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的身形尚未站穩,想不到沉喝之聲又告響起,道:“好一個魚鷹振羽,這次打你的腦袋!”
閃電中,又見一顆飛蝗石迎面打到。
白忠忙一收住身勢,展腰屈臂,堪堪避開飛蝗石,人已迅速的隱入了煙霧之中。
陰松一見情形不對,喝令女眷們快速躲進內艙,他自己聳身一躍,上了船桅最高的橫樑上。
四下看看,大聲叫道:“是哪位相好的,請現身答話!”
霹靂似的斷喝,但卻沒聽到對方回應。
陰松再次的叫道:“在下陰松,是陰家幫的幫主,請朋友出來一見。”
就在這混亂情形之下,忽然又叫到了陣陣栗人的呼叫聲:“啊……鬼……有鬼……嚇死人啦……”
如此相傳,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眨眼間,整個船隻,都不斷的聽到驚呼有鬼的尖叫聲。
剎時,慘綠綠的陰火,在船舶間飄來蕩去。
陰鬆氣得快要發瘋,一對眼珠子滿布紅絲,破口大罵道:“是哪一個混帳東西,跟我陰家作對,有種的就出來!”
他一面怒罵,一面指揮著幫內眾人分頭救火。
他正忙得不可開交,陰長生哭喪著臉,從內艙奔到他身前,大聲喊道:“不好了,於表妹被鬼抓走了!”
陰松順手一耳括子打過去,怒吼道:“畜生,都是為了你!”
陰長生嘴角一歪,身子跌跌撞撞的衝出三尺,像是忍受著痛苦。
陰松這才發現寶貝兒子受了傷,內心一陣激動,老淚縱橫的道:“長生,你如果稍為爭氣點,爹為你的婚事,也不致出此下策!”
陰長生不敢還嘴,訕訕的道:“剛才前後都在鬧鬼時,突地一個青面獠牙的大頭鬼,一陣風的進了內艙,媽和妹妹及女眷們都嚇昏了,我撲上前去攔截,那鬼重重哼了一聲,舉手一揚,一團霧氣撞來……”
陰松急急道:“結果怎麼樣?”
陰長生聳聳肩道:“結果,等我從艙面爬起,表妹已不見了!”
陰松恨得牙癢癢的,但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武功,稀鬆平常,不忍再苛責,只罵他道:
“你是死人,你不會大聲叫喊?”
陰長生慚愧的道:“爹,我本想喊,可是喊不出來。”
陰松憤怒已到極點,順手一耳光。
這一掌出手很重,陰長生圓胖的身體,立即倒摔了個仰面朝天。
陰松顧不得管他,一墊腳,人如閃電般衝進了內艙,內艙裡,橫七豎八的倒下全是女眷們。
一張大白宣紙,放在八仙桌的中央,上面寫著幾句鐵筆銀鉤的趙體字:“心術不正,婚出無名,凌弱欺寡,甥女暈暈,略示薄懲,爾其改正。”
陰鬆氣得鬚眉聳動,右手向著桌角猛切。
六寸來厚的八仙桌,“咔喳”一聲,齊齊的被切下一塊。
陰松渾如不覺,臉朝窗外大聲嘶吼道:“老夫和你誓不兩立。”
這時,最早奔出去救火的外堂堂主索石,滿面焦黑,連鬍子都被燒去了一半,狼狽不堪的奔回來。
他一跨進內艙,發現情況更為不妙,不由長嘆一聲道:“今晚栽了,幫主,屬下實在不甘心!”
陰松道:“那邊情形如何?”
“損失摻重,慘不忍睹。”
“弟兄們死傷了多少?”
“十之四五,多系燒傷。”
“有沒有查出什麼端倪來?”
“沒有!”
索石一臉的惶惑,氣憤難平的又道:“屬下趕去肘,火勢已起,濃煙密佈,只看到黑影一晃,對方竟然消失在濃煙中,真不知他是人還是鬼!”
陰松怒聲喝道:“當然是人了,哪會有鬼?索堂主,你再想想看。有沒有發現其他的線索?”
索石道:“屬下經過再三搜索,此人如鬼魅般又再出現一次,其掌力渾厚無比,遙遙一掌,隱帶風聲。”
陰松知道索石一定在對方掌力下,吃了悶虧,不好意思說破,只問道:“後來呢?”
