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麼?”小龍明明知道,卻不自主地又問了出來。
“唔!”
“請坐!”小龍站起身。
“不坐了,我只説幾句話就走。”紅杏向前挪近兩步:“小龍哥,我特別來求你件事。”
“你説吧!”小龍心中一動。
“請你在必要時為我拔劍。”
“為你拔劍?”小龍明白所謂拔劍就是殺人,“對誰拔劍?”
“實際説起來,不是為我,是為另一個人……”
“誰?”
“善心人!”
小龍大為驚訝,紅杏竟然為了善心人而請自己拔劍,剛剛發生的事還沒下文,這是從何説起?她與善心人又是什麼關係?
“紅杏,説清楚些,到底怎麼回事?”
“好,長言短敍,我很同情善心人的遭遇,他此刻很可能面臨生死大關,而我力量不夠,也無法露臉,所以就想到你,只有你才能不失手……”
“我還是不太明白,剛才這裏發生的事……”
“我知道,問題就是出在這裏那件事上,他是受制於人的人,辦事辦砸了後果很嚴重……”
“你就是暗中解我穴道的牀後人?”小龍一下子明白過來。
“對,我不能眼看你遭殃,但又不忍見善心人因此而受災,想來想去,……只好出此下策,但是必須有你善後,如果不收拾,善心人還是難逃劫數。”
“你要我怎麼做?”
“知道周老頭開的羊湯鍋店麼?”
“知道!”
“那就請你馬上趕去,我在屋後路邊林子裏等你,看情況辦事,如果不必要,你就可以不出面,我先走一步!”説完,轉身拉開房門,張望了一下,迅捷地離去。
小龍吐了口大氣,跟着出門。
小路邊的林子裏,周老頭的湯鍋店在視線中。
小龍與紅杏已經會合在一起。
小龍愈想愈覺情況不大對勁,紅杏憑什麼捲進這場是非中?她如果不明白善心人的底細,憑什麼同情他?但他有點自信,就是紅杏絕對不會害自己。
“紅杏,我已經答應了你,只要是你説的,我完全照辦,你得先回答我兩個問題……”
“小龍哥,你……不相信我?”
“絕對相信!”不是假話,是由衷之言。
“時間來不及了,等辦完事,有什麼問題你再提出來好不好?”
“好吧!”小龍沒理由不答應,“你説,現在你要我怎麼行動?”
“設法混進湯鍋店後院,他們辦事照例在二更之後,現在距二更還有段時間,他們還沒布上外圍警戒。”
“混進去之後呢?”
“設法隱藏!”
“然後呢?”
“善心人可能要接受審訊,如果他面臨生死關頭,你就出面,否則的話,你就不必現身。”
“你呢?”
“我在外面作萬一時的接應。”
“很好,這太簡單了!”小龍之所以説簡單,是因為他曾經跟袁美玉潛入那裏辦過事,善心人與幽靈殿的關係就是在那裏揭穿的。
“小龍哥,我希望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簡單,疏神大意會誤事。”紅杏諄諄叮囑。
“當然,我會謹慎。”小龍不加分辯。
“去吧!”
小龍一溜煙似地朝湯鍋店飄去,現在前面生意正盛,後面是空的。
跟上次的情況一樣,後進院裏沒燈火,小龍輕而易舉地摸了進去,輕車熟路,他又進入那間堆放什物的下房,極佳的埋伏位置。
前店隱隱傳來喧鬧的聲浪。
小龍靜伏着。
約莫一刻光景,院子裏突然亮起了火光,遊走一週之後,進入堂屋,是兩名壯漢,其中一個手持支大蜡燭,照了照上房,又轉到下房,看樣子是清理現場。
小龍儘量縮緊身軀。
“這房間如果藏得有人,還真不容易發覺。”一個開了口。
小龍下意識地一震,如果他們持蠟燭仔細檢查,非被髮見不可,萬一被發覺,只有……
“見鬼,誰吃飽撐着了藏這到房裏來?”
“難説,我們奉命檢查現場,要是出了差錯,喉頭就得開口。”
“得啦!快查吧!”
小龍的心吊了起來,他不是怕這兩個小角色,而是怕驚動了別人誤了事。
手持蠟燭的抬高了手,另一個進門察看。
“呀!”進門的退到門邊。
“怎麼回事?”
“蜘蛛絲網了眼睛!”
“我以為什麼,嚇我一大跳,走吧!”
蠟燭留在堂屋,人退了出去。
外間店房的喧囂聲已經消沉。
一條人影進入堂屋,大馬金刀地朝當中一坐。
小龍下意識地心頭一緊,來的是在財神廟裏打過交道的灰衫中年。
不久,又有人步入,赫然是善心人,臉色説多難看有多難看,朝灰衫人打了一拱,垂手站立。
“東二號,你知罪麼?”灰衫人聲音裏帶刀。
“稟告執行者,老夫……已經盡了全力,可是……事出意外,請執行者明察!”説着,躬下身去。
小龍心中一動,原來這灰衫人是幽靈殿的執行者,不稱執法而稱執行者倒是很新鮮。
“你是否對敵人真的發了善心?”
“死也不敢!”
“那你自誇無人能解的偏穴手法為何失效?”
“這……這老夫一直想不透。”
“你這一次行動失敗,已經暴露了身份,今後你已無法擔當任何工作,你明白麼?”言中之意,善心人已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下一句話不説自明。
“撲!”地一聲,善心人跪了下去。
“執行者,請開恩,老夫……發誓,絕對不敢存絲毫異心,否則天誅地滅。”
“東二號,發誓這玩意只能騙騙無知婦孺,本座不作興這一套,省了吧!”灰衫人無情冷酷的聲音不帶半絲人味,話鋒頓了頓,又接下去道;“你現在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回老地方去頤養天年。”
善心人的老臉起了抽扭,兩眼發直,像囚犯被宣判了死刑。
小龍並不懂老地方是什麼地方,但可以想象得到定是個相當恐怖的所在,善心人才會怕成這樣子。
“執行者,當初……”善心人聲音帶着哭腔,用額頭碰地,“當初曾經恩准老夫……立功贖罪,放老夫父女……回鄉……”
“你立了功麼?”
