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客棧的房裏,“一朵花”和衣躺在牀上,董卓英是趴在牀前的桌子上。兩個人在天亮前硬敲開店門投的店,只剩一個房間,只好將就。
董卓英首先醒來,望着牀上春睡的海棠,心裏不由一陣怦怦然。
心動歸心動,他不會興起邪念,另一個幫助他剋制的原因是她是個不正經的女人,跟男人睡過覺,他看不起她。
同時,他又想起了於珊和何小宛。
他不是玩女人的那種男人,所以想到不正經的女人便會噁心。
我不該和她這麼接近,否則遲早會踏入陷阱,他這樣暗暗想着。
幸好她是穿着外衣睡的,不然的話,誘惑力將更強,他不敢多看她,但又忍不住偏過頭瞄一眼。
嚶嚀一聲,“一朵花”醒了,揉揉眼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
“這一覺睡得真甜。咦!董哥哥,你趴在桌邊睡?”她的聲音和神情同樣惹火。
“是的!”董卓英呼吸有些不自然。
“其實……只要心正,上牀又有什麼關係,你真老實。”説着,笑了一笑。
董卓英的臉在發燒,心絃起了震顫。
“董哥哥,趴在桌子上睡手腳會發麻,要不要上牀再躺一會?”她挪了挪嬌軀,用手掠着鬢邊亂髮。
“不用了!”
“你餓麼?”
“有一點。”
“好,我去吩咐店家送酒菜來,我們喝一頓早酒!”説着,“一朵花”從牀上爬起來,下了牀,拉開門栓。
小二正好來到門外。
“少夫人,你早!”小二哈了哈腰。
“小二,我正要找你!”她沒糾正小二的稱呼。
“郎才女貌,兩位真是天生的一對,小的還沒有看過配得這麼好的……”小二阿諛地笑道:“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董卓英在桌邊有些啼笑皆非。
“設法弄些精緻的酒菜來,店裏如果還沒有起灶,到外面買,辦妥了會有賞!”“一朵花”煞有介事的吩咐。
“是!少夫人,小的立刻去辦,淨面的水馬上端來。”小二退了下去。
“一朵花”又回到桌邊,在董卓英對面坐下。
“董哥哥,別介意,小二稱呼錯了無傷大雅,解釋反而更糟。”
“我無所謂。”
“那就好。”
另一個小二端來了臉盆毛巾,兩人先後淨了面,不久,酒菜也送到,將就擺上桌,兩人吃喝起來。
“現在,我們來談談昨晚的事……”
“好!”
“我們巴巴地趕到撫州來,就是為了援手‘南義’馬榮宗?”
“我説過,在道義上我們不能袖手,如果我們不出頭,‘南義’馬榮宗他們全家都會遭殃。”“一朵花”説。
“可是……你向焦枴子保證真的白玉石環的確是失竊了,你是根據什麼説的?”董卓英不解的問。
“這個……你不必知道。”
“為什麼?”
“我……當然有我的道理。”“一朵花”有些期期艾艾,一聽就知道她言不由衷。
“你有什麼道理?”
“暫時不告訴你!”
“我知道你的道理!”董卓英放下筷子,聲音突然變冷:“‘南義’的寶貝兒子‘流香劍’馬永生跟你關係特殊,你護衞他老子是對的。”
“你……”“一朵花”兩眼一瞪,像要發火的樣子,但忽然之間又轉變為柔媚的樣子:
“哈哈哈,有意思,我也知道你説這句話的道理,你在吃醋!”
“一朵花”説得挺自然,好像真有那回事。
董卓英瞪了眼,説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
“一朵花”自顧自地接下去道:“一個女人,要是沒有男人為她吃醋,就很可悲了,遭人妒忌是好事。”
董卓英氣不過地道:“吳姑娘,你真是一廂情願,我董卓英為人就像腰間佩劍,絕對不會為女人吃醋。”
“一朵花”滿不以為意地道:“很難説,不過……算我猜錯就是了!”拿起酒杯來:
“乾一杯!”
董卓英為了保持風度,勉強陪她幹了一杯。
“一朵花”又斟上酒。
董卓英心裏想:“她説過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環,二疣子得手的那隻,她連看都不仔細看就判斷是假的,表面上她是依據事理分析,實際上她可能另有盤算,自己真的要靠女人成事麼?”
“董哥哥!”她還是叫得很甜:“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董卓英冷漠不變。
“你在想真正的白玉石環。”
“又怎樣?”董卓英對她是又討厭又佩服,討厭她的為人,佩服她的聰明機智和江湖見識,甚至比於珊和何小宛還要稍勝一籌。
“我説過要幫你到底,這點我一定做到,絕不反悔。”
“嗯!可是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哦!改了什麼主意?”