“後來屬下專心搶救,只求儘量減少損失。”
說到此處,陰槐和白忠也趕了回來。
陰槐的情形可說是敗得最慘,原本花團錦字長袍,已沒了下襬,肩膀上燒了個大窟窿,右手的袖子也沒有了。
白忠也是狼狽不堪,一臉烏黑,眉毛被燒去一半,一邊長,一-邊短。
陰松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他也不知道該責罵哪一個才好。
陰槐則怒氣衝衝的叫道:“陰老二此生從不信邪,今番受此重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陰松抬了抬手,儘量放緩了聲音,說道:“老二,你先不要發火,先把事情經過說出來,大家斟酌一下。”
陰槐氣得跺腳道:“敵暗我明,處處受制。”
索石在一旁,道:“二幫主,你所碰到的敵人,是不是一個穿黑衣衫的年輕人?”
“不錯。”
“你是怎麼碰到他的?”
“我不但碰到他,而且碰到三次。”
此言一出,其餘人均吃了一驚。
陰松急道:“二弟,你快說,怎麼會碰到三次?”
陰槐道:“第一次是我剛到發生火警的船上,遠遠看見一個黑衣人,衣衫飄飄,單足踏在橫樑頂端,揹負著一隻大黑袋,右手從袋中一掏,順手一甩,一星怪火,即從著落處燃燒起來。
“當時,我一式白鶴沖天,撲上去與他較量,想不到此人一聲長笑,有如鶴唳長空,身形一躍,人已到了五丈開外。
“等我再追過去,他已不見了。
第二次是我在全力搶救火勢,眾船戶忙得團團轉,想不到他居然站在人多之處,指手劃腳,指揮別人救火。
“我一眼看出,又撲上去,猛向他擊出一掌。
“但此人太狡詐,滑如靈蛇。
“等到我掌風擊到時,栽倒的卻是一個船伕,幸好我及時見機收掌,那位船伕才不致斃命。
“可是,那位黑衣人又混水摸魚的溜走了,不見蹤影……”
陰槐說到此處,突然加重了語調,尖而且高,想是他心中氣憤已極,道:“第三次見面,更是把我氣炸,那小子居然站在我身旁。”
陰松兄弟情深,不由“啊”地驚叫出聲。
偏偏陰槐欲吐不吐的,遲疑了半晌,才說道:“第三次,那小子和我對上了掌,的確不含糊……”
索石實在忍不住問道:“結果如何?”
陰槐冷冷的瞅了索石一眼,道:“當我發現他竟站在我身側時,確實令我大吃一驚,這小子神出鬼沒,實在難於提防。
“於是,我裝作不知,口中與他人說話,腳步朝船尾走去,在離開三步,突然轉到他身後,雙掌猛力擊向他的背心:“然而,那小子的背後好像長了眼睛,我掌力剛出,他的掌風也同時襲來。
“就在這一剎那間,對方的一團火熱掌風,如狂飆刮到……等到我起身追趕時,他又逃之夭夭了。”
陰松心知乃弟的雙掌,敵不過人家的一掌,改向白忠問道:“白堂主,你大概也同那人卯上了吧?”
白忠尷尬的道:“屬下碰上的是另外一人。”
“另外的一人?”三人同聲叫出。
白忠點頭道:“是另外一個長髮的中年人。”
索石道:“那中年人長相如何?”
白忠道:“淡金色的臉龐,方口隆鼻,人中有一顆大黑痣。”
索石道:“老白,這傢伙就是夏若雲,水路上朋友稱他‘水上飄’的。”
白忠道:“會是他?”
陰松兄弟也不解的道:“他為什麼要和咱們作對?”
索石道:“誰知道,這傢伙獨來獨往,向來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陰松道:“難道他認識於珊?”
“不見得。”
“怎麼說?”
“聽說他孤獨得很,無親無故的。”
陰松眉結如山,沉聲道:“白堂主,你且說說你的經過?”
白忠道:“是。屬下趕去時,本來已晚了一步,當時又有兩處火頭冒起,一遠一近,屬下立即奔向近處。
“誰知道,近處的火頭不大,眾人均在搶救,眼看火苗漸熄,屬下便急急趕向較遠的起火處。
“剛走到一半,突聞身旁低喝道:‘回來!’”
“屬下聞聲止步,驀見右側一艘船篷中,走出一位中年怪客,屬下這時已無暇和他閒扯,揮拳徑朝他胸口打去。
“中年怪客不迎不拒,身子一偏,讓了過去。
“接著,屬下使了一招三式連環拳,想封住對方的進退之路,想不到那傢伙身輕如燕,騰身一躍,以腿迎拳。
“如此你宋我往,五個回合之後,對方發出了一聲長笑,雙臂一展,竟然從水面上踏波而去……”
陰松急急道:“白堂主,你中了他的詭計。”
“此話怎講?”
