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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殺他易如反掌

    又是正午,三騎快馬箭一樣飛馳入落馬鎮。

    孫杏雨一馬當先,汗流披面,一身衣服已被汗水濕透,白松風、杜飛熊緊跟在孫杏雨後面,杜飛熊汗水淋淋,白松風胸襟盡濕。

    他們胯下已不是原來的坐騎,原來的坐騎早巳累倒路上。

    入長街,遙見一塊招牌,上面的四個金字目光下閃閃生輝——“悦來客棧”。

    孫杏雨馬不停蹄,一直衝到客棧門前才將坐騎勒住,三個黑衣人即時從屋詹的暗影之下竄出。

    一人揹着一對霸王盾,一人腰掛日月輪,還有一人的腰帶之上斜插着一對天門棍,正是勾魂四鬼死剩的董尚、馬方平、何衝。

    孫杏雨目光一落,“唰”地縱身下馬,道:“董尚!”

    董尚欠身道:“在。”

    孫杏雨道:“張方呢?”

    董尚道:“擒韓方之時,不慎死在韓方的手下。”

    孫杏雨道:“韓方已給你們抓起來了?”

    “正鎖在後院。”

    “可有事情發生?”

    “沒有。”

    “附近可見可疑之人。”

    “不見。”

    “好,給我引路!”

    “請!”董尚把手一擺,轉身向店內走去。

    孫杏雨跟在後面,白松風、杜飛熊亦巳下馬,跟了進去,馬方平、何衝二人走在最後,暗影中隨即又走出兩個黑衣漢子,將孫杏雨三人的坐騎牽走。

    客棧門外立時又恢復了平靜,彷佛一點事情也沒發生過。

    這間客棧,本來就屬於中州五絕所有,客棧內住的也全是中州五絕的人,到處一片平靜,事實四伏殺機。

    過前院,轉回廊,眾人來到後院圍牆的那道月洞門前,一株芭焦半掩着月洞門左側。

    董尚將手按下遮住月洞門的一塊芭蕉葉上,一步尚未踏進門內,就響起了一聲輕叱:“什麼人?”

    “是我。”董尚腳步一頓。

    那個聲音又道:“你是誰?”

    隨着話聲,董尚的腳步再展,一步上前,怒叱道:“你們瞎了眼睛啦!連我也認不出來了?”

    四個黑衣漢子手捧弓箭,誠惶誠恐的從暗中走出,一見董尚身後跟着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三人,忙躬身

    行禮。

    孫杏雨揮手道:“不必多禮!”腳步不停向前行去。

    董尚不敢怠慢,搶先快步走到一個房門前,不等他開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由內將門打開了。

    房間異常寬敞,對面那面牆壁上嵌着四個鐵環,各拖着一條三尺長短的鐵鏈,相連着鎖鐐。

    下面的兩條鐵鏈緊鎖着韓方的雙腳,上面的兩條卻虛懸在那裏。

    韓方的右臂已斷,左掌也已被何衝的天門棍擊碎,鎖不鎖都是一樣。

    還不到兩天,這個鐵漢已被抓磨得不成人形了,臉色蒼白得有如死人,他非常疲累,斜卧在牆下。

    聽到了開門聲,他仍勉強張開眼睛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大驚失色,但隨即又恢復了正常,而且還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蒼涼。

    孫杏雨三人一踏入房內,董尚就親自搬來了三張椅子。

    白松風開山巨斧在身旁一頓,大馬金刀的坐下,杜飛熊亦自坐了下來,孫杏雨卻筆直的走到韓方的面前。

    韓方大笑未歇,突然斷絕。

    孫杏雨的目光像把利刃,刺進了他的咽喉,封住了他的咽喉,可是他仍睜大了眼睛,瞪視着孫杏雨。

    “你就是韓方,是皖西雙義的老大韓方?”

    韓方冷冷地道“不錯。”

    孫杏雨忽然一笑道:“好漢子。”

    韓方冷笑。

    孫杏雨又問道:“殺柳孤月的是不是你?”

    韓方道:“正是我。”

    孫杏雨雙眉一軒道:“以我所知,你用的兵器和賈奉一樣,都是刀。”

    “什麼兵器我都用。”

    “劍也用?”

