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光剛剛縱落階沿,驀見檐頭一條黑影疾撲而下,駭然之下,雙掌一翻,呼地推出。當他掌勁將吐未吐之時,陡見來人竟是懸空倒裁下來。當下,疾的一改收掌,硬生生地把攻出的掌力撤回,倏地伸手向前攫去。
還幸他發覺得早,才沒有把來人誤傷,而且拿捏得正是時候,堪堪一把將來人攫住,倏地一個旋身,卸去了下衝之勢,輕輕放倒地下,竟發現來人乃是丐幫二老之一的銀杖叟張超。
這時,凌風道長和微塵子也已趕到,俯下身去將他全身查看了一遍,卻發現他內腑已被掌力震傷,人已奄奄一息。
繼光目視凌風道長道:“待在下替他把阻塞的經脈打通,看看是否有救。”
當下,微一凝神,倏地出手如電,連點“會陰”、“中極”、“氣海”、“陰交”等二十九處穴道。
拿捏既穩,認穴也準確異常,頃刻之交,全身七經八脈全都拍遍,而繼光也已累得額上沁沁汗出。
凌風和微塵在旁,不禁暗暗欽佩不已,自愧不如。銀杖叟張超經這一番手術後,人已緩緩醒轉,長吁了一聲,張口噴出一口紫血,睜開無神的雙跟正待説話,凌風忙搖手阻止。
隨命微塵幹替他服下了了顆本門的療傷丹,送到後面靜室休養。然後才轉過身來,對着繼光道:“依貧道看來,本山四周已廣佈了金蜈宮的爪牙,銀杖叟必繫有急事前來本派,才在路上遭遇了敵方的截擊。”
繼光點頭道:“道長所論極是,但銀杜叟為丐幫二老之一,藝業非凡,竟也被人重傷,可見金蜈宮這次出動的高手不少。”
凌風道長面容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
二人沉默了一陣,繼光忽然想起,如何不見石逸?遂向凌風道:“令師弟在觀內否?能不能請出一敍?”
“他跟隨本門一位長老正在練劍。”
“練劍?”他忽然想起了黃山論劍之事,遂又問道:“此次黃山論劍,大概貴派已決定由石逸兄參加吧?”
本來這種屬於機密之事他不應問起,即今談及,對方也不願正面作答。但凌風道長為人坦誠,且把繼光當作自己人看待,遂把頭一點道:“正是,不過依目前情勢看來,恐怕將要改期了。武少俠突然間問起此事,莫非亦有意問津?”
繼光微微一笑,凌風突又覺得自己這話問得不太恰當。以繼光現下的武功,問鼎天下第一劍手,七大門派勢將黯然失色,當然他有資格參加,這一問顯然是小視了人家。
當下又補充説道:“武少俠武功人品,均屬天下第一劍手的最佳人選。貧道認為,在任何情形下均不應放棄角逐的機會。”
繼光笑道:“承蒙道長誇獎,在下實覺汗顏無地,屆時如情況許可,倒確想去觀光一番。只是在下所耿耿於懷者,是漠北之事,如無其他變故,擬日內趕往漠北一行,如此一來,恐不能分身參與黃山論劍。”
話擾未了,突然一人接口大笑道:“兄弟認為,漠北之行,較參與黃山論劍要重要得多,武兄何時起程,兄弟願附驥尾。”
但覺人影一閃,石逸已神采飛揚地走了進來,先行向掌門師兄行禮後,轉頭對繼光拱手道:“哪那陣風兒將武兄吹來賤地,兄弟適因在師伯處練劍未能遠接,祈恕失迎之罪。”説罷深深一揖。
繼光笑着還禮道:“石兄那裏學來這麼多酸禮?”
石逸大笑道:“這叫做禮多人不怪呀!”
繼光又對石逸上下打量一會,只見他神儀內斂、光采奕奕,內功似較過去又精進了許多,不禁也大笑道:“石兄寶劍新磨,今晚正可及鋒一試。”
凌風道長眼看這一對少年俠士,豪氣沖霄、英風勃勃,心裏也覺十分興奮,看看天氣已近二鼓,遵轉頭對隨侍的小道吩咐道:“即傳無職司的師叔和師兄們,齊聚元始殿,為師的有話説。”
道童走後,凌風起身對繼光道:“我們且到元始殿再談吧!”
今晚是武當派生死存亡之秋。表面雖看不出什麼緊張之處,實際全派已經總動員,連後山一位不問外事的長老也驚動了。
武當山的周遭,早已會部佈下了警戒,上清宮的兩側,已埋伏了兩座最為堅強的九宮劍陣,專候犯上的金蜈宮人來到。
繼光隨着凌風到達元始殿,武當派二三代的弟子,已有二十人候在殿內,凌風首先替繼光一一介紹,然後把金蜈宮犯山的消息及本派的決心,又重述了一遍,隨命把客房中療傷的銀杖叟張超,請來殿內敍談。
不多時,銀杖叟張超,已隨着去請的小道童來到殿內,首先向凌風拱手道謝,又謝了繼光助他活穴之德。
凌風連忙起身讓坐。
繼光細看這位丐幫二老之一的銀杖叟,只覺他除了精神略顯疲憊之外,傷勢似已完全好了,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內功精純。
這時,銀杖叟張超,已開始將他受傷的經過略作敍述。
原來,自從太嶽莊主的假面具揭穿以後,丐幫立即動員,追查太嶽莊主幕後主使之人。
以丐幫耳目之廣,自不難立即找到線索,果然不久便已發現漠北有一股勢力正緩緩向中原武林滲進,而且來意不善,後經風塵三俠和銀杖叟進一步探究,更發現這股勢力就是金蜈宮這一派的人,而且隱隱有逐次消滅武林各派的企圖。
銀杖叟得這消息後,立時親趕各派報告這一消息。不料,剛到武當山下便遇了一夥奇形怪狀的人物,三句不合便動起手來,不到幾合,銀杖叟便被一種奇異掌力所傷,還幸見機得早,才逃脱了一命。
銀杖叟在江湖的地位,以及一身武功,都堪與各派掌門人並駕齊驅,竟在數招之內傷在對方之手,由此可見敵勢之強了。
銀杖叟將經過報告完畢後,每人的心頭不期然地都掠上一層暗影,深為今晚之戰擔心。
繼光曾經和金蜈宮的人動過手,認為除了紫髯伯公孫述以及紫衣女是可怕的人物外,餘人均不足為慮。也就因為這一念輕敵,幾乎在這一戰中失手傷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上清宮中的道士們,心絃隨着逝去的時刻而漸次拉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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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殿的人心頭同時哼地一跳,但卻不見絲毫的動靜。
微塵子略感不耐地打破沉寂,首先開言道:“難道這批兇徒故弄玄虛,今晚不來了?”
驀然……
檐頭一陣陰森怪笑道:“閻王註定三更死,怎敢留人到四更。雜毛們你不要性急,今晚上清宮內的人,一個也別想活着。”
語調陰森,字字震撼心絃,微塵子一驚之下,猛喝一聲,已和石逸雙雙向檐頭撲去。
繼光身為客位,本不願先行出頭,但覺來人語調太過蠻橫撥扈,不由自主地也隨在石逸身後向檐頭飛去。剛剛到達瓦面,驀覺左側人影一閃,似有一人,在向他招手。
倉促中無暇細想,身形就勢一旋,已向那條人影追去,輕風般飄忽,宛似一隻盤空大鳥,瞬刻之間,已看清前面那人似是一個女子,一身勁裝疾服,起落於叢林絕澗之間,輕靈快捷異常。
繼光存心要追查一個究竟,雙臂一抖,一鶴沖天,飛起二丈高,空中彎腳弓腰,猛換一口真氣,急如星瀉地俯衝疾射,轉眼又逼近了十幾丈,已來到-個山谷之內,前面那人影忽的一個轉身,已把腳步停下。
繼光也於這時,堪堪抵達面前,竟發現引他來此的,乃是綠襖女郎羅鴻英,因為她曾經用那歹毒的“百腳金蜈燕尾針”傷過石逸,故繼光對她絕無好感,立時把臉一寒,冷峻地道:“你引小爺來到這裏,究竟有什麼事?快説!”
