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於“三不”原則之一即可拔劍,而現在三個條件都已具備,所以他拔了劍。
這時,卜雲峯發了話:“牟兄,別再逗了,你忘了那頭老狐狸精?”
黑蝙蝠斂了笑聲道:“老弟,做吧!”
卜雲峯的飛刀奇準,説刺眉毛就不會碰到眼睛,而且發時無聲,可以數柄齊發。
東方白本已蓄勢待發,黑蝙蝠這一聲做吧給了他適時的警惕,同時也使他決定了行動的契機,這只是瞬間的意念,由於卜雲峯和黑蝙蝠的位置正好相對,他是夾在中間攻一方便得防另一方,手中劍朝卜雲峯這一邊幻出了一個扇形,人隨之縱起。
就在人縱起的同時,“叮叮叮”三聲急響,他只覺虎口一震,沒有轉念,一式蒼鷹搏兔,射向黑蝙蝠的位置。
一條人影從樹叢中標起。
東方白落入樹叢,一個倒翻又反射而起,與標起的人影幾乎不差先後地落在樹叢間的隙地上變成了對立之局。
一點不錯,黑蝙蝠就是那行動如鬼魅的死人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對精靈的眸子充滿驚愕之色,緊盯住東方白上揚的劍,劍身上吸了三柄奇形的飛刀,劍能吸住飛刀,這可是江湖上聞所未聞的怪事。
東方白卸勢振腕,飛刀掉落地面。
“好劍,寶劍!”黑蝙蝠牟天眼裏的驚愕化成貪婪。
“姓牟的,你戴的面具也不差!”
“過獎!”
“現在乖乖把‘天絲寶衣’給交出來!”
“交出來?哈哈,東方白,寶物無主,得者居之。”
“你……有德?”
“不,得手之得,你豈不聞‘到手的便是功名’這句話?誰有本領得到它便屬於誰,當然,如果你有能耐也可以得回去,這很公平,對不對?”他似乎很得意。
東方由幾乎氣炸了肺,邪僻之徒,言行思想自是與眾不同。
“姓牟的,本人會連你的皮一齊從你身上剝下來。”
“區區不在乎,看你的能耐!”
“那你就看!”
看字聲中,寒芒乍閃,志在必得的一擊,如駭電暴閃,彷彿涵蓋了整個空間,每一個角度,每一寸空間都在鋒芒控制之中,沒有絲毫間隙,一招,當的只是一瞬,任黑蝙蝠身法通天,根本沒有閃躲回旋的餘地。
劍尖已刺上黑蝙蝠的心窩,突然一滯。
下意識的行為,東方白是突然想到自己所持的是寶刃,如果奏功,必將損及寶衣,如果寶衣能闢劍鋒,則這一刺變成了多餘,是以他的劍不由自主地滯了一滯。
這一滯,足夠黑蝙蝠退身而有餘。
時間無法計算,因為黑蝙蝠的動作太快,快得不到一眨眼,人已到了另一撮樹叢邊,就像他本來就站在那裏。
東方白猛省犯了大錯,但已來不及了,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一個不當的意念,使整個情勢完全改觀了。
當然,他是不甘心的,緊跟着電撲過去。
説是電僕一點也不為過,在急憤交加之下,潛能發揮無遺,動作之快捷真得就像閃電一般,足可媲美黑蝙蝠的身法,可以説一閃即至。
差不多是同一時間,一條人影斜裏標起,東方白足尖才沾地,一片精芒從頭頂罩落,前刺的劍改為上撩,“當!”地一聲人影下地,兩支劍膠合在一起,想也知道對方是卜雲峯。
黑蝙蝠這時又換了一個位置。
卜雲峯退步抽劍,劍竟然收不回去,只把東方白的馬步帶得浮了一浮,登時臉色大變,他從沒遭遇過這種情況,也是頭一次見識到東方白的絕頂功力,其實他根本不明白關鍵在兵刃而不在功力,東方白的功力現在只及平時之半,出手是憑一股鋭氣。
“東方兄……”
“少來,沒人跟你稱兄道弟。”
“我們曾經是朋友。”
“處心積慮要我命的朋友?”東方白真想唾他的面。
“此中……”卜雲峯故意拖延時間,希望黑蝙蝠能有機會解他的危道:“也許有什麼誤會,現在我們無妨……”
“現在我要你的命!”