“他中途攔你救火,必有作用,他走時說過什麼話沒有?“沒有。”
“這就奇怪了……”
“不過,他拋過來一個膠囊……”
“膠囊現在哪裡?快打開來看看。”
白忠忙取出膠囊來,折開一看,裡面塞著一張紙箋,展開寫道:“董郎妙計安天下,大破陰營放鳳凰。”
後面還附寫了幾個小字:“明晚月明之夜,再度光臨!”
陰鬆氣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鼠輩欺我太甚!”
陰槐這時反倒沉著起來,勸道:“大哥,你是舵把子,千萬不要衝動!”
索石道:“幫主,二爺說的對,好在明晚還有一仗,無論如何要設法扳回局勢!”
陰家幫在忙著備戰,調兵遣將的。
“長恨生”董卓英救回了金鳳凰於珊,一路上,將輕功發揮到極限,徑向夏若雲的小舟上奔去。
這時,天色將明,雞鳴犬吠之聲,隱約可聞。
董卓英懷中抱著於珊,只覺得美人在懷,香氣越濃,嬌軀貼得更緊。
他哪裡知道,這一路急奔,夜涼如水,冷風颼颼,於珊早已醒轉。
俏於珊懵懵懂懂,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如騰雲駕霧般,倚在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精壯手臂中。
董卓英粗獷的體質,堅實的胸膛,使她感到無比的安適,舒坦中,她慢慢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她要確定,她希望早一點看到她的夢中情人。
果然是他,俊秀的面龐,挺直的鼻樑,驕傲且微微上翹的嘴角,以往隔得總是那麼遠,今天卻靠得如此的近。
她微微閉上眼,心頭滿足的將嬌軀又貼緊了一點。
董卓英回頭看去,古風和夏若雲仍未見蹤影,他無暇細思,現在唯一要務,是把於珊送進船艙。
董卓英大步跨上,把於珊輕輕放下,正待轉身離開。
忽然,一陣飲泣聲起自於珊之口,響噹噹的金鳳凰竟然哭了。
董卓英大驚失色,他從來沒見過於鋤如此傷心哭過,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怔了一怔,愕然道:“於姑娘,你……”
於珊哭得珠淚直流,手蒙著臉,雙肩不斷聳動。
董卓英急道:“於姑娘,陰家欺負了你?”
於珊被問,沒回答,仍不停的哭泣。
他本想再問,但不知如何啟齒,急得搔頭抓耳,他最怕女人哭,女人的哭聲,會使他精神崩潰。
他轉身想走,但是,又忍住了。
於珊從手指縫中見他欲行又止,心中一樂,哽咽著道:“人家被陰家困了那麼久,吃了好多的苦,你現在才來。”
董卓英啼笑皆非地道:“於姑娘,在下已經盡了力了!”
於珊心中暗笑,卻嘟著嘴道:“人家還不是來赴你的約……”
髓即又言不由衷的重重“哼”了一聲。
董卓英問道:“你怎麼會中了陰家的圈套?”
於珊仍嘟著嘴道:“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希望一來就能探聽到你的行蹤,想請陰家幫幫忙……”
董卓英苦笑道:“結果是越幫越忙了!”
“可不是,陰玉蘭那臭丫頭給我喝了一杯茶之後,我就不對勁了。”
“陰玉蘭是誰?”
“是我表妹。”
“這麼說,她也跟你作對了?”
“玉蘭這小丫頭,她可能也不知道內情,我想這完全是陰長生在暗中搞的鬼。”於珊收起了嬌態,沉吟著說。
“陰長生就是你表哥?”
於珊點點頭。
“你現在準備怎麼樣?去以牙還牙?”
於珊一對靈活的大眼珠,在董卓英的臉上不停的打轉,像是在尋求答案,道:“先不談我的報復問題,倒是先聽聽你的意見。”
董卓英心頭如擂鼓,面紅耳赤,他本想說出“這不關我的事”,但終嫌唐突佳人,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
於珊卻催促道:“你說話呀!我要你拿個主意。”
“我看,你還是自己決定的好。”
“不要!我要你說!”
“我現在心情很亂,親仇未報,浪跡天涯,我哪有心情管別人的事。”
“別人,誰是別人?”
“這……”
“我是於珊,不是別人,於珊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知道嗎?”
“於姑娘,我是有難言之隱。”
於珊笑了,道:“卓英,我於珊不是世俗女子,我的心意,你怎麼說不知道,我喜歡你,完全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我不喜歡的再好我也不要……”
於珊本想再說幾句內心的話,就在此時,船外忽然輕響,一看,是古風和夏若雲飛奔而來。
古風未語先笑道:“於珊,你好嗎?”