    “不錯。”

    孫杏雨怒哼了聲,道:“無論你用刀抑或是用劍,都不是柳孤月的對手,更沒有可能將他一劍刺殺!”

    “他武功雖高,當時卻喝醉了酒。”

    “儘管如此,憑你們皖西雙義仍殺不了他。”“你的判斷絕不會錯的,是不是?”

    孫杏雨不由沉吟起來了,柳孤月在當時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什麼樣子,他完全不清楚。

    韓方冷冷的接道:“以他當時那樣子,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杜飛熊嘴角一咧,道:“既然如此容易,怎麼賈奉又命喪當場,你亦斷去了一條右臂呢?”

    這話説得有道理,韓方不由默然。

    孫杏雨接着又道:“根據我們所得到的資料,當時你與賈奉都只是腰掛一刀。”

    韓方道:“你的資料沒有錯誤麼?”

    孫杏雨一笑,道:“我們先後曾經問過當時在柳堤上的三十六個遊人。”

    韓方倒抽一口冷氣,這中州五絕果然厲害?

    孫杏雨道:“不過你們雖沒有劍,那個少女卻有。”

    韓方道:“她雖然有劍,可不懂用劍。”

    “帶劍的人會不懂用劍?”

    “混戰之下,我連刀帶臂被柳孤月斬下,只有用她的劍了。”

    “你左手用劍,反而能夠一劍將柳孤月刺殺,就是路雲飛,也自愧不如了。”

    韓方不由一怔。

    孫杏雨又是一笑,道:“殺柳孤月的若是路雲飛,你根本不必替他遮瞞,憑你的本領,也根本殺不了他,那麼到底是誰殺了柳孤月?”

    韓方聽説,不由自主的吁了口氣,神情亦自一寬,那畢竟證明了一件事——敖玉霜已經找到了路雲飛。

    他這個神情變化,又焉能逃得過孫杏雨的眼睛,雙眉不由蹙了起來——

    那個女孩子必是路雲飛的什麼人?——

    到底是什麼人?

    孫杏雨雙眉逐漸緊蹙,忽然以手支額,一旁坐下。

    白松風、杜飛熊看在眼內,一聲不發,他們並不是第一次看見孫杏雨這樣。每當孫杏雨這樣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孫杏雨必然已經發現了什麼重要線索,正在嘗試着朝這線索探索着。

    韓方看見他們這樣,不禁擔心起來,雖然他並不知道孫杏雨的這個習慣,看見孫杏雨這個樣子,亦知道必然是有所發現。

    到底他發現了什麼?是否已知道那個女孩子就是敖玉霜。

    韓方正在擔心,孫杏雨忽然放下了手,笑了笑,這一笑有説不出的邪惡,韓方看在眼中,一顆心幾乎跳出來。

    孫杏雨隨即站起身子,笑顧韓方道:“遠在路雲飛闖出‘金牌殺手’的時候,我們已考慮到有與他碰頭的一天,所以有關他的資料我們也蒐集不少。”

    韓方不明白這話的用意。

    孫杏雨接着説道:“這個人雖然名滿天下,朋友卻不多,除了‘飛豹子’丁兆雄、‘穿城鼠’三郎、唐家老店之外,值得他拚命的朋友則更少了。”

    韓方怔怔的看着他。

    一頓,孫杏雨又道:“柳孤月死後那幾天,你到過什麼地方,我們都瞭如指掌,從你的行蹤看來,我可以肯定一句話,你並非逃命,乃是找人。”

    韓方-驚,但沒吭聲。

    孫杏雨又道:“能夠與我們作對,膽敢與我們作對的人簡直就屈指可數,這種人而又是路雲飛朋友的,如果我們的資料沒有遺漏,只有三個人,他們之中這幾天之內曾經在那附近走動的,只有一個。”

    韓方脱口道:“誰?”

    孫杏雨得意地道:“敖笑山。”

    韓方立即就像被重重的抽了一下鞭子,不由混身一震。

    孫杏雨看在眼內,又道:“那個少女莫非就是敖笑山的獨生愛女——敖玉霜?”

    韓方斬釘截鐵道:“不是!”