羅鴻英小嘴一撇,冷笑道:“人家是好意,何必那麼兇,如果你害怕的話,那就馬上轉去好啦!”
繼光劍眉一掀,長笑一聲道:“任你出什麼花樣,小爺還會怕了你。”
“那就行了呀。喂!我問你,你想不想念我們小姐?”
“你們小姐?她是誰?”繼光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不用裝呆啦!紫衣女魏紫娟,你敢説不認識?”
“啊!原來是她。”
“她因被金蜈宮主人限制,不準再來中原,特着我向你轉告,希望你答應她一件事。”
“我和她雖處敵對地位,但她於我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果不是強人所難,我絕對辦到。”
“這事並不難,她希望你去漠北一趟,或者自現在起退出江湖之事,閉關練功一年,你能答應她嗎?”
這一件事,説起來都不難,但因不明她的用意,況且如今武林正是多事之秋,他怎可閉門不問外事?當下並不表示肯與不肯,卻反問道:“她要我這樣做,用意何在?請你先行説明吧。”
“這事小女子倒略知一二,但事關金蜈宮的機密,我不敢説。”
繼光冷笑道:“你不説我也可以猜到,無非是金蜈宮想對我圖謀不軌,你家小姐不好意思叫我躲避,卻故意説是閉門,是也不是?”
“才不是呢!”
“那麼就懸金蜈宮即將對各振展開屠殺,怕我從中阻擾,故令我在這個時候遠走漠北,或者閉門躲起來,對嗎?”
羅鴻英輕輕一嘆道:“你既能瞭解我家小姐的苦心,那就好啦!你最好現在就離開武當,免得捲入漩渦,今晚武當恐怕頃刻就要覆滅。”
繼光仰面一陣狂笑道:“金蜈宮用這種殘暴手段,對付中原武林人,武某但有三寸氣在,絕不令他們稱心如意。你家小姐雖於在下有恩,在下終有一天補報,此事萬萬不能答應,今晚看在你家小姐份上,不難為你。快走吧!以後相見可就難説了。”
他心裏惦記着上清宮,説完話掉頭就走,那知走不上二步,人影一閃,羅鴻英已擋在了他的前面,冷笑道:“俗語説‘痴心女子負心郎’真是一點不錯,我家小姐為你平白受那冤枉,你竟無動於衷,連她這一點點小要求都不肯答應。哼!真是忘恩負義之徒。”
繼光倏地把腳步停下,厲聲道:“你少要胡説,我武某除了因誤服春藥,經她解救得免被那淫婦暗算外,並未負欠她什麼,何謂忘恩負義?況且這宗要求,事關武林整個劫運,叫我如何答應?“
羅鴻英格格嬌笑道:“你真個大言不慚,憑你一人之力能迴天意?那真個天曉得,皆訴你吧!你比那天下第一劍手楚水長鯨陳子亮,自問強些嗎?如今他又怎樣了?還不是……”
説到這裏,倏然住口不言。繼光一急之下,陡的往前一趨身,忽的-把將她手腕扣住,大聲道:“楚水長鯨陳子亮,他怎樣了,快説!”
“你是在逼供嗎?告訴你,我不知道!”
“哼!不怕你不説。”
猛地手下一緊,驟加二成功力,直痛得羅鴻英玉容失色,額上汗珠滾滾流下,兀自緊咬牙關,尖聲吼道:“你這般威逼一個女子,算得什麼英雄?”
“我只希望你把楚水長鯨的消息,告訴我就行了。”
“好,説給你聽,也不要緊,但你不準説是我泄潛出去的!”
繼光把手一鬆道:“説吧!當然不會説是你透露的。”
“他和鐵木道長,凌霄劍客三人,去漠北後已被本……”
驀地狂叫一聲,頹然仆地死去,繼光正全神傾聽她説話,不防暗中突然會有人對她暗算,等到發覺已是不及。
抬頭四下一搜索,只覺左方一堆岩石後,似有人影一閃,立時一聲大喝,一掌護胸、一掌前探,呼地縱身撲去,身臨上空,陡地掌心一吐,一陣陰風暗勁,宛若天風陡降擊向岩石之後,轟然一聲大震,碎石紛飛、塵土蔽空,卻不見半個人影。
他擊出一掌後,真氣已懈,身形正直線下落,驀然……
一縷疾勁的指風,嘶地直襲“靈台”要穴。同時,一聲音道:“憑你這點點氣候,膽敢侈言挽救武林劫運,真個不自量力。”
這一式偷襲,陰損毒辣之極,眼看指勁也已沾衣,繼光倏地冷哼一聲,身軀翻右一蕩,整個的身子在空中已成水平,堪堪把那一縷勁風讓過,猛一提真氣,一連幾個翻滾,人已落在八尺以外的一塊岩石之上。
閃目一看,偷襲的那人早巳不見,但他日力敏鋭,仍然發現三十丈外,隱約有一條人影一閃而逝,只覺那人影頎長瘦削,頗似銀刀摩勒吳倫。暴怒之下,正待縱身追去。
突然想起武當上清宮之事,不由暗中連喊道:“糟透啦!只顧在這裏和她瞎纏,幾乎誤了大事。”
遂取消追趕銀刀摩勒的企圖,折轉身急如箭矢地轉向上清宮奔去,遠遠看見上清宮內燈火通明,狂號怒吼一片,心裏不禁感到十分內疚,身法不由自主地加快,頃刻之間,便已到了元始殿前。
只見殿前,已展開二處劇戰,一塵道長和微塵子,各主持了一座“九宮劍陣”,分列在殿前廣場左右兩側,衝入陣中的是二個胖大的紅衣喇嘛。
凌風道長、銀杖叟、石逸等,並排立在殿前階沿之上,另外,尚有一個童顏鶴髮、仙風道骨的銀髯老道長,手執拂塵站在凌風的左側,想是後山的那位武當前輩。
在廣場中央,也站了一批人。為首是個從沒有見過面的,身材高大、黃髮青面、獨目獠牙,貌像十分猙獰可怕的人,看樣子是此次犯山的主腦。
凌風等似乎已全神貫注在那二座九宮劍陣,繼光來到身旁竟然渾如未覺。繼光不便驚動他們,也把全神貫注於陣勢的變化。
只覺這二座劍陣,似乎比昨天對付自己時,威力還要大些,一陣陣的金風劍氣迷漫空中,使廣場之上,平添無限殺機。
陣中二個喇嘛都是赤手空拳,揮動着二隻大袖縱橫陣中,所到之處,劍光亂顫嗡嗡嗚嘯,顯然可以看出,這二個喇嘛的內力十分渾厚,而且身法招式,都和中原各派的武功大不相同。
這一戰絕不同於普通的比武印證,而是生死存亡的拼命,主持劍陣的一塵子和微塵子,都是竭盡全力施為,拼命把劍陣縮小。但中間那約有二丈方圓的的空隙,卻始終無法再進逼一步。
繼光靜立一旁細看那二個被圍在陣中的喇嘛,似平還未用出全力,心裏不禁暗為武當派捏一把汗,偷眼向凌風道長看去,只見他神色十分凝重,似乎他也已看出,這座恃為鎮山絕技的“九宮劍陣”,怕要毀在這二個紅衣喇嘛手裏。
就這時刻,那黃毛獨眼猙獰老者,突然夜梟般地一陣獰笑道:“時刻已到,這種破陣不值得和他們久纏,快點打發吧!”
二個紅喇叭同聲高答一聲,立時反守為攻。但見紅雲飄飄,潛力潮湧,飛袖連甩之下,狂號聲起。一塵子所主持的那一座劍陣中,立有二個道士,被震得連人帶劍飛起摔出陣來。
凌風唉了一聲,正待乾脆喝令停止,跟着又是一陣慘呼,微塵子也被陣內喇嘛,一袖將劍掃飛,胸前更結結實實中了一掌,踉蹌倒退下來。
兩座陣勢,都已紊亂,紅衣喇嘛本可就此衝出,但這二個兇僧都是兇頑成性,喉間候發一聲怪嘯,袖揮掌劈,一時慘號頻頻,又被他們連傷了幾個。
石逸眼看同門慘遭屠殺,氣憤填膺,錚地長劍出鞘縱身而出,大喝道:“慢下毒手,石某來也!”
