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化一劍劈了何曉非,陡的又是一個轉身,虎吼一聲一腳飛起,“跨虎登山”踢向了温宗亮。
温宗亮驚恐中,方喊出了一聲:“大哥!我……”喊聲末了,雷天化腳已踢到,胸口上立如中了一下千斤鐵錘,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身軀仰天便倒。
在這一瞬間,大頭姜宏倏被驚醒,一挺手中劍,刺向了雷天化的後背。
就在他那劍鋒剛剛割破了雷天化一點皮肉,方打算再向前一送,就可刺透了雷天化的後心……他這就吃了個子小手臂短的虧了,還沒等他探身遞劍,雷天化往前一跨步,身形疾轉回來,拿劍橫着一掃,“鏘啷”一聲,姜宏的劍已被削去半截,冷冷地道:
“姜大頭,現在只有你了。”
姜宏嚇得渾身打起抖來,戰慄着道:“大……大哥!饒……饒命!”
他在哀求着,人卻倒退着慢慢地向門口挪動,看看將到門口,正打算逃縱出去……
雷天化倏喝一聲道:“容不得你!……”話音未落,抖手擲出手中劍。但見一溜寒光,劃風生嘯,“唰”的一聲,從姜宏的前心插入,直穿過後心。
“哎呀!”一聲淒厲的慘嗥響起,屍橫石屋門口,一縷鬼魂也追上鬼門關去了。
“哈哈哈哈哈”
雷天化仰天一陣狂笑,不知是喜是悲,只是那笑聲,聽起來刺耳已極。
“噓噓噓”石屋門外,傳來一陣馬嘶。
雷天化聞聲一怔,移動身軀,從姜宏身上抽起了太阿神劍,衝出門去。
就在他方一出室門,天井中現出了一位書生,正是那俠士雲霄。
此際的雷天化已然毒發,眼裏有些認不清人了,一見有人衝進來,厲聲喝道:“什麼人!”
他在厲喝時,橫劍怒目,有一股重振餘勇,尚欲再戰神氣。
雲霄在天息山頂,發覺了其弟雲漢的計謀,跨上神駒白蹄黑靈,追風馳電奔回,按説是早該到了。
無奈走在途中,神駒舊病復發,只是跳縱,不肯奔行,細察之下,原來馬腹側面被一金針刺入。
他一看那針,就知是其弟雲漢所為,好在刺得不重,探掌運氣吸了出來,神駒才恢復了常態。
這麼一來,卻耽誤了不少時間,等趕到謝坪石屋時,東方已然發白了。
他急忙縱下馬來,人就朝石屋行來,剛一到了院中,就見從書室中闖出來一人,渾身血污,簡直成了個血人了,猶自神威凜凜。
他認出來是聖手摩什雷大化,就準知自己晚到了一步,忙道:“老前輩!我雲霄來晚了。”
雷大化一聽説來人是雲霄,心中一鬆勁,真氣立泄,身上一陣顫抖,“鏘啷啷”寶劍落地,面色也變為灰白。
雲霄見狀,閃身到了雷天化身邊,探手扶住道:“老前輩,你……你怎麼啦?”
雷天化苦笑了一下道:“老弟!你來得不晚,我還有一口氣在……”他説着用手一指地上的劍,道:“劍……劍……”雲霄彎腰拾起神劍,雷天化已有些站立不穩了,在雲霄攙扶下,走進另一間石室,盤膝坐在榻上。
雲霄從懷中掏出金創藥來,欲為雷天化料理傷口。
雷天化大喘了兩口氣,搖着手道:“不用啦!老弟!快聽我説。”
雲霄道:“老前輩,還是先療傷要緊!”
雷天化慘然一笑道:“老弟!你還看不出來嗎?早一個時辰或許能活,現在……不行了,縱有起死回生靈藥,也難救我。”
雲霄出身武林世家,又是天山三仙的首徒,哪會看不出來,雷天化已是燈枯油盡了。
他心中不禁悲嘆了一聲,熱淚也跟着流了出來,忍悲含淚,問道:“老前輩你有什麼事……要交待我嗎?”
雷天化聞言精神陡地一振,哈哈笑道:“我恩仇了了,交代個什麼事情?嗯!要有的話,就是眼前的一場武林浩劫,得仗老弟救平了。”
“我?”雲霄驚詫地應了一聲道,“我能行嗎?”
雷天化道:“武林三仙的弟子要是還不成,只有眼看武林淪落了。”
雲霄道:“我當盡力而為!”
雷天化道:“你一定可以成功……劍!”