    孫杏雨陰陰的一笑道:“不管是不是,我們都會找她一問的。”

    韓方掙扎着坐起身道:“你們不能夠這樣!”

    孫杏雨道:“除非你將真相全都告訴我們?”

    韓方倏的大笑起來,道:“你休想從我的口中知道是誰殺柳孤月,你們儘管去找敖笑山的女兒敖玉霜,這個人怎樣,反正都與我毫無關係。”

    孫杏雨沒有作聲,只是冷冷的望着韓方,彷佛要從韓方的臉上看出他是否説謊,韓方給他看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變得毒蛇一樣的陰險,野狼一樣的兇惡。

    杜飛熊、白松風二人也望向韓方,一個個似要擇人而噬。

    韓方實在忍不住了,嘶聲大叫道:“人是我韓方殺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剁,只管下手。”

    孫杏雨突然大笑了起來。

    這一次他的笑聲有如狼號。

    不是在他的旁邊,相信誰也想不到,好像一個外表這樣温文的人,竟然會發出這麼恐怖的笑聲。

    孫杏雨的森冷笑聲未絕,韓方的慘叫聲已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淒厲,響徹後院,不忍卒聽。

    慘叫聲中,除了孫杏雨的大笑外,還夾雜着白松風、杜飛熊的狂笑。

    他們已開始逼供,孫杏雨可以將一個人殺上三天三夜才將之殺死,在逼供方面必然也有過人之處。

    韓方能否禁受得住?

    孫杏雨幾乎已推測得出整個事件的真相,甚至已推

    測得出那個女孩子便是敖笑山的女兒敖玉霜。

    不過,這也只是推測,在未能證實之前,孫杏雨絕不會採取行動。

    敖笑山一劍九飛環名震江湖,並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沒有必要,孫杏雨又豈會樹立這個強敵。

    所以他一定要逼韓方説出事實真相。

    慘叫聲繼續了半盞茶之久,由高而低,終於斷絕,所有的聲音亦同時斷絕,整個客棧陷入了一種異常的靜寂中。

    又過了半盞茶之久,一聲悶哼突然在房間內響起,短促而特別。

    房間的門户旋即打開,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魚貫走出,卻是向客棧後門走去。

    客棧後門之上是一條小巷,兩個店小二牽着三匹健馬已經等在那裏,孫杏雨三人接過馬繮,隨即牽馬走向巷外,三人都木無表情。

    一出了小巷,三人就縱身上馬,策馬急急向鎮外奔去,他們走得這麼匆忙,就像是已經從韓方的口中問出了事情的真相。

    口口口口口口

    午後,陽光更加絢麗,東風如夢。

    一騎快馬迎風奔來,停在悦來客棧門前,那騎士縱身方下馬,那匹馬便自悲嘶一聲,倒在地上。

    那騎士目光一落,輕吁了一氣,一拂袖,拂下了一身塵土,一臉的倦容,亦在這一拂之中完全消散。

    這騎士正是路雲飛,他緩緩抬起頭來,瞪着“悦來客棧”那塊招牌,忽然咧嘴一笑,那種神情既不羈,又灑脱,然後舉步走入客棧。

    客棧門大開,裏面卻冷冷清清,只有兩個店小二,和掌櫃的在聊天,他們看見路雲飛進來,都齊地一怔,兩個店小二隨即嘻開嘴臉相迎。

    “這位客官……?”

    路雲飛笑接道:“這兒就是悦來客棧麼?”

    “正是。”

    “整個落馬鎮就只有這麼一間悦來客棧?”

    “不錯。”

    “這我就找對地方了。”

    “抱歉得很,我們這裏已經客滿。”

    “不用抱歉,我並非來投宿。”

    “那是……”

    “來找人。”

    “請問客官找的是誰?”

    “韓方。”

    店小二一怔,道:“我們這兒沒有叫韓方的客人。”

    另一個店小二接口道:“未知客官要找的那位韓方是什麼人?”

    路雲飛道:“是皖西雙義的老大,昨天被你們的同伴抓來這裏。”

    兩個店小二又是一怔。

    那個掌櫃的接口道:“這位客官,我們實在不明白你説話的意思。”

    路雲飛笑問道:“你們難道不是中州五絕的人?”