手中劍一絞一振,目的是要震飛卜雲峯的兵刃。
卜雲峯打了個踉蹌,劍沒脱手。
東方白反而心頭一震,這時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功力未復的缺憾了,這一來,自己的兵刃的秘密勢非外泄不可。
戰,志也!搏鬥全憑一股克敵的意志力和一口鋭氣,氣一餒,功力便會大打折扣,現在東方白在精神上已經伏了敗徵,因為他面對的是兩名勁敵,根本不容許有絲毫的懈怠,而他動搖了克敵的信念,這又是一個錯誤。
“嘿!”地一擊,黑蝙蝠亮劍進擊。
卜雲峯立即上步助攻。
兩支劍彷彿兩條會飛的毒蛇,盤旋撲噬,招招狠,式式辣,每一擊都是致命的,一之已甚,何況兩人聯手。
東方白揮劍應戰。
栗人的場面層層疊出。
東方白空有超卓的劍術和稀世的兵刃,只因內力不濟,完全不能發揮其長,堪堪能自保而無法作有效的反擊。
話雖如此,似這等高手搏鬥仍然是令人咋舌的。
驚險激烈的博鬥持續了盞茶工夫之後逐漸和緩下來,所謂和緩代表其中一方走了下風,不幸走下風的是東方白,不過也真難為了是他,在數處經脈未通之下仍然有此戰力,換了別人,誰也無法應付兩名一等一的高手。
黑蝙蝠和卜雲峯纏鬥着沒有立下殺手。
東方白感覺功力愈來愈不濟,至於後果,他故意不去想他,根本上也不能想,只要一想便非完全崩潰不可。
“東方白!”黑蝙蝠邊打邊開口道:“區區現在就可以要你的命,知道為什麼不對你下殺手的原因麼?”
“……”東方白默然,勉力持劍。
“區區可以坦白告訴你,留下你有許多好處,第一,你的武功可以隨你的寶劍轉移。第二,你身上定然還有許多極有價值的秘密。第三,可以利用你來對付那頭狐精。第四……嘿嘿,反正不會殺你就是。”
“東方兄!”卜雲峯陰陰接上了話道:“在下説過我們曾經是朋友,不管你態度如何,真的是不忍心對付下殺手。其次,在下誓要得到祝彩虹”他並不知道彩虹本姓公孫“哈哈,那真是一道亮麗的彩虹,得到她便此生不虛。”
祝彩虹三個字像一柄無名劍直刺東方白的心臟,又像是一種會使人發狂的毒,所激發起的反應是駭人的。
東方白就像中了毒而突然發狂。
由發狂而產生的力量也是莫可名狀的。
“呀!”乍然的栗吼,神來的力量,將衰的劍突然振起,如潛龍出伏,如沉雷破山,劍氣撕裂了空間。
黑蝙蝠與卜雲峯雙被震開。
卜雲峯手中劍只剩下尺餘長一截,劍身已破空而去。
完全出人意外的反擊。
東方白的臉上像噴了一層血,紅得怕人,但也沒有再出手,半楊的劍在顫抖,顯示他這一擊是背水借一。
力已用罄。
臉由紅轉白。
這情況黑蝙蝠和卜雲峯當然看得很清楚,卜雲峯拋去了手中半截斷劍,一個箭步到了東方白身後舉掌便劈。
東方白已無力招架閃讓。
“砰!”結結實實的掌拍上後心。
“哇!”東方白身形一個前衝,本能地用劍拄地支住身形,口一張,射出一股血箭,眼前一陣黑但沒栽下。
“好哇,猴兒崽子!”
震耳的喝聲中,人影湧現,當先的是“鐵杖姥姥”,然後是胸垂金念珠的“無棄師太”,再是青紅綠白四少女。
“快走!”卜雲峯低叫了一聲。
兩人雙雙疾掠而逝。
東方白暈了一陣,清醒過來。
眼前是鐵杖姥姥,其餘的五個已追敵而去。
“東方白,剛才的兩個……”
“一個是墜巖未死的卜雲峯,一個是毒害貴宮公主的‘黑蝙蝠’牟天,他倆一道狼狽為奸!”
東方白一口氣説了出來。
“黑蝙蝠牟天何許人?”鐵杖姥姥怒目圓睜。
“中原道上有名的採花賊!”