長劍有若一道飛虹,橫卷而至,堪堪落到廣場,驀然……
半空銀芒閃耀,銀刀摩勒吳倫,銀色彎刀撤出漫天銀星,從牆頭疾掠而下將石逸擋住,呼呼冷笑道:“九人圍攻一人,全死光也是活該。別人認為武當‘九宮陣’威力無倫,金蜈宮卻視它同兒戲。如果你們用慣了‘莽牛陣’,何不把所有雜毛都叫出來,也免得小爺們一個個去找。”
石逸被他這幾句話,氣得張口結舌,大喝一聲,刷地一劍平削而出,立時身前湧起一重波紋式的劍浪,恍若幾十支劍重重疊疊攻來。
銀刀摩勒冷傲地一笑道:“這招倒還象那麼回事。”
微一側身,腳踏子午、勢走偏鋒,銀刀倏幻一片耀眼銀芒疾迎而上,招式詭異,彎刀幻變莫測,辛辣異常。
石逸見他一臉驕狂之色,心中暗罵道:“小子,你不用狂,等下叫你知道厲害。”
驀地一震腕,青芒暴漲,劍似飛虹,頃刻之間攻出十二劍,連換了八個式子,剎那漫空劍氣森森,嘶嘶之聲大作。
銀刀摩勒見石逸能將內力從劍尖發出,心頭不禁一栗,臉上笑容頓斂,再也不敢象剛才上來時那般狂妄了,銀刀急舞之下,也把那套招式特異的“幻影刀法”施開,縱身投入漫天青芒之內。
一時青白二道光華矯夭空際、滿場流動,已難再分人影。
這時,圍困紅衣喇嘛的二座“九宮劍陣”已全部潰亂,除死傷者外,其餘的道士們,已紛紛退了下來。
左面那粗眉國字臉的紅衣喇嘛,仰天狂笑道:“武當號稱一大劍派,向來只會羣打圍攻,以多為勝,有沒有一個象樣的人物,出來和佛爺單獨走幾招。”
凌風臉上勃然色變,伸手取下背上的長劍,正待躍出,繼光覺得既來和人助拳,這時正應挺身而出才對,立時朗聲喝道:“道長一派之尊,豈屑和這批兇徒動手,待在下來會會漠北來的高人。”
話落縱身一掠,已落到那紅衣喇嘛面前。凌風一見繼光搶先而出,心裏暗念一聲佛,這喇嘛既能衝破九宮陣,武功可想而知。自己出去勝了固好,如果一敗,武當數百年的威名,便將全部葬送。
那喇嘛正擬激怒凌風出場,好早早達成血洗武當的任務,不料半途跑出一個年紀輕輕的俊美少年來,不禁哈哈大笑道:“武當派真個沒有人了嗎?怎麼派出一個孩子來送死!”
繼光冷冷一笑道:“且慢得意,把你的臭名號報上來吧!”
也許他這一句臭名號把他激怒,三稜眼一睜,綠光迸射,一聲暴喝道:“佛爺多倫巴便是,你一定要尋死,佛爺就成全你啦!”
大手一張,臂胸抓來,這一招既未作勢,也無章法,簡直輕視已極。
繼光面含冷笑,昂然屹立,容得他的五指堪堪要沾到胸前,倏地-凹胸,出手一招,疾如閃電地朝他手腕扣去。
多倫巴不禁大吃一驚,猛地一沉腕、大袖一丟,呼地一聲,袖風直拂前胸“七坎”重穴。繼光攻出的右掌不變,左掌立掌前胸,猛地住外一翻,砰地一聲悶響,硬接了他這一式袖功,雙雙不自主地各自撤後一步。
多倫巴心頭駭然一驚之下,這才知道這個少年不太好惹,但他天生兇殘成性,一擊無功,驟發一聲厲嘯,雙袖齊飛,急似狂飆,疾如暴雨,頃刻之間,連攻了二十一式。
剎時勁風怒卷,石走沙飛,方圓三丈以內,盡在一片紅雲籠罩之下。
繼光深知今晚之戰,關係着武當振的存亡絕續,立時雙掌一挫,縱身突入紅雲之內,一上手便把“瑞雪繽紛三疊式”施出。
之局。
彼此都因懷滿了殺機,故攻守之間兇險異常。驀聞篷嘭兩聲大震,雙方又互拼了二掌。
凌風道長遠遠望見,不禁直是皺眉,那位老全真關心心切,腳下已緩緩向前移動,以備隨時搶救。
就這時刻,嘭地又是一聲大震,石逸口噴鮮血,歪歪斜地倒退八尺,銀刀摩勒也撲塌一聲仰面摔到,但他兇頑成性,瞬間又搖搖晃晃地挺身站起,哇哇連吐了幾口鮮血,雙方兩敗俱傷。
石逸迅由二箇中年道士扶回,銀刀摩勒也經一個苗裝武士扶着退下。那位金蜈宮主持全局的黃髮猙獰老者,似已不耐,倏地跨前二步,對着凌風一指道:“你既是一派掌門人,何不乾脆下場和老夫一分強弱,這樣畏首畏尾躲在後面,算是什麼東西?”
凌風道長縱使涵養高深,也被這幾句極端無禮的話激怒,冷哼一聲,邁步正待上前,後山那位素不問外事的老師伯,早已道袍飄飄,到了黃毛者之前,微微一稽首道:“貧道天龍子,久已不問江湖是非,金蜈宮遠居漠北,和中原武林素無恩怨,何以屢次逞兇,殘殺武林同道。這次復向本派投遞所謂‘拘魂令蝶’,企圖掃滅這座數百年的靈山寶剎,究竟是何存心?還望閣下明示!”
黃毛老者哈哈大笑道:“是是非非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説得清楚的?我‘獨眼鷲’只知奉命行事,懶得去提那些口舌紛爭,咱們還是乾脆各憑這來分是非吧!”
天龍子壽眉微聳,哈哈一陣狂笑,聲若龍吟鶴戾,直震得山鳴谷應,四周樹葉沙沙飄落,顯示此老功力深純,已到通玄的境界。
獨眼鷲臉色微變,行家眼裏一看便知,他萬料不到,武當派尚有這樣人物。所以,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冒然動手。
天龍子的笑聲才落,場中倏起一聲轟雷也似地大震,那位紅衣喇嘛多倫巴,竟被武繼光一式“日正中天”震得口噴鮮血,飛出七八尺遠,連着打幾個踉蹌方才站穩。
繼光也被那股反彈之力,震得連退二步。馬步才剛站穩,驀然
一聲暴喝起自場中,另一喇嘛,宛似一朵紅雲,凌空撲到。大袖猛撲之下,一股急逾狂飆的內家氣功兜頭捲到迅猛、疾勁,突兀異常。
繼光真元還未復,不敢硬接,腳下一滑,颯然斜飄,輕巧閃過。
這喇嘛法號格拉,是多倫巴的師兄,“菩提禪功”已練至八成火候,生性較多倫巴更為兇殘。空中猛地一個迴旋,紅袍一展,猶如一頭巨鷹,又向繼光俯衝掠去。
繼光一看失去先機,立陷危機,連展了好幾個式子,才把這一式讓開。但格拉的攻勢已如狂風暴雨般展開,着着進逼,瞬刻便把他捲入一片紅雲之內。
根杖叟眼看繼光陷入危境,銀杖一輪,嘩啦聲響,縱身來援。金蜈宮這面立時衝出幾個苗裝武士來,大喝道:“以多為勝嗎?”聲勢滔滔,逼得銀杖叟只得把銀杖一收,剎住腳步。
一塵子這時又重編了一個九宮劍陣,一見銀仗叟被阻,立時率領着衝入場中。雙方劍拔駑張,大有展開羣毆之意。
凌風道長對繼光的武功深具信心,同時也不願造成更多的殺傷,忙喝道:“一塵師弟,暫莫着急,武少俠絕不致落敗。”
果然,武繼光已於這時扳回頹勢,掌勢有如怒潮澎湃反捲而上,格拉一身莫測禪功也被逼得連連後退,怒極之下,厲嘯一聲道:“小狗,有膽就接佛爺這一招。”
雙袖猛撲之下,一掌已平胸推出,一股淡淡地薄霧紅雲順着掌勢,靄靄向前壓去,看似柔而無力,實具溶金鑽石之威。
繼光劍眉微揚,雙目盡赤,大喝一聲,雙掌一翻,“玄陰罡煞陰功”驟發,兩股陰風暗勁一觸之下,驟起一聲裂帛似地大響,噓!噓!四周捲起一陣狂風,繼光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七八步。
格拉也連退了三四步,一陣怪笑道:“這種外道邪功,居然出在武當山,真是令人笑煞!”
