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此刻,忽見一條淡淡的影子,繞場閃晃,光天化日之下,當然不是鬼魅,但如果是人,卻又看不清楚,的的確確是個影子。
由於影子在飄閃,連目光都跟不上。
人,能有這種身法,僅只是那麼短暫的一剎那,堪堪讓人轉一個念頭。
院地邊上,靠廟門處,多了一個人,面孔黧黑,身着一襲灰衫,額角有個核桃大的肉瘤,那份形像給人以一種詭秘之感。
田宏武不期然地脱口叫了一聲:“影子人!”
一點不錯,來的正是那神出鬼沒的“影子人”。
“仙猿公”目中稜芒一閃,道:“好哇!‘影子人’,上次在此地本教使者‘突眼無常’受傷,便是你搗的鬼,你來得太好了!”
説完,目光掃向四名手下,大聲道:“你們還等……”
下面的話嚥住了,那神情,像一個人正在興頭上突然發現了可怕的東西。
田宏武這才發覺那四名偉岸如金剛的漢子,全被點了穴道,原姿不變,但呆如木雞。
這一手,的確令人咋舌。
怪異的現象,使朱媛媛不期然地垂下了劍,轉身面向“影子人”。
“影子人”哈哈一笑道:“老猴子,區區敢打賭,‘追魂劍’出了鞘,你就得重新投胎。”
“仙猿公”鼓起了腮幫子,那樣子真的像只老猿公了,口裏暴喝道:“老夫要活撕了你!”
“影子人”毫不在意地道:“可是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田宏武沒了顧慮,便篤定了,從容不迫地拔出了神劍“影子人”大聲道:“田老弟,你不能殺他!”
口吻有些像童梓楠。
田宏武大感困惑,不知“影子人”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仙猿公”在關外是人見人怕的人物,怎能受得了這種揶揄,怒哼了一聲道:“先劈了他再找你!”
旱煙杯一提,兜頭罩臉地所向田宏武,這看似近於“獨劈華山”的一招,中間卻藏了無數的變化。
劍芒閃處,驚呼隨起。
田宏武的劍尖,抵上了“仙猿公”的心窩,若不是“影子人”先交代了一句,“仙猿公”
真的要躺下了。
“仙猿公”的臉孔起了扭曲,鷹勾鼻子歪在一邊,他一輩子沒碰上過這種事。
“影子人”冷陰陰地道:“區區説的不錯?劍一出鞘,你準沒命。”
朱媛媛面上綻開了笑容,虛懸的心,完全放下了。
“影子人”大步入場,逐一解下四大漢的革囊,褪去了他們握着毒砂的手套,動作快而利落。
“仙猿公”臉孔變成了紫醬色,額上青筋股股突起,他憤怒得要發狂,但劍指心窩,他連動都不能動,只有瞪眼的份兒。
“影子人”把革囊手套一股腦兒扔到院角的古井裏然後掌劈井沿封掩,完事之後,抬了抬手,道:“老猴子,你過來,我有句話告訴你!”
田宏武收劍退了兩步,心裏驚怪莫明。
“仙猿公”飛身掠到“影子人”身前抖手就是一煙桿。
杆出人杳,“影子人”已站到了他身後,怪聲道:“老猴子,是區區替你説的情,你不能以怨報德呀……”
“仙猿公”氣呼呼地回過身,一對眼珠子幾乎要突出眶子外。
“影子人”口唇連動,不知對“仙猿公”説了幾句什麼話。
“仙猿公”大聲道:“是真的?”
“影子人”道:“假不了的,別那麼大聲。
“仙猿公”轉身遙遙望着田宏武,眼中那股怨毒的煞氣,竟然消失了。
“影子人”抬抬手,道:“田老弟,朱大小姐,我們該走了!”
田宏武與朱媛媛雙雙回劍入鞘,茫然舉步,走向廟門。
朱媛媛低聲道:“‘影子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田宏武搖搖頭,道:“不知道!”
會合了“影子人”,來到廟外,“影子人”道:“田老弟,有件大事你得馬上去辦”
田宏武一靂道:“什麼大事?”
“影子人”道:“待會再告訴你,我們得立刻上路。
田宏武心想,定是因為朱媛媛在旁邊,所以“影子人”才不便説明,略一躊躇之後,目注朱媛媛道:“朱姑娘,你最好立即回堡,在下隨這位兄台去辦件事。”
朱媛媛很不情願地道:“你忘了你是本堡總管?”
田宏武笑笑道:“不會忘記,事完我就回堡。”
朱媛媛抿了抿嘴,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好,記住這句話,我先走!”
説着,彈身馳離。
田宏武目送朱媛媛離去,才開口道:“辦什麼大事?”
“影子人”用手指遠處的樹林,道:“到那邊再告訴你!”
田宏武懷着茫然的心情,隨“影子人”奔到林中。
“影子人”以沉重的話語道:“貴友‘宇內狂客’胡一奇,已經落入了‘化身教’的人手中……”
田宏武登時心頭劇震,栗聲道:“什麼時候?人在哪裏?”
“影子人”道:“是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我因為要趕來看這邊的情形,所以沒法分身救他,該教一向手段酷毒,若不設法救他,後果不堪設想”
田宏武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人被帶去了哪裏?”