“這是……意外的變故,並非辦事不力。”
“哼!哈哈哈哈,東二號,上一次要犯脱獄,也是意外變故麼?”
“是的,老夫……萬料不到……”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狼嗥般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善心人站起身來,睜大兩眼,略不稍瞬地望着灰衫人,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剛才的恐懼,激越,卑屈一掃而空。灰衫人笑聲收歇,臉上的陰氣更濃。
“東二號,難道你想反抗?”
“老夫要死也死在外頭!”
“你那寶貝女兒呢?”
“人一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跟小女一般遭遇的不在少數,那是她的命。”
“你真的想死?”
“活不下去只有死,人,遲早要走這條路的。”
“你準備如何解脱?”
“容易之至。”
“嘿嘿,東二號,以你的能耐,自我解脱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沒那麼便當,你想死得照本殿的方式,由不得你。”灰衫人緩緩站起身來。
善心人打了個哆嗦。
小龍判斷行動的時刻將到,他作了準備。
“東二號,你曾經親眼看過摧心斷腸的大刑,不用本座説你也相當清楚。”
“你們無法稱心了,現在,你將是老夫上路的夥伴。”善心人語意十分決斷。
“真的嗎?”
“半點也假不了!”善心人的臉皮子一陣抽動,映着燭光,枯乾的麪皮像突然噴了一層血,努力一咬牙,淒厲地道,“人可欺天不可欺,絕滅人性的罪行必有報應,天道是分毫不爽的。”
就在此刻,一個柔媚的女人聲音突然起自善心人身後:“東二號,在你沒看到天道之前,我們還是談人道吧!天道渺不可期,人道卻近在眼前。”
善心人的身軀一震之後,突然僵直,淒厲的表情僵化在臉上,像突然被人在要害的部位捅了一刀。
此際小龍的心也突然收緊,他聽出是那被稱作特使的妖媚婦人的聲音。
人影閃現在善心人身後伸手可及之地,正是那妖媚婦人沒有錯。
小龍暗地皺眉,要從灰衫人和妖媚婦人手下救這老頭可得要相當費點手腳,而紅杏曾交代過,如果老頭不到生死交關便不要露臉,這交關的時間就難拿捏了,早了不恰當,遲了可能便來不及,老頭的生死可能決定在一瞬之間,這該如何是好?
老頭的女兒控制在對方手裏,救了老的,小的準難倖免,老頭又能活下去麼?
“東二號,本特使代表主人給你最後一個立功的機會,你高興接受麼?”妖媚婦人緩緩開口。
“願意!”善心人頓聲回答,“可是……特使得保證,老夫立功之後……”
“本特使保證事完之後,釋放你父女重過一般人的生活,你儘可放心!”妖媚婦人笑了笑。
小龍心頭一鬆,看樣子是不需要自己露面了。
“特使!”灰衫人目芒一閃,“命令改變了麼?”
“改變了。”
“可是他的身份已經敗露……”
“這點已經過周詳考慮,不用擔心。”
“那現在……”
“人交給我,你立刻趕到財神廟去。”
“到財神廟?”
“對,很重大的事,你去了就知道。”
“好!”灰衫人毫不遲疑地出門離去。
妖媚婦人熄了蠟燭,房裏驟呈黑暗。
“東二號,跟本特使走!”
“唔!”
兩人跟着離開。
呆了片刻,小龍盤算外面警戒可能已經撤離,悄然出房,退到屋外,直奔原先與紅杏分手的小樹林。
紅杏已在原地等候。
“小龍哥,沒發生事故?”
“沒有,他們説要交給善心人新的任務,沒對他下手,所以我沒露臉。”
“哦!這樣也好!”
“紅杏,那妖媚的中年婦人,被他們稱為特使,是什麼來路?”
“不知道,據我瞭解,他們相互之間,只有稱謂,從不提名道姓,同時他們從前極少公開在江湖活動,對他們每一個人的來歷,除非你本來認識,否則無從知曉。”
“那被稱作執行者的灰衫人,你也不清楚?”
“唯獨這個例外。”
“哦!他是誰?”
“早年活躍在南方道上的巨盜‘黑狼’李七,是條吃人不吐骨的惡狼,江湖人聽到他的名號都會發抖。”
“唔!”小龍對南方道上的人物很陌生,無從置啄,頓了頓道,“他的功力如何?”
“相當不賴,出手明暗齊來,對敵不擇手段,不然他不可能被任命為執行者。”
“他剛剛受了那女人的指示,趕到財神廟去了,説是重大事故……”
“噢!我們去瞧瞧。”
“慢着,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你答應過的……”
“好,你問吧!”
“你跟善心人之間是什麼關係?”
“我欠他人情。”
“什麼人情?”
“不久前,我被幽靈殿的人追捉,走投無路,他一句話救了我,他在圍搜中故意錯指我逃走的方向,使我得以脱身,他説因為我長得很像他的女兒,所以甘冒這奇險,他同時透露他女兒陷身魔窟,不見天日,他為了女兒才覥顏偷生,我感激他,也同情他,所以才想有以報答。”紅杏語音微帶激動。
“那你怎知我被暗算,預伏牀下……”
“我本來是到客店找你的,聽見善心人邀你喝酒,我知道他並非你的朋友,所以先一步進他的房。”
“嗯!”小龍點點頭,“你又怎能解開他的獨門手法所點的偏穴?”
“我本來就會。”
小龍定睛望着紅杏,他還真不知道紅杏居然有這份能耐。
“還有問題麼?”
“有,幽靈殿的所在地。”
“善心人諱莫如深,他説我不必知道,知道得越少越好,那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這……你能設法探出來麼?”小龍有些失望。
“看機會。”
“現在我們走!”
“小龍哥,分開走,以防萬一。”
“好!”
月過中天,大地呈現一片曼妙的輕柔。
一條人影,投入財神廟後的林子。這人影,正是從周老頭的湯鍋店專程趕來的浪子小龍。
林子裏一片幽暗。
小龍的身形剛一入林,喝問聲立即傳出。
“什麼人?”