“自己的事自己辦,不假手別人。”
“我打賭,沒有我你辦不到。”
“不見得!”
“很簡單一句話,你無法分辨真假!”她輕輕一笑:“董哥哥,你別性急,做事情得按部就班來。
“首先,在大悲寺我們賣了那隻假手環,在今後的行動上就不會受人注目牽制。
其後,我們在焦枴子和馬老英雄這方面也下了功夫,下一步我們的行動重點得放在那殺死二疣子的神秘蒙面人身上……”
“再以後呢?”
“距目標就不遠了。”
“我還是想不透……”
“什麼事想不透?””
“你向焦枴子保證‘南義’原先保有的真品的確失蹤了,如果説是為了解‘南義’之危,那真的當然還在‘南義’手中。
“神秘蒙面人一樣會去找‘南義’,我們回頭去拜訪‘南義’,豈不直接了當?如果説東西確已失蹤,找蒙面人又有何用?他也一樣在急謀那東西!”
“不錯,説得有道理。”“一朵花”點點頭説:“但是,我的做法也有我的道理在,剛剛説過……”
“暫時不告訴在下。”
“嘻!剝繭得用抽絲對不對?”
董卓英不再開口,他不欣賞她近乎詭詐的作風。
“有件事我也想不透……”“一朵花”皺起了眉頭。
“什麼?”
“‘南義’馬榮宗可以稱得上是白道中泰山北斗人物,為什麼以假東西去欺騙‘北俠’?如果‘北俠’收下了東西,豈非成了嫁禍?”
“在下記得家師常説的幾句話……”
“令師是非常人,他説什麼?”
“武林中表裏如一的人不多,道有盜,盜亦有道,盜與道之間相差極微,端在乎一念之間,道可為盜,盜也可為盜……”
“有意思!”“一朵花”忽地離座而起:“令師的這幾句至理名言,給了我很大的啓示,也感慨良多。”
她此刻面色湛然,媚態全消,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董卓英深深點頭,由這幾句話,他對“一朵花”忽然感到迷惘起來,她像野草閒花,又像高軒名品。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的江湖見識廣博,身手也是上乘,面對着焦枴子那種人物,也毫無怯意,她到底是什麼來路?她曾適時阻止焦枴子説出她的來路,而焦枴子也就真的不提,還消除了敵意,可想而知,她的來頭不小……“砰砰!”房門起了叩門聲。
“是誰?”董卓英發問。
“來見吳姑娘的!”門外人回答。
“一朵花”立即轉身拉下門栓,然後退兩步,側在一邊,一個機警的江湖人,一切行動成了定型,隨時都準備着應付萬一的情況。
董卓英是坐着的,他沒動,但眼睛注視房門。
進來的是個買賣人打扮的中年漢子,目光在房內一繞之後,朝“一朵花”作了個長揖,道:“見過吳姑娘!”
董卓英已從對方進門時的目光,判斷出對方是個好手。
中年男子又向董卓英拱手道:“董少俠好!”
董卓英為之一怔,彼此素未謀面,對方卻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欠了欠身,含糊地應聲道:“幸會!”
“一朵花”微一蹙眉道:“有事麼?”
中年男子趨近一步,低低説了幾句。
“一朵花”的神色大變。
一個人如果無意去聽別人的悄悄話,耳朵便呈半關閉的狀態,聽而不聞,董卓英現在便是這樣。
他不想偷聽別人的談話,心裏便想着別的事情,所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這便是武士風度,君子作風。
中年男子回身朝董卓英抱抱拳,匆匆出門離去。
“一朵花”靠近董卓英,一隻手扶着桌角。
“董哥哥,你的‘石紋神劍’註定非出鞘不可。”
“噢!為什麼?”
“這次我求你幫忙……”
“幫什麼忙?”董卓英順口問了一句,又緊跟着道:“動劍?”
“不錯!幫忙的對象是家師!”
“令師……需要我幫忙嚴董卓英大感意外。
在他的判斷中,“一朵花”的來頭很大,以徒觀師,她的師父當然是了不起的人物,竟然要請他幫忙,這有些不可思議。
“是我請你,是我的主意,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
“那就好……”
“不過我得先了解情況,該不該拔劍。”深深望了“一朵花”一眼,推杯站起:“令師是誰?”
“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得馬上動身,到時候如果你認為不該拔劍,就可以袖手不管,我不會怪你,這總可以了吧?”