繼光猛地一挺身,把重心穩住,長笑一聲道:“你不用得意,且叫你嚐嚐這個”
雙掌懸空劃一太極圖形,驀地虛虛往外一按,兩道淡蒙的青白氣體暴射而出。
格拉見他掌柔而無力,以為又是“玄陰罡煞”類的功夫,毫不在意地大袖猛地往外一甩,這招他用上八九成的“菩提禪功”,準備就這一招把對方內腑震傷而去一強敵。
詎料,兩股潛力甫一接觸,倏覺情形有異,正待撤身時已是不及,驀地狂嗥一聲,騰空飛起二丈多高,一口上湧的逆血順着上騰之勢,血箭一般,狂噴而出。被山風一吹,猶如半空驟降一陣急雨。
繼光的這種“兩極混元乾坤手”,所遭遇的抗力愈大,威力也愈大,情急之下施出,頓使全場震驚不已。
獨眼鷲尤為注意,倏地身形一掠,直向繼光衝來。他倒不是想乘機下手,而是要追查這種功夫的來源。
和他對面站立的天龍子,卻會錯了意,呼地身形騰起,攔住一截,呼呼冷笑道:“閣下此舉,不嫌有欠光明嗎?”
獨眼鴛狂傲成性,也懶於解説,單掌輕輕往外一按道:“你不服氣是不是?”
天龍子立掌當胸,稽首道:“無量佛!貧道倒有意向閣下領教幾招絕學!”
就這説話功夫,雙方已互較了一番內力,彼此身形都不動分毫,顯然修為半斤八兩。但天龍子暗地卻暗中吃了一驚,他年登九十以上,玄門氣功已修持到了三花聚頂的境界,竟無法挫折對方分毫,可見這獨眼鷲確實不易對付。
二人正自斂氣凝神,準備展開一搏之際,元始殿前倏起一聲“宏量無比”的佛號,一位光頭友袍的胖大和尚,率領了一十八個手執方便鏟的僧人,飛奔趕到殿前,朝着凌風道長合什一拜道:“貧僧少林惠空,奉掌門人法旨,特來聽候道長差遣!”
凌風稽首還禮道:“謹謝貴派隆情高誼。”
話猶來了,衣袂飄風之聲又起,八個身背長劍的紅袍道士,猶如八朵虹雲陡降,落地齊向凌風稽首道:“崑崙八道,參見師伯!”
凌風大笑道:“難得諸君仗義來援,倒使我凌風感到慚愧無地。”
驀然遠遠一人,接口哈哈一笑道:“七派一體,何分彼此?羅浮今日,方才如夢初醒。”
嗖地一聲,羅浮子竟從四五丈遠的山門,疾射而至。
剎那之間,武當實力大增,獨眼鷲眼看自己同來的幾個得力助手,多已負傷,而對方又高手雲集,便如今晚的計劃已全部失敗,倏向天龍子把手一拱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你我一戰,留待日後再決勝負!”
霍地一旋身,輕喝一聲道:“撤!”呼地身形急如箭矢般地越過高牆,幾閃不見。
天龍子哈哈狂笑道:“你們儘管慢慢地撤走,武當派絕不做那趕盡殺絕之事。”
容得金蜈宮諸人撤走以後,方才轉過身來發出一聲長嘆,面色凝重地對凌風道:“今晚雖然表面是本派得勝,但本派已傾全力,而且尚有這位武少俠大力相助,人家不過僅抽出一部份力量而已。這點,你應深自警惕。”
凌風躬身稽首道:“師伯教訓得極是,弟子主也有同感。”
無龍子一揮手道:“你招呼客人吧!逸兒傷勢如何?着他送到後山來。”
又對武繼光含笑點了點頭,飄然向後山走去。
這時,一塵子已指揮門下,把死者埋葬、傷者安置,大家齊齊聚在元始殿上落座。
所有來客,差不多都和武繼光交過手,也可説是深仇大敵,繼光唯恐又起不必要的紛爭,遂起身告辭道:“貴派強敵已去,在下就此告辭。同時,應追躡他們前去,偵查一番金蜈宮的下一步行動。”
羅浮子此刻就象另換了一個似的,突然上前執着繼光的手道:“以往一切多屬誤會而起,武兄不必再耿耿於懷,如今中原武林劫運當頭,實應彼此捐棄前嫌,共謀對付之策。”
旋又一聲長嘆道:“實不相瞞,貧道以往確有爭取那天下第一劍手的雄心。經此一來,始知那種想法,太以自不量力。”
繼光見他,忽然變得如此通達,到覺十分意外,忙接口道:“道長劍術高超,正應奪那天下第-劍手的尊號。至於以前之事,彼此都難辭其咎,在下也確有不對的地方。”
陵風見羅浮子居然一反常態,心裏也覺快慰異常,忙打斷繼光話頭道:“以往之事,既已過去,就不必再提它了。諸位且請歸座,貧道尚有極其重要之事向諸位請教。”
旋把臉色一沉,極其鄭重地道:“目前有二個問題值得研究,第一,金蜈宮何以突然進犯武當上清宮?其次,下一行動,會不會向其餘各派下手?第二,諸位何以得知本派被攻,及時趕來救援?”
銀杖叟張超,突於這時接口道:“依我老叫化的看法,今晚如果進犯武當已然得手,那麼金蜈宮的下一次行動,立時便將開始。但今晚他們既沒有討了好去,可能會暫時潛伏一個時期。至於為什麼要犯武當,老叫化認為,金蜈宮的目標在中原武林全體,武當不過是首當其衝而已了。”
少林惠空,低宣一聲佛號道:“張大俠所言極是,本派此次來援武當,只適逢其會而已,因自香車事件後,各派差不多都把眼光注視到漠北,故當這批奇形怪狀的人一入中原,便被各派暗中監視,他們既然鬼鬼祟祟出沒湖北境內,目標自然是武當了。本派掌門遂傳法旨,令貧僧等隨時準備馳援武當。”
凌風不由慨然一嘆道:“這般説來,本派實是太過大意啦!”
羅浮子搖頭道:“那倒不盡然,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道兄也不必過分自責。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如何應付金蜈宮的挑戰?”
銀杖叟銀杖一頓,嘩啦聲響,大聲吼道:“分則勢孤,合則勢強。相信中原各派一致聯合,必可擊敗強敵。今晚武當之事,便是一個絕好的例證。老叫化必須將此事及時馳告幫主。就此告辭。
話落,立起身來,四座拱了拱手,縱身躍去。
武繼光來武當的目的,第一件事,便是打聽論劍之期,次一件事,則是協助各派共御金蜈宮的進攻。這時,見各派主腦人物都已覺悟,那就無須自己再為擔心了。現在只餘論劍這件事,倘真如凌風所説,論劍改期的話,那就儘可起這機會趕赴漠北了。過去他所擔心,只是師父萬里雲煙陸通,現在他更為師兄赤地千里符風,以及白衣羅剎擔心起來。
另外,他更想揭開楚水長鯨陳子亮等三人,失陷漠北之迷,聽綠襖女郎羅鴻英的口風,似乎他三人還活着,只是受制於金蜈宮而已,可惜羅鴻英話沒説完,便被銀刀摩勒殺死,不曾問得清楚。
他一個人正自沉思之際,驀聽少林惠空禪師開言道:“家師伯元元大師,着貧僧向天龍前輩致意,關於本屆黃山論劍,經與綠林聖者會商,認為有武林多事之秋,擬延期一年舉行,不知他老人家意見如何?”
凌風道長沉吟道:“貧道之意,認為甚是恰當。但此事仍由禪師面見家師伯商談為是。”
遂命身後道童,將惠空引去後山面見天龍子。
繼光覺得這正是一個打聽消息的好機會,立時向凌風問道:“請問道長,黃山論劍之事,究竟由什麼人主持與決定?什麼人才有資格參加?”