夏若雲以前未曾見過金鳳凰於珊,只約略曾聽到過古風談起,他心儀這位滾滾紅塵中,獨來獨往的女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對方眉目如畫,粉腮不脂而紅,斜坐艙頭,雲鬢未梳,那一副動人的靈秀相,已深深的吸引住了自己的眸子。
天地間最微妙的事,莫過於男女之間的感情,動於中而發於外,一個眼神,就可以表露無遺。
古風沒發覺。
董卓英卻已發覺到了。
夏若雲愣愣地,詞不達意地開口道:“於姑娘,你……沒有吃什麼虧吧?”
於珊秀眉微皺,反問道:“大駕是……”
“在下夏若雲。”
“承蒙相救,感激不盡!”
夏若雲言不由衷,笨拙的道:“於姑娘,不必客氣,以後再有機會,定當為姑娘效勞……”
古風在旁笑出了聲,他笑夏若雲平日談笑風生,詼諧風趣,為何面對著於珊,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於珊面色一慍,道:“夏大俠,你是在取笑我?”
夏若雲急得面紅耳赤,忙道:“於姑娘,那怎麼會,我是求之不得呢!”
這話又有語病。
夏若雲急急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說,只要能為姑娘效勞,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於珊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夏大俠,你希望還有第二次?”
“不是,絕對不是。”
“我可以告訴天下人,本姑娘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古風文縐縐的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
於珊嬌靨上仍如寒霜,不過口氣已緩和多了,道:“這還差不多!”
此話一出,四人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湖兒女的真誠坦率,表露無遺。
古風又道:“好了,咱們來談談今晚的事怎麼樣?”
董卓英道:“陰家是於姑娘的表親,就事論事,該由於姑娘來決定。”
夏若雲道:“對,解鈴還是繫鈴人。”
於珊仰首船艙外,靜靜的思索了一下,她感到很難作這個決定,只覺得心潮洶湧,百感交集。
古風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咱們,不過,此事依法是罪無可恕,在情尚有可原,如何取捨,就看你了!”
其他二人均未出聲表示意見。
船艙中一片沉靜,靜得連船外的水浪波聲都聽得到。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於珊終於開口了,她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決定今天晚上照約履行,義無反顧。”
董卓英他們三人,齊齊大吃了一驚。
他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詫容,他們想不到於珊會同意他們去履約,履約就是赴約,赴約就得大動干戈,大動干戈自有人傷亡。
於珊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道:“今晚之約,不是你們和陰家約好了?”
古風道:“沒錯,可是並沒包括你在內。”
“那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董卓英皺皺眉道:“這事由在下主謀,當由在下來說明。於姑娘,咱們當時志在救人,未存有殺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說,陰家沒任何人死傷?”
“有人受傷,但無人死亡。”
“那你們是怎麼救人的?”
“聲東擊西,製造混亂,且裝鬼嚇人。”
“那今晚呢?”
“有待商議。”
“是不是看我的情形再作決定?如果我平安回來,就採取寬大政策?”
“不錯。”
“就是不履約了?”
“不是,既有約定,豈能不去,但沒必要去殺人。”
於珊毅然的冷冷說道:“陰家不義在先,我則執有一個‘理’字。”
董卓英點點頭道:“就這麼辦,義理兼顧,咱們按時赴約。”
古風和夏若雲沒再表示意見。
仍是一個清輝星淡的月夜。
但在陰家幫總舵,“順發興”號大船的艙內,此刻卻瀰漫了沉重而緊張的氣氛,使人感到窒息。
船內的大桌上,參差的坐滿了陰家幫幾名要員,一個個面色凝重,十幾隻眼光一齊都集中在舵把子陰松臉上。
陰松揹負著雙手,粗眉深鎖,在人叢中往來踱步,不時地瞧向門外,問道:“焦柺子怎的還未到?”
陰長生是這次禍事的魁首,更是心事重重,他低著頭,不敢看人,他怕別人會射過來令他心悸的目光。
自於珊被救走了之後,他開始感到慚愧和不安。
他知道這事後果的嚴重,於珊的個性是嫉惡如仇,睚眥必報,這次惹火了她,他真不知如何善其後。
突地,門外一聲歡呼:“焦老大來了!”
門口人影一晃,接著,一個滿面紅光,身材瘦削的五十來歲老大,已來到圓桌之旁。
奇怪的是他不是站著,而是倚著手中的柺杖,才能站穩身形。
黑黝黝的鑌鐵柺杖,龍形的杖頭,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粗如兒臂的杖身,少說也有五尺長,重量總在七十斤上下。
座上眾人,一見焦柺子來到,不約而同的起身讓座,笑逐顏開。
他們知道,焦柺子一到,今晚上的勝算就有了保障。
陰家兄弟的老二陰槐,首先哈哈笑道:“焦兄果是信人,小弟們恭候已久!”