“影子人”道:“出開封城向北去的,我們分頭去搜探。”
田宏武挫了挫牙,不遑再問別的,彈身便奔。
奔了一程,他突地冷靜下來,由開封北去,最大的鎮市是黃河邊的柳園,如果對方過了河,便難找了。
“化身教”的總舵在關外,不可能把“宇內狂客”直送關外,對方派遣高手入關的目的,是查當年龍使者被害的公案。
他們抓到“宇內狂客”很可能就在附近嚴刑逼供,如何才能找到對方臨時落腳的地點呢?
這麼一想,身形便不期然地緩了下來。
突地,一個市井無賴打扮的漢子,朝他奔了過來。
田宏武見對方來得古怪,不由止住了腳步。
那漢子奔到近前,打了一躬,道:“秘探頭目汪二參見總管!”
田宏武一聽對方自報秘探頭目,不禁大喜過望,抬了抬手,道:“汪頭目,你替我辦件事……”
汪二畢恭畢敬地道:“聽候總管吩咐!”
“最近開封城有什麼外來的扎眼人物沒有?”
“有的,是關外口音!”
“知道他們落腳的地點麼?”
“這個……不太清楚,好像在柳園附近一帶。”
“你立刻傳令弟兄們與我查個明白,注意別驚動對方,我現在赴柳園,有了消息,馬上回報!”
“遵命!”
汪二行了一禮,掉轉頭疾馳而去。
田宏武心下踏實了些,繼續走他原定的路線,一路上他在想,“宇內狂客”到登封王家莊查他親生女兒的下落,定是回頭來找自己,才落人對方的手中,不知他查到什麼線索沒有?
“影子人”與“復仇者”一樣的神秘,今天要不是他趕來,後果還真難料,不知他對“仙猿公”説了些什麼,把“仙猿公”給鎮住?
他把自己的劍帶走,換了這把寶刃,説是受人之託,這使人想不透,如果説與“復仇者”
有關,但童梓楠説過不認識他,可惜沒多久的時間問這件事。
傍晚時分,到了柳園,他先在街上繞了一圈,以便於“風堡”的密探與自己聯絡,然後在正街揀了間大館於打尖,選了個臨街的當眼座頭,要了酒食,自斟自飲,他在表面上似乎很悠閒,但內心卻焦急如焚
他怕“宇內狂客”在對方嚴刑之下會喪失了生命。
雖然已命令堡裏的密探調查,但不一定靠得住。
酒至半酣,忽見密探頭目汪二出現酒座旁的窗外,田宏武急聲道:“怎麼樣?”
汪二道:“查到了,對方人數不少,落腳在鬼谷祠裏!”
田宏武精神大靂,雙睛一亮,道:“鬼谷詞在哪裏?”
汪二道:“出鎮順河西行五里,附近沒人家,很容易找。”
田宏武站起身來,摸了個小銀錠子放在桌上。
汪二又道:“總管還有什麼吩咐?”
田宏武道:“你辦事很能幹,設事了,你去吧!”説完,匆匆出了酒館,照汪二所説的路線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鬼谷祠,矗立在黃河邊一個土阜上,包裹在密密的林木裏,夜間遠遠望去一團黑,祠裏供的是鬼谷子的神像。
此刻,只不過是初更時分。
神殿前的廊沿上插了兩支松油火炬,照得院子一片通明。
走廊上七八個人據桌而飲,每個人都長的惡煞凶神相,桌上除了竹著與酒碗,別無器皿,菜餚都是用蕉葉擺放的,一望而知是從遠處攜來的現成東西。
靠右邊的廊柱上,縛着一個血肉模糊的老人,一顆蓬頭,垂在胸前,上衣已被撕去,沒有一寸皮肉是完整的,慘狀使人不忍卒睹。
坐在上位的一個是枯瘦如柴的白髮老人,雙睛突出似金魚,另一個是五旬左右的肥胖老者。
其餘的都是中年漢子,戾氣十足。
肥胖老者開口道:“這老狗真能熬刑,死不肯吐實。”
金魚眼老者陰森森地道:“我不信他是鐵打的,倪老三,倒碗酒去潑潑,看他説不説!”
一名漢子應聲離座,滿滿倒了一大碗酒,走近廊柱,就碗吮了一口酒,朝那被縛的老人身上噴去。
皮肉寸傷之下,被烈酒一噴,那份痛楚,自不待言。
老人的身軀抽扭了數下,連哼聲都沒有。
那漢子一口接一口的噴去,酒水流在地上是紅色的。
噴完了酒,那漢子一把揪住老人的亂髮,把頭抓了向上,看了看,回頭道:“稟使者,恐怕要斷氣了!”
金魚眼老者咧了咧嘴,道:“他死了還有同夥,一個一個抓來問”
肥胖老者道:“除了‘追魂劍’,還有什麼同夥?”
金魚眼老者道:“還有一個叫‘影子人’!”
肥胖老者抬頭望了望廊外的夜空,道:“奇怪,秦護法到藥王廟收拾‘追魂劍’那小子,怎麼……”
金魚眼老者像被人在屁股上猛刺了一針似的跳起身來,栗聲道:“就是他!”
在座的,全跟着站起身來,只見院地中央站着一個白衣書生,手橫連鞘劍,斜佩錦囊,面上一個大疤,十分搶眼。
肥胖老者驚聲道:“他就是你説的……”
金魚眼老者接口道:“追魂劍!”