凌風道:“此事過去只是幾個好友相約印證觀摩,嗣後參加的人愈來愈多,遂演變成為五年一度的公開爭奪‘天下第一劍手’。同時,過去並無固定的主持人,也是前二屆才定出規定由黑白道中各推選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加上前屆的第一劍手,共得五位組成仲裁會,主持其事。凡屬練武的人均可臨時報名參加,並不限定資格。本屆主持人,經推定少林元元大師、武當天龍道長代表白道;綠林代表由武林聖者、海天神叟代表黑道仲裁人。”
“如仲裁人死亡或因事不能參加時,並得以各人之獨門標幟的人代理行之。”
繼光這才知道黃山論劍的詳細的情形,暗忖道:“五個仲裁人中既有三個同意延期舉行,楚水長鯨又已去漠北,論劍之事恐怕是一定要延期了,我何不趁此機會,先赴漠北一行呢?”
主意打定,遂起身告辭道:“來此打擾已久,在下尚有一些瑣事待辦,就此告辭。”
話落,縱身躍出元始殿,直向山下奔去。
XX幕已漸低垂,而武繼光卻仍然在大漠的荒原,漫無目的地奔馳。他滿腹豪情,此刻也不禁興起一種進退失據的悲哀。
他緊抿着嘴唇,嚥了一下口水,抬頭四下打量下一番,倏然,左方的一處山岩下,隱隱似有燈光透出。
這不啻是在沙漠中發現了綠州。他連念頭都沒有轉一個,立時把馬一勒,直向燈光處奔去。
馬到近前,才發現這處地方,在這荒涼的塞外來説,可算是世外桃源,有潔白的山岩,也有輕易難見的喬木,更有一泓清澈的碧水緊靠着崖邊。燈光則是從一個巖洞裏照射出來。
跳下馬,剛想出聲詢問,忽聽洞裏傳出一個甜脆的嬌音道:“爸,有人來啦!”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不耐煩地回答道:“爸早知道啦!問他是幹什麼的。”
接着裏面立時探出一個頭來,嬌聲道:“喂!你是幹什麼的呀?”
“在下過路的。”
“呸!誰不知道你是過路的,我是問你做什麼生活的?”
這到叫繼光難以答覆了,他什麼事情也沒有幹,怎麼答覆呢?想了一會,突然想到<塞上曲)裏那句:“莫學遊俠兒,還誇紫鱒好。”立時高聲答道:“遊俠兒!”
這時,又聽那蒼老的聲音:“遊俠兒?”
這時,又聽那蒼老的聲音:“叫他進來吧!”
於是,那嬌音又高聲道:“我爸叫你進來。”
這宗毫無禮貌的語調,若在平時,繼光決不會進去,但此刻也只好忍氣將就,低頭走進洞中,只覺眼睛一亮,裏面竟寬大異常,而且有裏外洞之分。
桌椅牀具和炊具等,一應俱全。一個駝背龍鍾的蒼髯老者,盤膝坐在牀上,身旁站了一個梳有兩條小辮子的姑娘,這姑娘雖穿一身土著蒙古裝,卻掩不住她那絕世的風姿,尤其那雙清澈的大眼和兩個淺淺的梨渦,尤使他怦然心跳不止,暗忖:“想不到這荒僻的山野,竟會有這種美麗的姑娘。”
心裏雖然這般想,眼光絕不敢向她多看,低頭走到老者面前,深深地一揖道:“在下因貪趕路程錯過宿頭,尚乞老丈方便。”
那老者也為這突來的少年,感到奇異萬分。看他一派風流瀟灑,到頗像一個飽學文生,但卻又自稱遊俠,如果説他會武吧?卻又一點不像會武的人,暗忖:“難道他的內功,已練到反樸歸真的境界?旋又推翻假設道:“不!絕不會的,看他年齡,絕不會超過二十歲嘛!”
原因是此刻武繼光的功力,確已到達了老人所想像的那種境界。他自練成“兩極混元乾坤手”後,對邯鄲老人的真元已融合了大半,千年大蟒的內丹,也日漸在融會中,也可以説他每經一次劇戰,功力便增進一層,只是自己不覺得罷了。
繼光提出借宿的要求,老人並未正面作答,卻冷冷地反問道:“但不知客官此行往那裏去,錯過了什麼宿頭?”
這一句話,真把繼光問得張口結舌,瞠目不知所答。他來漠北的目的,是找尋金蜈宮在那裏,他根本不知道。至於他的行程,更是漫無目的,叫他如何回答。
半響,才勉強道:“在下目的在遊歷塞外,並無一定的目的。”
老人冷冷一笑道:“是嗎?”
只這二個字,已乜含了許多的疑問在內。那姑娘卻把小嘴一撇道:“看你還像個人樣,原來竟是這般不老實。”
繼光把眉頭一皺,正待解説幾句,老人已把手連揮道:“誰要你多嘴,還不趕緊去弄點東西來給客人充飢。”
那姑娘把嘴一噘,轉身往後洞走去。繼光覺得這樣的氣氛實在不融洽。但他平時就拙於言詞,想了半天才説出一句話道:“老丈可知漠北地方,有座金蜈宮嗎?”
老人暗中把頭連點道:“果然不錯。”故作不經意地言道:“金蜈宮倒有一個,卻不知在什麼地方,客官難道要去那地方?”
“正是。”
“但不知有何貴事?”
“這個……”
“可有什麼憑據?”
繼光心裏一動,忙從懷裏把四海神偷偷來的那個玉牌取出來。道:“有這玉牌為證。”
他以為老人乃是金蜈宮的眼線,遂自作聰明把玉牌拿出。
不料,幾乎因此糊塗送了性命。
老人接過看了一眼,臉上倏湧重重殺機,但也只是瞬間,又恢復了常態,隨手把玉牌還給他道:“想不到客官小小年紀,便得到金蜈宮主如此重視,真是難得。但不知客官屬於哪個門派?”
如果他老老實實,説出萬里雲煙陸通的名號也可沒事,偏偏自作聰明地答道:“家師一生遊俠,並未開宗立派。”
老人輕輕地“哦!”了一聲,便未再追問下去。
這時,那痊辮子姑娘已從裏面端了一杯酥油茶和一盤肉耙出來,擺在他面前,輕聲道:
“荒漠沒有什麼好的待客,請客官將就些用吧!”
話音甜脆,竟是一口的京腔。繼光這時才忽然想起,此間已是塞外,怎麼還是説的漢話。如此看來,這父女是漢人了,為什麼孤零零地住在這地方呢?
但這時,實在又飢又渴,忍不住狼吞虎嚥地把面前食物一掃而光,抹了抹了嘴唇,又問道:“老丈大概也是漢人吧?”
“嗯!”
“請教尊姓大名。”
老人暗忖:“橫直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説給他聽又何妨。”遂漫聲應道:“海天神叟。”
武繼意不禁大吃一驚,幾乎從座上跳了起來。他雖不認識海天神叟,但武當凌風道長曾告訴他,海天神叟乃是黑道中推舉出來的論劍仲裁人,何以會在這裏出現?當下驚駭萬分地道:“老前輩就是和綠林聖者齊名的海天前輩?”
“嗯!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老人倏地從牀上跳了下來,略微伸了一個懶腰,一陣骨格畢剝,身形暴長,雙目一睜,神光迸射,仰天一陣哈哈狂笑道:“老夫久不打獵了,今晚倒想宰把兔崽子過過癮呢!”
他這一陣笑聲,乃是隱含內力發出,直震得繼光心旌搖曳,耳鼓嗡嗡,連忙起玄功把心神穩定,愕然望着老人。
海天神叟狂笑了一陣,霍地笑聲一斂,冷冷地道:“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卻陽錯陰差跑來我這個地方。”
旋把手一招道:“小子,你隨我來,死也叫你做個明白鬼。”
繼光不明他究竟是何存心?但因他是人人敬重的海天神叟,故暫時並未發作,依言跟着他轉過一片亂巖,來到一座危崖的邊緣。
這片危崖三面峭壁,下臨萬丈深谷,只有一條通路進入。
隱可可看見深谷之內,白骨森森、骷髏遍地,不禁一絲寒氣從心底冒起。
海天神叟嘿嘿一陣冷笑道:“看見嗎?那些森森白骨,都是你的同路人,死在這裏絕不會寂寞。”
隨又仰天大笑道:“要去金蜈宮,這是最快的捷徑,你是和老夫動手,還是自行跳下去?”