董卓英無話可説,深深一點頭。
一個時辰,奔行了近四十里的路程。
日頭偏西。
臨江的一個大鎮口。
一幢古老的建築。
“一朵花”和董卓英停在古屋的大門口,沒敲門,斑駁的大門緩緩自動開啓,開門的是個半百婦人,一副精悍之色。
那婦人打量了董卓英一眼,然後側身退向一旁,道:“小姐總算趕回來了,主人一直很着急!”
“一朵花”道:“客人還沒到?”
婦人道:“正確的消息,客人已在五里之內,隨時可到。”
點點頭,“一朵花”道:“很好!”
説完,向董卓英作了個請字的手勢,然後往裏走。
古老的院落,蒼勁的庭木顯示了這古屋的年歲。
過了穿堂,是個青磚鋪砌的大天井,正面是大廳,兩側是廂房。
兩個人剛剛跨入天井,一個青衣少女奔了出來,朝“一朵花”
躬了躬身,道:“小姐,主人正等着你!”
説完,才禮貌的向董卓英微笑施禮。
董卓英心中怦然,看樣子“一朵花”還是名門之女。
“一朵花”頷首表示知道,然後拉了一把董卓英的衣袖,走向東廂的明間,明間裏的擺設也是古色古香,不少把玩的珍品。
“董哥哥,你坐會,我去去就來!”
“只管請便!”
“一朵花”匆匆離去。
董卓英在紫檀木椅上落座。
另一個青衣少女獻上了香茗,禮貌很好,完全是大家下人的風範,請了安,隨即退了出去。
董卓英有些迷惘,這排場和氣氛,根本不像武林人家。
一名年輕漢子穿過天井,急急朝裏行去,看樣子是稟報事情的。
沒多久,“一朵花”沿走廊來到廂房,她換了一襲宮裝,董卓英眼睛為之一亮,他看到的是端莊的大家閨秀。
“董哥哥,對不住,讓你枯坐!”她笑笑,笑得很端莊。
“好説,情況如何?”
“對方馬上就到!”
“現在該告訴我原因?”
“等會一看你就知道!”“一朵花”站到門邊,望着天井:“來了!”
董卓英起身站到“一朵花”身後,只見應門的婦人引着一個衣履蔽舊的瘦長人進入天井,定睛一望,一顆心頓時收緊,來的,赫然是焦枴子。
焦枴子被引進正屋大廳。
沒多大工夫,大廳裏傳出話聲,聽不真切,但可以聽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不用説是“一朵花”的師父,也是這古屋主人。
談話變成了爭論,激烈的爭論,聲調隨之放大。
“一朵花”不開口,只遙望大廳。
董卓英也沒開口,他在聽。
“絕對辦不到!”是女人的聲音。
“區區不想流血!”焦枴子的聲音。
“你欺我是半個人?”
“夫人,區區言盡於此,你自己盤算吧!”
“到外面去,我用不着盤算,看你的能耐了。”
“哈哈哈……”狂笑聲中,焦枴子退到天井中。
那引導的婦人端了張披着錦繡的大椅子擺在廳外的階沿上,一條人影飛出,落在椅子上,彷彿一隻綵鳳。
董卓英兩眼發了直,飛臨椅上的,是個穿着極其考究的老嫗,人老了,但昔年的風韻依然存在o“這是家師,雙腿不便,五年前一場怪病的結果。”
“唔!”董卓英漫應着。
“你願意為家師一斗焦枴子麼?”
“在下已和他鬥過一次,現在我要先知道他的目的。”
“倚仗武功向家師強索一樣東西,不達目的就不惜殺人流血。”
董卓英想想之後,點頭答應。
“你現在就可以行動。”
董卓英鎮定了一下心神,緩步出廂房門,沉穩地一步一步進入天井。
焦枴子一見董卓英,先是一愕,繼而現出獰笑,笑裏充滿殺機。
董卓英在距焦枴子五步之後停住,這是出手的距離。
“小夥子,真是山不轉路轉,咱們又遇上了。”
“不錯!”董卓英出奇地冷沉。
“你來幹什麼?”
“黃山弟子,代天行道!”董卓英冷冷地説。
“哈哈哈!黃山弟子又值幾何?”
“焦枴子!”老嫗厲喝出聲:“你別太放肆!”
“哈哈哈……”焦枴子又狂笑起來,半晌才斂住笑聲道:“老虔婆,姓焦的若不念你是個殘廢……”
“住口!”董卓英冷喝一聲,接過了話:“焦枴子,以你的後半段作為而論,是個十足的江湖宵小,用不着逞口舌之利。”
“小夥子,你以為再有上次的便宜?”