焦柺子笑得比陰槐還要大聲,只見他呵呵大笑道:“壺中有酒我先嚐,醉裡乾坤大,人長拐更長,陰老二,你的酒呢?”
陰槐忙道:“焦兄的酒,咱們早已準備好了,窖藏十年的茅臺,保險讓焦兄喝個開懷大樂。”
說著,手一揮,四個青衣小婢魚貫的進來,手上的托盤中,半是酒,半是菜,全都是精選上品。
焦柺子見了,撫須大笑道:“好酒好菜,有酒無餚謂之乾瞪眼,有餚無酒叫做急死人,各位,請!”
大家都知道焦柺子的脾氣,只要能請得動他,天大的事一肩挑,要文的來文的,因他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
如果說來武的,那就更不用說了。
說起焦柺子這人,故事不多,但精彩絕倫,不過他有時亦正亦邪,設非真人真事,你會以為人家瞎編呢!
焦柺子有姓無名,反正他是姓焦,名字漸漸被人給淡忘了,叫他焦柺子,大家習以為常了。
其實他並不是生而拐,他是漢水中游襄陽焦家坑裡的人。
焦家坑雖是地坑,人並不愚,他家世代為官,子弟都是飽學之士,焦柺子的爹,博學多才,著稱於襄樊。
然而在朝為官,固可光耀門庭,使鄉里同沾榮彩,然伴君如伴虎,晨在朝而夕已淪為階下囚的,比比皆是。
他老子乾的是御史,柏臺清諫,往往要得罪人,就在二次彈劾王公大臣,暗中遭對方報復,反而鋃鐺入獄,構成冤獄。
焦家舉家大小,盡都死在獄中,只有焦柺子左腳筋被挑斷,而被一位江湖豪客救出,同情他境遇的悲慘,授以武藝,十年而成。
以一個柺子來中途習武,他當時已是二十五歲,已逾弱冠之年了,比不上幼童的骨質柔軟,水到渠成,他只有付出加倍的精力苦練才行。
這是他的前半段遭遇,簡略精彩,到後半段他能闖出萬兒,在漢水上下流域之間,黑白兩道中,幾乎沒人不知焦柺子其人其事。
這就是他的神奇之處。
焦柺子一夜之間,報了親仇,連闖三關,飛越過三個州縣,把一批大大小小的貪贓枉法之官,悉數處死。
焦柺子人豪酒也豪,貴州茅臺可連幹三鬥,生平愛酒愛朋友,朋友也敬他,都喜稱焦柺子而不名。
焦柺子坐定後,連飲了三大杯,才道:“陰老大,你請我來喝酒,可不是要我替你去砍人腦袋瓜子的吧?”
陰松笑道:“那怎麼會!”
焦柺子忙著又幹下一大杯,眯著眼道:“憑貴幫內外堂白、索兩位堂主的能耐,我為你這句話幹上一大杯!”
索石和白忠均面現慚色,齊道:“焦兄,不敢當!”
焦柺子摸摸鼻子,向艙內溜了一眼,道:“陰老二,你說,難不成是把我柺子找來,作個調人什麼的?”
陰槐忙道:“焦兄,你說對了,陰家幫是碰上了一點麻煩,不過,事出有因,但並無惡意。”
焦柺子紅紅的面孔,一下子變得很嚴肅,道:“你先說說看!”
當下陰槐就把陰長生愛慕表妹於珊的事說了出來。
焦柺子沉吟了一會,習慣的又伸手摸摸他的紅鼻子,道:“金鳳凰於珊,既是你們家的親戚,貴府想親上加親,現應出之以正途。
“現在,這件事可有點難辦了……“不過,酒喝下了肚,再吐出來也已來不及了,我柺子想當面和那幾位朋友見個面,好歹總希望他們給我點面子。,’就在這時,驀地又從艙外閃進一個頭陀來。
他一腳跨進,身形還未站穩,就大聲喝叫道:“是哪一個大膽的狂徒,敢不給焦兄面子?”
眾人一見來人,忙起身讓座,客套一番。
來人是誰?他就是鄂州火雲寺的住持長老“火雲魔僧二了虛。
“火雲魔僧”了虛馳名黃鄂二州,武功了得,但性情暴戾,焦柺子並不喜歡他。
焦柺子坐著未動,眉鋒微聳,呵呵笑道:“了虛大師一到,還有誰敢不給我焦柺子面子的!”
“火雲魔僧”大言不慚道:“說的也是,你我聯手,咱們就一路打到金陵。”
陰家二老這下可安心了,“火雲魔僧”的八八六十四招火雲棒,號稱棒中一絕。
陰槐得意的接口道:“打到金陵,可不成為金陵王了?”