繼光愕然之下,劍眉一掀,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認賊作父,為虎作倀的歸宿。”
倏地往前一越身,五指箕張,朝着繼光劈面抓來,出手有如電閃風飄,突兀凌厲已極。
繼光暗中一驚,單臂一掄,飄飄灑灑幻起一片掌影,竟杷門户封得嚴嚴密密,毫無隙漏可尋。他用的這一式,乃是崆峒落英掌法的“花雨繽紛”。
海天神叟冷笑一聲道:“好個名門正派子弟!”
五指倏地一合,嘶地一股鋭風穿透掌風,逕襲“幽門”死穴,功力深湛,出招神速、快疾,不愧名家身手。
此刻繼光撤身退讓已是不及,只得猛地一塌肩,掌勢斜出,內力一吐,一股軟綿綿的力道直向襲來的鋭風迎去。這式他用的乃是武當綿掌功夫,只因倉促出掌內力僅用五成。
兩股潛力一經接觸,鋭風頓如石沉大溜無影無蹤,而繼光的肩頭卻不自主地連搖了二搖。
表面上是繼光已經輸了一招,而海天神叟心裏卻是震駭萬分,他因蓄意置敵死命,這一招已用上了七八成的功力,而對方竟然夷然無傷,心頭震駭之下殺機更熾。嘿嘿冷笑道:
“哼!看不出來,居然還很有幾分氣候。”
挫掌當胸揉身再進,驀然……
來路一聲嬌喝道:“爸爸,你暫時停手,待我來收拾他!”
那蒙裝姑娘,挺着一支金芒閃耀的短劍,疾若一道飛虹,凌空向繼光疾卷而至,腦後二根烏溜長辮順風飄起,就像生了二隻翅膀一般好看已極。
繼光一見來勢迅猛,不敢大意,腳下一滑倒撤五尺,誰知那姑娘的劍勢一經展開,恍如江河倒瀉,但見一片金芒耀眼,森森劍氣蝕骨生寒,招式神奇、辛辣、把他逼得連連倒退,竟一時騰不出手來還擊。
而且,那柄短劍光華特強,似是一支寶刃,因此,又多加了一層顧慮。這時,繼光差不多已退到危崖邊緣,身後不及三尺,便是深谷了,暗忖:“莫要一味閃讓,失腳趺落深谷,那才划不來呢。”
心頭電旋一轉,陡地一聲大喝,呼,呼,劈出二掌,這二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威不可當。
掌力一吐,一股迅猛無匹的剛陽掌風,狂飆一般疾卷而出,直震得那姑娘衣帶飄飄,劍光亂顫,連退八尺。
但她個性剛烈無比,倏退忽進,嬌喝一聲,連人帶劍又猛撲而上。
就這時刻,武繼光的白玉笛已抽空撤出,一溜亮光沖霄而起,錚地一聲,星光四射,劍笛硬碰之下,那姑娘的短劍幾乎脱手,被震得踉蹌退了五六步。
她連番受挫之下,連淚水都氣出來了,尖吼一聲道:“我和你拼了!”
劍勢如虹,又猛撲了上來,但,卻被一隻滿布皺紋的大手將她玉臂抓住,輕喝道:“蓉兒,你且退下,待為父的問他。”
繼光一招將那姑娘震退並未進逼,手橫玉笛屹立中央,臉上一片懍然之色,顯然已被她父女的無理攻擊所激怒。
海天神叟把那姑娘拉住後,面上一片詫色地沉聲道:“你是邯鄲老人的什麼人,希望實賜告,萬勿自誤。”
“衣缽傳人。”
海天神叟哈哈大笑道:“若再傳弟子,老夫到有幾分相信。至於衣缽傳人,那就只有你自己騙自己了。”
“這支白玉笛便是明證,信不信由你。現在我要問你,你父女無故向我攻擊,究竟是什麼意思?若不説明白,那時莫怪我武某出手太辣!”
海天神叟心裏車輪般轉了幾轉,慨然-嘆道:“如果是他老人家的傳人,倒叫老夫為難了。”
沉吟了一會,忽然抬起頭來,聲色俱厲地問道:“究竟是什麼人介紹你入金蜈宮的,何以小小年紀不走正道,空負他老人家一片苦心,你對得起邯鄲前輩嗎?”
繼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父女真個把他當作了金蜈宮人,當下長笑一聲道:“在下再不肖,也不致放棄一教之主不要,而去投靠他。實不相瞞,在下此次遠來漠北,乃是專程來找金蜈宮算帳。”
海天神叟似信非信地道:“是嗎?”但神態之間已和緩多了。
繼光接着又道:“金蜈宮居心叵測,隱隱存有把中原武林人一網打盡之意。此次無故進襲武當上清宮,便是個明證。在下來一則尋訪啓蒙師父萬里雲煙陸通,同時,更想鬥一鬥那金蜈宮主人。”
海天神叟哈哈大笑道:“如此説來,老夫幾乎誤傷你了。”
繼光也大笑道:“若不是這位姑娘從中插手,在下也幾乎冒犯老前輩啦!”
海天神叟心中暗道:“好大的口氣。”
那姑娘卻把嘴一撇,冷笑道:“哼!憑你還能傷着我爸爸?”她對爸爸的武功,似乎十分自信。
海天神叟忙喝阻道:“住口!那來這般沒規矩。”遂又替她介紹道:“此是小女車玉蓉,江湖人都稱她為‘凌波仙子’。”
繼光忙上前把手一拱道:“原來是車姑娘,在下姓武名繼光,今後盼姑娘多多指點。”
凌波仙子噗嗤一笑道:“貧嘴!”轉身飛奔而去。
海天神叟把手微抬道:“此間不是談話之處,咱們裏面再談。”
領着繼光又回到前洞,繼光覺得這地方在塞外來説當然不錯,但不及得江南風光。為什麼海天神叟會選定一個這樣的地方定居呢?正思出聲詢問,海天神叟已開口道:“你也許曾經聽説過,天下第一劍手楚水長鯨陳子亮等三位劍手,應約前來漠北之事。”
繼光又點了點頭,但神色之間卻現得十分緊張,因為這正是他所希望知道的事情。
“因為他們三人一到漠北便無消息,老夫當時便感到奇怪萬分,於是單身前來漠北,探訪究竟是何原因。不料,消息未曾得到,卻幾乎傷在紫髯伯公孫述的‘鴻蒙紫氣’之下。”
“當時老夫身負重傷,漫無目的拼命南奔,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地方,便在這洞中得到一本‘離火神功’秘笈,乃是一位苦修的喇嘛僧所遺留的。同時,這處地方便是最適宜練習‘離火神功’的所在。為了練這本秘笈,老夫遂決心回到江南,把蓉兒也帶來此地一同練習了。”
“嗣後你老人家,可曾打聽到楚水長鯨等人的消息?”
“老夫住此足有三年,才知漠北有座金蜈宮,實力雄厚,企圖不明。猜想楚長水鯨等,便失陷在這宮內。當時因‘離火神功’尚未練成,故不敢輕易行動。”
“此地路當要衝,南來北往的人物中,老前輩可曾遇見一個可疑人物?”
海天神叟大笑道:“這也就是剛才要向你下手的原因了,否則這裏十分偏僻,並不當要衝,只有一些像你一樣走錯路的人才會誤投此地。如果-旦碰到那些企圖去投靠金蜈宮的人,老夫就一律毫不客氣地請他葬身萬丈深谷,永遠不得超生。這些年來,大概已有數百人葬身在那谷底了。”
繼光不禁默然,覺得他這手段太過於偏激了一點。忽又問道:“不知家師萬里雲煙陸通,可曾由這裏經過?”
“他確曾由這裏經過,因為他立意要營救楚水長鯨陳子亮,故不惜剃髮為僧,在金蜈宮不遠的卜拉寺當了一個和尚。”
“什麼!我師父出家了?”