顯然這附近設有樁卡。
“自己人!”小龍早巳盤算好了的,所以胸有成竹,十分篤定,他之所以快速穿越月光照及的地段,投入陰影中,便是先料到可能有這一着。
“報號?”
“自己瞧!”聲音大剌剌地,他把不久前從死者身上取得信符亮在手中。
“是……武士麼?”暗樁並未現身,語氣很恭敬。
“唔!”小龍含糊地應了一聲,他明白對方所稱的武土,是頗有地位的黑毛武土,而這暗樁顯然還沒晉入武土之列。
“請!”
小龍迅捷地彈身穿過,他本來打算如果對方現身查驗,或是盤出破綻,只有先發制人一途,現在既然能順利過關,便毋須費事了。
穿過林子,財神廟後牆在望。
小龍先隱住身形,觀察動靜。
兩名漢子從牆外巡過,果然是戒備森嚴。
牆裏傳出人聲,看樣子有什麼事正在進行,小龍左右顧盼了一下,縱身飄上了一株可以俯瞰牆裏的大樹,濃枝密葉,極好的藏身處所。
月光照耀下,只見後院子里人影幢幢,在場指揮的是灰衫人,也就是執行者黑狼李七。
小龍穩騎在椏權上,背靠樹幹,目光透過葉縫,院子的情況一覽無餘。
院地裏橫陳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腮邊有撮黑毛,無疑是一名黑毛武土。另外一具隱約可以看出是個長髯中年,身份不得而知。
靠角落,是口古井,有人在井裏掏挖,把破磚碎石往外送,井邊四周有六七個人用編筐接運,磚石已碼了好幾大堆,這是做什麼?
難道這口古井裏藏得有寶?
小龍十分納悶,在周老頭店房裏,聽妖媚婦人説此地發生了重大事故,到底是什麼事故?
黑狼李七走近井圈,大聲道:“有什麼發觀沒有?”
井裏應道:“還沒看到什麼!”。
黑狼李七道:“加緊挖!”
掏挖的工作繼續進行。
黑狼李七退後站立。
一條人影從殿後中門出現,快步走到黑狼李七身邊,赫然是那妖媚婦人。
“怎麼樣?”
“還沒發現什麼。”黑狼李七回答,停頓了一下,道,“那老傢伙呢?”
老傢伙,指的當然是善心人。
“已經安頓好了。”
“他會盡力麼?”
“非盡心盡力不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擔心一點……”黑狼李七晃着頭。
“擔心什麼?”妖媚婦人眸光一閃。
“遲早他會被人認出真正身份……”
小龍心中一動,傾耳凝神地聽,希望能從對方的談話中尋出端倪。
“那是過慮,即使認出也於事無損!”
“……”黑狼李七的聲音低了下去。
“……”妖媚婦人低語了一陣,最後聲音又放大,“看事應事,沒作準。”説完慢步走向兩具屍體。
小龍很失望,由於距離的關係,對方聲音一低,便無法聽清楚。
黑狼李七也跟着走近屍體。
“認出來了麼?”妖媚婦人手指那具長髯中年的屍身,偏頭望着黑狼李七。
“認出來了,十年前他還沒留須,不過就是燒成灰我也能認得出來,他就是‘黃河三怪’之中的老三‘風流鬼’楚林,花叢裏的避蜂浪蝶。”
“啊?”妖媚婦人轉望屍體,“他就是花間高手風流鬼楚林,聽説三怪都是一樣的德行……”
“對,都有一套應付女人的獨到功夫。”
“……”妖媚婦人沒開口。
“奇怪,以四號的能耐而言,即使擺不倒對方也不至於被殺……”
現在兩人站的位置離後牆很近,小龍毫不費力地可以聽清楚每一個字,橫屍的黑毛武士是四號。
“你不能以十年前的眼光來看對方的身手。”
“特使是怎麼得到消息的?”
“四號在酒店中聽到一個下三濫的醉鬼在吹他將要發橫財,便留上了意,跟蹤追問之下,醉鬼説出他曾經親眼看到有人抬木箱到財神廟埋藏,他一方面傳回訊息,一方面趕來此地,想不到……”
小龍恍然,原來他們找到了失去的木箱,這可好,自己將不再是他們追逐的對象。
“怎麼判斷是在井裏?”黑狼李七似乎還不怎麼明白事實真相。
“一口古井,無端被填塞,痕跡是新的,誰都能判斷得出來。”
“不知道井底原來是否有水?”
“希望是口枯井!”想了想又道,“現在應該可以看得出來了,如果井底有水,磚石該是濕的。”
黑狼李七急奔向井邊,查看了一下之後,又回到原地來,吐了口大氣。
“現在挖出來的磚石全是濕的,看樣子是口半枯的井,井底原來有水,但不多。”
“這就糟了,但願……”她沒説下去。
小龍在暗中感到奇怪,他們丟失的木箱到底放了什麼東西,如果是金銀珠寶,應該不怕水?
“挖到東西了!”
“木箱子破了!”
“特使!”
井邊傳來大聲呼叫。
小龍也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
黑狼李七和妖媚婦人匆匆奔向井邊。
“只一隻木箱?”黑狼李七的聲音很激動,“東……西全毀了,都浸了水。”
“加緊挖!”妖媚婦人大聲吩咐。
“……”井裏人在回答。
“什麼,到底了?”
“……”
“就只一隻箱子?”
“……”
“其餘的三隻呢?”
“……”
“你們立刻開始搜查,廟裏廟外每一寸都要搜,仔細地搜,發現可疑的事物馬上回報。”黑狼李七高聲發令。
井邊的弟子立即散去。
不久,井底爬出了兩個人,坐在地上直喘。
“真的到底了?”妖媚婦人間。
“稟特使,是到底了!”其中之一回答。
“再沒別的?”
“沒……別的了。”
“嗯!你們休息一會,也跟着去搜查。”
“遵命!”
妖媚婦人和黑狼李七呆了一陣之後,又雙雙回到屍體這邊來,黑狼李七蹲下身去,像是查驗屍身。
“不對!”黑狼李七突然大叫起來。
“什麼不對?”妖媚婦人靠了過去。
“對方是怎麼死法的?”
