大謬不然,掌力吐出,身側起了一陣微鳳,如山掌勁,竟然被消卸得無形無蹤,不由寒氣頓冒。

    “血谷主人”的聲音道:“難得,小小年紀功力已超過一甲子,看來你必有什麼奇遇?”

    周靖當然不能説出甘江臨死前輸功的事實,略微一頓之後,道:“伯母所料不差,晚輩曾有所遇。”

    幸而對方沒有追問下去。

    “你在練就‘玄龜神功’之後,再傳你三招掌法,行走江湖當可無慮了……”

    “謝伯母成全!”

    “不必了!”

    説完,聲音頓杳。

    在懸疑與激動之中,周靖度過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下牀之際,桌上放了一張素箋,上面寫着:“此桌右移,下面即是練動室,照式參修,百日可成!”

    周靖迫不及待地把桌子向右一推,軋軋聲中,地上裂開了一道門户,現出重重石階,略一猶豫之後,沿石階進入地下室。

    一腳踏入地下室的門,不由毛髮逆立,骨軟筋酥,幾乎脱口急呼。

    室內,在慘淡的珠光照耀之下,現出數十具紅色骷髏,或坐,或立,或倒吊,或飛懸……

    形形色色,簡直就是一片骷髏林。

    難道這就是練動室?

    周靖呆立半晌之後,走入室口,禁不住背脊骨直冒寒氣。

    室中,一個角落裏,擺着一桌一椅一牀,桌上居然放着熱氣騰騰的早點。

    神秘!

    恐怖!

    周靖心悸神搖,面對着數寸一具齜牙舞爪的骷髏,哪裏還有胃口吃早點。

    對方要自己到這恐怖的地下室,用意何在?

    倏地——

    他腦際靈光一現,想起箋上所説:“……照式參修……”

    仔細一察看,果然發現這些恐怖的骷髏,每一個姿勢,似乎代表着一個練功的動作,越看越覺玄奧不平凡……

    一遍!

    兩遍!

    數十遍之後,居然被他發現了端倪,心中大為興奮,這神動確實奧妙無方,但想到對方竟然以死人骷髏作為練武的工具,未免太過殘忍。

    心念之中,用手微一觸摸那骷髏,竟然人手冰涼,全是紅銅鑄的,心裏方才釋然,匆匆用罷早點,用起功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

    當他參悟了最後個式子之後,恰好百日期滿。

    “玄龜神功”己然動圓果滿。

    周靖正擬走出地下室之際,另一扇門開了,又是一間毗連的地下室呈出,他略一思索之後,終於走了進去。

    室內依然是骷髏雜陳,但卻分為三組。

    每一組的前面,有一塊標示牌,分別寫着:

    “一招殘身。”

    “二招奪命。”

    “三招碎屍。”

    周靖頓悟這必是“血谷主人”説過要另傳自己的三招掌法。

    當下又開始參悟起來。

    三天!

    他參透了這駭給武林的三式掌法。

    他回到了原先居停的寢室之中。

    又是三天過去。

    他被困在這神秘的室中,不由焦燥起來,他曾試圖窺探一下室外的情景,但這寢室無門無窗。

    一日三餐無缺,但他不知對方如何送食物進來,又如何收碗碟回去,而自己竟然無法發覺。

    他曾數次發語,請求出谷,但毫無反應。

    這一夜,朦朧之中,他發現一個幽靈般的影子,坐在自己牀前桌邊,他努力地睜開眼,想看個真切,但眼方睜開,那影子卻無端地消失了。

    恐怖和焦灼,與日俱增,但他無法脱困。

    他無法想象對方要把自己囚禁在這神秘的寢室之中?

    一天,又一天!

    周靖急得快要發狂,

    那幽靈似的影子,每當他朦朧入睡之際,必然顯現,他無法看真切,更無法捕捉,那確實是一個影子,無聲無息,隱現瞬間。

    幽靈!

    這似乎是唯一的解釋。

    這一天,周靖己無法再忍受這精神上的摧殘,他橫下了心,不管如何,非離開這恐怖的地方不可。

    父仇!

    友恨!

    等待着他去了結,他不能無盡止地被囚禁下去,當然,他明白以他的功力和人鬼不辨的“血谷”中人相比,無異螢火之與星月爭輝,但,一個人的忍受是有限度的,尤其孤傲成性的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不然他會發狂。

    於是——

    他叩了叩房壁,似乎不厚,雙掌猛然若足十二成功勁,向牆壁猛然推去……

    就在此刻——

    身後突然傳來自稱為“鬼”的聲音道:“人,你想做什麼?”