“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近年因老夫‘離火神功’的功夫正緊,故甚少和他聯絡,對金蜈宮之事也很少知道,大約再有七七四十九天,老夫的神功也就練成了。”
繼光欲言又止地正待開口,驀然,臉色一變,冷笑一聲,縱身往洞外掠去,跟着砰地一聲,海天神叟的身形也已騰起,雙雙落到洞外一看。
月見洞外的一堆亂石旁,一堆站了五個身着苗裝的江湖人,陰森森地一陣怪笑聲道:
“想不到這個地方,竟然潛伏着奸細呢!嘿,嘿,你們的膽子也過於大了一點吧?”
海天神叟臉色陰沉沉地迅速向繼光使了-個眼色,哈哈一笑道:“不知幾位是那條道上的朋友,何以説老夫等是奸細。”
一個獐頭鼠目,手執厚背鋸齒刀的陰沉老者,一搖一擺排眾而出,朝着海天神叟一指道:“爺爺金蜈宮主人麾下的天荒五義,專負巡視八荒之責。你這老匹夫鬼鬼祟崇,能逃過爺爺們的法眼嗎?”
海天神叟系黑道中最負盛名的前輩,黑道中稍有名望的人無不認識,也曾聽過滇邊確有“天荒五惡”這號人物,但他因練離火神功的關係膚色業已變紅,又改穿了蒙裝,故五惡竟無法認出他來。
聽完大惡這番神氣活現的話,不禁仰天哈哈一陣狂笑,大袖倏地往外一拂,紅光暴射。
只聽大惡驀地狂叫一聲,忽地騰空拋起二丈多高,叭噠一聲,死狗一般,摔在岩石之上,頓時鮮血漫天飛灑,連胸前的衣襟也變成了片片飛燼,隨風飛散,原來海天神叟已用出了他的“離火神功”。
就在海天神叟出手的同時,繼光也已疾若一道閃光,猛向其餘四惡撲去。人未到,一陣陰風潛力已潮湧一般湧到。
天荒五惡也是黑道中頗負兇名的高手,一見繼光攻到,齊聲怒喝,各舉兵刃來迎,四柄鋸齒刀就和平空湧起一座刀山一般,避過正鋒,分由四面攻到。
繼光大喝一聲,掌心一吐,一掌已橫掃而出,跟着身形一轉,五指有如鋼鈎,只一攫,左面二柄鋸齒刀,已經入手。
但的一聲慘嗥聲起,右面三惡、四惡就和斷線風箏般連人帶刀飛起,帶着一天血雨,噗!噗!連身子都一齊陷入浮沙之內。
這宗聲勢,早把二惡、五惡驚呆了,連逃走都忘了。這時,海天神叟也早到了前面,二人正待把他們點倒進行拷問時,驀地,遠遠一聲嬌喝道:“爸爸,別都殺了,留二個給我。”
但見一道金虹,嬌矢如龍呼地射到,繼光微覺一怔之下,慘呼聲起,和他靠得較近的二惡,早被那道金虹腰斬地下。
畢竟海天神叟較為老練,一聞凌波仙子喊叫,倏地出手如電,把五惡的穴道制住,挾着他就勢一旋身,脱出劍光範圍,大喝道:“你簡直胡鬧,還不與我住手!”
凌波仙子把二惡腰斬後,疾地一收劍,睜着一雙烏溜大眼,滿臉惶惑道:“難道他們不該死?”
“殺固是該殺,但得留一個活口呀!”
海天神叟氣沖沖地瞪了她一眼,叭噠一聲,把五惡往地上一摔,冷笑道:“你可認得,老夫是誰?”
五惡這才認出,原來竟是黑道中的老祖宗海天神叟,直嚇得他混身亂抖,結結巴巴地顫聲道:“原來是車老前輩,請恕小的不知之罪!”
海天神叟冷冷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加入金蜈宮的?”
“不到二三個月。”
“金蜈宮最近可有什麼行動?”
“只知他們不斷派高手進入中原,為什麼事小人卻無法得知。”
“金蜈宮可曾提起過楚水長鯨陳子亮的事?”
“這些重大的事情,小人更不知道了。”
繼光知道他説的確是實話,遂接口道:“諒他一個新進的頭目之流,怎會知道這些事情。”
海天神叟冷冷哼了一聲,倏地舉手往下一按,但聽一聲狂嗥,五惡竟被他一掌震得七孔鮮血迸流,當即身死。
對於海天神叟這宗好殺,繼光心裏甚感不滿,當下把手一拱,道:“在下一聞家師消息,恨不能即時趕去會晤,就此告辭。”
凌波仙子突然接口道:“慢着,我和你一道去。”
繼光不禁皺眉道:“此去兇險萬分,姑娘最好還是不要去。”
凌波仙子冷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絆你的腳是不是?哼!不要以為你了不起,你不同我去,我自己會去。”
兩條小辮子一丟,氣呼呼地扭轉身子,便往洞裏衝去。
繼光被她弄得下不了台,訕訕一笑道:“這又是何必呢?”
海天神叟忙道:“理她呢!你只管去吧!記住,令師在卜拉寺的法號是‘雲煙’。”
繼光點點頭稱是,把手一拱,又復縱馬北馳。
繼光自得到師父的確切消息後精神大振,同時也一塊石頭落地。一路放轡急馳直撲卜拉寺。
荒漠之中行人甚少,他一路行來,就很少遇見行人。這時,忽然發現前面隱約有一匹馬,轉入一片茂密的蘆草中便不再出來.心中不禁大疑,暗哼一聲:“如果有什麼人想動我的腦筋,哼!那他可是倒了黴。”
心裏想着,掌上已提聚真力戒備。不一刻工夫,已到了那片蘆草之旁,正待留心搜索,驀聽蘆草之中噗嗤一笑。
閃眼看時,卻見那位調皮的凌波仙子正手墊在腦後,斜躺在蘆草之上,仰臉對着他只是發笑。
當下,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來了?”
凌波仙子嘴唇一噘道:“難道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並不是你不能來,而是你不必去冒這險。”
“我高興嘛!你管得着嗎?”
繼光拿她沒法,賭氣把馬一夾,放轡前奔,再不理睬她。驀聽凌波仙子在後面高聲叫道:“喂!停一停,我有話和你説。”
繼光只得重把馬勒住,而凌波仙子也於這時縱馬趕上,就象小孩犯了什麼過錯似地怯怯地問道:“你生氣了嗎?”
“我憑什麼生你的氣?”
“那麼你為什麼不理我呢?”
“並非不理你,而是我不希望你去冒險。”
繼光輕嘆一聲道:“我是為了師父,以及中原武林若干生命,必須去冒險呀!”
“那不就對了嗎?你為師父必須去冒險,我為了你也必須去冒險呀!你放心好啦!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用你費心照顧的。”
她對繼光就象最親密的朋友似的,竟然説出這番話來,這一下繼光還有什麼好説的?無可奈何之下,又復輕輕一嘆。
凌波仙子接着又道:“象你這樣好的人,一定很多很多的朋友吧?所以很不喜歡我在你的身邊,是也不是?”
繼光搖頭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不想讓你去冒險,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怎對得起你爸爸呢?”
凌波仙子不禁雀躍道:“你這般説我就放心啦!”
繼光的本意,實在不願她同來,但如今她已經來了,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覺得這位姑娘既美麗又刁蠻,而且生性嗜殺,和白衣羅剎及莫丹鳳的性格大不相同,同在身旁實在是件麻煩的事。
二人一路走着,漸漸地混得更熟了,繼光有時也會説些笑話給她聽,常引得她拍掌大笑,活象一個天真未泯的小女孩。
凌波仙子車玉蓉,因久居塞外的關係,對旅途中的事倒比繼光熟悉得多,也虧了她同來才沒有再走錯路。
這天,卜拉寺已經在望,繼光因為馬上就可以見着師父了,心裏興奮萬分,他差不多已經三年沒有見着師父,幸而師父無恙,怎會不高興呢?
不一會功夫,已到卜拉寺前,這是一座金瓦棕牆的宏偉建築,繼光孺慕殷切,一跳下馬便往寺門直衝而入。
不料,一踏進寺門,立刻有一個不祥的陰影掠上心田,他發現這座莊嚴的佛門靜地,不僅沒有那宗馨香飄渺的靜穆氣氛,反而衝來一股令人嘔心的血腥氣味。
當下,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情,快步穿過大殿,轉入迴廊,驀然
一個觸目驚心的悽慘場面,幾乎把他的心驚得由嘴裏跳了出來。只見滿院之內,所倒卧的盡是橫七豎八的光頭和尚屍體。
斷臂殘肢,血流遍地,那種慘狀確實令人毛骨悚然。繼光縱然有一身絕世神功,也為這種悽慘場面怔往了。暗忖:師父既已削髮,在這寺裏當和尚,會不會在這些的慘死和尚之內呢?