他説着用手一指大阿神劍,雲霄遞了過去,他沒有接,又道:“常説紅粉贈與佳人,寶劍贈給俠士,劍!老夫贈給你了……”雲霄連忙推辭道:“老前輩!這個使不得,雲霄我……”雷天化倏地一瞪眼,道:“我已是將死之人,你如不受此劍,莫非要使神物蒙塵嗎?如落奸人之手,為禍不堪設想?”
雲霄無法,只好拜謝收下,問道:“請問此劍來歷?”
雷天化道:“劍名大阿,乃春秋時吳人歐冶子所鑄,後歸秦皇,老朽在阿房宮遺址上掘得,神物能得明主,也該是威凌八陣的時候了!”
雲霄道:“我當珍視此劍,如同珍視着老前輩對我的一番成全之心。”
雷天化道:“但願你能為武林奠下太平之基,使此劍更見光輝。”
他説到此揮了揮手道:“我和鄉人交好,後事自有人料理,你快去少林、武當……
阻止殺戮的進行,去吧!”
他默然了一陣,喟然一聲長嘆,出門乘馬而去,直奔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在河南登封縣西北,少室山的北麓,乃後魏太和年間所建,僧侶多習武事,技擊之術為天下之冠,所以少林一派於幹多年來,都執武林之牛耳。
是過午的時分,山麓下來了一騎,馬上人是個風度瀟灑的書生,這人正是雲霄。
他一到山麓下,下馬揮手,神駒長嘶而去,他卻拾級而上,直向少林寺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寺中驚鐘,陡然悠悠敲響。
“噹噹噹噹噹噹”
幽靜而悠揚的音韻,盪漾在空氣中,傳出去好遠,好遠。
這鐘聲來得太突然,晨鐘暮鼓,此時清晨早過,黃昏未至,怎麼鳴起鍾來?……雲霄心中,立時就意味到事非尋常。
“喀!”
忽然間,那悠揚的鐘聲,驀地戛然而止……。
雲霄的一顆心,隨着那戛然而止的鐘聲,震了一下,立知情形不對,腳下一用力,飛也似地,直朝山門口縱去。
寺門敞開着,大雄寶殿上,除了兩位垂目合掌,盤坐着的和尚之處,不見一個人影。
雲霄見狀一愕,暗訝道:“人呢?……”他稍稍猶豫了一下,立即邁步走上大殿。
二僧狀似入定,對有人進殿,驀如不覺。
雲霄心中更是詫異,微微打量了一陣,縱身再向後殿奔入。
這後面是達摩正殿,情形也是一樣,四下裏靜寂如死,殿門緊閉,使他越感奇怪,心忖:“少林寺僧眾數百,怎麼只見到寥寥幾人,都到哪裏去了?”
正在尋思之際,突然聽到一陣陣呼吸之聲。
他心中一動,衝入達摩殿中一看,就見殿中黑壓壓坐了一片,全是人頭。
雲霄腳步一停,怔怔地瞥視着這一大堆坐在地上的僧眾,只見他們人人都是一樣的姿勢,垂目合掌狀似入定。
但是那些人聽見了有人進殿來,同時都睜開眼來看着雲霄,顯然是沒有入定,更不會是失去了知覺。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出聲,更沒有一個人悄悄移動一下。
雲霄大聲地喊道:“喂!各位大師,你們怎麼都坐着不動呀?”
那班僧人聞聲,僅僅是轉動了一下眼睛,身體姿勢,仍然紋風不動,雲霄不由得大感迷惑,皺起雙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驚疑間,忽聽從寺外傳來一響馬嘶之聲。
雲霄心中一驚,趕緊退出殿來,轉身向殿外飛奔而去。
寺門口站着他那匹神駒,但在馬後立着的,卻是小叫化舒元。
雲霄一見大喜,笑道:“元弟,你怎麼來的呀?”
舒元笑道:“我就在這附近住的,方才看到大哥這匹黑靈駒,知道你到了少林寺,所以我就趕了來,怎麼出了什麼事嗎?”
雲霄嘆了一口氣,道:“是的,少林寺出了事,卻把我給鬧糊塗了。”
舒元笑道:“什麼事會使我大哥糊塗起來,我小要飯的倒要見識見識。”
手一揮,黑靈駒又飛向山林深處奔去,兩人再翻身,重又回到達摩正殿。
舒元將那些和尚打量了一陣,道:“哎,他們好象是被點住穴道呢……”雲霄説:
“我也是這麼想”説時,舒元已經迅快地查看了好幾個人,詫異道:“咦?不對呀!
他們身上穴道,毫無受制之象啊!”
舒元隨手拉起來一個和尚,道:“待我仔細地看看!”
