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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斷腸之痛血債血還

    圍着竹籬,四周種了些蔬果,很清秀的鄉居人家。於是,小龍走了過去,準備問路,到了茅屋不遠,見一個鄉農裝束的老人兀立在土阜上,立即改變主意,繞上土阜。

    土阜頂上有座新墳,墳前插着香,還在冒煙,旁邊有燒殘的紙錢,老人面對着新墳木立。

    老人上墳燒紙,情景十分悽惻。

    小龍窒了窒才走過去,道:“老丈,借問一聲……”

    老人驚覺回身,端詳了小龍幾眼,道:“小哥,何事?”

    “借問老丈,官道口如何走法?”小龍抱抱拳。

    “哦!官道口……”老人用手遙遙一指,“從中間那條直走,約莫七八里地就是了。”

    “多承指點!”小龍再次抱拳,正要轉身離開,忽聽老人一聲長嘆,忍不住問道,“老丈在這般時分來上墳燒紙,敢問仙去的是老丈的什麼人?”

    “不相干……”老人説了半句便住口,又搖頭。

    墳就在屋後,老人卻説不相干,這可引發了小龍的好奇。

    “老丈説不相干?”

    “唉!可不是,老夫孤寡一個,墳裏埋的是個不相干的外鄉女人,碰上了是緣分,老夫只好替她收屍。”

    夕陽照着墳頭,使黃土變成了血紅。

    小龍的目光掃向墓碑,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栽了下去,向前蹌了兩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淚水卻已奪眶而出。

    墓碑上赫然刻着“故女客餘巧巧之墓”八個大字。

    餘巧巧沒死在水仙宮,怎會葬身在此地?

    雙腿一軟,小龍跪了下去,痛淚如泉湧出,這剎那,他的靈魂像是被活生生剝離了軀殼,肝腸寸折,一顆心也在滴血。

    “小哥,你……怎麼啦?”老人大為驚震。

    小龍沒答腔,他已跌進了無底的悲痛深淵裏。

    “小哥,難道……墳裏的人你認識?”老人又問。

    “巧巧!”小龍哀號出聲。

    “你是浪子小龍?”老人瞪大了眼。

    小龍改跪為坐,仰起淚臉。

    “老丈,您……怎麼知道在下就是……”小龍語不成聲。

    “是這位女客臨終時説的,她説……如果有一天,有個像小哥這樣的年輕武士,表現悲慟的話,就是……她的丈夫浪子小龍。”

    小龍眼前陣陣發黑,似乎連坐直的力氣都喪失了,身軀連搖帶晃,如果他是站着的話,早已趴下地了。

    “巧巧!”小龍又哀叫了一聲。

    “小哥,你真的是浪子小龍?”

    “唔!”小龍用衣袖擦去模糊視線的淚水。

    “這可好,老夫算對她有了個交代,她説……她盼望能骨歸故里,她是太原武家的人。”

    “我……我會的!”淚水又撲簌,簌而下,“巧巧,我一定……會使你如願,等我……”

    他本想説等替她報完仇之後,就帶骨歸裏,但覺得不妥,中途剎住了。

    夕陽紅得像血。

    “老丈,請告訴在下……收埋的經過!”

    “事情是這樣的,好幾天前的一個夜晚,老夫從官道口買了些日用什物回家,在三岔路口發現地上躺了個女的,昏迷不省,以為……”

    “啊!”小龍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摸摸還有氣,就把她帶回家,才發覺她受傷極重,而且……只有一條手臂。”

    “嗯!”小龍又呻吟了一聲。

    “折騰了很久,她醒過來了,説是遭了大難,家毀人亡,她自己也受了重傷,勉強逃出命來……”

    恨,在極度的哀慟中萌芽,小龍心下明白,所謂遭了大難是指幽靈殿的人炸燬江神廟埋沒水仙宮而言。

    “唉!”老人嘆口氣,又接下去道,“她清醒了也只一個時辰,交代了遺言,以後又陷入昏迷,天沒亮……就……去了!”

    老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紮在小龍的心上。

    “老丈,她……另外還交代了什麼?”

    “老夫耳朵不太靈光,她説話又不太清……”

    “老丈,請想想,一個字,半句話也好?”