“好哇!”鐵杖姥姥咬牙擠出了兩個字,重重一頓枴杖,朝遠處望了一眼,又道:“你不是他倆的對手?”
“在下捱了公主一掌尚未復原!”
“啊!”鐵杖姥姥面露歉然之色,期期地道:“老身為公主致歉,她……”
説到這裏眉頭一皺住了口。
“公主怎麼樣?”
“餘毒未盡,卧牀不起。”
“哦!”東方白大為意外的道:“這倒是想不到,貴宮沒有療毒的專才?”
“這……可以説沒有,公主中的不是普通之毒。”
“那現在……”
“必須立刻找到‘狐精’卓永年,你知道他……”
東方白沉吟,該不該説出卓永年的去處?
轉念一想,還是救人要緊,坤寧夫人曾在聽竹居出現,這一帶又是坤寧宮的勢力範圍,她們與“不為老人”定有不尋常的關係,説出來諒必無妨,心急之中,緩緩吐了口氣。
“卓大俠去見不為老前輩。”
“他去找不為老人?”
“對!”
“難道他知道不為老人棲身之處?”
“唔,知道!”
“這……好!”目芒閃了又閃道:“你不要緊麼?”
“不要緊!”
“那老身走了!”
説完,轉身急急奔去。
東方白目送鐵技姥姥離去,試行運氣自家傷動,一試之下,不由喜出望外,天下竟有這等奇事,剛才卜雲峯那一掌,竟然把他幾處原本閉阻未通的穴道給震開了,功力已完全復原,精神隨之大振起來。
略作思索,朝山中奔去,以備萬一之時為卓永年作援手。
“狐精”卓永年天下第一神偷,身手之靈活巧妙當然是超人一等的,並不費太多的手腳便安然到了谷中。
前行沒多久,他發現了那間傍石而築的茅廬。
姜,愈老愈辣,而江湖上所謂的老妻之老,並不是年齡上老少之老,而是代表歷練的深度,歷練越深則越老。
然而歷練與年齡也有其必然的關係,因為歷練需要時間,所以歷練深而年紀大就可以稱之為老薑了。
“狐精”卓永年是塊老薑。
老薑行事,懂得因人,因事、因時、因地而制宜。
現在,他來到的是不欲為外人知的秘地,而要見的是被譽為陸地神仙的“不為老人”,他必須儘量不失禮。
他步向草廬,兩隻腳沉穩地重重踏着地面,遠遠便可聽到步聲,這表示他並非偷偷摸摸地來,在距草廬門洞兩丈的地方,他停了下來,目不旁視,以恭謹的音調道:“晚輩卓永年,江湖同道戲稱狐精,有事要拜見前輩。”
連名帶號一起報出,表示他行為正大。
草廬裏沒有反應。
他重複了一遍,聲音中混以丹田內力。
依然沒有反應。
他靜靜地候着,他相信他的聲音十丈之內可以聽到,尤其是聽覺特別靈敏的失明人,連風吹草動都會起反應,如果不為老人是在草廬裏或是附近不遠,絕對沒有聽不到的道理,所以他捺住性子靜待卞文。
靜,更能發揮他苦練而來的超人感覺。
終於他有了感覺,極微妙的反應,有人到了身後。
他欣然寂立不動。
“狐精卓永年?”蒼勁的聲令從身後響起。
他知道是誰了。
“晚輩正是!”
“你曾經是太王幫的上賓?”
“是,在丁府作過客!”
他並不驚奇於不為老人能道出他的路數,因為太王幫曾經是坤寧宮的外圍,而不為老人與坤寧宮之間關係密切,當然清楚一切。
“你為何闖到此間來?”
“有要事非見前輩下可!”
“你怎會知道老夫棲身谷里?”
“是東方白相告的!”
卓永年緩緩轉身而對老人。
“他怎麼可以胡説……”不為老人突顯激動。
“前輩!”卓永年上截住老人的話頭,他怕老人因此上火而影響了自己此來的目的道:“東方白跟晚輩目前在一道聯手除惡,他因要救治公主小玲而受了嚴重內傷……”
“小玲受傷?”不為老人白果眼瞪大。
“是的,還險些被惡徒玷污。”
“在這山區裏?”所謂山區,隱喻着是“坤寧宮”的禁區,在禁區裏而發生這種事故,顯示情況已相當嚴重。
“是的,而此事與前輩有關。”
“怎麼説?”不為老人聲色俱厲。
“惡徒之中一個是殺官差戳無辜的卜雲峯,他是‘魔刀鬼影’的傳人,另一個叫‘黑蝙蝠’牟天,是匹邪惡的色狼,而卜雲峯墜巖為前輩所救,兩惡徒狼狽為奸,除之不易,尤其姓牟的小巧之技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你的意思是老夫誤救惡徒?”