一言甫畢,那被他拉起來的和尚,倏然慘叫一聲,雙目一翻,便氣絕斃命。
雲霄不由一怔,同時也發覺殿中那些和尚,個個臉上都流露出恐怖驚慌之容,可見他們人人都知覺未失,尚有驚喜之情,只是怎麼都不能動呢?……舒元驚異的道:“這事太邪門啦……”説時,他順手又拉起一名和尚。
那和尚而立顯萬分恐怖之容,接着又是神色驟變,似是痛苦難當,慘叫一聲,便又氣絕斃命。
舒元不由得大大一怔,不服氣地又伸手向另一名僧人抓去。
雲霄倏然縱了過去,猛可推開了他的手,道:“不能再動了,已經死了兩人啦!”
舒元迷惘地道:“那也是沒辦法呀,大哥,我也被鬧得糊塗了!”
正當兩人面面相覷,無計可施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亂之聲。
兩人心中一動,一齊又再縱身出來,到得寺門向外一看。
就見四名和尚正由山下向上跑來,在他們身後有兩條人影緊追不捨。
眨眼之間,雙方已追了個首尾相銜。
雲霄陡地哼了一聲,道:“少林四僧就要歸天了。”
舒元訝道:“大哥!你怎麼不出手呢?”
雲霄道:“晚了,出手也救不了四僧的命!”
舒元道:“那兩人不知是準,居然敢找上少林寺來啦!”
兩人話未説完,那邊就傳來兩聲慘叫,有兩名僧人倒地。
那擊倒二僧的兩名大漢,毫不停滯,復又電疾向剩下的兩僧撲去。
他們的身法卻是高明得多,是以不到一個起落,就追上了兩僧。
那兩名僧人受襲,幾乎是同時之間,慘叫出聲,一齊趴倒地下。
此時,那兩個漢子擊殺了四僧之後,站在就地,遊目四顧,忽然看到寺門口的兩人,怔住了……寺門口的雲霄和舒元,看那兩名漢子,只見他們背上都插着奇形兵器,身穿長衫,長得是一俊一醜,年在四十歲左右。
雙方對看了一陣,那兩名漢子已邁步走了過來。
那醜的一個望着二人道:“喂!你們可是少林弟子嗎?如果不是,可趁早離開!”
雲霄冷哼了一聲,沒有説話,舒元卻一翻眼道:“你是幹什麼的?”
那人詫異地道:“咦!小子,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就這樣地問大爺嗎?”
舒元不屑地撤了一下嘴,道:“你橫什麼?我這還是對你客氣哩!”
那人驀地一聲狂笑,睨視着舒元道:“哈哈!小子,你要不客氣怎麼樣?”
舒元又是一翻眼道:“你要怎麼樣呢?”
那人又是一聲狂笑,笑聲方歇,倏地厲聲喝道:“我斃了你!”
聲方出口,舉手一掌遙劈出去,風由掌生,狂颶捲起,襲向了舒元。
舒元一閃身,讓開了一掌,勁風襲向了山門口的石屏,“轟”的一聲大響,那座屏風頓時倒地。
雲霄突然發出一聲冷笑,説道:“這一記混元掌力還過得去,尊駕可是鐵掌門的門下嗎?”
那人聞言一怔道:“你是什麼人,俺混元掌朱登,不錯,是鐵掌顧家的門下,但現在不是了!”
雲霄微微一笑道:“那麼你現在已入了天蠍教,叛祖背宗,所以你不認師門了,對嗎?”
那朱登被人家揭穿了底,不禁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掄掌就向雲霄撲去。
掌方揚起,忽然眼前人影一晃,斜刺裏闖過來小叫化舒元斜手劈下。
朱登真沒看得出這小要飯的竟然身懷絕藝,甫一出手,就是殺招,左掌勁未貫足,就捱了一下,由不得悶哼了一聲。
另外一位漢子,見狀縱了過去,接下了朱登和小叫化舒元打在一起。
此人名叫鐵腿鶴馬駿,他掌上功夫雖不出奇,可是腳法卻十分奇異,左閃右避,無不恰到好處,一時之間,兩人倒打了個棋逢敵手。
朱登調息了一口氣,大聲喊道:“老馬!你且支持一會,等俺先打發這個窮酸,回頭再來助你。”
話聲中,縱身撲向了雲霄,雙掌連環劈出,頓時激起了一陣猛烈的風聲。
雲霄含笑而立,根本就沒把對方強勁的掌力放在心上,更不運氣抵擋,掌風過處,竟然傷不了他分毫,且有一股反震之力回撞向朱登。
朱登連着劈了有十幾掌,不但近不了人家的身,且還被那反掃回來的力道,震得向後退了五七步去。
這一來,他禁不住心頭一凜,怒罵了一聲,撤出來背上的銅柄虎爪,呼地一聲,橫掃了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喝了一聲:“住手!”