凌波仙子是緊追着他進來的,她雖嫉惡如仇,出手又辣又狠,但見這宗一二百人全部死難的情景,也驚得她玉容失色,連打了幾個寒戰。畢竟她只是旁觀者,比繼光較為清醒,壯着膽子拍着他的肩膊道:“你是擔心你師父遇害了吧?依我看來絕不會的,他那一身功夫即便不敵也可全身面退呀!”
繼光經她一提立時恍然,覺得這話不無道理。
凌波仙子又道:“依我看來,這些被害的和尚,全部都是沒有武功的,若然有武功,為何沒有一點打鬥的痕跡?”
繼光此時只覺全身熱血沸騰,一股憤怒之火直衝腦門,驀地一陣淒厲狂笑道:“好惡魔,竟然狠心對這一羣與世無爭的佛門子弟下手,不論師父有無遇害,這筆血債武某誓必代表卜拉寺向他索還。”
凌波仙子似乎也被他這種悲壯的聲調所感染,尖吼一聲道:“也有我凌波仙子車玉蓉一份呢!”
就這時刻,驀然
後殿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冷冷接口道:“只怕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吧。”
繼光猛喝一聲道:“什麼人?”縱身一掠,已和凌波仙子雙雙向後殿衝去。
進入後殿,只覺神案之上,高高坐了一個黑袍怪人,一頭黃髮象枯草一般,直披後肩後,青灰色的臉上無血無肉,簡直就象一具骷髏,一雙瘦長漆黑的鳥爪交又抱在胸前,若不是深陷的雙目中綠光閃爍,不説那是一具殭屍才怪呢!
凌波仙子見後,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連退了二步,繼光卻是神色自若,冷冷地道:“這寺內的和尚,可是你下的手?”
“哪會是別人,當然是老夫羅!”
“他們和你有仇?”
“凡屬冒犯了老夫,一律都是死罪,連你倆也不例外。”
凌彼仙子錚的一聲,短劍出鞘,嬌喝一聲道:“臭賊、活殭屍,姑娘要你的命!”
縱身揮劍,便待出手,卻被繼光一手攔住道:“等我先問問他。”遂又問道:“你究竟什麼人?可是金蜈宮派來的?”
“老夫‘鬼手仙翁’陰奇,久聞地靈教中有個小娃兒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大概就是你吧?”
旋又對着凌波仙子,夜梟似地一陣怪笑道:“你這女娃,竟敢對我‘鬼手仙翁’肆意辱罵,那還得了!”
倏地把手一招,凌波仙子只覺手上一緊,短劍忽地脱手飛起,直向鬼手仙翁手中投去,驚得她駭叫一聲,縱身便來奪取。
驀然
斜裏一陣柔風驟起攔中一截,那股吸力忽斂,短劍成垂直地掉下地來,剛好被凌波仙子縱身一把攫住。
只聽鬼手仙翁嘿嘿二聲乾笑道:“看你不出,果然有二下鬼畫符。可是,任你本領飛天,今天也難逃出卜拉寺。”
繼光縱聲長笑道:“就憑你那二下功夫,若想把我等留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不信你就等着瞧!”
鬼手仙翁突然一長身,幽靈一般飄飄落下地。
繼光輕聲對凌波仙子道:“你替我掠陣,等我先打發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陡地-縱身,攔在鬼手仙翁前面道:“象你這種危害人間的兇魔,若不讓你即時遭到報應,那是無天理了。進招吧!你想溜走,那是萬萬不可能了。”
鬼手仙翁仰天一陣怪笑道:“憑你這種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也配與老夫動手,那真是笑話!”
鬼手往前一指道:“你不用急,收拾你的人來啦!”
就這時刻,四周倏起一陣怪笑,呼,呼,幾條人影,疾若飄風似地落到面前。
繼光一驚之下,閃目四下一掃,只見當面對着他來的,乃是主持進犯武當的老者,獨眼神鷲郭飛,左面是三苗之神,右面是二個紅衣喇嘛多倫巴和格拉。鬼手仙翁卻已鬼魅似的,閃到了他們身後。
除去鬼手仙翁和獨眼神鷲外,差不多都是他手下的敗將。可是話雖如此,但每個人都不過是稍遜他一籌而已,如果這幾個高手一旦聯手,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難抵抗。
眼看金蜈宮來了這許多高手,心裏不禁暗暗吃驚,但表面仍然鎮定異常,哈哈一陣狂笑道:“難得諸位今天整整齊齊駕到,武某真個幸會之至。”
獨眼鷲郭飛也哈哈一笑道:“尊駕武當上清宮前抖盡威風,老夫算計你必定會前來漠北。可是,你也太小視金蜈宮無人啦!”
站在武繼光身旁的凌波仙子,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看到這批人圍繞四周,虎視眈眈,心裏也微覺緊張。她雖不認識那些人,但行家看到眼裏便知,在場幾個人,每個人都具有數十年的精修功力。
這時,她也不敢冒然出手了,只緊緊握着那支短劍,偎倚在繼光身旁靜候變化。
繼光身陷危境心神仍一片泰然,暗暗調勻真氣,目光四周一掃,驀又開言道:“武林人比武,弱死強存各憑手段,死無話説。但金蜈宮卻忽然把這種殘暴手段,對付卜拉寺這批毫無武功的佛門子弟,這究竟為了什麼?希望你們還我一個明白。”
三苗之神倏地一聲暴喝道:“這種事情你管不着。這羣禿驢膽敢窩藏奸細,豈能再容他們活命!”
繼光又目陡地一睜精芒四射,逼視着他,一聲震喝道:“這般説來,這寺裏的慘案是你下的手羅?”
三苗之神那麼兇悍的人也不禁為他這種威凜凜的神態,驚得暗中發顫,但嘴裏仍倔強地高聲答道:“是又怎樣?”
繼光大喝一聲道:“殺你抵命!”
呼地一掌劈出,這一掌是他蓄勁而發。但見一股迅猛如飆風的剛陽掌掌勁,劈空如輪匝地捲起,勢若排山倒海,威不可當。
三苗之神不敢硬接,駭然倒退八尺。其餘的人目睹這宗威勢,心頭齊感懍然,故誰也不肯先行發動攻擊。
凌波仙子緊偎繼光身旁,瞥見心上人威風八面,掌力竟是如此強勁,比她爸爸海天神叟有過之而無不及,心裏不禁快慰異常,情不自禁地轉頭對他甜甜地一笑。
繼光正全神貫注強敵,那有心情去領略這些。一掌攻出後絕不敢冒失再攻,他有自知之明,身形只要往前一動,勢必遭到側背的羣兇攻擊。
他不動,羣雄也不敢冒失發動。於是,場中又復靜了下來。
這時,大殿之上,沉寂得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臟跳動。但這片刻的沉靜,正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更為這充滿殺機的陰森大殿,布上一重死亡的陰影。
漸漸地武繼光白玉似的俊臉漲成了血紅色,雙目放射着可怕的光焰,一絲殺機直湧眉睫,雙掌虛空緩緩移動
三苗之神曾經吃過這苦頭,腳步已開始後移。多倫巴和格拉二個喇嘛,也曾有過這經驗,二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臉色突然凝重,身上的大紅袈裟,竟象氣球一般慢慢由裏鼓了起來了。
拼鬥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驀然
一個身背銀刀的少年呼地縱身射入,嘿嘿冷笑道:“真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會趕來漠北送死!”
聽那聲音知是銀刀摩勒來到,但他絕不敢分神去和他説話。銀刀摩勒説過這話後,目光一掃,又復淫邪地一笑道:“哈哈,你小子真好豔福,連去閻王爺面前報到,都帶了一個美麗的同伴。”
繼光氣極大喝一聲道:“銀刀摩勒,你若再亂説一句,我先要你的命!”
銀刀摩勒嘿嘿冷笑道:“小子,你不必發橫,我叫你先看看這個人是誰?”
旋即高聲喝道:“快與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