“在下並不在乎。”
“嘿嘿嘿!小子,你今天輸定了!”焦枴子的臉起了抽搐,那是氣極的表示,他這輩子沒有幾個人敢如此對他講話。
“如果在下真的輸在你手下,任憑閣下宰割!”
“小子,你先別狂,老夫不會把你放在眼裏。”
“那最好,請吧!”
老嫗似乎相當激動,身軀微見顫抖。
“一朵花”已站到房門之外,粉腮沉如嚴霜。
焦枴子側轉頭向老嫗道:“夫人,現在你雖然雙腿成殘,但昔日的威名豪氣應該還在,這小子是代你出手,以他的身份而言,的確是非常恰當,如果他輸了,你願意交出我要的東西麼?”
老嫗沒立即作答。
董卓英有些困惑,心想:“自己何以會是最恰當的代表出手人?他志在必得的是什麼東西?“‘一朵花’話沒有説清楚,自己便貿然答應替她師徒賣命,值得麼?老嫗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麼?”
老嫗經過一番思索之後,開口道:“好,我答應你。”
焦枴子打了個哈哈,翹起大拇指道:“夠意思,本人相信你這句話。”
助拳變成了賭鬥,董卓英只能贏不能輸,“孤獨老人”的傳人,手裏持的是震撼江湖的“石紋神劍”,説什麼也輸不起。
當面的對手,放眼武林已不多,董卓英絕對不敢掉以輕心,這邊不論,他本身就關係重大,“師門”的聲名不能毀:“一朵花”在廂房門外揚聲道:“董哥哥,石紋神劍,劍中之王。”
極大的鼓舞,董卓英豪氣衝胸,不再作任何考慮,他要贏,非贏不可。
奇形劍緩緩出鞘,徐徐揚起。
焦枴子也亮出了龍形鑌鐵枴杖,拐劍成了強烈的對比。
“石紋神劍”突然泛出烏芒,這剎那間,人與劍已融合為一體,氣勢無懈可擊。
焦枴子的臉色微微一變,神劍放烏光,顯示董卓英已經完全到達神劍合一的境地。
他不能輸,這場比鬥輸贏關係太重了……老嫗的眸子射出精芒,註定場中的二人。
“一朵花”不自覺地移步到天井邊,一目不瞬。
焦枴子的目芒變成了兩根銀線,釘連在董卓英的臉上。
空氣驟然凝固。
時間似乎停滯在某一點上。
鹿死誰手,誰也不敢斷言。
西斜的陽光從屋頂滑落天井,光線已是昏黃。
不可言喻,雙方只要一動,便是石破天驚的一擊,生死勝負也只在一擊之間,誰也不會給誰還擊的機會。
剎機凍結在死寂的空氣裏。
旁觀的停止了呼吸,生怕一口大氣打破了均勢,引爆無法想象的場面。
可怕的僵持,如果功力稍差,連旁觀也受不了。
“呀!”栗吼短促而震人心絃。
就只那麼一聲,也可能是兩聲的疊合,不分先後的出手,實際上也沒人能在這種場合下分辨雙方出手的先後。
與吼聲同時進現的是兩道不同的光芒交互劃空閃了一下。
瞬間的劃面,乍現即逝。
雙方距離仍舊,只是姿勢改變了,董卓英的“石紋神劍”斜向右上方,雙方緊握劍柄,手臂橫胸。
焦枴子的鑌鐵枴是半前送之狀。
場面又是靜止,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董卓英的身軀晃了晃又穩住。
“董哥哥!”“一朵花”尖叫了一聲。
老嫗的麪皮在顫動。
一條紅蛇從焦枴子的脅下蜿蜒射出,他的臉色在變,拐徐徐下沉,落到地面,口唇一陣抖動,發出嘶啞的聲音道:“石紋神劍……神中之王,衞夫人……你……你……”砰地一聲,栽了下去。
“董哥哥!”“一朵花”彈身上前,滿面激動之色。
董卓英也是滿面激動,神劍不自覺地垂下,他沒望地上的焦枴子,也沒睬“一朵花”,只是定定地望着椅上的老嫗。
“衞夫人,她就是掌理空空門的衞夫人,師父年輕時的情侶……”董卓英在心裏一再重複,師父為了她而抑鬱終生,為了她而絕跡江湖。
當年不可一世的尤物,老人,風韻依稀殘存。
她和師父為什麼不能結合?是什麼原因使他倆誓不相見?焦枴子説他早該想到,是想到自己跟她的微妙淵源麼?“董哥哥!”“一朵花”又叫了一聲。
董卓英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一朵花”,收起了“石紋神劍”,以異樣的聲音道:“吳姑娘,我答應你的事辦完了,告辭!”