聲音嬌脆,一聽就知是出自女子之口,但卻有些冰冷。
朱登聞聲,迅疾收爪後躍,那馬駿也跳出圈外。
但見人影一閃,場中多了一位面色冷峻的白衣女郎。
她望着雲霄瞟了一眼道:“咦?又碰上你了!”
雲霄哈哈笑道:“這就叫有緣嘛,走到哪裏都會碰上。”
白衣女郎嬌叱了一聲道:“無賴!誰和你有緣了!”
雲霄瀟灑地一笑道:“就算無緣,請問你,少林寺五百僧眾,可全都是被你治住的嗎?”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不錯!是又怎麼樣?”
雲霄哈哈一陣大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命你把他們全救過來。”
白衣女郎秀圖一瞪,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
雲霄突然神色一凜,虎目圓睜,精光懾人,冷冷地道:“你敢不聽!”
白衣女郎似被雲霄虎目中那股懾人心魄的精光所懾,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冷冷地道:“不聽就是不聽,怎麼樣?”
雲霄道:“我立時就叫你血流五步……”朱登聞言,驀地大喝一聲,道:“好個狂妄的小子,竟敢威嚇我家公主。”
人隨聲起,掄起手中鋼柄虎爪,就撲向了雲霄。
雲霄微微一笑,道:“憑你也配發橫!”
笑語聲中,隨手一掌劈出。
朱登來勢勁疾無倫,方到雲霄身前三尺之處,忽然感到碰在一堵無形牆上,立被震得倒退數尺,落在地上,一時頭昏眼花,差一點站立不穩。
雲霄又是哈哈一聲,笑道:“你捱了這一下先天太乙罡氣,恐怕神仙也難救得活你了……”朱登身形方站穩,聞言駭然道:“太乙罡氣?……”他就只説了這一句話,口方再張,胸中一陣翻騰,吐出了一口鮮血,人也搖晃了兩下,栽倒地上。
雲霄皺了皺眉頭,轉向那白衣女郎道:“打好主意沒有?要不就告訴我解救的法兒。”
白衣女郎聞言,面色大變,緩緩地道:“你要殺便殺,何必這樣逼我?”
雲霄冷哼了一聲道:“少林寺五百僧眾何辜,竟然下此毒手,我雲霄今日容你不得……”話音甫落,身形如飄風般一閃,虛掌一伸,沒等那白衣女郎閃躲得及,已搭在了她香肩之上,一下子就把她抓了起來。
馬駿見狀,翻手撤出五行輪,撲上前來解救,小叫花舒元橫身攔住,兩人就又戰在了一起。
白衣女郎立覺肩上一陣劇疼入骨,雙眉緊緊蹙祝就在這時,山門口驀地響起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雲霄聞聲看去,見寺門口並肩站着三位老和尚,一色的深紫繡金袈裟,右掌立胸作詢問式。
中間的一位,左掌上託着一柄綠玉佛杖,全都是慈眉善目,法相莊嚴。
雲霄一看,就認得出對方是少林三佛,中間那手託綠玉佛杖的,是掌門老方丈法顯大師,左邊的一位是達摩院主持法空大師,右邊的一位是跋蹠院主持法宏大師。老禪師誦了一聲佛號之後,接着道:“敝派僧眾弟子,已蒙佛祖慈悲全都救了過來,雲檀樾不須難為這位女施主了。”
雲霄聞言,鬆手放了那白衣女郎,轉向老禪師恭身為禮道:“老方丈真個是慈悲為懷,雖然佛法無邊,只怕也難渡得了此等魔障!”
法顯大師又低誦了一聲佛號道:“佛門廣大,無不渡之人。”
雲霄轉頭瞪了那白衣女郎一眼,冷冷地道:“饒了你這一次,你現在逃生去吧!”
白衣女郎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理也不移動。
雲霄也不理她,轉頭叫住了舒元,徑直向寺中走去。
雲霄見老方丈讓客入寺,果見那些僧人全都回復了自由。
雲霄有些不解,忙問道:“雲霄有一事不明,想在老方丈面前,討點見識。”
法顯老方丈笑道:“雲檀樾是問敝寺僧眾,中的是什麼手法嗎?”