肥胖老者栗聲道:“難道秦護法他們制不了他?”
説着,一腳朝後踢開椅子。
六名大漢齊齊迫向院邊。
來的正是田宏武,他的目光注視地望向廊柱上縛着的老人,他一眼便已認出是“宇內狂客”胡一奇。
他雙目盡赤,殺機如狂,口裏喃喃地道:“來遲了一步!”
説完,緩緩拔出神劍,一手執鞘,一手橫劍,赤紅的雙目,轉向了廊沿上的八人。
血紅的疤,血紅的眼睛,面上的肌肉陣陣抽搐,完全是一副瘋狂的樣子。
此刻,誰望他一眼,都會畢生難忘。
六名大漢想是兇殘慣了,雖然面帶驚容,但戾氣不減。
肥胖老者一揮手,道:“排化身劍陣!”
六名漢子各出長劍,射入院中,各佔方位,把田宏武圈在核心。
田宏武兀立如山,一目不解地狠盯着廊上的兩老,他開了口,聲音之陰冷,令人聽了不寒而慄:“你們殘害了‘宇內狂客’,要百倍付帳!”
金魚眼老者正是“化身教”使者之一的“突眼無常”,不久前在藥王廟中,他曾傷在田宏武的劍下,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只見他突眼一翻,道:“小子,你怎麼會來到這裏呢?”
田宏武咬着牙道:“來殺人!”
肥胖老才瞪眼道:“小子,你碰到本教護法‘仙猿公’一行沒有?”
他心目中的意思是“仙猿公”一行被殺的成份不大,很可能是錯過了,所以試探着一問。
田宏武語如冰球似的道:“死了你就明白!”
“突眼無常”獰聲道:“韓堂主,這小子狂妄得緊,用不着多費唇舌,我們殺了他吧。”
肥胖老者暴喝一聲:“上!”飛身入院,別看他痴肥臃腫,身法還真利落,輕如飄絮,竟然落地無聲。
“突眼無常”也跟着掠入場中。
六名持劍大漢,突地開始互換位置,不停地換,越換越快,使人眼花綻亂,最後六人六劍,幻成了無數人影,分不情虛實,閃亮的劍芒,交織成了一圈光牆,旋轉,穿插,閃動……
“突眼無常”與肥胖老者的身影被劍陣隔住?看不見了。
田宏武大是心驚,猛省自己為何不早下殺手?心念動處,神劍盲目地揮了出去,“嗆哪!”是兵刃折斷掉地的聲音,但還是看不清人影,仍然是一圈影子與劍光的組合在飛旋閃動。
數縷指風,扶尖鋭的破空聲激射而出,田宏武急施展師傳絕技“封天閉日”,護住全身。
“叮叮!”連響,是指風融在劍身上的聲音。
敵明我暗,只有捱打的份,完全失去了主動,這樣打下去,非栽不可。
由於化身劍陣不停地旋動,眼神心神,大受牽制。
田宏武心念電似一轉,仗着手中神劍無堅不摧,掄動之間,朝一個方位疾射過去。
這一着棋子落對了,慘號與兵刃摧折之聲齊發,眼前眩目的現象倏告消失,他已衝出了劍陣之外。
六名大漢三人折劍。
一人被攔腰斬成了兩段,肝腸血水,散撒一地。
“突眼無常”與肥胖老者也現了形,呈現犄角之勢站在陣外。
五大漢驚惶失措,再兇殘的人也膽寒了。
田宏武恨毒攻心,殺機衝陣,只略略一窒,彈身揮劍。
“哇!哇!”慘號激盪夜空,血水噴濺如雨。
也只那麼一殺那,剩下的五名大僅消失了,剩下狼藉的殘膠斷體和血。
肥胖老者狂吼一聲,揮掌撲出。
“突眼無常”怪叫一聲:“當心,追魂寶刀……”怪叫着,雙掌遙遙推向田宏武后心。
田宏武揮劍迎向肥胖老者。
“哇!”慘曝再起,有如牛吼,肥胖老者雙臂齊折,“砰!”一聲滾倒地面。
“突眼無常”劈出應援的一掌,正正所中了田宏武后心,一陣氣翻血湧,使他蹌出了四五步之多。
如果換了功力稍差的高手,勢非躺下不可。
等他回過身來,“突眼無常”業已越屋而遁。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目光掃向殿廊,登時傻了眼,“宇內狂客”竟然失了蹤影,一個垂死的受刑人,説什麼也不能自己行動,要就是被“化身教”的人帶走,要就是被人救走。
他彈身掠上殿廊,柱子邊剩下些割斷的繩索。
當然,他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宇內狂客”是姨父生前至交,一心要為“鳳凰莊”復仇,雖然沒有成事,但這一份義氣已彌足珍貴了。
他慌亂地前前後後接了一遍,什麼端倪也沒有,一顆心直往下沉,如果被“化身教”的人帶走,是準死不活的了。
搜尋無着,他只好出祠。
“田老弟,這邊來!”聲音發自側方的林木中。
田宏武立即聽出是“影子人”的聲音,不由心中一喜,趕緊奔了過去,暗黑的林陰裏,“影子人”傍樹而立,他腳前橫躺着一條人影,不用問也知道是誰了。
“原來是兄台救他……”
“唉!多此一舉!”