    三人仍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路雲飛又道:“我叫路雲飛。”

    三人面色微變。

    路雲飛道:“這個名字你們應該不會陌生!”話未説完,已探手一把抓住了旁邊一個店小二的胸衣。

    那個店小二面色大變,掌櫃的忙從櫃枱後面轉出,高聲道:“客官手下留情,有話好説,有話好説!”

    路雲飛冷冷道:“説!”

    掌櫃雙手一攤,道:“我們實在不知道什麼中州五絕,什麼皖西雙義。”

    路雲飛目光一寒,手一緊,眼一轉,回瞪着抓在手中的那個店小二,沉聲道:“你來告訴我,韓方被關在什麼地方?”

    店小二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説什麼?”

    路雲飛語聲一厲,道:“再問你一次,韓方在那裏?”

    店小二尚未開口,路雲飛又道:“這一次你再説不知道,我就先斷你雙臂。”

    “我……”店小二一個“我”字出口,右手已多了一支匕首,猛插向路雲飛的胸膛,但匕首才刺出一半,店小二的身子就已飛上了屋樑。

    店小二不由魂飛魄散,雙手慌忙抱住了那根橫樑,想躍下,可是一看那條橫樑離地有兩丈多高,兩條腿先就軟了。

    另外一個店小二也已匕首在手,但目睹路雲飛只是手一揮,那個夥伴便飛起兩丈,不禁為之心寒。

    他一個念頭還未轉過,眼前人影一閃,路雲飛已來到面前,又是一把抓去,那個店小二慌忙閃動,但身形才動,胸襟已被抓住了。

    他大叫出手,一匕首刺去。

    那支匕首眼看着就要刺在路雲飛的胸膛之上,可是竟從路雲飛的身旁刺過,“嗖”的刺入了一根柱子內。

    路雲飛的左袖即時拂下,那個店小二右腕一酸,握着匕首的五指不由自主鬆開,他旋即被路雲飛推得連退半丈,“蓬”一聲撞在櫃枱上。

    路雲飛冷冷地道:“你來告訴我!”

    沒有回答,店小二頭一偏,竟然昏死過去。

    路雲飛一鬆手,任由那店小二滑倒在地上,轉向那掌櫃的,一笑道:“想不到我一撞之力竟然如此重!”

    那個掌櫃的被路雲飛笑得心膽俱寒。

    路雲飛接口又道:“現在只有問你了。”

    那個掌櫃的“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挨在櫃枱上,顫聲道:“路大俠饒命!”

    路雲飛笑道:“三人之中,原來你還是好説話。”

    那個掌櫃的混身都顫抖起來。

    路雲飛問道:“韓方是不是囚在這兒?”

    那個掌櫃的面露狐疑之色。

    “説!”

    “是囚在這裏。”

    “什麼地方?”

    “後院。”

    “有什麼人看守?”

    “勾魂四鬼和十二個弓箭手!”

    “中州五絕沒有來?”

    “沒有。”

    “我都找來了,中州五絕沒有理由仍未見人,難道你們沒有給他們消息?”

    “我們……我們……”掌櫃的欲言又止。

    “你們怎樣?”

    掌櫃的囁嚅着道:“已放出了信鴿,照道理該收到,這時候亦應該趕到了。”

    路雲飛冷冷地,突然道:“後院怎麼走?”

    掌櫃的抬手指着那邊道:“由那裏出去就是前院,轉回廊,就見一道月洞門,月洞門之內就是後院。”

    路雲飛搖頭,道:“要經過這麼多地方嗎?”

    掌櫃的忙道:“是的。”

    “我記性不大好,你最好與我走一趟。”

    “我……”

    “不願意?”

    “願意願意。”

    路雲飛右手一擺,道“請!”

    掌櫃的苦着瞼轉身舉步。

    路雲飛一拂袖,一股勁風颯然卷出,橫樑上的店小二冷不提防,立時被那股勁風捲得一個跟斗摔了下來。

    他不由驚呼出聲。

    驚呼方出口,路雲飛已然接住他的身子,旋即封住了他的穴道。

    掌櫃的又嚇了一跳,脱口道“請……請手下留情。”

    “我只是封住他的穴道,省得他大呼小叫,驚動其他人。”路雲飛一笑又道:“是了,這間客棧之內,共有多少人?”