    周靖電掣回身,但卻一無所見,憤然道:“鬼,請稟明谷主,在下必須離開!”

    “唉!”

    一聲幽幽地嘆息,使周靖大是迷惑,她為什麼要嘆息?難道“鬼”也有煩惱!這嘆息聲和谷主同出一轍,為什麼?自己被軟禁的原因何在!

    那每晚在自己入睡之後,顯現的影子是誰?是人?是幽靈?

    心念之中,不由脱口道:“我必須離開這恐怖的……”話出才覺不妥,但己無法收回。

    “什麼,你説這是恐怖的地方?”

    周靖硬起頭皮道:“是的,人與鬼相處,難道不夠恐怖?”

    “可是這鬼對你無害,侍候你飲食,又傳你武功……”

    “什麼,是姑娘侍候在下?”

    “我是鬼!”

    “好,鬼就鬼吧,在下一切拜領,深深感激,不過在下必須……”

    “離開?”

    “是的!”

    “非離開不可?”

    “請問,留住在下的用意何在?”

    “這個……唉,不説也罷!”

    周靖好奇之念大熾,緊迫着問道:“鬼,你因何而嘆?”

    “當然有值得嘆息的道理,但這不是你們人所能瞭解的!”

    突地——

    “血谷主人”的聲音隱約傳來:“梅兒,供他出谷,傳語你江哥,可以回谷了!”

    “是的,媽!”

    周靖不由心頭大震,如此看來,這自稱“鬼”的,是義兄甘江的妹妹了……

    “鬼”的聲音道:“人,你可以出去了……”

    “梅姑娘,在下與令身義結……”

    “不必説了,我知道!”

    “姑娘何必故作神秘,請現身一見如何?”

    “你不怕鬼?”

    “在下來此己有數月之久,是鬼,也沒有什麼可怕了!”

    “如此,你回頭!”

    周靖一顆心頓時怦怦劇跳起來,他不敢想象將要看到的是什麼形象?

    他終於回過了頭……

    一看,傻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美絕人寰的白衣女子,年紀在十八九歲之間,美,美得使人目眩神迷。

    周靖下意識地退了數步。

    這是他所見最美麗的女子,他説不出對方美在何處,總之全身上下,無一不美,可以説是造物的傑作。

    這樣美的女子,為什麼要自稱為“鬼”?

    眸光似水,轉動之間,周靖的心也隨着蕩晃。

    “可怕嗎?”

    “不!不……你……太美了!”

    “真的美嗎?”

    “真……的!”

    “可是你別忘了,我是鬼!”

    聲如乳鶯出谷,悦耳之極。

    周靖激動地道:“梅姑娘,你不是……”

    “你不相信?”

    “完全不相信!”

    “如此你看!”“看”字尾音繚繞耳際,眼前人影頓杳,不知是如何消失的。

    周靖不由毛骨悚然,他不相信對方是鬼,然而對方的行動,卻與幽靈鬼魅無異,人乎?

    鬼乎……

    “你相信了!”

    周靖心雖驚恐萬狀,口裏仍道:“不!”

    “值不得爭論,現在送你出谷,有件事請你務必辦到!”

    “請講?”

    “尋到甘江,告訴他禁令己除,可以回谷了!”

    周靖心裏又是一陣劇跳,他本想説甘江已真正的成了鬼,他永遠不能回谷了,但,不敢説出口,口不應心地點了點頭:“好的,在下一定傳到,不過……”

    “怎麼樣?”

    “甘江身行蹤難測,什麼時候才能帶到這個口訊就無法預測了!”

    “希望你盡力而為!”

    “那是當然的!”

    心裏卻在思索着“鬼”口中透露的“禁令己除”四個字的含義,難道甘江是被逐出“血谷”的?還是谷中另有其他特殊的規法?

    想來想去,腦中只有一片混沌,他想不透其中蹊蹺,不過以甘江身為“血谷”少主,竟然連“玄龜神功”都沒有練成,而被其妻“鬼女石”蘭花夥同姦夫“蓋世太保”洪一民毒害這一點看來,甘江可能是犯禁被逐的成份居多,當下忍不住問道:“甘兄離谷多久了!”

    “三年!”

    “他沒有回來過?”

    “他不能回來!”

    “為什麼?”

    “他沒有向你講?”

    “沒有!”

    “那你就不必問了!”一陣微鳳掠處,周靖砰然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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