“為什麼?”
“嚥了氣了!”
田宏武全身一麻,豆大的淚珠,滾落腮邊,咬牙切齒地道:“我非把這幫子豹狼殺盡誅絕不可!”
“影子人”道:“結果如何?”
田宏武恨恨地道:“剩一個‘突眼無常’,被他溜了。”
“影子人”幽幽地道:“這樑子結深了,對方説什麼也不會放過你……”
田宏武望着“宇內狂客”的屍身道:“我正希望他們來找,來一個殺一個。”
“影子人”沉重地道:“老弟,別小覷了對方……”
田宏武心傷“宇內狂客”的慘死,正在恨毒頭上,脱口便道:“我一點也不在乎。”
“影子人”吁了口氣,道:“老弟,記取藥王廟的教訓,當你存心要殺人時,多一句話都不要説,在敵對的情況下,不是殺人便是被人殺,別給敵人機會。”
田宏武俠然道:“小弟謹受教!”
頓了頓,又道:“對了,在藥王廟裏,兄台對‘仙猿公’説了些什麼,他竟然消失了敵意?”
“影子人”神秘地道:“江湖道上,智計第一,鬥力次之!”
這句話説了等於沒説。
田宏武也學乖了,別人不願意説的事,最好別追問,單單童梓楠,就不知保留了多少秘密。
“影子人”又開口道:“我到這洞裏時,你正好突破‘化身劍陣’,料你足可應付,所以先救人,帶到此地時,他還沒斷氣,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開口説話,可是他説的我聽不已是要轉告你的……”
田宏武激動地道:“他説了些什麼?”
“一共只兩句話,連不起來……”
“怎麼説?”
“第一句話是……‘王大娘早巳物化!’”
“另一句呢?”
“趕赴寶鼎庵殺玉,玉什麼不知道,他突然斷了氣。”
田宏武皺緊了眉頭,第一句他懂,王大娘既已物化,他親生女兒的下落無從查探,這第二句,寶鼎庵在伊陽,是他愛侶方玉芝削髮的地方,殺玉是什麼意思?
苦苦想了半晌,就是想不出來,暗忖:“他遺言是要自己趕快去,必是急事,到了地頭,自然知道,用不着費神去猜。”
心念之中,朝屍身半跪道:“胡前輩,晚輩一定遵遺言去辦,同時繼續查個千金的下落!”
祝告完起身,淚水又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影子人”道:“怎麼樣,懂麼?”
田宏武想到這是“宇內狂客”的私事,不便公開,含糊地應道:“大體上是懂了!”
“影子人”沒有追問究竟,又道:“你做何打算?”
田宏武毫不猶豫地道:“當然照遺言去辦!”
“影子人”點子點頭,道:“那你就去吧,他的後事我來料理。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小弟有句話如骨鯁在喉,知道兄台必不會相告,但又忍不住不問……”
“影子人”道:“説説看?”
田宏武揚了揚手中劍,道:“這柄仙兵的來歷?”
“影子人”笑笑道:“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你説對了!”
田宏武有些牙癢癢地,但也無可奈何,抱拳道:“胡前輩的後事,既然兄台願意料理,小弟告辭了!”
説完,向西偏南奔去。
人的心士就是如此,一個問題便在心頭,説過不去想,又憋不住不去想,他又苦苦思索“宇內狂客”的第二句遺言,可借只是半句話,殺玉兩字之下,當然還有下文。
不用説,想了還是白想,根本參不透那半句話的含意。
到了中平,田宏武買了匹坐騎,直放伊陽。
這一天,來到地頭,向路人打聽了寶鼎庵的所在,然後叩馬直趨。
這是座十分清幽的尼庵,松柏間雜着修竹,入目一片青翠。
田宏武在離庵不遠的路樹上拴好了馬匹,然後徒步叩門。庵門側方的林蔭下,已先有三騎馬,兩名隨從模樣的少年,在樹下打盹。
田宏武不禁心中一動,不去驚動他們,悄然掩入庵門。
當門是護法韋陀的神龕,轉過神龕,是一個植有花草的院子,迎面便是佛殿。
田宏武站在青磚鋪砌的院地中央,正待開口……
“阿彌陀佛!”佛號聲中,一箇中年女尼,從側方廂房現身,正是那俗名方玉芝的“了因師太”。
田宏武心頭一震,陡地想起對方的名字中有個玉字,難道“宇內狂客”要自己來殺她?
這太不可能了,記得“宇內狂客”曾願意自殺以償對她的虧欠,怎麼會又要自己趕來殺她呢?
不可能……
心念之中,只好先打招呼:“師太別來無恙?”
“了因師太”面孔冷若冰霜,寒颼颼地道:“少施主言而有信,自動獻人頭來了?”
田宏武打了一個冷顫,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了因師太”接着又道:“還有胡一奇的頭呢,帶來沒有?”
田宏武又是一顫,説不出話來。
如果“宇內狂客”遺言的本意,是要田宏武來殺方玉芝,那是為了什麼?他曾準備以死來酬卻對她的虧欠,現在卻要殺她,是什麼重大的原因使他起了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死了,去問誰?
如果不照辦,對不起死者,如果照辦,如何下手?