    “她……還提到什麼幽靈……”

    “嗯!好!請再想想……”小龍咬牙切齒。

    “這個……還有什麼……火藥……”

    “另外……”

    “老夫再想不起了。”

    小龍擦乾眼淚,站了起來,望着墓碑,在心裏暗自祝禱了一番,誓言先報仇,再迎骨還鄉,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個金錢,遞給老人道:“老丈,勞煩你燒錢化紙,再照顧些時,在下辦完事後,就來移骨。”

    老人搖手道:“老夫不能收小哥的金銀。”

    小龍道:“老丈是嫌……”

    老人作色道:“老夫只是一念為善,作這件好事,小哥不能以金銀抹殺老夫的心意。”

    小龍收回金錠,下跪道:“在下不敢説報答,請受一拜。”拜完起身,又道,“請問老丈上姓尊名?”

    老人道:“老夫金老三!”

    小龍躬身道:“是金老丈!”

    老人深深吐口氣,道:“天快黑了,小哥隨老夫到茅屋歇歇吧!”

    小龍道:“不敢打擾,在下想在墳前多待一會。”

    老人點點頭,道:“這也難怪小哥你傷心,夫妻嘛,這樣好了,待會來過夜。”

    小龍道:“老丈請便!”

    老人徐徐轉身,下阜離去。

    小龍坐到墓前,手撫墓碑,欲哭無淚,往事歷歷如在目前。

    多災多難的結合,最終是人神永訣。

    夕陽斂盡,夜幕緩慢地垂落。

    小龍倚着墓頭,腦海由紛亂而變成空白,悲傷過度之後的麻木,似乎自己已不存在。

    月亮升起,銀光瀉地,一片淒冷。

    一條人影悄然到了小龍身側,但小龍懵然不覺,他仍處在幻滅的虛無中。

    “小龍哥!”一聲輕嘆,來的是紅杏,“我……很難過,我聽金老人説了。”

    小龍木然轉頭,望着紅杏,半言不發。

    “小龍哥,人力無法挽回的,就當它是命運吧!”紅杏挪近一步,聲音在輕柔中帶着悲悽。

    “唉!”小龍長長嘆了口氣,逐漸回到現實。

    “我們……上路吧?”

    “我要多陪巧巧一會。”

    “……”紅杏默然低頭。

    死一樣地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小龍忽地站起身來,咬着牙道:“我要把那批邪魔殺盡誅絕!”

    紅杏依然無語,她不知該説什麼好。

    小龍抬頭望了望天,又把目光回到墓碑上,幽幽地道:“巧巧,你生前曾經是令人聞名喪膽的殺人者,我……從現在起,也要做殺人者,你魂兒有知,看我替你報仇雪恨,血債血還!”

    小龍當然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但紅杏卻打了個冷戰,她已可預見小龍今後的行為。

    “我們走!”小龍下了決心。

    “走吧!”紅杏輕應了一聲。

    小龍用力捏了捏墓碑,像是跟墓里人道別一樣,然後一跺腳,挪動步子。

    紅杏與他走成並肩。

    “這樣也好!”小龍説出了這麼一句無頭無尾的話。

    “什麼這樣也好?”紅杏聽不懂這句話所指的意思,偏過臉問。

    “先前,我一直生活在悽惶不安中,因為我……”小龍咬咬牙才接下去道,“沒法子判定巧巧的生死下落,現在,可好了,心上石頭落了地,我可以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

    “小龍哥,這可以説是江湖人的悲劇,如果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學學女紅家事,時間到了便出嫁,説什麼也不會遭遇到這種事……”紅杏幽幽吐口氣,“我常常想,人,該走哪條路是命定的,半點也由不得你。”

    “我的想法不一樣,我不認命!”

    “小龍哥……”紅杏想要説什麼,卻止住了。

    “我們談談別的吧,你怎會到此地來?”

    “也是問路來的。”

    “我不是要你盯蹤花五娘……”

    “什麼,那女的叫花五娘?”

    “對,是黑狼李七無意中透露的!”小龍心頭浮起了三元宮驚心怵目的那一幕。

    “那婆娘很詭,我一大意便脱了線,只好朝我們約定的地方奔來。你追的人呢?”

    “也追丟了!”小龍懶得費唇舌描述三元宮所發生的事。

    “這麼説……我們到官道口來是摸黑?”