“四號是在不敵的情況下,照規矩抹脖子自決的,這不是很明顯麼?”
“可是風流鬼的喉頭也斷了……”
“啊!我先前疏忽了,這……”她彎下腰去,“是斷喉而死。”
“四號不可能在殺死對方之後自決,看……風流鬼頸子上的血是故意被擦掉的,要不是切口裂開,一下子還看不出來,我看……兇手是第三者。”
“第三者?”妖媚婦人的聲音變了。
“是有第三者,可是……”
“可是什麼?”
“風流鬼脖子上的切口,分明是本殿人的刀法,這假不了的,而四號自裁也是不假,刀還在他手裏,這第三者……”
“難道……”妖媚婦人説了兩個字,直起身,似在深深思索,久久無言。
黑狼李七也緩緩站起身來。
小龍在暗中也被這情況弄迷糊了。
黑狼李七凝眸望着妖媚婦人:“特使,難道什麼?”
“我是説……難道會是我們自己人的傑作?”
“特使的意思是我們出了內奸?”
“正是此意!”妖媚婦人沉重地點點頭,又道,“我的判斷是我們有人吃裏扒外,與黃河三怪之一的風流鬼楚林勾搭,劫走木箱,分幾處隱藏,四號來時,可能發現了什麼蹊蹺,因而被殺……”
“誰能輕易殺得了四號?”
“自己人對自己人下手很便當,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篤定不會失手。”
“那風流鬼楚林又怎麼死的呢?”
“可能是四號下的手,也可能是內奸為了滅口。”
“這……我認為不太可能。”
“為什麼?”
“殺人而用特別的手法,等於是自留破綻,再笨的人也不會做這種事。”
“難説!”妖媚婦人掃了屍身一眼,沉聲道,“除非是預謀殺人,否則一般人在臨時起意的情況下動手,總是會施展他的拿手武功,這樣比較能有把握不失手!”
“特使説的很有道理,會是誰呢?”
“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得暗中調查。”
“這麼説……就不會是浪子小龍的傑作了?”
提到自己的名字,小龍在暗中心頭一動,凝神聽對方的下文。
“這也很難説,在事情沒水落石出之前,浪子仍脱不掉嫌疑。”妖媚婦人轉動目光,四下一掃,“從現在起,我們要改變行動的方式……”
“唔!是該如此!”
改變什麼方式,妖媚婦人沒説下去,黑狼李七也沒問,小龍大為泄氣,但對這木箱公案他只是被捲入其中而不得不在意,實際上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在水仙宮被毀的事件上,他一心一意要報仇懲兇,揭開謎底,助袁美五救父也只能算是附帶的。
有兩名手下回到原地,其中之一行禮道:“稟特使,沒任何發現。”
“唔!”妖媚婦人擺了擺手,“把他們全召回來,收拾現場。”
“遵命!”兩手下齊應了一聲,又掉頭奔去。
“我們走!”妖媚婦人朝黑狼李七揮了下手。
“到你住的地方還是到我住的客店?”黑狼李七笑嘻嘻地問。
“你又想……”
“嘻嘻!”壓低了聲音,不知説了些什麼。
妖媚婦人一巴掌打在黑狼李七的臉上,黑狼李七退後一步,撫了撫被打的臉頰,仍然是嬉笑涎臉。
“好姐姐,走吧!”
“不行,得辦事。”
“反正都是辦事,先辦那事,再辦這事,事情得分緩急,那事是急事,不先辦的話,辦這事就沒精神。”
“砸了鍋你負責?”
“我的好姐姐,別折騰人好不好,憋得難受呀!”
“死相!”妖媚婦人在黑狼李七的臉上戳了一指。
兩人快速離去。
小龍暗罵了一聲:“狗男女,不知廉恥!”突地,小龍想到應該跟蹤對方,能查出對方的小窩,便有利於追出對方的老巢,同時,兩人説的辦那事,當然是男女骯髒事,而這事是什麼呢?十有九與眼前發生的事有關。
於是,他從樹上飄落,急急追去。
由於是月夜,盯蹤人並不困難,絕脱不了線。
五更一點,雞聲亂唱。
冷月寒星之下,一幢低矮的平房,靜卧在破曉前的迷茫裏,三合,後面又橫了一間,形成兩個小天井。沒有燈火,所有房間都是漆黑的。
一條人影圍着房子打轉,輕靈快速,他,就是追蹤而至的浪子小龍。
妖媚婦人和黑狼李七是進了這間房子,由於沒燈火不知道窩在那一間裏。
這裏不是客店,不用説是妖媚婦人的藏身之所了。
“譁!”一扇窗子拉上的聲音。
小龍立即迫近發出響聲的窗邊,窗子已關嚴了,厚厚的土牆,如不貼近窗縫,就聽不到裏面的聲音。
窗外是蓬夾竹桃,正好成為掩蔽。
小龍用肘緊靠窗台,側頭,耳朵自然貼上窗縫。
男女嬉笑的聲音傳入耳鼓,不大,但很清晰。
“要死,你那狼爪子不能輕一點?格格格格……”妖媚婦人的聲音。
“好姐姐,我要用舌頭……”
“格格格格……”
“好……好……嗯!”
“再轉過去……”
“快點,天亮得去辦事。”
木牀格吱的聲音,再以後是不堪入耳的呻吟。
小龍臉紅筋脹,全身發熱,後退兩步,呼吸有些急促,是自然的反應。
“簌簌!”枝葉在拂動。
小龍機警地轉過目光,手按劍柄。
一個嬌俏的人影已到身邊,赫然是紅杏。
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衝動從心頭湧起,像乾燥的木柴突然點着,深深吸口氣,小龍以極強的定力熄滅了可能會一發而不可收拾的火焰。
“紅杏,你怎麼也來了?”悄聲問,聲調很不自然。
“我是跟你來的!”同樣地悄聲回答。
“天快亮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人在房裏?”