這話亦褒亦貶,褒的是誰,貶的是誰,大家心裡有數。
倏地,從遠處傳來一聲清嘯,瞬息之間,已來到船頭。
來人身手矯捷,不問可知。
陰家幫的六位,齊向船頭看去。
只見船頭上站著一位黑衫青年,腰懸長劍,不怒而威,倏閒的站在那裡,也正向艙中投射來凌厲的目光。
陰松首先離座,迎了前去,呵呵笑道:“尊駕想必是‘長恨生’董卓英,另外還有一位朋友,怎未同來?”
董卓英右手一指,道:“不是一位,是兩位,幫主請看;那邊,他們不是已經到了嗎?”
陰松回頭一看,果然船尾及船桅上,各已站著一位,正是古風和夏若雲二人。
陰松老奸巨猾,未見於珊同來,內心的壓力頓減,叫道:“能來的都是好朋友,三位朋友請至艙內敘如何?”
夏若雲雙手一拱,道:“陰當家的,夏若雲是第二度造訪,打擾之至。”
陰槐這時已站立在他哥哥身側,他接口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水上飄夏兄,咱們同在江漢水上混飯吃,卻是緣慳一面,今日幸會高人,快何如之。”
古風不甘寂寞,扯開嗓子道:“在下古風,昨天晚上也榮幸參加了一份遊戲,今日特來請罪!”
脾氣暴烈的“火雲魔僧”了虛,怒氣衝衝地沉喝一聲道:“凡是昨晚來過的,今天就別想離開!”
董卓英掃了他一眼,覺得此人陌生得很,問道:“請問大師的寶剎是……”
了虛以為對方故意輕視他,怒火如熾的叫道:“和尚來自鄂洲火雲寺,董施主大概有個耳聞吧!”
“鄂州火雲寺?”董卓英一驚道:“大師就是人如其名的‘火雲魔僧’?”
“火雲魔僧”裂開大嘴,晃晃光禿禿的腦袋,道:“佛爺晚到了一步,錯過了昨晚的精彩好戲,不知今天還能有這個福氣嗎?”‘焦柺子出來得最後,也就站在最後面,但他的形象卻最受董卓英注意。
他一眼就看出,今天難纏的不是“火雲魔僧”,而是焦柺子。
董卓英答非所問,冷冷地道:“陰家幫今日群雄畢集,風虎雲集,區區的運氣實在是不壞。”
“火雲魔僧”眼看董卓英是朝他後面的焦柺子發話,極為不滿,叱道:“董施主的運氣,不會永遠好下去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此話怎講?”
“事不過三,福無雙至,董施主不明瞭此話麼?”
“當然明瞭。”
“那不就結了……”
“在下還明瞭一點,心浮氣必粗,意亂命不長。”
“你小子敢如此目中無人,佛爺今天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區區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
焦柺子適時攔阻住了,緩聲道:“大師,不急在一時,容老焦和三位訪客談判一下,如何?”
董卓英看出焦柺子是個正派、穩重、書翰氣濃厚之人,便道:“請明言,並請教萬兒?”
“襄陽焦柺子,立場單純,只有兩個字,就是‘調人’是也。”
“請問何以為調?調到什麼程度?”
“化作甘霖,潤澤大地。”
他們這兩個人一答一問,把“火雲魔僧”冷落在一旁,不理不睬,這位急暴的大和尚哪能忍得住?他身子一轉,的溜溜的已上了船頭,暴喝如雷地道:“佛爺先劈了你!”
董卓英流雲身法一展,輕飄飄的上了船上最高的桅杆,身形恰如一抹淡煙,居高臨下道:“大和尚,在下在此領教!”
“火雲魔僧”了虛,怒火攻心,猛的一式金鶯展翅,一襲紅袍御風鼓起,追過去叫道:
“佛爺的杖法是好領教的麼?”
“火雲杖”杖頭揮動,化作匹練,攔腰向董卓英掃去。
董卓英劍光如虹,早已覷準了對方的杖頭,還了一招,冷冷地道:“區區大雲杖法,何足為奇!”
了虛面色深沉,杖勢剽悍沉重;接連三招,縱橫開闔,招招不離對方的心脈要害之處。
董卓英劍挾雷霆,疾刺而出,快得似浮光掠影,眨眼之間,又輕易的化解了這三招。
下面眾人,多數是第一次親身見到黃山劍法的神奇,凌厲舞匹,後發先至,制敵機先。
陰家二老練的也是劍法,他們久聞董卓英的大名,如今由下觀上,纖毫畢露,看得不住的暗暗點頭。
索石和白忠,想起昨天晚上被戲弄的經過,目覷古風和夏若雲二人,越看越是不順眼,恨不得上去打上一場。
二人以目示意,相互打了一個暗號,不約而同的各選一人,奔了過去。
索石選了古風,他閃身錯步,躍到他的身前,說道:“古風,咱們門當戶對,也來玩幾手怎樣?”