    “到時再説吧,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循的,既然他們是為了支援善心人而來,必然會有所行動,只要動,我們便有機會。”

    雙方沉默下來。

    稀疏的燈火出現在視線中,官道口已經在望。

    “看來前面便是官道口了!”小龍的步子緩了下來。

    “大概錯不了!”紅杏立即附和,一頓又道,“小龍哥,我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

    “看上去這集鎮不小,否則不會有夜市,我們一明一暗地進去,在對方眼中,你是扎眼的人物,因為你已經跟對方動過手,你明裏進鎮,定會引起對方注意,我在暗中觀察,也許能找到線索,怎麼樣?”

    “唔!這是個好主意。”

    “那我們現在就分手!”

    “好!我先走……”一句話沒説完,人已到兩丈之外。

    宮道口的確是個大鎮,酒肆,茶樓,客店俱全,雖是夜晚,還顯得很熱鬧。

    小龍已經一整天沒進食,小酒店散出的煎炒氣味燃起了他的飢火,他信步進入一家小館子,揀了個臨街的座頭,目的是要引人注意,好讓紅杏有機會暗中窺探。

    要了酒菜,一個人吃喝起來。

    吃着、喝着,他又想到了埋骨荒蚯的餘巧巧,她臨死向金老人稱自己是她丈夫,記得那年在古墓穴裏,兩人雙叩拜了墓室主人之後,她獻出了她的身體,之後,波折橫生,一直沒正式結合,當準備要正式迎娶時,又為意外事故所阻,最後,卻成了遺恨千古的悲劇。

    眼簾濕潤了,視線也變得模糊,又一次承受錐心刺骨的痛楚。

    人死了,永遠不再復生,只留下無盡的哀思,長伴活着的人,直到另一個生命之火的熄滅。

    “家常面一碗!”脆生生的聲音。

    小龍心中一動,用一個假動作拭去了模糊視線的淚水,轉目一瞥,鄰座上坐了個標緻的鄉村少女,不知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由這少女,他又憶起了初識餘巧巧時,也是在像這樣一家小酒店裏……

    下意識地,他又偷覷了少女一眼,這一看,使他大為震驚,少女手中持着一根帶葉的小樹枝在玩弄,這情形顯然很不近情。

    也許是敏感,一見這樹枝,他就想到袁美玉一再提説的神秘高人的記號,難道這女子的出現,真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麼了

    小二端上了一碗熱騰騰的家常面。

    那女子一手持樹枝,一手拿筷子,低頭吃起來。

    小龍的情緒再無法平復了,他在想,該不該向對方問個清楚?如果對方是無意的巧合,自己提出古怪的一問,定惹人笑話……

    他拿不定主意。

    “鏘!”銅錢放在桌上的聲音。

    小龍忍不住轉過頭去,那少女已離座起身,有意無意地也轉頭朝小龍望來,揚了揚樹枝,嫣然一笑,揚長出門而去。

    少女的動作表情,再不能説是無意義的巧合了。

    小龍立即放下筷子,摸出塊碎銀朝桌上重重一放,藉以引起小二的注意,然後匆匆出門,只見少女已在數丈之外,朝漆黑的街尾行去。

    他毫不考慮地追蹤下去。

    不久,離了街道,由於沒燈火,月光重現。

    眼前是稀落的散居人家。

    那少女並不轉向住家,筆直地順路走,這情況使小龍更加認定有文章。

    加快腳步,直迫到少女身後,開口道:“姑娘,請留步,在下有句話請問。”

    少女不但不停,反而加快了步伐,像逃避似地迅疾前行。

    小龍心裏起了狐疑,是自己表錯了情麼?莫非這女子以為自己是登徒子之流,想打她的歪主意?

    心裏想,腳步可沒停,保持同等快的速度。

    少女身形一扭,旋到了路邊樹影下,轉面站定。

    小龍心頭一動,急趨近前。

    “你想打什麼主意?”少女冷聲問,並沒害怕的樣子,看來不是普通少女。

    “在下只想問一句話。”

    “問什麼?”

    “姑娘手裏的樹枝……”小龍故意問半句,以待對方的反應。

    “樹枝?”少女把手持的樹枝用指頭捻轉了一個圓,輕笑了一聲,道,“樹枝隨手都可摘取,有什麼稀奇?”