“唔!”小龍耳邊又響起那不能聽的聲音,剛剛熄下去的火又着了苗。
“他們在搗什麼鬼?”紅杏一句無心的問話。
小龍突然伸手抓住紅杏柔嫩的小手,他在微微發抖,沒説話,雖在陰影中,仍可看到那異樣的目芒。
“小龍哥,你……”紅杏已感覺到異樣,但她沒抽手,任由小龍握着。
“……”小龍在抑制那股火。
“小龍哥,你……怎麼啦?”
“我……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
“江湖人的命運,為什麼這樣不停地變幻,像是完全沒有定則,像天空的浮雲,變化得那麼詭譎。”
“你是指什麼而言?”紅杏不放鬆地問。
“這……只是感觸而已……”
“不,你心裏是在想什麼事情的,只是不願意告訴我罷了!”紅杏輕輕嘆了口氣,又道,“其實,我也常常會有一些英名其妙的感觸,人嘛……總是由命運支配的。”
“正是這句話!”
“有些事,除了自己,是不便對外人吐露的……”
“紅杏!”小龍的手緊了一下,那股火仍在燃燒,他本來想説什麼的但沒説出來。
“小龍哥……”紅杏主動靠近了些,兩人的身軀已快貼在一起。
窗縫突然泄出燈光。
小龍立即放開紅杏的手,吐口氣,趨近窗邊,一顆心撲撲跳個不停。
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小龍眯起一隻眼,從窗縫窺探,倒嚥了一泡口水。
妖媚婦人正在穿內衣,臉上春意未消,豐腴惹火的胴體使人不敢逼視,使人呼吸困難。
黑狼李七斜靠在牀頭,衣服倒是穿好了,貪婪地瞪着妖媚婦人。
“好姐姐,時間苦短,不能盡興……”
“別死相了,趁天沒大亮,你先上路,必須儘快趕到官道口接應二號,老地方會合。”
“一道走不好麼?”
“去你的,快走,唯恐人家不知道我們同夥是嗎?”妖媚婦人抓起外衣。
黑狼李七站起身,雙臂一張,猛地抱住妖媚婦人,湊上嘴……
小龍迴轉身。
紅杏想湊過去看,但被小龍拉住,退到夾竹桃後面的暗影裏。
“怎麼樣?”紅杏悄聲問。
“他們要到官道口接應善心人,分兩路……”
“噢!這……我們不能不管……”
房裏的燈火又告熄滅。
月未沉,但大地已現曙光。
“紅杏,我跟黑狼李七,你稍待盯蹤那女的。”
“好!”
“那我先走一步!”
“走吧!”
小龍離開屋後,到稍遠的地方靜待着,只要黑狼李七一現身,他便盯下去。
久久不見有人出屋,小龍大為不耐。
一條人影出現在門前小路上,一眼可看出是那妖媚婦人,她頭也不回地筆直前奔,緊接着,又一條小巧人影追蹤下去,是紅杏。
小龍頓起狐疑,本來是妖媚婦人催黑狼李七先上路,怎麼變成了女的在前?又呆了片刻,依然不見動靜,想想不對,立即又奔回屋子,閃身進去,房門開着,朝裏一望,空空如也,只剩下牀上凌亂的被褥,黑狼李七不知什麼時候溜了。
照情況猜想,黑狼李七定是從側方離去,沒經前門,屋子擋住視線,所以人走了還不知道。
沒奈何,只好認準官道口方向追去。
天明,日出。
小龍已追了近五六里路程,始終沒發現黑狼李七的影子,這可實在丟人,心裏一懊惱,腳步自然就慢了下來,他本打算半路上伺機逮住黑狼李七,挖出幽靈殿的底,現在這打算落空了。
“當!當!”寺廟的鐘聲悠然遙遙傳來。
小龍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半里外叢林裏隱現廟影。
廟裏敲鐘是極尋常的事,任誰也不會理料,但小龍卻突然止了步,他發現有兩名江湖人打扮的漢子撇開大路,斜岔向那座寺廟。
由於幽靈殿的人在這一帶活動頻繁,這兩名江湖人説不定就是幽靈殿的弟子,他們在此出現,意味着必有事故,小龍在考慮該不該去探看一下?
一個女人的身影,從不遠處掠過,撲向同一方向。
小龍不再猶豫,也立刻彈身奔去。
參天古樹掩映着一座道觀,規模宏大,殿角重重,門上的匾額是“三元宮”。
小龍遙遙掃了宮門一眼,繞向側方,順牆腳走到第二進,相準四下無人,縱身越牆而入。
牆裏是狹長的邊院,花木扶琉,廂房與正殿相連,連接處是個月洞門。
進月洞門,從側門閃入廂房,看佈置這裏是接待賓客的地方,廂房外是青磚鋪砌的大院,居中對大殿有個碩大無朋的石香爐,爐裏升起嫋嫋香煙。
小龍靠近花窗。
“呀!”驚叫之聲傳來。
小龍心中一動,偏過目光,這才發現兩個江湖漢子並肩站在院邊前殿的後迴廊上,面目失色,驚怖地望着身前院地,小龍順着一看,也為之駭然變色。
院地邊躺着一排人,不,不是人,是一排屍體,一共七具之多,四下血漬斑斑。
從衣着,小龍依稀認出是昨晚在財神廟挖木箱的那批幽靈殿弟子,而更駭人的是死者全都脖子染紅,是被切喉而死的。
這幫人為何到這裏被集體屠殺?
殺人者是誰?
小龍立即想到昨晚財神廟裏陳屍的四號黑毛武士和風流鬼楚林,死法與眼前的一樣,而那妖媚婦人在當場的判斷是幽靈殿出了內奸,關鍵在四隻木箱。
又是那內奸的傑作麼?
偌大一座三元宮,死了那麼多人,怎不見道土出面?
院邊的兩名漢子互相交談了幾句,匆匆越過院子,奔向後進。
小龍呆了一陣,從廂房出側門,順着偏殿過道向後進蹚去。
後進,又是一個大院,一正兩偏,比中間正殿矮了許多,院角架着竹竿,晾着些道袍之類的衣物,一望而知這一進是道土們起居之所。
小龍來到的這一邊是火工房,堆積着柴薪和紅甕木櫥,灶眼裏還有火,鍋裏冒着熱氣,只是不見人。
這可是相當地古怪!