雲霄道:“雲某正是此意。”
法顯老方丈道:“他們是被人用小北極獨門手法,拘魂手製住的……”他話未説完,也就是剛踏上大雄寶殿的台階,驀聽寺門口一人喝道:“女施主請留步,少林寺不接待女客。”
雲霄回頭看去,見那白衣女郎並沒有離去,卻跟進寺來。
把守山門的大方和尚,正因方才吃過一次暗虧,心中一口氣無處發泄,一見白衣女郎要進寺門,才出聲攔阻。
那白衣女郎冷哼了一聲道:“就憑你也敢攔本公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説道一揚纖纖玉掌,朝着大方和尚虛虛擊去。
大方和尚雖然是氣怕在心,還沒想到對方是説打就動手,睹狀微微一怔,頓覺一陣透心銷骨的陰寒之氣已迫到身上。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右掌己趁着拂袖之勢,猛劈出去。
大方和尚這一記掌力,算得上剛猛無比,呼呼風聲震耳,把對方那股陰寒之氣,全部迫了回去。
任是這樣,他那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風之處,仍然感到冰涼徹骨。
雲霄見狀大喝一聲道:“怎麼?你有些不服氣是麼?”
白衣女郎聞言狠狠地瞅了一眼,冷冷地道:“姓雲的,讓你今先得意一會吧,往後你要小心點。”
雲雷哈哈笑道:“你跟上來就是告訴我這句話嗎?”
那白衣女郎並不答言,默然轉身,直向寺外走去。
法顯老方丈又低誦了一聲佛號,雲霄和舒元兩人,就跟在了老方丈身後,穿過數座大殿,走入一個極寬敞的禪院中。
院中有一株參天古樹,樹名菩提,繁蔭如蓋,正好覆罩住這禪院的大部分,院中擺着石制的幾牀等物,古樸異常。
雲霄在一張白石長几上坐下,小叫化舒元挨着坐在他身邊,法顯老方丈就坐在他對面的石牀上,左邊是法空大師,右邊是法宏大師。
法顯老方丈沉思了好大一陣,才向雲霄問道:“雲檀樾駕臨敝寺,敢是和天蠍教向武林尋仇有關麼?”
雲霄恭容道:“老方丈明見,不過我卻是受人之託。”
説着,從腰際摘下來“太阿神劍”捧在手中,又道:“老方丈可識得此劍麼?”
法顯老方丈一見那劍微微一怔道:“此乃當年秦皇故物,為聖手摩什雷檀樾的利刃,不知如何到了雲檀樾手中?”
雲宵道:“雷老前輩已遭了毒手,斷氣前將此劍贈於在下且囑我趕來少林寺。”
法空大師插口道:“雷天化他……他已受了害?……”雲宵道:“是的!不過他死得十分壯烈,在力斃四名高手之後,毒發身亡。”
法顯老方丈聽説雷天化已死,心中一陣黯然,低誦了一聲佛號:“百千法門,皆重因果,一切業障,本來空寂,他,死得好!”
雲霄聞言,心知這位得道高僧,仍難釋當年覺非和尚犯戒之事,於是忙道:“往事已成過去,老方丈能眼看着浩劫蔓延麼?”
他話音方落,就見從門外進來三名和尚,心中一動,忙又問道:“方才所發生之事,究竟內情如何,老方丈可肯見告一二嗎?”
法顯老方丈聞言瞪了三僧一眼,冷冷地道:“你們當着雲門世家的少宗主,就把經過説一下吧!”
三人聞言,都面現羞慚之容,吞吐了一陣,方由大悟僧發言道:“那是中午方過,掌門師父同着兩院主持,剛剛離寺去中天池,忽然無故鐘聲自鳴,而且聲響七疊……”
法宏大師道:“那是本寺召集弟子的緊急訊號!”
大悟僧道:“就是為了本寺緊急訊號,所以就全集合在達摩殿。”
法宏大師道:“我們全都去了中天池,是誰主持的呢?”
大悟搖了搖頭,道:“並沒有人主持,所以只有原地打坐,靜候慈諭。”
法空大師接口道:“你們是怎麼被人家制住了呢?”
大悟僧聞言垂頭答道:“弟子實在有辱師門,因為我們進殿方一坐下,立有股香氣襲人,只覺頭腦一昏,便失去了知覺,於是就被制住了。”
法空大師聞言,冷哼了一聲,瞪眼瞅着三僧,有一種憤憤不平的氣概。
法顯老方丈緩緩地道:“這件事不能責怪他們,只是本寺戒備嚴密,他們竟能出入自如,這一點必須追究。”
雲霄道:“我想貴寺戒備森嚴,敵人出入而不被發覺,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話音一頓,沒有再説下去,眼睛卻看着法顯老方丈。
三位老和尚輕哦了一聲,又對望了一眼。
法顯老方丈猛然心中一動,不覺又低誦了一聲佛號,道;“雲檀樾所説甚是,老袖正是當局者迷,像這等離奇的現象,除非他門得到內應,決不能如此得心應手。”
小叫化舒元接口道:“還有貴寺那七疊鐘聲,既為緊急召集弟子之令,外人怎會得知……”他一言未了,雲霄忽見大悟等三僧面色變得慘白,心中一動,接口笑道:“以我所知,天蠍教有一網打盡天下各派精英之心,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少林一派乃武林翹楚,老方丈不可不謹慎從事!”