    掌櫃的道:“大概有三十來個。”

    “地方這麼大,以我看最少可以住上六七十人。”

    “嗯!”

    “其他人那裏去了?”

    “全都奉命去打聽你的行蹤。”掌櫃的苦笑了一笑,道,“他們大可以在此等候。”

    路雲飛笑道:“就連我也意料不到自己竟然會找來這兒?”

    掌櫃的嘆了一口氣,道:“若不是勾魂四鬼抓了韓方回來,現在這兒只怕十個人都沒有。”

    路雲飛道:“那些人之中,武功最高的相信也就是勾魂四鬼他們。”

    “應該就是。”

    “倒要見識一下。”

    “可惜在圍捕韓方之際,四鬼已經被韓方砍倒二鬼。”

    “很好!”

    掌櫃的不由苦笑。

    轉回廊,將進月洞門,一聲輕叱劃空傳來:“什麼人?”

    掌櫃的慌忙的道:“是我!”

    一個黑衣人從暗影中轉出,目光一落道:“原來是馬掌櫃!”

    掌櫃的強笑道:“正是我。”舉步跨入院內,路雲飛

    跟隨在後,走不到幾步,馬掌櫃身形突然一倒,伏地猛一滾,嘶聲道:“殺掉他!”

    他笨拙的身形突然竟變得如此矯健,路雲飛冷不提防,一把沒抓住,一蓬弓已迎面射至!

    施放這蓬弩箭的,正是問他們“什麼人”的那個黑衣人。

    馬掌櫃顯然方才已對他有所暗示,所以他能夠及時出手。

    路雲飛跟在馬掌櫃後面,當然看不到馬掌櫃表情變化,可是他反應的敏鋭卻絕非常人所能及,一把抓不住,右手已拔劍出銷。

    劍光一閃,迎面射來那蓬弩弓盡被擊落,機簧聲隨即又響。

    路雲飛輕嘯一聲,頎長的身軀如箭般射入了半空,飛蝗般的亂箭,“嗤嗤嗤”的紛紛的從他腳下射過。

    他身形一變,“天馬行空”,凌空一跨十七尺,急落在馬掌櫃的身旁五尺,那些弓箭投鼠忌器,即時停下。

    馬掌櫃耳聽風聲,半身疾轉,雙手中已然多了一對日月環,“嗆啷”的一撞一分,斜切向路雲飛左右雙脅。

    路雲飛長劍一引,一招兩式,震開切來的日月環,冷笑道:“以你的身手,做一個掌櫃的實在太過委屈。”

    馬掌櫃冷笑道:“這裏的掌櫃本來就不是我!”

    説話間,日月環已連攻了三十六招,路雲飛從容的接下,道:“你莫非就是勾魂四鬼之一?”

    “正是。”

    “高姓大名?”

    “馬方平!”日月環倏走偏鋒!

    路雲飛長劍一橫,便將日月環封死,再一引,當中疾刺了過去,馬方平驚呼急退,裂帛一聲,胸前衣襟已被劍劃破。

    路雲飛長劍追擊,馬方平連連後退,額上不覺已冒出冷汗。

    路雲飛劍勢不停,冷笑道:“方才你一番做作,就是要將我引來這兒?”

    馬方平日月環一連七式,再退了三步,喘過一口氣,道:“若是換了別人,此刻必然已死在亂箭之下!”

    路雲飛問道:“勾魂四鬼只你一個在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時他們還不現身,尚待何時?”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我看你並不像視死如歸的那種人。”

    “這是什麼意思?”

    路雲飛冷冷地道:“因為你最多隻能再接我三招,三招之後,他們就是現身出來也沒有用了!”

    “你在吹什麼大氣?”日月環急展,連環十八擊。

    路雲飛身形飄忽,閃開日月環,倏然一聲道;“看招!”

    “當”一聲,劍竟然被撞了回來,一雙霸王盾猛然壓下,路雲飛急退半丈,腳一頓,道:“總算出現了!”

    董尚那雙霸王盾左右一分,大笑道:“可惜你連我一招也不敢接!”

    “你用的是霸王盾?”

    “連這種兵器你也沒見過?”