觀望了片刻,死寂依然,小龍步出火工房,快速迫向正屋,到了門邊一望,登時頭皮發了炸,呼吸也為之窒住,心裏寒氣股股直冒。
正屋居中的大廳裏,橫七豎八,躺着近十具道土的屍體,全部是喉管被切開,血水匯積成灘,使人驚心怵目,慘不忍睹。
而最令小龍震驚的是剛剛進來的兩名江湖人,赫然也伏屍在廳裏,喉頭還在冒血。
這是瘋狂的屠殺。
殺手還隱匿在宮裏毫無疑問。
這神秘的殺手是何許人物?殺人的,目的何在?
如果説殺手是幽靈殿的敵對者,殺死那批幽靈弟子情有可説,這些道土又何辜呢?而那些幽靈弟子又為什麼趕到三元宮來送死呢?
小龍想不透。
雜沓的腳步聲和喧嚷聲從正殿方向傳來。
小龍四下張顧之後,立即退回火工房,把一個大木櫥稍稍挪斜,空出一個可容人的角,正好靠着窗,小龍藏身到角落裏,這樣,即使有人進房不容易發現他,而他可從窗欞瞭然外面的情況。
剛剛隱好身形,一羣道土湧來進來,當先的是個灰髯老道,其餘的五個是中年,三個是年輕小道,從神情上判斷,這羣道士都是練家子。
驚叫聲中,一羣道士麇集在廳門邊,個個面目失色,驚惶失措。
老道進入廳裏視察了一遍,又出現門邊,臉上盡是殺氣。
怒吼道;“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看樣子兇手並未遠離,搜!”
八名道土立即散開。
“你們別動!”一個女人的喝聲傳來。
散開的道士止步回身。
來人現身,赫然是位居特使的妖媚婦人。
小龍心中一動,妖媚婦人和黑狼李七分明約定趕到官道口去支援善心人的,她怎會來到此地?
“見過特使!”老道稽首為禮。
八名道土也齊齊躬下身。
聽稱呼,這些道土也是幽靈殿屬下弟子,這可就令人迷惘了。“崔真人,怎麼回事?”妖媚婦人沉聲發問。
“貧道一大早接到急訊,指令貧道親率宮中能手趕到五里外的渡迷坡接應……”
“接應什麼?”
“傳訊人沒説明,貧道一行到了地頭,等半天沒任何動靜,也沒人接頭,覺得這急訊太古怪,又趕了回來,這裏……已經發生了這等情況。”被稱為崔真人的老道臉孔連連抽扭,顯見內心相當激動。
“傳急訊的是什麼人?”妖媚婦人臉色泛青。
“報名外十五號……”
“哼!我們哪來外十五號,編號只到十二號,你為何不詳細查問。”
“這……”崔真人彎了彎腰,面露惶恐之色,“傳訊人報號交令之後立即離開,是看門小道接的令,貧道沒見傳告人,當時想到可能增加了外堂武土的號數,……事後才覺出不對,是……貧道的疏失。”
“調虎離山……”妖媚婦人似在自語。
“看情況正是如此!”崔真人皺緊了眉頭,“特使……怎會來得這麼巧?”
“本特使正好路過此地,順道彎進來看看,想不到竟趕上這檔事!”眸光閃動,現出深思的樣子。
在場的道士全噤若寒蟬。
妖媚婦人自顧自地連連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眸子裏現出了狠色。
“特使想到了什麼?”崔真人誠惶誠恐地問。
“如果本特使所料不差,這是內奸的傑作。”妖媚婦人連連咬牙,憤恨之情溢於言表。
“內奸?”眾道士齊齊驚叫了一聲。
“出了內奸?”崔真人雙目大張;似乎極感震驚。
“唔!”
“會是誰?”
“不久就可揭開他的真面目。”妖媚婦人笑了笑,陰沉而冷酷,使人看了不寒而慄,此刻,她媚態全消,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條灰影疾掠入院,赫然是黑狼李七。
“執行者!”崔真人稽首為禮。
黑狼李七沒答應,神色緊張地望着妖媚婦人。
妖媚婦人沉聲道:“你來得正好!”
然後轉註崔真人道:“派人守住大門,不許任何人進入!”
崔真人應了聲:“遵命!”抬手指點了兩下。
兩名中年道土立即奔了出去。
“特使,到底……怎麼回事?”黑狼李七急聲問。
“很快就可明!”撇了撇嘴,反問道,“你怎麼也來這裏?”
“順道巡視!”
“哦!嗯!好!”挪步靠近黑狼李七身邊,“你的看法如何?”
“我還沒完全瞭解情況。”黑狼李七皺眉望着妖媚婦人,“特使的看法呢?”
“這裏跟財神廟所發生的是同一個人所為。”音調相當沉重。
“會是誰?”
“一個相當可怕的人物,心懷叵測,但手段太不高明,自敗了行藏。”
“這麼説,特使知道對方是誰了?”
“八九不離十,我告訴你……”偏轉頭,把嘴湊向黑狼李七,黑狼李七忙迎上接聽。
一聲悶哼,黑狼李七跌坐下去,妖媚婦人出手如電,而黑狼李七做夢也估不到她會對自己下手,是以毫不費事地點倒了他。
小龍在火工房裏看得極是清楚,前後事件他都在場,心裏相當意外,想不到黑狼李七會是內奸。
“特使,你……”黑狼李七臉孔扭曲得變了形。
所有在場的道土全被這突然的意外驚震得面目失色,崔真人也發了呆,堂堂執行者會是內奸麼?
“李執行者,這不用本特使説明吧?”
“我不懂……”黑狼李七厲聲吼道。
“李七,你太不精明,還沒資格玩火,哈哈哈哈……”妖媚婦人脆聲大笑。
“特使……你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制裁叛逆!”妖媚婦人聲音又變得像冰。
“什麼……你……指我是叛逆?”
“難道你否認?”