“了因師太”厲聲道:“為什麼不説話?你當初以人頭作保證,如果證實了胡一奇的確是狼心狗肺,你負責獻上兩顆人頭……”
出家人説出這種血淋淋的話,令人駭異,可以想見恨一旦生了根,要想消除是多麼困難,連四大皆空的佛門弟子都辦不到。
田宏武期期地道:“胡前輩已經死了!”
“他早該以死贖罪!”
“師太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死於公道者的義劍之下!”
“什麼公道者?”
“了因師太”冷極地一笑,道:“你且先説他是怎麼死的?”
田宏武神色一黯,道:“胡前輩是死於‘化身教’的酷刑之下”
“了因師太”不屑地一披嘴,道:“可借你遲來了一步,謊話不生效力了。”
田宏武驚聲道:“這話怎麼説?”
“了因師太”道:“他的死是你親眼看見的麼?”
田宏武斬釘截鐵地道:“不錯,晚輩親眼見的,而且還當場殺了幾名劊子手。”
“了因師太”目芒連閃,冷笑了數聲,道:“説的很動聽,可惜有人比你先到一步,人是他殺的,代價是公道。”
田宏武想起了庵外的馬匹,脱口道:“誰?”
“了因師太”道:“告訴你無妨,‘玉面貓’伍廷芳。”
田宏武全身觸電似的一震,他突然明白了,“宇內狂客”説的玉,是指“玉面貓”,不是方玉芝。
因為玉是頭一個字,伍廷芳趕來此地,歪曲事實,有什麼企圖?這早該想到的,“宇內狂客”曾提過伍廷芳的名字,當年他是追求方玉芝最力的人。
他的雙眼睜大了,臉上的劍疤也發了紅。
“了因師太”道:“怎麼樣,很意外是麼?”
田宏武激越地道:“伍廷芳人呢?”
“了因師太”回顧廂房道:“伍施主,請出來對證一下!”
房裏沒有回應,“了因師太”再叫一遍,還是寂然,一個倒彈,到了門邊,朝裏一望,驚聲道:“人怎麼不見了?”
田宏武驚呼一聲:“他想開溜!”轉身奔出庵門。
三騎馬業已舉步徐馳。
田宏武大喝一聲:“站住!”閃電般飛掠過去,截在頭裏。
馬上人兩個是方才所見在樹下打盹的隨從少年;當先的是個藍衫中年,長的一表非凡,標準的美男子,人如其號,他是“玉面貓”無疑了。
那中年美男子面色大變,一催坐騎,想從斜裏衝過去。
田宏武照馬頭就是一掌,悲嘶聲中,馬兒伏倒地面,馬上人離鞍飄起,足方站地,田宏武已迫到他身前,寒聲道:“你就是‘玉面貓’伍廷芳?”
“不錯,你……你是‘追魂劍’田宏武?”
“説對了!”
兩匹隨從的坐騎,衝出去數丈,又勒了回來。
“了因師太”也已現身當場,以不自然的聲口道:“伍施主,你為什麼要走?”
伍廷芳期期地答不上話來。
田宏武冷聲道:“姓伍的,在下受人之託找你辦件事……”
伍廷芳栗聲道:“辦什麼事?”
田宏武冷冷吐了兩個字道:“殺你!”
伍廷芳麪皮一陣抽動,道:“受何人之託?”
田宏武咬牙切齒地道:“胡一奇前輩臨死遺言,要在下趕來此地殺你。”
伍廷芳目珠一轉,道:“姓田的,區區殺他,為了替‘了因師太’討公道……”
田宏武怒吼道:“你放屁,胡前輩是被‘化身教’毒刑逼供弄死的……”
説到這裏,突地想到伍廷芳怎會知道胡一奇必死,而來此地造這謠?心念數轉,忽有所悟,大聲又道:“原來你也是‘化身教’一分子,好極了!”
伍廷芳向後退了一步,拔劍在手,獰聲道:“區區不否認,你敢殺人麼?”
田宏武神劍連鞘一拱,道:“一百個敢!”
伍廷芳挫牙道:“那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了因師太”的臉色變了又變,厲聲道:“伍廷芳,到底胡一奇是怎麼死的?”
伍廷芳半側身道:“師太,你到底要聽誰的?他是要代胡一奇報仇……”
田宏武狂聲道:“伍廷芳,你敢再信口雌黃,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慢慢死。”
伍廷芳冷陰陰地道:“別人目中無人,你以為區區就殺不了你麼?既然你與胡一奇是一路的,區區就成全你吧!”
説完,又朝“了因師太”道:“師太,我殺胡一奇,是為了替你抱不平,我並非有什麼企圖,你現在已經是出家的人了……”
他仍想煽惑“了因師太”與他聯手對付田宏武。
“了因師太”心思可縝密,冷靜地道:“剛才你為什麼要逃走?”
伍廷芳窒了一窒,道:“因為他是本教的重要敵人,還有公案待訣,我得找人對付。”
“了因師太”道:“這麼説來,你是怕他?”
伍廷芳啞口無言,一張臉脹得通紅。
“了因師太”接着又道:“你見我時,並沒説你是‘化身教’的人?”