“不,因為前輩不知道,所以……”
“你來就是為了告訴老夫這幾句話?”
“還沒談到正題!”
“那你就快説出正題吧?”
“前輩記得‘天不偷’這個邪門人物麼?”
不為老人身軀顯然地一震,老臉上的皮肉抽動了幾下,久久才開口道:“當然記得,他跟老夫是同一代的人,為什麼要提到他?”
“晚輩懷疑‘黑蝙蝠’牟天是他的傳人。”
“噢!他還在人世?”
“這倒是不知道!”
“你為何有此懷疑?”
“第一,黑蝙蝠的身法手法與作風與傳説中當年的天不偷非常相似。第二,他在聽竹居從少林弟子手中奪走前輩留置的黃布袋,然後又以黃布袋騙取‘無相大師’的大還丹,他在當場説了一句話十分重要……”
“一句什麼話?”
不為老人的情緒微見激動。
“他説,監院‘無相大師’此番下山就是為了袋中之物,此物對少林寺非常重要。他説得鑿鑿可憑,所以‘無相大師’才會上當,同時也證明他完全明白數十年前那樁少林公案。”話鋒頓了頓又接下去道:“依晚輩推測,他可能會重來此間。”
不為老人白果眼一翻,突地欺身出手朝卓永年抓去。卓永年心頭一震,晃身急閃,但卻閃無可閃,不為老人似乎洞悉卓永年閃躲的身法,先一步封死了方位,手法角度玄之又玄,一下子便扣牢了卓永年的右手腕脈。
陸地神仙,果然名不虛傳。
卓永年駭震不已,他一向對自己的身法極有自信,放眼武林,還沒幾個人能沾他的身邊,而對方是個瞎子,竟然和明眼人完全一樣甚至超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功力通玄?
太不可思議了,他真的是名登仙籍?
他任由老人扣住並不反抗,栽在老人手裏不算丟人。
“你對老夫知道多少?”
“可以改稱‘大師’,所知僅此!”
“對當年少林公案又知道多少?”
“只有少許耳聞,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胡説,這公案是秘辛,並未傳開,除非是當事人。説,你的消息來源?”
“前輩,天底下沒有永久的謎。”
“你非交代明白不可!”
“前輩!”卓永年笑了笑,從容地道:“這是晚輩少時聽家師無意中道及,並不甚詳,所能交代的僅此。”
“你何人門下?”
“家師早已作古,恕不便提名道號。”
“你心目中老夫是少林叛徒?”聲調變為激顫。
“晚輩不敢如此想。”
沉默了片刻。
“你還沒説出你此來的真正目的?”
“目的是希望前輩明白狀況,着意防範。”
“絕非如此!”
不為老人根本不信。
“前輩要是不信,晚輩無話可説了。”
不為老人抬頭向天,瞎子,不知道他看些什麼?
卓永年下意識地隨之望向天空,但什麼也沒看到。
不為老人突地鬆開扣住卓永年腕脈的五指,沉聲道:“你在原地不許動!”
説完,匆匆奔入草廬。
卓永年大為困惑,不知老人在弄什麼玄虛。
工夫不大,不為老人入而復出,向卓水年道:“你走,馬上走!”隨説隨揮了揮手,動作與明眼人完全一樣。
卓永年又是一陣錯愕,老人的行為太過詭異,但他不想問,心知問了也是枉然,他要自已馬上離開必有緣故,反正自己來此目的已達,他不再追迫下文,就此離去也好。
心念之中,拱手一揖,二話不説,彈身朝來時方向掠去。
上峯比下峯更為容易,他此刻的動作不是狐而是猿猱,輕靈快捷令人歎為觀止。
真的有人在看,是東方白,他佇立在最高頂上,就是卜雲峯墜巖的那座峯頭,卓永年升到了左側巖壁之半,他便發現了,他有些等不及地迎了過去,到了峯脈連接之處,他剎住了身形,他又發現有人在等着,是鐵杖姥姥。
他知道鐵杖姥姥急着找卓永年的原因,他不想露面。
卓永年上了峯頭。
東方白很覺奇怪,鐵杖姥姥竟然知道卓永年登峯之點,而卓永年也正好出谷,看來不為老人與坤寧宮有密切關係這一點又得到了證明。不為老人的真正身份是少林弟子,而坤寧宮全是女人,雙方之間的關係令人無法忖測。
鐵杖姥姥迎向卓永年。
“卓大俠,天幸能碰上你。”
“啊!是姥姥,有事麼?”