法顯老方丈道;“雲檀樾説得是,老衲正有此心!”
雲霄朝着舒元使了一個顏色,站起身來道:“雲霄今日有擾老方丈清神,實感不安,目下還有些俗務待了,就此告辭……”少林三佛因心中有事,實在説寺中這場亂子,也須追個水落石出,也不願多留,謙遜了幾句,便送兩人出了少林寺。
他們下了山,雲霄撮口發出一聲長嘯,不一時那黑靈神駒已到了跟前。
舒元道:“大哥,你這要往哪去?”
雲霄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治天下洪水的大禹,目不能三過其門而不入,我得回家去看看,兄弟如無事,不妨一路到雲門谷走走。”
舒元笑道:“我下山之時,家師曾命我先拜見丐幫三老,然後請示行止,如今我得趕赴徐州去了,咱們後會有期吧!”
兩人各道珍重而別,雲霄跨上神駒,直奔雲門谷。
雲門谷在太室東麓,西接青屏東亙雲羅二山,在這裏住着武林一代奇人,雲門世家第四代宗主雲靖。
就在雲霄到了少林寺的同時,雲門谷忽然來了三騎,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和兩個中年漢子,輕揮絲鞭,催馬上前,遙望着山坡上一幢石牆住宅,緩緩地道:“那裏就是雲靖的居住了。”
走在前面的一個漢子道:“師父!讓我洪勝去叫他出來。”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雲門世家威震武林百年,連九大門派都對他們尊敬,你怎麼敢這樣放肆,等我獨個兒上去吧!”
另一人接口道:“師父,要不帶我沙九跟着你去。”
那老者眉頭一皺,不耐煩地道:“別羅嗦!你們就在此地等我……”話聲中,縱馬向坡上馳去。
離着那所宅子尚有十丈遠近,道路陡然寬闊,而且鋪着齊整平坦的青石,馬蹄踏在石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老者就在門口下了馬,忽見從門內出來了兩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少年。
在那兩少年身後,跟着一個彪形大漢。
看那大漢肩胸寬厚,手足長大,舉步間甚為沉穩,分明是練過武功。
不過他身上衣服簡陋異常,和普通一個莊稼人,沒有什麼兩樣,加之赤着雙足,一點也不起眼。
那老者只瞥了那大漢一眼,認為他雖然練過武功,卻不足以重視,只是注目在那兩位少年身上。
走在前面的一個少年,望着那老者含笑道:“貴客是來訪朋友的嗎?”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不錯,煩你通報你家主人一聲,就説衡山鬼王谷,小老兒馬震天有事拜見。”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對不起,你老來得不湊巧,雲家早已搬走了。”
馬震天聞言雙眉微剔,冷冷地道:“雲門世家譽震武林,豈是隨便可以搬得家的?”
後面那位少年脆聲笑道:“哥!這兩年來我已看慣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充人物管閒事,連人家搬家不搬家他都要管,好像是自命不凡,其實也真笨得可憐。”
前面那少年聞言,忍不住笑了兩聲,隨即又忍住了笑,道:“你別胡扯了,小心得罪了客人……”頓了一下、接着又向馬震天道:“馬老先生!你就請回吧!
就是家主人沒有搬家,他有事出去了還不行嗎?不過……”“不過什麼?”馬震天聞言不禁有氣,冷冷地逼問了一聲,雙目陰鷙地瞪着兩位少年。
那少年毫無懼色,笑道:“瞧你這大的歲數,火氣還是很盛吶,我不知該不該對你講……”馬震天陡地一聲狂笑道:“論家世鬼王谷並不弱於雲門谷,我馬震天也不見得比不得雲靖,想不到竟敢對我如此無禮,嘿……嘿……”那少年皺眉想了一下,道:
“鬼王谷?……這個地方好像從未聽人説過,怎能和我們雲門谷比得……”馬震天似已有些煩躁,不願多耗時間,只是冷哼了一聲,邁步就朝大門裏硬闖。
兩位少年一齊攔住了他的去路,同聲道:“你要幹什麼?”