伍廷芳道:“這是秘密。不必告訴你。”最後一個你字剛剛離口,手中劍突然向“了因師太”迅快狠辣刺到,令人咋舌。
這一擊,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了因師太”在毫無防範之下,只有抽身暴退。
田宏武反應神速,手中劍連鞘點向伍廷芳的後心。
伍廷芳夠狡猾,劍招沒發實,突地變勢問向“了因師太”的側方,反手就是一掌,幾個動作,快得像一個動作。
“了因師太”後退的身形,被掌力震得向前踉蹌,正好迎上田宏武點來的劍,雙方是急勢,反應再決也沒有改變情勢的餘地。
田宏武亡魂大冒,硬生生把劍頭偏向側方,只差那麼一丁點,險極地從“了因師太”胸前滑過。
“了因師太”業已驚叫出了聲。
伍廷芳乘這一瞬之機,業已掠出了六七丈。
田宏武大喝一聲,旋風般追了下去。
那兩名隨從,拍馬驟馳而去。
田宏武提足了十二成功力,兩個起落,與伍廷芳馳成了並肩,手中劍連鞘橫掃,“鏘!”
地一聲,伍廷芳身形一斜,速度鋭減,田宏武超前回身,又是一劍。
伍廷芳慌亂格拒,當場被震退了三步。
此地距離護庵的林木已有五六丈之遙,兩名隨從遠遠地又勒住馬朝這邊望,“了因師太”
也趕了過來……
田宏武不再説話,欺身橫劍,這種招式,詭異極了,沒見識過他出手的人,誰也不知道這便是追魂殺手。
伍廷芳厲哼一聲,揮劍疾刺,他以為對方託大不拔劍,是以存有幸念。
一聲慘叫,伍廷芳撒手扔劍,坐了下去,頸旁靠肩胛處,血湧如泉。
田宏武為了要澄清事實,留他活口,所以劍鋒偏向側方,否則伍廷芳的喉管已被切斷了。
“嗆!”地一聲,田宏武半離鞘的劍,歸入鞘中。
“了因師太”卻已被這駭人聽聞的劍術驚呆了。
遠處兩名隨從,在伍廷芳慘叫坐地之後,拍馬狂馳而去。
田宏武着眼道:“姓伍的,要想痛快死,便實話實説……”
伍廷芳肩胛骨已被切斷,裂開了一個大口,皮翻肉轉,血還不停地冒。
田宏武怕他失血而死,飛指點穴,替他止住血流。
伍廷芳咬着牙道:“要殺便殺吧,天下雖大,沒你們藏身之地。”
田宏武冷冰冰地道:“那是另一回事,現在你回答問話,支吾一聲,便賞你一劍。”
伍廷芳怪叫道:“休想老子回答你半句話,寸磔寸剮也不過是一死。”
田宏武伸劍一點,道:“姓伍的,現在你想自殺也辦不到了。”
説着,拔出劍來。
伍廷芳頓時面現死灰,目中的怨毒凝聚成了形。
田宏武並非兇殘的人,但他想到“宇內狂客”慘死的情狀,那股子恨,不打從一處來,一挫牙,道:“第一句話,胡一奇前輩落入你們手中之後,你料他必死,從他口裏知道師太的住處,所以趕了來,對不對?”
伍廷芳抗聲道:“老子不知道!”
一聲慘叫,田宏武在他身上刺了一劍。
“你再説不知道?”
“不……知道!”
“哇!”又是一劍人肉寸許。
“了因師太”面孔泛了青,她睜眼望着沒開口。
田宏武連目芒都變成了赤紅色,厲吼道:“説!”
伍廷芳面目淒厲如鬼,狂叫道:“小狗,你會死得更慘,化身教’沒寬容過別人”
田宏武氣極,連刺了三劍。
伍廷芳還是不招認,他準備熬到死。
田宏武用力一頓腳,道:“好,你不説,我也不殺你,點你的‘腦户穴’,讓你變成白痴,再斬斷你雙足的腳筋,讓你現世一輩子。”
説完,伸指作勢
“了因師太”閉目搖頭道:“少施主,且慢,貧尼想透了,不願再造這冤孽,放他走吧!”
田宏武激越地道:“不成,他沒理由活下去,胡前輩死的太滲,慘不忍睹!”
伍廷芳突地狂笑起來,那笑聲簡直比哭還難聽十倍,好像不是發自人的口,久久,才斂住笑聲,喘息着道:“我説,我説……小子,你説的不錯,正是如此!”
田宏武厲聲道:“當年對師太暗下毒手,嫁禍胡前輩的可是你?”
伍廷芳喘息了一陣,道:“不必問,我全説,我恨她,她竟然愛上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人,而且還懷了孕,所以我要殺她!”
田宏武緊迫着道:“當年留在現場的絲絛玉墜是哪裏來的?”
伍廷芳道:“付代價請人從胡一奇身上弄來的!”
“了因師太”雙睛睜大了,眼角還有兩顆淚珠,身形搖搖欲倒,目光很奇特,不知是恨還是怨。
田宏武又道:“你來此的目的何為?”
伍廷芳抬眼望着“了因師太”,陰惻惻地道:“本來要殺她……”
田宏武道:“為什麼又沒下手?”
“我臨時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
“為了她,我遠走關外,痛苦了半輩子,我要她痛苦一輩子……”
“這話怎麼説?”
伍廷芳又笑了,沒有發出聲音但那笑容充滿了陰毒殘忍的意味,使人看了不寒而慄。
田宏武大聲道:“説下去?”
