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星期五的一天一夜,對林妲來説,就像一個世紀一樣長,好難熬啊,恨不得一下就到星期六,一下就見到淘沙,至於見到之後又能怎樣,她就不知道了。
終於等到了星期六!
她早早地就起了牀,偷偷打扮了一番,淡妝,很素淨的衣裙,儘量顯得隨意一點,好像沒打扮過一樣。等詹濛濛起牀的時候,她已經打扮好了,關在卧室裏,裝作還在酣睡的樣子。
詹濛濛來敲她的門:“Linda,還沒起牀啊?你也太不積極了吧?”
她心中暗喜: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以一種剛睡醒的口吻説:“啊?這麼早——”
“不早了,快十點了,Simon説好十點來接我們的。”
“好的,我這就起來。”
Simon準時來接她們,還是在樓下打電話,兩人下去後,還是詹濛濛坐前排,但一路上卻沒像以前那樣打情罵俏,大概情和俏都留到枕邊去打去罵了。
這次也沒去接陶沙,詹濛濛好奇地問Simon:“怎麼今天不去貧民窟接悶悶了?”
“不用接了,他已經去我那邊了。”
“你先接了他,再來接我們?”
“那多繞路啊,我昨天下班就順路把他接過去了。”
“幹嘛昨晚就接過去?”
“他説有幾個菜很需要時間,要早點開始。”
“哈哈哈哈,別騙人了!肯定是昨晚接過去歡度良宵了,難怪你臉色這麼不好。”
Simon一本正經地説:“可別亂説哈,如果林妹妹當真了,我可不好交差。”
她忍不住問:“交什麼差?”
“呵呵,你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
“不知道那就不用説了。”
詹濛濛像發現了新大陸似地叫起來:“今天聚會是不是悶悶的主意啊?他想見Linda,就叫你搞這麼個聚會?”
Simon淡淡地説:“至於嗎?”
“我也覺得不至於,他在美國都跟Linda同居了,幹嘛還裝得這麼害羞?”
她抗議説:“我們哪裏有同居啊?”
“沒有嗎?你們不是同居了好幾個星期嗎?還有你媽,三個人同居。”
“你瞎説!”
“哈哈哈哈,同居就是同在一個屋頂下居住嘛,”詹濛濛打趣説,“你那小腦袋想哪裏去了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囑咐説:“你現在跟我開開玩笑沒什麼,待會在悶悶面前可別提美國的事,免得他以為是我透露出去的。”
Simon説:“什麼‘以為’?本來就是你透露出去的嘛。”
她急了:“我哪裏有透露出去?”
“你沒透露出去,我們怎麼都知道了?”
“是你透露出去的!”
“誰説的?我怎麼會把我刎頸之交的秘密透露出去?”
“是你喝醉了説出去的。”
“我喝醉了説出去的?你親自聽見的?”
“我沒有親自聽見,但是——。”她不敢把詹濛濛暴露出來,只好半路打住。
詹濛濛大概知道瞞不住了,很大方地對Simon説:“是我聽見的,怎麼樣?我就是人證。”
Simon輕蔑地説:“你怎麼能算人證?頂多算個物證。”
詹濛濛伸出拳頭擂過去。
他一躲,車猛地往旁邊一竄,把兩個女生嚇得尖叫起來。
他扶正方向盤,繃着臉説:“你少這麼傻頭傻腦地擂我哈,再擂我把你扔路邊去。”
“誰叫你罵我的?”
“我有罵你嗎?”
“你説我不算人證,那不就是説我——不是人嗎?”
“你本來就不是人嘛。”
“我不是人是什麼?”
“你是物質——女孩。”
“那你是物質——男人!”
“我怎麼是物質男人?”
“我怎麼是物質女孩?”
“你這麼拜金,還不是物質女孩?要不我叫你物質大媽?”
“你呢?你不物質幹嘛要從美國跑回來投奔你那富翁老爹?”
Simon不吭聲了。
詹濛濛也不吭聲了。
她幾次想找點什麼説説,好活躍一下氣氛,但那兩個好像都沒心思説話,她一個人也沒法説下去,只好作罷。
這下三個人都變成了“悶悶”。
看着前排冷冰冰氣鼓鼓的兩個人,她心裏有點悲涼,怎麼男女走到上牀的地步之後,關係反而變得這麼不融洽了呢?也許激情真的能燒燬愛情?再想到陶沙説的“結婚七八年了,還會不吵架?”,越發覺得愛情婚姻都好沒意思,今天出發前的那種激動下去了一大半。
到了Simon家,詹濛濛説聲“我去下洗手間”,就閃了。
Simon招呼林妲:“走,我們去K歌。”
她推脱説:“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呵呵,想去看陶沙就直接説,我又不會阻攔你,幹嘛還要找個理由?”