古風冷冷的道:“索堂主,只怕咱們玩不上幾手就沒得玩了。”
索石憤怒已極,劈面就是一刀。
古風恰好也是使刀,不過古風的刀形寬而且短,不及索石的刀細而狹長。
兩人這一番交上手,即見長短兩道寒芒飛舞,刀刀相擊,叮噹作響。
索石走的是刁辣招式,正像他的為人,怪異己極。
古風的刀勢沉穩如山,氣勢不凡。
剎時,你來我往,互換了五招之多。
另一邊白忠也和夏若雲對打上了,兩人呼呼拳風,直震得水面波紋一波接一波的,旁邊的小舟,在波濤中搖擺不定。
夏若雲號稱水上飄,身手輕靈,他一面出拳,攻向對方的胸膛,腳下一勾,又掃向對方的下三路。
白忠打得性起,直叫道:“姓夏的,咱們就在這船尾大戰三百招,誰若出了這船尾,就算他是龜孫子。”
夏若雲外柔內剛,聞聽此言後,怒火上升,虛晃一招就跳出,道:“白忠,你以為在下不敢接招不成?如不是看在金鳳凰的面子上,昨天晚上一把火,大可以燒你個精光溜溜,好,咱們再重新來過!”
白忠就是為此事,耿耿於懷,當下大聲道:“隨便你怎麼個重新法子!”
夏若雲隨手拿起一葉木槳,貫注內勁,槳葉似刀,在船尾木板上劃出一道一寸深的圓圈來。
圈子劃好後,放下木槳,進入圈內道:“來呀!有本事在圈子裡比劃比劃!”
白忠重重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兩人一觸即發,打得更為熱烈。
指搖掌動,使得旁觀者目不暇給。
本來在船尾,場地有限,而今夏若雲又劃上了一個圓圈,實際上則變成了兩個人貼身相搏了。
轉瞬間,二人已打得面紅耳赤,氣喘吁吁,這是一場智與力的搏鬥。
焦柺子初見六人分成了三組,捉對兒廝殺,即轉頭向陰松道:“舵把子,是不是要照原來的約定,要老焦作個調人還是罪人?”
陰松聞言一愣,愕了愕才道:“焦兄,我請你來,怎會要你當罪人?”
焦柺子道:“舵把子,你忘了董卓英是誰的門徒,據我觀察所得,‘火雲魔僧’不是他的敵手,五十招後必慘敗,屆時我柺子上前接應,不就是罪人了麼?”
陰槐也聽到這話,覺得頗有道理,他望了望陰松,道:“焦兄說得很有道理,但雙方糾纏不清,如何是好?”
焦柺子大笑道:“不難,不難,柺子自有妙計。”
場中劇斗的三對,突地被焦柺子的鑌鐵柺悶聲不響的居中一劈。有如天斧開山,耳中聽得一聲沉喝道:“不要打了,來開個會再說!”
六人先後停了手。
焦柺子抱拳一豐L,朗聲道:“咱焦柺子人在江湖,可不是在此賣江湖膏藥,諸位多少已過了一點兒手癮。
“大夥兒用不著真拚命,為了金鳳凰於珊一個人,說起來都是雙方的親友,如果真有一方死了人,於珊還得跑來跑去的祭拜叩頭,那多煞風景。現在,我老焦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居中一調,雙方來個公平競爭。”
古風和夏若雲齊向董卓英使了個眼色。
董卓英會意,冷冷地道:“有話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焦柺子目光一瞬也不瞬,道:“恕焦柺子託大,你我俱是為著一個義字而來,拳打腳踢有傷風雅,君子不為也。”
董卓英頷首道:“請繼續說下去。”
焦柺子正容道:“你我既自命為君子,就不能讓人看了笑話。”說著,他輕聲招呼,“請跟我柺子來!”
單腳一點,倏地捨棄鐵柺不要,人如黃雀,縮翼屈腿,凌空而起,掠向那高高桅杆最上一層橫木的左側。
董卓英劍眉一揚,彈身跟蹤而上,單足如風搖殘荷,穩穩的站在橫木右端。
在下面站立的群豪,仰首上望,只見衣袂飄飄,二人均是單足而立。
此時清月疏星,銀河在望,遠處樹影搖曳,近處水波不興,涼風習習,觸體生涼。
兩人相對凝立,半晌後,董卓英道:“焦兄,請說下文!”