“有,急事。”
“什麼急事?”
“公主餘毒未盡,已經發作,老身奉夫人之命,請卓大俠前去為公主診察一下,看是不是有徹底解毒之方。”
“餘毒未盡麼?這……”卓永年沉吟着,目芒連連閃動,半晌才道:“老夫對毒僅識之無,診察也是多餘,為今之計,只有設法找到此道聖手求取解藥,才能徹底根除餘毒!”説完,抬頭朝不遠之處的山石瞟了一眼。
東方白正隱身在山石之後,他是以極輕靈的行動迫近隱身的,鐵杖姥姥沒發覺,卓永年卻已然覺察了。
“狐精”這外號不管好不好聽,但其代表的意義卻是一點不虛的,這種靈敏的反應幾乎等於是動物的本能,東方白不能不佩服。
“毒道聖手,誰?”
“姥姥的心目中沒這類人物?”
“一般高手是有,但要説到聖手卻想之不出。”眉頭連皺之後期期地又道:“以卓大俠的閲歷,所知有誰?”
“有是有這麼一個,但……遠在數百里之外。”
“千里之外也得找。”
“可是此人脾氣相當古怪,可以説完全不近人情,就算是找到了,他肯不肯伸手還是個大問題。”
“古怪到什麼程度?”
“一生從不與女人打交道,見了女人避之如蛇蠍……”
“這……”鐵杖姥姥眉眼額頭皺成了一把,坤寧宮全都是女人,求藥之門等於完全關閉,真正的是沒轍。
“還有,此人喜怒無常,正邪不分,如果不對他的脾胃,別説求藥,連見到他的面都很難,而更絕的是你求解藥。説不定他給你的是毒藥,這事曾經發生過,五年前‘風雷三煞’就是這麼冤枉送命的。”
“他到底是誰?”
“三恨先生!”
“三恨先生?”鐵杖姥姥眨了眨眼,偏偏頭道:“是聽説過有這麼個人,傳言中説他為人十分古怪,他為何有這古怪的名號?”
“恨女人,恨錢財,恨江湖,此謂之三恨。”
“他本身也是江湖人,為什麼要恨江湖?”
“這隻有他本人才能回答。”
“他人在何處?”
“桐柏山中!”
“他恨女人,這……”鐵杖姥姥只説了半句。
剩下的半句不必説卓永年也明白,坤寧宮沒有男人,她們無法自已去求藥,此去桐柏,路程迢遙,而且能否求到藥也是問題,誰願伸出義手?
“對這件事非男人莫辦,而且這男人必須是智勇兼備,普通人也辦不了。”卓永年直接道出了對方心意。
“卓大俠,難道除三恨先生之外沒有別人?”
“江湖之大不能説沒有,但是老夫知道的只有他!”
鐵杖姥姥的臉突然縮小,完全無計可施的樣子。
暗中的東方白思潮在起伏,這攸關公主小玲的生死,坤寧宮的人當然不會放棄這條路,可是她們本身卻又無能為力,小玲,實際上是個好女孩,而且是女人中的佼校者,忍令她玉殞香銷麼?不知“狐精”是否有良策?
“卓大俠願伸義手麼?”
鐵杖姥姥不得不求。
“老夫有此心,但無能為力!”
“為什麼?”
“要事待辦,無法分身,而且憑老夫‘狐精’這外號,充分表示江湖氣息太濃,是對方禁忌之一,即使去,也明擺着是徒勞。”
卓永年已經拒絕了。
“那本宮只好鋌而走險了!”
鐵杖姥姥目暴精芒,她説出這句話顯然是心中已有打算。
“鋌而走險?”卓永年似乎很感意外。
“對!”