    “只是沒接過。”

    “那麼就不要錯過這次的機會了!”霸王盾一揚,疾向路雲飛衝去。

    緊接着,一個黑衣大漢忽然從花樹叢中竄出,猛砍向路雲飛的脖子上,路雲飛反手一劍從他脅下刺去。

    霸王盾和日月環也同時左右攻向路雲飛。

    黑影中,十多個黑衣漢子悄悄掩至,各人手中均持着長刀,將路雲飛包圍在當中,於是展開了一場混戰。

    幾個回合之後,傷的傷,死的死,再也沒人敢輕易出手了。

    路雲飛環顧四周一眼,向前走去,擋住去路的兩個黑衣漢子慌忙倒退,倒退出半丈,互望一眼,揮刀一齊撲上。

    其餘的黑衣人一見,亦揮刀前撲,刀光亂閃。

    路雲飛腳步一頓,身形猛一轉,右手長劍環身一繞,亂閃的刀光剎時盡散,剩餘的幾個黑衣大漢連人帶刀倒了下來。

    董尚突然大吼一聲,道:“走!”身形拔了起來,向牆外翻了出去。

    馬方平一聽,也忙掠身跟去。

    片刻不到,那些黑衣大漢已不知所蹤,偌大的後院,只剩下路雲飛一人。

    路雲飛緩步走到門前,一隻右手方按在門上,“卟”一聲,門上突被一把鋒利的長刀刺穿。

    路雲飛按在門上的右手及時落下,捏住了那把長刀的刀脊,一抖,“咔”一聲,那把長刀就斷成兩截。

    門內有人一聲驚呼。

    路雲飛手一反將斷刀擲掉,飛起一腳,“蓬”的將門踢開。

    兩個黑衣大漢倉惶倒退,一人手中刀已斷,一人立即將手中長刀架在靠牆而坐的那個人脖子上。

    那個人衣衫破爛,血跡斑駁,面色蒼白,右臂已斷,胡亂用破布紮上,左臂被鐵鏈鎖着,鐵鎖長只三尺,他坐在地上,那隻手便吊在半空。

    他一臉的痛苦之色,眼半睜,神智卻似乎不大清醒,看見那把刀落下,他也沒將頭稍微偏開。

    那黑衣漢子喝道:“再上前,我就將韓方一刀宰掉。”語聲顫抖,就連握刀的右手也顫抖起來,他的膽子看來並不大。

    路雲飛不得不停下來,他實在擔心那個黑衣漢子手中失了分寸。

    黑衣漢子見路雲飛停下腳步,又喝道:“出去。”

    路雲飛冷冷地道,“你的刀絕對快不過我的劍,我若是全力出手,在你的刀砍下之前,我已將你立斬劍下。”

    黑衣大漢面色大變。

    路雲飛又道:“放下刀離開,我饒你們一命。”

    兩個黑衣漢子又驚又喜,半信半疑;相顧一眼,一人急急問道:“你説的這話可是真的?”

    路雲飛長劍入鞘,道:“你們再不走就是假的了。”

    説着橫移了三步。

    兩個黑衣大漢又相顧一眼,然後一齊移動,心驚膽戰地從路雲飛面前走過,走出門外才鬆了一口氣,腳步也快了起來,一溜煙跑得不知所蹤。

    路雲飛頭也不回,逕自走到牆下韓方身前。

    韓方好像現在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望着路雲飛走來,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

    路雲飛目光一落,道,“好漢子。”

    韓方啞聲道:“彼此。”

    路雲飛道:“我來得算是時候。”

    “辛苦路兄。”

    “敖玉霜已跟你説過我?”

    “不錯。”

    “這之前你見過我麼?”

    “沒有,但除了‘金牌殺手’路兄,還有誰敢這樣闖進來?”

    “反正都不清楚這裏的情形,倒不如就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即使他們已接到消息,也未必料得到我竟在光天化日下采取行動。”

    “是的,路兄怎會找到這兒來?”

    “從郭長溪那兒得來的消息。”

    “郭長溪怎會……”

    “他已被我殺了。”

    “原來如此。”

    “我知道了這件事,立刻動身趕到這兒來,已經跑折了兩匹健馬,就是怕孫杏雨他們搶在前頭。”

    “韓方一條賤命,何足如此……”韓方感動的激聲説。

    路雲飛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方一遍,道:“韓兄相信已吃了他們不少苦頭!”