    “話是不錯,但姑娘手捻樹枝進館子,這就不尋常了!”小龍心裏有些不大自在,怏怏地接着道,“既然姑娘這麼説,算在下冒失了!”説完轉身就要離開。

    “慢着!”

    “怎麼樣?”小龍又迴轉身。

    “你為什麼會留意上這小樹枝?”少女改了語氣。

    “這問題該由姑娘回答。”

    “你的目的是人還是樹枝?”

    “樹枝!”小龍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你就是浪子小龍了?”

    小龍心頭感到一震,但隨即明白自己所料不差,這女子手持樹枝出現,是有特殊意義的,彼此素昧生平,她一口便道出自己名號,這已經夠説明情況了。

    “不錯,在下正是浪子小龍,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紀小芸!”

    “啊!紀姑娘,我們……好像沒見過面?”

    “是沒見過。”

    “怎知在下的名號?”

    “除了你,不會有別人對樹枝留意。”

    “這麼説,姑娘是專為在下來的?”小龍心裏已經認定這事與袁美玉有關,當然也牽扯到袁美玉口裏的所謂高人,因為樹枝是高人的表記。

    “我不否認!”紀小芸點點頭。

    “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受人之託,捎個口信……”

    “哦!請講?”

    “請二公子立刻順這方向入山……”用手遙遙一指,“到了椏口,右轉,就可以看到一大片梅林,那不是普通的梅花林,只消守候在林外,到時有人會跟二公子聯絡……”

    二公子三個字的稱呼,小龍更加篤定是袁美玉的安排,他沒任何理由拒絕,只是先與紅杏約好,一明一暗進入官道口鎮集,打開花五娘接應善心人之謎,這一岔又將跟紅杏斷線,兩方面無法兼顧,這便如何是好?

    心念之間,不由沉吟起來。

    “怎麼,二公子不想答應?”

    “不是不想答應,在下有困難?”

    “什麼困難?”

    “這……”小龍深深一想,道,“在下另外有個約會,這一來就得失約。”

    “我能代二公子赴約傳信麼?”

    “這個……”小龍不願牽出紅杏,事實上別人無法參與行動,想了想道:“山中梅林的事能延後些時麼?”

    “不能,時機非常緊迫。”

    “能透露一些讓在下分別輕重麼。”

    “好,一點點,我知道跟幽靈殿有關?”

    提到幽靈殿,小龍的血液循環立時加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看樣子很可能是二而一的一件事,他再不用多考慮。

    “好!在下馬上去。”

    “那就請!”

    小龍二話不説,朝紀小芸所指示的方向奔去。

    山椏口,從右邊望去,果見一片灰濛濛的矮林子,林子裏隱約現出一幢房舍的影子。

    這林子是山腰的一塊平地。

    小龍迅捷地奔了去,臨近一看,果然是個梅林,月光下可見梅樹排列得參差有序,他有意無意地踏進林子,走沒幾步,突然發覺情況有異,原先看準的梅林樹行列起了變化,本來在外面可見的房舍影子突然消失,眼前是無盡的林木,鬱郁蒼蒼,方向不辨,他馬上意識到這梅林是刻意佈置的奇門陣勢,對這他可是外行,一連兩個倒縱,退出林外,一切又復原樣。

    現在,他只有暫時找地方隱身,依紀小芸的話,等待人出面聯絡。

    於是,他藏身到三丈外靠山壁的樹叢裏。

    “你來啦!”

    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小龍嚇了一大眺,定睛一看,出聲的是袁美玉,她早已藏身在這裏。

    “小袁!”小龍精神大振,不自覺地又沿用了舊稱呼,他看袁美玉是緊身的女裝,很利落。

    “二公子,我真擔心你不能及時趕來。”

    “到底是什麼事?”

    “我們等人,救人,如果順利,幽靈殿的謎底便可以揭曉。”

    “等誰?救誰?”

    “等幽靈殿的人,救梅林的主人!”

    “梅林主人是誰?”小龍好奇之念大熾。

    “是一個精湛奇門土木機關的上輩奇人!”她拉了小龍一把,“坐下來再説。”

    兩人在樹叢裏坐下。

    “能把話説明白些麼?”