“堅決否認?”
“格格格格……”
“如我李七指你是叛逆呢?”黑狼李七目瞪如鈴。
“那你是放屁!”
“你……有何證據?根據又是什麼?”
“事實!”
“什麼事實?”
“我先問你一句話,你跟黃河三怪有過命的交情,對不對?”
“我承認。”
“這不就結了!”
“什麼結了?”
“李執行者!”妖媚婦人陰陰一笑,“你既然要我抖明,我就説給你聽,不然你不會心服,我們用馬車載運的四隻木箱被劫,事出離奇,因為除了幾個有數的高級弟子外,誰也不知道箱裏是什麼,外人更不用説,所以不會有人打主意……”
“你是指我?……”
“對,你勾結黃河三怪妄想圖謀主人大位,四隻木箱足可讓你成事,否認麼?”
“否認!”黑狼李七嘶聲吼叫。
“哼!嘿嘿嘿嘿……”妖媚婦人口裏發出一連串冷笑,又道,“事實不容你否認,首先,你把一個空木箱故意埋在財神廟井裏,然後放個風聲,目的想嫁禍四號,想不到你的同路人風流鬼楚林敗了行藏,被四號所殺,於是,你只好殺四號滅口……”
“胡説!”
“以四號的身手,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妖媚婦人繼續説下去,“但你是自己人算自已人,所以他毫無機會……”
“完全是胡説八道……”
“聽着,還有,在財神廟奉命挖井的弟子中,可能有人看到了什麼,於是你一不做二不休,趁他們來三元宮歇腳的機會,全部殺以滅口,他們遇害的時間,正是你跟我分手之後趕到此地的時間……”
“……”黑狼李七整個臉全扭歪了,大聲地喘着氣,兩個眼珠子似要爆出眶外。
“傳假訊調走崔真人一行高手是很高明,可惜我來得正是時候!”
“花五娘,你……血口噴人!”黑狼李七歪倒在地,再也掙不起來。
小龍心中一動,原來這妖媚婦人叫花五娘,倒是沒聽説過。
“李七,放明白些,事實俱在,你不承認也不成,現在你先説出木箱的下落,否則……”
“否則你要把我怎樣?”
“要你披麻戴孝!”
“你敢!”黑狼李七聲音像鬼叫。
“本特使説一不二!”
黑狼李七本來扭歪的臉,再起痙攣,手腳無力地划動,眼神散放的怨毒,使人不敢看第二眼。
披麻戴孝是什麼玩意小龍無法想象,但可以判斷得到的定是一種慘無人道的酷刑。
“李七,你説是不説?”
“莫須有的事,要我……説什麼?”
“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花五娘,這些年來你我……”
“住口!”花五娘厲聲喝阻,但隨即又笑笑道,“我知道你想説什麼,不錯,這些年來我們相處融洽,魚水和諧,但我不能以私廢公。”
“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回去向主人辯明曲直,你不能對我私自用刑。”黑狼李七的口氣軟了些,近乎哀求。
“我有權究明真相!”花五孃的口風仍然強硬。
“你不能依你的憑空想法判斷。”
“嘿嘿嘿嘿,李七,這一套對我少來,你盤算施這緩兵之計,有人會救你對不對?別做夢,我現在就要你的口供,留你半條命見主人,這就是我最大的恩情。”花五娘説完,朝崔真人做了個手勢。
“稟特使,是否可以移到黑屋處理?”崔真人躬了躬身請示。
“不,就在此地,我要當着死者的面處理。”
“可是……”
“可是什麼?”花五娘瞪起眼。
“萬一……真的有他的同路人出面,應付起來恐怕會有失閃,請特使考慮。”
“嗯!”花五娘深深想了想,“好,架他到黑屋。”
崔真人擺擺手,兩名道士過來架起黑狼李七。
“花五娘!”黑狼李七喘息着,臉上現出了乞憐之色,用顫抖的聲音道,“花特使,我再次求你,念在這些年的情分上……”
“咯!”花五娘笑出聲來,“李七,我不否認我們之間的情分,這些年來我倆跟夫妻差不多,可是這是公事,我奉主人嚴命,負責找回木箱,如果任務不能完成,你想我的下場是什麼?”
“花特使,為什麼不容我辯白?”
“因為你沒有辯白的餘地。”
“那我求你,給我公平審判的機會,五娘……我在求你!”
“李七,我一輩子不吃這一套,你求我,心裏卻想殺我一千刀,一旦有了機會,我無法想象你怎麼對付我,否則你就不叫黑狼了,一般的狼吮血吃肉,你是連骨頭都吞的……”
花五娘陰陰一笑,又道:“我是女人,終歸還是心軟,可以,只要你坦白説出木箱下落和共謀的同夥,我免了你皮肉之苦,放你一馬,如何?”
“五娘,我忠心不二,根本沒做這種大逆之事,你要我……説什麼?”
“我不想虛耗時間,帶走!”
兩名道士連架帶拖,走向東側……
“五娘,我説!”
“押回來!”
黑狼李七又被帶轉。
“説!”花五娘這個字冷得像冰刀。
“五娘,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説。”
“你想玩什麼花樣?”
“我被你的獨門手法制住,還能玩什麼花樣?”
花五娘在考慮……
兩聲慘號,由外面遙遙傳來,在場的全部臉上變色,有慘號就有死人,這是一定的公式。
花五娘身為幽靈殿特使,當然有她的一套,在這種突發的情況下,她毫不慌忙,略作思索,立即下令:“把人先押到黑屋!”
兩名道士架着黑狼李七,迅速地移向東廂。
黑狼李七不再開口。
花五娘又朝崔真人道:“你馬上帶人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
崔真人領着剩下的四名道士,匆匆向外奔去。
花五娘站在院地中央沒動,她在等情況進一步的發展。
小龍目送黑狼李七被押進東廂正中央的門裏,現在他必須有所決擇,是靜觀其變,還是對付花五娘,從她身上追出謎底?