伍廷芳挫了挫牙,道:“她與胡一奇生了個女兒……”説了半句便住口了。
“了因師太”面孔倏呈慘白,身形連晃,幾乎無法維持站立之勢。
田宏武打了一個冷顫,道:“那女孩落在你手裏?”
伍廷芳點了點頭。
“了因師太”蹌前了一步,淒厲地道:“她人在哪裏?”
伍廷芳陰毒地笑了笑,道:“師太,方玉芝,你大概算得到她早已成人了,是麼?”
“了因師太”激越萬狀地道:“你……你……把她怎樣了?”
伍廷芳道:“不怎麼樣,我可以告訴你,她長得和你年輕時一樣美……”
“了因師太”語調變成了哀求似的道:“告訴我,她……現在哪裏?王大娘説,她被人帶去收養……”
伍廷芳自顧自地道:“她不知道身世,因為沒有人告訴過她,你見了她也不會認識,因為你從生下她之後,就不曾再見過她。嘿嘿嘿嘿……”
田宏武忍不住了,栗喝道:“伍廷芳,你不痛快地説出來,我可要讓你不痛快了?”
伍廷芳翻眼道:“你解了我的穴道我就説。”
田宏武眉毛一挑,道:“辦不到,你故意危言聳聽,想求解脱,是麼?”
伍廷芳又喘息了一陣,道:“小子,隨便你使什麼手段,老子絕對不説。”
“了因師太”歇斯底里地道:“田少施主,他跑不了的,依他吧?”
田宏武無奈,只好點開了他的穴道。
伍廷芳又笑了,他這種笑,使人感到有説不出的可怕。
“了因師太”迫近他身邊,顫聲道:“説呀?”
伍廷芳肩胛前已被田宏武的神劍斬斷,又連續捱了五六劍,雖然已止了血,但失血仍然不少,已漸呈不支之勢,他強撐着,以惡毒的聲口道:“方玉芝,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訴你,讓你在恨與痛苦中過下半輩子,你女兒是我養大的,出落得像一朵花,哈哈哈……
她陪我睡覺……這叫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了因師太”兩眼發黑,幾乎栽了下去,臉孔扭曲得失了原形。
田宏武目眥欲裂地吼叫道:“你根本不是人,是禽獸,你沒有人性!”
伍廷芳笑着,喘息着,接下去道:“我玩膩了,把她賣入青樓,當婊子陪陪千千萬萬人……”
“了因師太”眸中迸出了瘋狂的芒影,手掌暴揚……
田宏武忙抬手道:“師太,先別殺他,得追出令千金的下落。”
伍廷芳咬着牙道:“我會説出她的下落麼?做夢!哈……”
笑聲剛出口,立即中斷,他的口鼻裏溢出了鮮血,這狼子已經自斷經脈,一絲殘笑,僵在灰敗的臉上。
他是美男子,但靈魂卻醜惡無比。
“噗!”地一聲,他的腦袋在“了因師太”的掌下開了花,屍身伏栽下去。
“咚!”“了因師太”跌坐地上,口裏喃喃地道:“佛祖慈悲,弟子罪孽深重了!”
田宏武一看清形不對,她似有意要自決,悲劇可不能再延續下去,大聲道:“師太,他的話九成是假的,不可相信,他的目的是要折磨你,如果確有其事,一定查得出來……”
“了因師太”抬起失神的眼道:“如何查法?”
田宏武説這話,心裏一點把握也沒有,但為了怕她尋短見,義形於色地道:“晚輩曾對胡前輩的遺體許下諾言,一定要找到令千金,伍廷芳是‘化身教’的人,如果他真的把個千金從襁褓撫養到成人,這時日不短,平日與他接近的人,一定會知道的,不難查出。”
“了因師太”無力地道:“可是……她還像人麼?這都是我的錯……”
田宏武正色道:“師太不必自責過深,這完全是造化的安排,晚輩確信令千金無恙,試想,如果事實真如伍廷芳説的那樣,他撫養她,不能不見人,總有個名份稱呼,二十年的歲月,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做那樣的事,不怕公論麼?人總是人,不是真正的禽獸,他做不出來的,師太如果信以為真,便上他的當了。”
“了因師太”閉了閉眼,道:“但天下之大,哪裏去找,碰上了也不認識啊!”
田宏武道:“師太,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定能骨肉重逢的,令千金背上的胎記,便是線索,晚輩盡全力去查,師太安心修持,聽候佳音吧!”
“了因師太”的情緒稍稍平復,顫聲道:“胡一奇臨死還説了些什麼?”
田宏武整理了一下思緒,道:“胡前輩遇救時,已是奄奄一息,只交代了王大娘物化,女兒下落無從探查,要晚輩來此間殺伍廷芳這兩樣事,不過,當時的事,晚輩略有所知,他並非負心,而是別有苦衷……”
“了因師太”黯然頷首道:“你説下去?”
田宏武道:“當年,他是去赴‘化身教’一個叫龍使者的死亡約會,論功力,他沒有活路,為了怕連累師太,所以他才狠心不告而別,結果碰到一位受過他的恩惠的人暗助,他殺了對方,但他自己重傷將死,卧牀數年,才告痊癒,可是他來尋找帥太時,已經人去樓空,他藉酒裝狂,其實內心痛苦無比……”
“了因師太”流出了痛淚,顫抖着道:“不要説了,這是命!我……錯恨了他二十年,現在,一切都歸於虛空了。”
田宏武感到一陣鼻酸,紅着眼道:“令千金定能珠還合浦,佛性即人性,師太當不願再演悲劇,請等待吧!”