焦柺子順手一指前方的一根船桅,上懸掛著三角旗,道:“你我比賽,誰先搶到這旗幟,便是贏家。”
董卓英冷冷道:“贏家便又如何?”
“贏家贏得榮譽,輸家當面道歉!”
“好點子,還有沒有別的規則?”
“有,以點到為止,不拚性命。”
“我同意,如何開始?”
“你我走到橫木中心,互拍一掌,掌聲初響便開始。”
“好!”
兩人的談話,下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一場真正武功,機智和內力的競爭,表面看似容易,一個不巧,生死決於剎那之間,根本無僥倖可言。
好在二人心懷坦蕩,話一說完,便向中心點移近。
陰家二老內心比誰都急,既矛盾又痛苦,心懷栗懼,卻又故作輕鬆。
古風笑眯眯的仰首觀望,他對董卓英的身手深具信心,焦柺子雖然厲害,終是稍遜一籌的。
其中只有“火雲魔僧”不大服氣,他面沉眉結,袖手旁觀,眸子中散出令人股慄的冷芒。
殊不知剛才若不是董卓英,此行不願擅開殺戒,否則他早已落個屍橫當場了。
橫杆上,兩人的腳步移動得很緩慢。
不過,兩人內心都很沉重,目光凝視目標。
就在兩人身形快要靠近不到一尺,焦柺子和董卓英同時伸出了手掌。
兩掌遙遙相對拍來,一個掌心似火,色若珠紅,一個掌心發白,白如白雪。
怪的是出掌悄然無聲,但掌風遙對,立刻進發出裂帛一般的撕裂之聲。
掌聲既響,橫杆上人影已渺。
奇蹟接著也發生了。
那三角旗本是迎風飄搖,此時卻突被一股極大的吸引力拉向董卓英這一邊,斜斜的飄了過來。
焦柺子人在半空,暗叫不妙,雙掌連環遞出,隨即兩般激厲的狂飆,如怒海狂濤般的興起,又把三角旗推了回去。
二人彼此受制於對方掌力迴環,均未抓到旗幟,一繞而過,又回到了橫杆原位上。
焦柺子敞聲笑道:“勢均力敵,沒輸沒贏,是否要再來一次?”
董卓英冷冷道:“那是當然!”
說著,右手一揚,飛蝗石破空直射,對正了那掛三角旗的繩索,一下子打了個對穿。
繩索一斷,三角旗直向下落。
猛聽得兩人同時道:“請!”兩條人影飛射而出。
焦柺子存心奪標,腳上頭下,右掌一揮,掌隨勢轉,“砰”的一下,竟把那隻船桅硬生生擊斷。
他這一掌乃是蓄勢而發,力道何等驚人,粗如碗口的桅杆,已斷裂為二。
激厲的掌力,震得丈餘長短的桅杆,斜斜的飛出數尺,凌空翻了個身,聲勢驚人,倒下的桅杆,恰向董卓英頭頂壓去。
圍觀眾人,齊聲驚叫。
董卓英冷冷道:“來得好!”
他原勢不動,但方向改偏向左,左足猛點右腳背,快如飛矢,一下子搶先避過了桅頭。
就在桅頭擦身而過時,右手向桅杆一按,身形又加速了一倍,彷彿如大鷹疾撲,迅似流星。
驀聽得哈哈笑聲,三角旗已到了董卓英之手。
焦柺子一臂之差,屈居下風,他單足橫向踢了過去,半截斷桅,凌空飛落江中,激得水花四濺。
董卓英搶得三角旗,一式飛鶴沖天,又把它懸掛在另一根桅杆頂端。
陰家二老眼看三角旗又在招展飄揚,心中大為高興。
焦柺子笑著點點頭,沒說話。
陰松遙向董卓英、夏若雲、古風三人道:“陰家幫謹向三位致歉,三位請入內喝幾杯水酒!”
焦柺子不失江湖本色,道:“沽酒酬知己,貴字送寒門,借花獻意,聊當一笑而已!”
董卓英莞爾道:“好吧!盛情厚意,卻之不恭!”
古風向夏若雲笑道:“美酒當前,敢不遵命!”
在陰家喝完了酒宴之後,三人踏月而去。
古風薄有醉意,對董卓英道:“董兄,此時皓月當天,人生苦短,你我何不歸返古榕樹上,作竟夕之談?”
董卓英道:“不!在下就要告辭了!”說著,轉向夏若雲道:“夏兄,於姑娘之事就煩勞你了!”
古風察言觀色,發現董卓英是慧劍斬情絲,前後有“芙蓉仙子何小宛”與金鳳凰於珊,都表示愛意。
他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口邊又不知如何啟齒,只得道:“我知道留不住你的。”
董卓英分向二人一抱拳道:“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三人就此一揖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