“如何走法?”
“先禮後兵,強搶也要取到解藥。”
“那後果不堪設想。”
“為什麼?”
鐵杖姥姥怔了一怔之後才説。
“很簡單,‘三恨先生’是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撇開他的武功不談,能解毒當然能用毒,他用毒的花樣繁多,令人防不勝防,而且他的毒無人能解,如果以武功來對抗毒,結果是什麼不問可知了。”
“難道就眼看公主就此不治?”
“老夫倒是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鐵杖姥姥眼睛一亮。
卓永年上前低語了幾句,聲音太低,東方白聽不到,只見鐵杖姥姥搖頭又擺手,看也知道她沒有接納這建議。
“辦不到,老身無法答應。”
“那就恕老夫無能為力了。”
鐵杖姥姥皺眉苦想了半刻,沉重地一點頭。
“好,老身作主應承,但有條件。”
“什麼條件?”
“一年之內如有變化,這承諾就算取消,一年之後要是情況正常,老身負責促使諾言兑現,如何?”
“這……還能有什麼變化?”
“現在恕老身無法奉告。”
“好,一言為定!”
卓永年點了點。
“卓大俠,老身先代夫人向你致謝!”
“這倒是不必!”
“一切重託了!”
“老夫盡力而為。”
卓永年對鐵杖姥姥作了什麼建議東方白無從忖測,鐵杖姥姥所提的條件當然是針對卓永年的建議,東方白一樣無法猜想,但有一點可以依理而斷的是卓永年已經答應為公主小玲求藥,他倒是滿古道熱腸的。
“老身告辭!”
“請!”
鐵杖姥姥轉身飄然而去。
卓永年目送鐵杖姥姥去遠,然後面向東方白隱身的山石捻鬚笑了笑,開口道:“老弟,你可以出來了!”
東方白現身出來,卓永年迎前數步,雙方對立,卓永年又道:“老弟,你怎不在洞裏好好養傷,出來則甚?”
東方白把自己被誘出洞的經過説了一遍。
“這麼説,黑蝙蝠的身份已經獲得確定?”
“沒錯,只是仍然戴着面具,不見其真面目。”
“那無關緊要,只要把他認定,現形是時間問題。眼前最棘手的足他得到了你的天絲寶衣,如虎添翼。”
“再説吧,老哥入谷的結果如何?”
“已經見到了‘不為老人’,該説的也説了。”
卓永年沒進一步説明,東方白自然也不便追問。
“老哥跟鐵杖姥姥約定了什麼?”
東方白轉了話題。
“煩老弟跑一趟桐柏!”卓永年笑着説。
“什麼?小弟我……”
東方白大為意外。
“狐精”就是狐精,詭詐超人一等,他跟鐵杖姥姥成立了秘密約定,而跑腿的卻是別人,東方白不禁又氣又火。
“老弟!”卓永年先笑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你先別火,聽老哥我説,這並非是慷人之慨,而是這檔事非老弟莫辦,老弟生就是俠肝義膽,想來不願坐視公主小玲玉殞香銷,救人救徹底對不對?”
“老哥不必給小弟戴高帽子,自己為問不去?”
“這是有理由的……”卓水年不疾不徐。
“什麼理由?”東方白心火很旺。
“最重要的理由是老哥我不能對黑蝙蝠和卜雲峯這兩個兔崽子放鬆半步。如果被他倆溜了,你的失物得不回,我的心思了不了。其次的理由是我的江湖氣太濃,犯了‘三恨先生’的大忌,絕對成不了事。”
“小弟也是江湖人?”
“對,不過其中有差別。”
“老哥跟鐵杖姥姥有何約定?”
“老弟諒來已經聽到,這約定要等一年之後才能兑現,如果事情起了變化,約定便取消,事關別人隱私不便透露,我只能説一句,絕對是好事。”
東方白一頭玄霧,但火氣已下降了些。
“老弟!”卓永年接着説,態度顯得很誠懇道:“你的天絲寶衣包在我身上,你得承認一點,對付黑蝙蝠和卜雲峯這等人物,老哥我比較管用,他倆逃不出我布的網,但這網必須我親自收放控制,別人代不了勞。同時,他倆先後出現徐家集聯上了手,定有特殊目的,又碰上了少林寺這樁公案,刨根究底有其必要,老弟以為然否?”