頓了頓,又道:“伍廷芳兩名手下兔脱,對方必不干休,為防未然,師太宜變遷修真之所,不知尊意如何?”
“了因師太”默然了半晌,才沉聲道:“好,以後找貧尼可到漳州梵音庵!”
田宏武點了點頭,道:“師太現在收拾一下,立即離開此地,善後晚輩會清理。”
“了因師太”站起身來,合十宣了聲佛號,蹣跚回庵而去。
田宏武把伍廷芳的屍身拖離現場,在附近掘了個土坑,把他掩埋了,搬了幾塊大石頭,壓蓋在上面,然後回頭去牽坐騎。
他心裏想,現在與“化身教”已經成不兩立之勢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倒是如果伍廷芳説的全是事實,“宇內狂客”的女和已被賣入風塵,該怎麼辦?
這是個相當嚴重的問題,的確費思量。
首先,第一步,是要設法從“化身教”人的口中,探查伍廷芳是否收養過女兒,如果證實確有其事,便麻煩了,人被賣入青樓,當然是在關外的成份居多,那得遠赴關外。
如果證實伍廷芳信口胡謅,王大娘已經過世,天涯茫茫,哪裏去找人呢?
僅有的一點線索,是女孩背上的胎記,在外面是絕對看不到的,有等於無。
愈想愈發不是路,心裏也愈加茫然。
唯一的一絲希望,是被賣在開封洛陽一帶,憑藉“風堡”秘探之力,或可能查出端倪,但這太渺茫,近乎奇想。
他解下馬匹,正待上馬,忽然發現馬鞍上插了個封口的竹筒子,另外附了張字柬,不由大感惑然,取下字柬一看。
只見一上面寫的是:“就近赴南召參與劍會,殺會主之後,留置竹筒,鞍袋內有面具衣物,速行改裝。
後面署了“復仇者”三個字。
這是怎麼回事?
“復仇者”怎知自己到了此地?
劍會、會主、竹筒,又是什麼回事?
他震驚得全身發顫,看來這些東西是“復仇者”乘自己埋葬伍廷芳時暗暗留置的,竟然還為自己準備了易容改裝之物。
是了,那會主定然也是黑名單上列名的仇人!
想到這裏,不由精神大振,這一次,算是自己替小秀子一家刃仇的破題兒第一遭,除了這原因,“復仇者”決不會要自己去殺人。
他抓起竹筒,真想打開來看看,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把竹筒塞入錦袋裏。
他匆匆上馬離開。
劍會,每三年舉行一次,目的是以武會友,切磋劍術。
每一屆的會主,例由上屆公推或公聘,本屆會主是上屆推定的,由北六省著名的威武鏢局總局主“一柱掣天”黃鎮山擔任。
地點在南召城外的范家集廣場,用意是為了紀念百年前功在武林的“劍主之王”範耀。
會期一共是三天,最後一天的末場,照例由會主親自出台接受挑戰,這場壓軸戲,是每屆劍會的高潮。
在會期前半個月,各地劍手便已陸續來到,使其名不彰的南召,成了卧虎藏龍之地,當然,來的人並不一定都露面出手,大部分是來湊熱鬧的,小部分則想藉這個機會露臉成名,只有極少數才真正地是存切磋琢磨之心。
今天,是第三天,午正過場,一共比賽三場。
三棒鑼響,六名裁判就了位,左右各三,劍會揭開了序幕。
台上打的熱鬧,台下也吵的熱鬧。
如果沒有特殊的好手上場,台下的聲浪是無法平息的。
前兩場,在喧天鬧地的情況下平平而過。
眾所矚目的壓軸戲開始,會主亮了相,聲浪頓時乎息了,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那三丈方圓的敞台上。
北六省的總局主,氣派果然不同凡響,態度從容,不怒而威。
“一柱擎天”黃鎮山,年紀在六旬上下,一臉的福泰相,綢衫曳在腰間,扎膝褲,高腰白襪,薄底快靴,手提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目光徐徐掃瞄全場一週,然後倒劍把,行了個羅圈禮,洪聲道:“多謝各位高朋貴友,遠道光臨,為劍會增輝,依照定例,這場壓軸戲由老夫來唱,接受三位朋友挑戰,套言不敍,現在就請第一位朋友賜教?”
台下起了一陣“嗡嗡!”聲。
沒有幾下真工夫的人,是不敢上台丟人現眼的。
一條青影,從人叢中衝起,筆直地拔升三丈有多,然後凌空變勢,如飛燕般斜斜掠向會台,在離枱面丈許高下時,妙曼地一旋,改為頭下腳下,輕輕落在台上。
台下響起了一聲轟天採。
上台的是一個青衫中年,風度極佳,他先朝台下作了個羅圈揖,然後從容不迫的朝會主黃鎮山拱手為禮,朗聲道:“龍門弟子古劍青,拜領會主高招!”
黃鎮山哈哈一笑道:“名門高弟,果然不同凡響,老朽幸會,請!”
古劍青道了聲:“不敢當此謬讚!”緩緩拔劍,站在下首位置,氣定神閒,又道:“請賜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