    “好,我簡單地説一説,梅林主人,就是中原道上有名的土木專家梅天奇,一般同道稱他做天奇老人,幽靈殿就是他設計的,後來他發覺是在助長魔道,於是他逃離幽靈殿,也帶走了原始的建築圖,所以他們非要找到他加以滅口不可。”

    “他逃離幽靈殿之後,便隱藏在這裏?”

    “對,幽靈殿的人找了他近十年,最近才發覺,是他的老僕行動不隱秘而泄露了行藏。”

    “怎麼説?”

    “天奇老人本有頭痛的毛病,近來病勢加重,他的老僕出外求名醫,被幽靈殿的人認出……噓!有人來了,注意!”

    不遠處有人影蠕動,是兩個。

    “你怎麼探聽到……嗯!我猜又是高人指點?”小龍忍不住又開口。

    “對!”袁美玉一口承認。

    人影很快地迫近,到了三丈外的林邊,是兩個老人,小龍幾乎失口叫出聲,他一眼看出其中一個赫然是專門收屍的善心人,另外一個自然是求醫的老僕人。

    兩老停在林邊。

    “先生,您緊跟着我走!”

    “好!”善心人應了一聲。

    兩個老人一先一後進入梅林。

    袁美玉用手拐碰了小龍一下,悄聲道:“注意看善心人的動作。”

    小龍定睛望去,只見善心人走沒幾步,便彎下腰抖抖袖子,困惑地道:“他在做什麼?”

    袁美玉道:“做記號,好讓接應他的人能進去。”

    提到接應的人,小龍立即想到花五娘和黑狼李七,黑狼李七因被指為內奸而被制,卻在三元宮黑屋裏神秘失蹤,現在來接應的很可能是花五娘。

    兩個老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梅林裏。

    小龍躍躍欲試地道;“我們如何行動?”

    袁美玉道:“我守在外面,二公子跟進去伺機行動,我們一定要得到那張幽靈殿的設計圖,不過……”

    小龍迫不及待地道:“不過什麼?”

    袁美玉道:“二公子留意善心人所留的記號,如果能順利進去當然最好不過,如果記號不明,就不要冒險,我們守在外面等人出來,同時對付接應的人。”

    小龍起身道:“好,我去試試看!”

    快步走到林邊,相準了原先二老入林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目光專注地面,果然被他發現一樣圓乎乎的白色小球,撿起一看,是個白紙團,暗自點點頭,抬眼前望,左邊數步之外,又是一個白紙團。

    善心人這一招很絕,紙團落地無聲,帶路的老僕人不會發覺,而白色很醒目,後來的很容易追尋。

    小龍把紙團放回原地,這是預留退路,然後,他循着白紙團指示的方位節節前進。

    在林子外面可以隱約看到屋子的影子,但入林之後,屋子卻消失了,的確神奇無比。

    小龍只專注地上的紙團前進,左轉右折,約莫走完了將近十七八個紙團,眼前一亮,一幢灰色的瓦屋呈現眼簾,一明兩暗,側邊突出一間耳房,明間裏有燈光,門是開着的。

    屋裏傳出人語之聲,聽不真切。

    小龍看了看形勢,從側邊耳房悄悄迫近,到了窗邊停住,調勻了呼吸,然後湊向窗孔。

    堂屋裏,一個白髮如銀的老人躺在木榻上,老僕人站在榻尾,善心人坐在榻沿,煞有介事地替白髮老人診察。不用問,這白髮老人就是天奇老人了,顴骨高聳,皺褶層層,兩眼無神,看來他的病勢是很沉重。

    “先生,家主人……到底是什麼病?”老僕人憂形於色地問。

    “腦里長了異物!”善心人一本正經回答。

    “有救麼?”

    “要施術破顱,取出異物。”

    “破開……腦袋?”老僕驚叫起來,“破開了頭,人還能活麼?”

    “當然,醫人不是殺人!”善心人站起身來,掃了老僕一眼。

    “郎中先生,如果萬一……”

    “不會有萬一,你請對了人!”

    天奇老人抬了抬手,無力地道:“老夫……年登八十,死不為天,周明……你……不必緊張!”