馬震天道:“我要見你家主人!”
話聲中隨手推去,兩位少年也一齊出掌抵擋,但見他倆身形晃了幾下,終於退開了數步。
此時,旁邊那壯漢,已大踏步走了過來,大門口當中一站,瞪着眼看着馬震天。
馬震天推開了那兩位少年,又見那漢子攔住去路,他也懶得説話,隨手又是一掌撥去。
兩人相距約有五七尺遠近,馬震天撥出了一掌,是無法碰到對方的,他只是存心用掌撥開對方,任是這樣,他這一撥之力,少説也有數百斤的力道。
可是那漢子一片渾愣的樣子,竟不曉得躲避或招架。
馬震天心中一動,立即掌力撤回來四成,免得打傷了對方,引起無端麻煩。
哪知,在他掌力到處,擊在那大漢的身上時,只見他衣服飄揚起來,身軀卻是紋風不動的。
馬震天由不得微微一怔,忖道:“看不出這漢子雖然外形渾愣,敢情竟有一身橫練功夫……”心念動處,立時變化掌勢,潛運內力,虛虛戳上一指。指風急鋭地向對方小腹“氣海穴”上點去。
須知大凡有十三道橫練功夫的人,多數不到“氣海穴”,金鐘罩、鐵布衫,任是刀槍不入,氣眼所在,卻禁不起一指輕點。
但是那漢子,仍然視若無睹,理都不理。
指力過處,不但沒有傷着,而且屹立如故,依然穩立門口當中。
這一來,馬震天可不禁心頭一驚,呆呆地怔在了當地。
那大漢捱了一指之後,面上微現怒容,冷哼了一聲道:“你快點滾出去!”
馬震天聞言遲疑了一下,驀然欺身前撲,二招“穿星摘月”,掌砍指拂,無一不是人身大穴。
那愣漢暴叱了一聲,宛如晴天響了一聲霹靂,一拳迎面擊去,拳風勁烈無比。
馬震天見對方根本不理會自己的招數,但他此際已發了一半,只好硬收回來,當即腳下斜踩七星步,身形一轉,側繞敵後,一掌向愣漢右肋攻去。
愣漢虎軀微微一塌,悠然一肘撞出。
馬震天真想不到對方身手,竟然如此靈活,自知不能硬碰,迅疾又退回原來位置。
那愣漢似已發了怒,招數才發便收,但是並沒有住手,跟着一連就是數拳,迎面打來,拳力之猛,世上罕見。
馬震天被逼得無法不退,慢慢退後有十步遠。
那愣漢,卻是越打越有勁,竟然無休無止了,數拳之後拳力越見雄勁,但並沒有進撲之象,宛如是他自己在練功夫樣的。
任是這樣馬震天與他相隔已兩支左右,卻仍感到對方的拳力,勇猛難當,也不敢硬對,在無法可施之下,氣得他驀地一頓腳,回頭便走。
等他離開了門前那條青石路,耳中聽到那兩位少年笑道:“武大叔!你該收招了吧,人家都走了呀!”
馬震天一面下山,一面氣得面色煞白,幾乎嘔出一口鮮血來,再不就一頭撞死。
須知他當年在十二護法尊者之中,論功力不在雷天化之下,放眼當今武林,能和他一拼之人,卻是寥寥無幾。
但今日竟被人家打得連手也不能還,吃了這麼一記悶虧他怎能不氣。
下到了山腳,他那兩位弟子洪勝、沙九迎了上來。
他們問出來一個字,一見馬震天神色極壞,也就不敢問下去了。
馬震天仍是一聲不哼,騰身上馬,當先出了谷口,馬震天心有所思,驀然喊出了一聲,道:“是他!啞口孟賁武剛?”
洪勝這才有了機會説話,忙道:“師父,武剛他是誰呀?”
馬震天苦笑了一下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是武林中的一奇了,生性有些渾愣,素常不愛説話,出道以來,能接下他一拳一掌的,放日江湖,可説不上三五個人。”
沙九接着道:“那麼師父也接不下他幾掌吧?”
馬震天道:“老夫也還差得遠呢。”
説着話,心頭又是一陣氣憤,他後悔不該在徒弟面前,説出自己不行的話來,於是又默然向前走去。
暮色已合,四下裏的景物,已成了一片迷茫,數丈外忽然閃動起一點微微的燈光。
馬震天一言不發,只用手向前指了指,三人就催馬直朝那燈光閃動處奔去。
轉眼就到,原來是一座廟,三人下馬進去,見裏面卻還乾淨,只有一個火工道人,正在引火燒飯,看到三人進來,早已嚇得打抖了。
馬震天見狀,心中有些不忍,叮囑兩個徒弟不要去擾他,就徑直進了大殿,找了一處乾燥的地方,吃了些乾糧,就在原地打起坐來。
忽然從夜風中送來一陣奇香撲鼻,馬震天陡然喊道一聲:“不好!”