    “算不了什麼。”

    路雲飛隨即用腳挑起了那把長刀,右手一探,正好接住,道;“韓兄請將左手貼着牆壁。”

    他一刀砍下,“錚”一聲,火星飛濺,刀一斷為二,那條鐵鏈亦斷成兩截,韓方不禁吁了口氣。

    鐵箍仍然留在他的左腕上,連同半尺長的一條鏈子。

    路雲飛拋掉斷刀,道;“離開這兒,我們再想辦法弄掉那上鐵箍。”

    韓方點點頭。

    路雲飛道,“韓兄行動方面……”

    韓方掙扎着站起身子,道:“相信還不成問題。”

    話未説完,身子已然一栽,路雲飛忙伸手一把扶住,韓方卻搖頭道:“只是筋骨太久沒有活動,血氣凝帶,一會就會恢復過來。”

    路雲飛沉吟道;“進來的時候我看見前院那邊馬棚裏養有好些馬,還有輛馬車,正好拿來代步。”

    “最好不過。”韓方目光一轉,倏的問道:“路兄進來之時,可曾遇見孫杏雨、白松風他們?”

    路雲飛一怔道:“他們來過了?”

    韓方道:“還有杜飛熊。”

    路雲飛道:“馬方平卻説他們還未到。”

    韓方皺眉道:“這其中只怕有詐。”

    路雲飛想想,道:“這一次教人雖然有驚,卻是無險,馬方平、董尚二人顯然都未盡全力,的確很值得懷疑,他

    們的動機到底何在?”

    韓方道:“只怕是準備在你將我救出之後,才採取行動。”

    路雲飛“哦”了一聲。

    韓方接道:“如此一來,因為兼顧我,不能夠盡展所長,孫杏雨三人若是同時出手,路雲飛兄只怕未必應付得來。”

    “不錯。”

    “所以,一踏出這個房間我們便分開好了。”

    “這是什麼話?”

    “路兄救我出這個房間,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救人救到底。”

    “倘使因為我,使路兄有什……”

    路雲飛眉頭一皺,道:“我看你也是條硬漢,怎麼如此婆婆媽媽?”

    韓方苦笑。

    路雲飛又道:“孫杏雨三人也許如你所料,也許有什麼事不得不離開,究竟是怎麼回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到時候,我們看情形再作打算。”

    韓方惟有點頭了!

    路雲飛道:“這個落馬鎮東北西三面都有路可走,他們未必推測得到我們要走的是那一個方向。”

    韓方皺眉道:“有件事情,我看必須一説。”

    “請説!”

    “孫杏雨方才曾向我逼供,我雖然儘量掩飾,但從我的説話之中,他已推測出殺柳孤月的不是我。”

    “哦!”

    “唉……”韓方嘆了一口氣,道:“從我這幾天的行蹤,他甚至已推測得出我要找的人就是敖笑山,那天的少女就是敖笑山的女兒敖玉霜。”

    路雲飛雙眉緊皺又隨即放開,道,“我看他只是推測,尚未肯定。”

    “不,他好像挺有把握似的。”

    “那就隨他去猜了。”

    “可是聽他的口氣,顯然有意找敖玉霜問個清楚明白。”

    路雲飛的雙眉又緊皺了起來。

    韓方沉吟了片刻,擔憂的説道;“以孫杏雨的消息靈通,要找到敖玉霜姑娘,相信並不成問題。”

    路雲飛的雙眉皺得更深了。

    韓方接着又説道;“萬一給他們三個惡魔找到了,以他們的狡猾機智,只怕不難問出事情的真相。”

    路雲飛點點頭。

    “所以我以為路兄最好儘快趕返敖玉霜姑娘身旁。”

    “看來似有這個必要。”

    “玉霜姑娘的藏身所在,無疑必然非常秘密,但中州五絕的耳目眾多,他們走得那麼匆忙,説不定已掌握了什麼線索。”

    路雲飛心頭一凜,道:“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説。”

    話聲未落,身形一閃已掠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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