    説完,老臉一皺,以手扶頭,十分痛苦的樣子。

    “主人……”

    “周明,我……願死……也不願再忍受……”

    “郎中先生!”老僕望向善心人,“如果……萬一……我周明決心追隨主人於地下。”

    “老夫保證手到病除!”善心人臉上掠過一抹異色,轉望門外。

    善心人這一轉面,正好對正小龍。

    小龍看出善心人的臉色十分難看,這是可以想見的,他正在做一件違背本心的事。

    老僕周明突地面向外屈膝下跪,仰首朝上,喃喃祝禱道:“祈求上天保佑,借這位神醫之手,使家主人祛病延年,老妖願折餘壽,換取家主人平安!”忠義之情溢於言表。

    小龍在暗中深受感動。

    善心人又把臉轉向外,神色變幻不定,顯然,他內心正作天人之戰,他正要做的,是違背良心之事。

    老僕祝畢,叩了一個頭,然後扭身向善心人道:“先生,該準備什麼應用的東西,請吩咐?”

    善心人略作躊躇之後道:“先倒杯温開水來!”

    老僕起身倒了杯水,端了過來。

    善心人從隨身的布囊中摸出了一白一青兩個小瓶,先打開白色小瓶的瓶塞,倒了三粒藥丸在掌心裏,道:“這是安神保元的靈丹,破顱之術非比尋常,必須安住心神,保住元氣!”

    説着,一隻手把天奇老人上半身扶起,另隻手把藥丸納入老人口中。

    老僕立即喂水,助藥丸下嚥。

    服完藥,老人又被放平睡下。

    善心人再從青色小瓶倒出了一粒丸子,投在老僕手中的杯子裏,杯裏還有半杯開水。

    老僕怔怔地望着善心人。

    善心人好整以暇地把藥瓶收好,然後在屋裏踱方步。

    小龍心想:“這老怪物定是故意磨時間,等接應的人來到才開始行動。”

    老僕手捧杯子,期期地道:“先生,藥丸已經化了,這……是做什麼用的?”

    善心人道:“別急,稍待片刻,等貴主人服下的丸子藥力行開,再服下藥水,便可以施術了。”

    屋外,圍繞着的梅林裏沒任何動靜。

    小龍只有繼續守候下去,現在並非行動的時機。

    片刻之後,牀上的天奇老人突然開口道:“先生,你的丸子可真靈光,老夫的頭痛已經消失,精神也提起來了,像沒發病時一樣!”

    他自己半坐起來,眼睛也有了神。

    老僕喜極地道:“主人,這可是天有眼,才求到名醫,實在……太好了!”

    善心人的臉皮子抽動了幾下,喘口氣,道:“現在把藥水喝下去。”

    老僕立刻把杯口湊向老人嘴邊,老人手扶杯口,咕嚕喝了下去。

    善心人擺擺手道:“躺下去!”

    老人又倒回枕上。

    又過了片刻,老人原本光彩重現的兩眼逐漸發木。

    善心人伸手拉住老僕的一隻手,走了兩步,老僕驚異地正要開口問,善心人已迅速地在他身上點了兩下,然後把他按坐椅上,道:“你靜靜坐着!”

    老僕軟癱在木椅上,瞪着眼不能開口。

    天奇老人有氣無力地道:“先生,你這是……做什麼的?”

    善心人道:“施術之時,不能有任何干擾,所以要他安靜。”

    説完,走到門邊,朝外張望了一陣,喃喃自語道:“我還是先動手吧!”

    小龍下意識地心頭一緊。

    善心人拖椅坐在榻頭側邊,從布囊裏摸出亮閃閃的牛耳尖刀。

    小龍心頭“咚”地一跳,這是善心人收屍時肢解屍體用的工具,難道他真的要剖開天奇老人的腦袋?

    善心人用手在老人的頭上仔細摸捏了一陣,似乎在測定下刀子的地方。

    然後抬起持刀的手,晃了晃,又放下,悠悠地道:“老友,你的痼疾我真實有把握替你根除,不過,有個條件!”

    天奇老人孱弱地道:“什麼條件?”

    善心人神色一正,道:“為了武林天下蒼生,為了除魔衞道,我請求你交出幽靈殿的佈置圖。”

    開門見山地接觸到了正題,説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分明是幽靈殿怕此圖落入衞道之士的手中,而招致-庭掃穴的命運,迫使他來謀取,卻偏説成大義凜然。

    天奇老人陡地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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