東方白心裏急急盤算,卓永年説的不無道理,而且自已對公主小玲的毒傷事實上無意坐視不理,自己要辦的大事關鍵在“不為老人”身上,而“不為老人”與“坤寧宮”關係密切,救了小玲,對自己的事大有幫助。
“如果小弟徒勞往返呢?”
“以老弟的機智武功,應該可以成事。”
“小弟毫無把握?”
“盡人事吧!”
東方白又作了一番深思。
“小弟對‘三恨先生’一無所知?”
“老弟我會盡所知的告訴你。”
“老哥!”東方白忽然想到了一點,劍眉倏地挑了起來道:“放着眼前下毒的人不找而要遠赴桐柏,這不是捨近求遠麼?”
“不,這不叫捨近求遠,而是雙管齊下。”
“怎麼説?”
“老哥我和鐵杖姥姥不會笨到連這點都沒想到。下毒的人當然能解毒,但要逮到黑蝙蝠不容易,中毒的人可不能慢慢等,逮他的行動當然是全力進行。‘三恨先生’方面卻是指日可待的,所以叫雙管齊下。”
“噢!這麼説……桐柏之行省不了?”
“當然,不但省不了,並且還要儘量快。”
“好吧!小弟就走上一遭。”
這時,一條淡淡的人影從不遠之處一現而隱,兩人懵然未覺。
日夜兼程,能騎馬的路段便以快馬代步,第三天過午,東方白來到了桐柏山下,打尖稍歇之後,立即入山。
桐柏山雖非了不起的窮山惡嶺,但也險峻荒涼。
照卓永年提示的線索,東方白直奔山左叢谷。
谷里套谷,間雜着重澗疊瀑,再加上原始莽林的纏裹,形成了險(山虛弋)而帶恐怖氣氛的境區,置身其間,人變得非常的渺小,饒你本領通天,功參造化,在大自然中,也只不過是萬物之中優於他物的一物而已。
東方白越澗渡谷,攀巖跨峯,忽上忽下,迴繞出沒,始終就找不到卓永年所説的標誌虎頭巖形如踞虎。
半個白天耗去了,一無所獲。
山裏天黑得早,日頭一落,陰嵐四合,猿啼狼嗥,加上早發的梟鳴,譜成了恐怖的樂章,令人心悸神搖。
夜幕很快地垂落,山石林木變成了巍巍巨影。
夜晚,當然無法再在荒山絕谷之中找人,東方白想到該找個過夜的地方。現在,他置在一道斜度極大的山澗半腰,翻騰急瀉的潤水發出震耳驚心的可怕聲音,白天不怎麼樣,夜晚便不同了,真令你六神無主。
過夜,當然是要選在高處,才能避免蛇蟲的驚擾。
打量了一下形勢,他登上澗頂。
頂上,一片平林,然後又是一峯聳起,平林的側方岩石崢嶸,星羅棋佈,這是個理想的露宿地方,於是地奔了過去,岩石之間形成了許多淺穴,他撿了個平滑乾淨背風的淺穴停了下來。
這淺穴已臨峯邊,下方一道窄窄的峯背,連通到另一峯。
鑽進淺穴,躺下,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後閉目養神。
連日的奔波説來也相當疲累,他儘量掏空心事,什麼也不去想,一切等天明再打理,不久之後朦朧入了夢鄉。
冷硬的岩石,沒有鋪陳,沒有枕頭,但他睡得很熟。
在東方白沉睡中,一條鬼魅似的人影幽然出現洞口外兩丈處的一方怪石邊,晶亮的眼睛定視着淺淺的石穴,手揚起又放下,如此一連三次,他似乎想出手而委決不下,最後,他像是改變了主意,坐上了怪石。
月出東山,冷清的銀輝照亮了石林,奇形怪狀的岩石加上投影,交織成了一幅詭異而帶恐怖意味的圖畫。
東方白醒來,坐起。
久睡後睜眼的月光分外明亮。
目光溜轉之下,他發現了怪石上的人影,登時心頭一震,荒山空寂,又是夜晚,這現身的定是“三恨先生”無疑。
不由睡意全消,精神大振,正愁找不到人,而人卻主動現身,這實在太好了,他起身出洞,站在洞口。
石上人背向而坐,看不到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