轉過身,舉步便走,他不敢和衞夫人交談,因為師父叮嚀過出江湖之後絕不許跟她和她的門人打交道。
“董哥哥!”“一朵花”閃身截住:“你為什麼要走?”
“我沒理由留下。”
“你對家師連招呼都不打?”
“我……只履行答應你的諾言!”
“唉!”衞夫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一聲長嘆,使董卓英的心神連顫,他立即產生一種想揭開謎底的衝動,但又想到師命不可違。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衞夫人喃喃的聲音:“沒有仇,沒有恨,都老了,快入土了,到底為什麼?”
是怨艾,是追悔,還是無奈的自訴?董卓英的腳長了釘,移不動,情緒相當激越。
“一朵花”卻是滿面悽情。
“讓他走!”衞夫人放大了聲音。
董卓英一咬牙,回過身,快步走近衞夫人。
“一朵花”立即跟了過去,站在她師父的座椅邊。
“你已經知道老身是誰?”
“是的。”,“誰告訴你的?”
“家師!”
“他怎麼會……”
“家師提到您老人家,已不止一次。”董卓英遲疑着説。
“媚兒!”衞夫人偏頭向“一朵花”:“着人把焦枴子的遺體搬下去,好好料理安葬,他也是一個人物!”
“是!一一朵花”立即走向後進。
“我們到客廳裏談!”這句話是對董卓英説的,身形一起,旋飛入廳內,這份功力委實令人咋舌。
董卓英跟了進去。
衞夫人已端坐在正廳上首。
“你坐下!”衞夫人抬了抬手。
董卓英在側方下首落座,情緒仍在紊亂之中。
“你師父如何向你提起的?”
“家師……有時自言自語,卻不許追問,不過晚輩看得出他有追悔之情,臨行囑咐不許與您老人家和您的門下交往。”
“他沒説為什麼?”
“沒有,但叮囑的神情很勉強,似乎不是由衷之意。”
“人老了就會變,老身……”她沒説下去,但下文可以體會得到她的觀念轉變了。
“可否能見示當年兩位反目的原因?”
“這個……”衞夫人沉吟良久,臉色不停變幻,最後苦苦一笑:“原因……説起來很可笑,同樣的倔強,互不相讓。
“他要我脱離本門,我要他封劍退出江湖,結果鬧僵了,各自東西,唉!歲月無情,幾十年光陰虛擲,男不婚女不嫁,結果換宋了什麼?”
衞夫人説着,老眼裏隱現淚光。
“據晚輩看,家師早已有悔意,但性格天生,不願低頭。”
“老身也想象得到,彼此都在煉獄裏熬。”
“晚輩一定設法使兩位……”想想不妥,倏然住了口。
“遲了!遲了!”淚珠滾了下來。
一陣難堪的沉默。
“幸喜他選中了你這個衣缽傳人!”衞夫人轉了口。
“您老人家也一樣有了繼承者!”
“你喜歡媚兒麼?”
董卓英一顆心忽然下沉,他想到“一朵花”放浪的行為,説什麼也不是合適的對象,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回答。
衞夫人老臉微變,自顧自地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麼!
“孩子,天下許多事只能隨緣,不能勉強,老身到這大年紀才想通了這一點,不過老身特別交代你一句,媚兒太聰明,所以行事就流於任性,但品格方面老身是可以擔保的。”
“是!”董卓英無話可説。,衞夫人歇了一會,微籲一口氣,又道:“孩子,老身再説明一點,天下事不可強求,你們倆之間的事,就讓時間去證明。
“從明天起,老身要媚兒收心,不準再出江湖闖蕩,你如有意,三年後再到這裏來吧!
另外還有你的一位好朋友在等着見你……”
董卓英心中一動,忙問道:“是誰?找在下何事?”
衞夫人嘆息了一聲道:“是誰,你見了就知道,他來找你是關於你未來複仇的事,你們見面後就可離開了!”
話聲剛落,從門外走近一人,面含微笑急步而來。
董卓英一見,不由驚喜道:“老古,是你?”
古風先向衞夫人點頭道謝,這才向董卓英道:“卓英,快走,小弟已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消息?”董卓英急問道:“是關於司徒業的?”
“正是他。”
“這邊的事情……”
“真正的白玉石環在司徒業的手中,南義和北俠是兩個老實人,卻被司徒業騙了,司徒業才是罪魁禍首。”
“好,那咱倆現在就走,遲早要逮到那個老匹夫的!”
董卓英轉向衞夫人拱拱手,便和古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