人隨聲起,方縱起不到數尺高,“蓬”地一聲,跌了個仰天僵卧。
洪勝、沙九兩人見狀,急得頭上都冒了汗,無奈頭昏眼花,連抬起腦袋的勁都失去了。就在這時,卻聽口有人道:“他們到了沒有?進去看看!”
語聲不高,但含氣斂勁,分明是武功不俗之輩,話也只有這一句,以下便又毫無聲息。
不大一會工夫,先是一陣勁風撲入屋來,燭光搖曳中,就見門口出現了一人,正是方才那火工道人。
洪勝以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睛,再一細看,仍還是那被嚇得渾身抖顫的火工道人啊!…
他在入門之後,陡然止步,雙目射出鋭利的光芒,宛如兩道冷電,落在地上馬震天的身上。
跟着在大門口,又出現了一人,低聲道:“老耿,得手了嗎?”
那火工道人聞言哈哈一陣大笑道:“他們都軟啦!”
笑語聲中,他探手在身上一陣亂扯,撕碎了那身破道袍,現出了本相,乃是個中年大漢,毫無一絲老態,而且生相極是兇猛。
洪勝和沙九兩人,睹狀禁不住發起愣來。
就在他們發愣的瞬間,倏聽“噹噹噹”三響玉磬聲動,眨眼間殿中添了數根火炬,照得這間破廟,明亮異常。
隨着火炬閃亮之際,殿中卻多了一位白衣女郎,可以説是豔麗絕世,只是有些個冰冷。她朝着地上的三人打量了一眼,“把他們解救過來。”
是一個手持短戟的漢子,應了一聲,立即探懷取出解藥,託在掌內,對準三人面上用力吹了一口氣,三人頓時清醒過來。
馬震天迷們地揉了一下眼,只聽有人道:“馬震天,看清楚點,天蠍教花壇聖女長春公主在此,還不快來叩見。”
馬震天聞言心中一凜,暗忖道:“我怎麼自投羅網了。”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馬震天!你可接到了本教金蠍令符了麼?”
馬震天此際是豪氣盡喪,一點也橫不起來了,緩緩地道:“已經接到了,正準備報到歸壇,只是擔心教主仍然加罪。”
白衣女郎道:“有本公主作主,前罪赦免,仍準歸壇效力,但得先完成一件任務。”
馬震天道:“願聽公主吩咐!”
白衣女郎道:“好!由他四位告訴你如何做法,我要先走一步了。”
她話音方落,火炬倏地一暗,等到火光再亮時,人已失去了蹤跡,但聽遠遠傳來車輪軲轆之聲。
長春公主走了,破殿上的人,才又重新敍禮。
原來那四個大漢,乃是金蠍教中護壇十二將中的四位,單戟將慼慼,金鞭將耿彬,神槍將徐傑,飛叉將張聲。
他們乃是隨着長春公主,向武林中各門各派撒了拘魂榜,以促成來年阿房宮上的血祭大典。
馬震天來到雲門谷,卻是另有打算。
他知道花蕊夫人重整天蠍教,對當年叛過她的人,是絕不會輕易放過,別看她説得好聽,來年血祭之日,説不定就是第一個被開刀。
如要對抗天蠍教,靠一己之力,是絕不能成事,除非武林大結合,同仇敵愾地去對付天蠍教,才能有勝算的把握。
這亦是他要找上雲門谷的初意,因為數天下武林各派,只有雲門世家這四個字,才叫得響,武林才能風從。
哪知,人謀不如天謀,雲門谷拒不見客,夜宿破廟,卻自投羅網。
他和四將商量了一陣,無非是把雲家攪亂個雞犬不寧,主要目的,還是牽制雲靖,不使他再到處擾亂。
再説雲霄回家拜見過分別多日的父母之後,就提到了雲漢的被擄,且已降了天蠍教,又説起江湖上最近所發生的事。
老俠雲靖氣得雙目冒火,夫人周氏是舐犢情深,一個勁地責雲霄,不救自己弟弟,卻偏愛管人家的閒事。
啞口益賁武剛是本性難改,坐在一旁半聲不哼。
他那兩位弟弟雲超雲超,也將傍晚時來了馬震天的事,説了個大概。
雲霄笑道:“咱們卻得準備點,他們還會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