主意還沒打定,外面又傳來慘嗥之聲,不止一聲,是一聲接一聲。
花五孃的臉色大變。
慘嗥一共四聲,小龍判斷是四名小道,老道當然身手較高,可能與對方動上了手,對方是一人或多人就無從判斷了。
花五娘轉身向外,又轉向東廂,她似乎舉棋不定,不知道該守牢黑狼李七好,還是應援崔真人好?最後,她還是向外奔去。
小龍的機會來臨,他決定逮住黑狼李七,也可以説是救出黑狼李七,他現在等於是待宰的死囚,救出他,就不愁他不供出內情。
當機立斷,小龍現身撲向東廂。
東廂房,一明四暗,五間的一長排,明間裏陳列着經卷法器等物,暗間是左右連通,有牀帳什物,一望而知是小道們的卧室。不見人影,黑屋在哪裏?
小龍巡視之後,不由怔住了。
發怔,只是那麼一剎那,在無法找到所謂黑屋的情況下,小龍必須改弦更張,原則上目前他不打算拉明瞭跟幽靈殿的人鬥,那反而會費事。
如果花五娘回頭,就會變成面對面的局勢,非萬不得已,他不願這情況發生,因為一拉明,行動就會處處受鉗制,而對方也將不擇手段地對付他,他考慮得很周全。
“軋軋!”聲中,一個靠壁的藏經櫥突然自動挪開,壁角現出了一道暗門。
小龍立即閃在一邊。
那兩名押送黑狼李七的道土從暗門中鑽了出來。
黑屋,很明顯地不是地下牢房,便是刑房。
小龍沒任何猶豫,出手如電,兩名道士連人影都沒看清,便被點倒昏死過去。
暗門內,石級向下延伸,隱隱透出燈光。
小龍迅捷地竄了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各種不知名的刑具,燈光下可見斑斕的血垢。
黑狼李七被放在一張刑牀上,他並沒昏過去,只是不能行動而已,一見小龍現身,兩眼頓時瞪大。
“是你……浪子?”
“不錯,在下特來救你。”
“你……為什麼……”
“現在沒時間説話!”小龍迅快出指,點了黑狼李七的黑憩穴。
李七閉上了眼。
小龍抱起李七,準備離開……
“咔咔……”上面傳來腳步聲,接着是花五孃的聲音道:“好哇!我早料到李七的同路人會來這一手!”
小龍心頭一緊,熄滅了燈火,把點昏的黑狼李七放在刑牀下方,拔劍出鞘,閃貼在壁角。
一條人影進入黑房,從暗門透進來的微弱光線,隱隱可以辨出是花五娘。
“人被劫走了?”花五娘自語。
此刻,小龍要是發動突襲的話,花五娘難逃一死,但他沒那麼做,因為他不明瞭外面的情況。
花五娘向前挪了幾步,背斜對着小龍,但卻面對刑架下的黑狼李七,只要一低頭,定可發現。
小龍的劍握得很緊,花五娘如果發現黑狼李七,他便只有出手一途。他所顧忌的是如果外面有人,在聽到裏面發生事故的話,很可能封上暗門,甚或發動什麼佈置的機關,那將是很糟糕的處境。
花五娘又上前一步,她的腳尖已快觸及橫躺刑架下的黑狼李七的腦袋,而她只消一轉頭,便可發現小龍。
小龍屏住了呼吸,握劍的手已經蓄足了勢。
就在這生死立見的剎那,一聲慘哼從外面傳了進來,花五娘掉頭朝外跑去。
小龍吐了口大氣,心念一轉,暫時撇下黑狼李七,逡向石級暗門,凝神聽了聽,外面沒動靜,慢慢長身出暗門,閃到窗邊,一瞧,又是駭然而震,老道崔真人陳屍在院邊階沿上,毫無例外地又是喉管被切斷,殷紅的血水淌了一地。
殺人者沒離開,還在繼續殺人,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跟幽靈殿殺人的手法一樣?
毫無疑問,這不可思議的神秘殺人者功力極高,而且存心與幽靈殿為敵,照花五孃的判斷是黃河三怪一方的人,而黑狼李七是內奸,事實真的如此麼?
呆了片刻,不見有任何動靜,照情況看三元宮自崔真人以下,已經沒半個活口,小龍轉身再次進入黑屋,一看,不由傻了眼,黑狼李七竟然失了蹤。
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情況,黑狼李七是在穴道被制之中,又被加點了黑憩穴,沒有外力支援,他不會逃走,而自己只是到明間裏張望了這麼片刻,人沒離房,有天大的本領也不可能從自己身邊進去再帶人走。
小龍想不透,但絕不甘心,仔細搜索刑房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
最後失望了,的確是沒有人。
即便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可能,人失蹤了卻是事實,無法加以否定。
小龍現在後悔先前顧慮太多,如果當時先趁機放倒了花五娘,再問黑狼李七口供,便不會有這錯失。
他又想到如果黑狼李七真的是被神鬼不測的人帶走,那此人絕對不會是幽靈殿的人,如果是,先已對付了自己,再從崔真人被殺而引走了花五娘這一點看來,對方不止一人,否則無法互相呼應,裏外行事。
對方會是何許人物呢?
擄走黑狼李七的目的又何在呢?
帶着一肚子的困惑和窩囊,小龍走出了黑屋,外面的積屍還沒人來料理,當然,他可以不管,會有他們自己人處理的。
步出三元宮,他才想到紅杏一直沒露面,原先約定她盯花五孃的梢,花五娘已在宮裏現身,紅杏呢?莫非她盯脱了梢,直奔官道口去了?
花五娘和黑狼李七本是約好到官道口接應東二號善心人的,卻在三元宮兜上了這大變故,花五娘是否仍赴官道口?
善心人因為女兒被花五娘他們劫作人質,脅迫他當他們的工具,真正的圖謀是什麼?
考慮了一陣之後,小龍決定仍然奔官道口,不管情況如何變化,他必須去會合紅杏,主意打定,他立即上路,但對黑狼李七的神秘失蹤,仍念念不忘。
晚風夕陽裏,小龍來到一條三岔路口,停了下來,不知道去官道口該走哪一條岔路?遊目四顧之下,發現一箭之地外的土阜旁有椽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