她不理會,自顧往廚房走。
Simon還算自覺,沒跟上來。
她來到廚房,發現陶沙正在切菜,爐子上幾個鍋子在往外冒熱氣,抽油煙機呼呼地響着,一片繁忙景象。
她一看到他,心就快速跳動起來。她沒叫他,靜靜地站在門邊,發現他沒穿老爸的黑色無領老頭衫,而是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下面是條牛仔褲,腰裏扎着一條藍色的圍裙,顯得肩寬腰細腿長,很精神。
他彷彿感覺到了她的注視,轉過身來,定定地看着她,連手裏的切菜刀都忘了放下。
她問:“不認識我了?”
“還真有點不認識了。”
“為什麼?”
他笑了一下,沒回答。
她問:“是不是已經忘了我什麼樣了?”
他又笑了一下,説:“你呢?”
“我?忘了。”
他還是一笑,不説話。
她指指他手裏的刀:“當心點哈,別説着説着説激動了,一刀——”
他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刀,很尷尬地放到砧板上,撩起圍裙擦手。
她開玩笑地問:“你這次怎麼不穿你爸的老頭衫了?”
“哪還敢穿啊?”
“怎麼了?怕交警抓?”
“交警我倒不怕,怕你嫌我土啊。”
“我有説過你土嗎?”
“還用你説?”
她覺得他這是在變相地討好她,膽子更大了,問:“怎麼這次你弟沒問你要這件衣服?”
“要了,但是我沒給。”
“你怎麼不給呢?”
“給了他我今天打赤膊來見你?”
她格格笑起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打赤膊的樣子。”
“你見過?”
“當然啦。”
“你在哪兒見過?”
“在海邊啊,你不是赤膊上陣的?”
“哦——你説那個。”
“那你以為我在説——哪個?”
“呵呵呵呵——”
她見兩人越説越近乎,便大膽地問:“為什麼你一回國就不理我了?”
“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
“是我不理你?”
“當然啦。”
“明明是你不理我。”
“哪有啊?我一回來就給你打電話,還叫你有事就告訴我——”
“哦,那就算把球發到我這邊來,該我先理你了?”
“我已經説了叫你需要幫忙就告訴我嘛。”
她抱怨説:“你就只給我幫忙?”
“那你還要我幹什麼?”
“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不行?”
“那也是幫忙啊。”
她不解:“那也是幫忙?”
“怎麼不是幫忙呢?幫忙吃,幫忙看呀。”
“呵呵呵呵,你好狡猾!”
他也笑了一陣,説:“今天這不是一起吃飯嗎?”
“今天是人家Simon請客,不算。”
“那要怎麼才算?”
“要你單獨請我。”
“行啊,只要不影響你複習GRE。”
“偶爾上個餐館看場電影,怎麼會影響我複習GRE?”
“那行,等哪天有好電影了我請你。”
“説定了哈,不許食言。”
“不食言。”
她彷彿吃了一粒定心丸,越發放鬆了:“聽説你找的是個——入門級的碼工活兒?”
“嗯,你很瞧不起吧?”
“哪裏呀!我還連入門級碼工都不是呢,怎麼會瞧不起你?我聽説你找這個工作是為了——隨時可以——回美國——所以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很好奇,為什麼你要隨時回美國呢?”
“你説呢?”
“我説是因為你兒子在美國,你要去——看他。”
他皺了皺眉:“我兒子在美國?你聽誰説的?上次栽給我一個女兒,這次又栽給我一個兒子,那我是兒女雙全了?”
“怎麼是我栽給你的呢?是事實麼。”
“什麼是事實?兒子還是女兒?”
“都是。”
兩人正要細談,就聽到客廳那邊的吵鬧聲,他趕快停了火,跑過去看究竟。
她也跟了過去,看見Simon和詹濛濛站在客廳對峙,劍拔弩張的。
陶沙問:“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見好像有人在——吵架?”
Simon説:“她無中生有,硬説我把她手機裏的照片delete(刪除)了。”
詹濛濛説:“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不要以為不承認就能混過去。”
Simon強硬地説:“既然你這麼不相信我的人品,那我們沒得朋友做了,我送你回去吧。”
詹濛濛反駁説:“你以為我是一塊磚,你想往那搬就往哪搬?”
“那你要怎麼樣?”
“我要你賠我照片。”
“好吧,手機拿來,我給你照。”
“我稀罕你給我照?”
Simon讓陶沙主持公道:“你説這人是不是不講道理?照片不是我刪掉的,她偏要怪是我;現在我説幫她重照,她又不要我照,説送她回去,又不肯回去,這不存心搞怪嗎?”
陶沙又打圓場説:“Linda,你去幫濛濛照相吧。”
她上去拉詹濛濛:“走,你想照什麼相,我幫你照。”
詹濛濛跟着她來到小卧室裏,把門關了,小聲問:“是你告訴他豔照的事了吧?”
“沒有啊。”
“那他怎麼會知道?”
“你確定是他——刪的?”
“不是他還能是誰?這事只有你和他知道。難怪他上星期那麼熱情地邀請我來度週末呢,原來是想找機會刪豔照!幸好我先知先覺,早就在電腦裏做了備份。”
她安慰道:“反正你留了備份,刪了也不怕。”
鬧了這麼一出,她以為詹濛濛會生氣走掉,但詹濛濛不僅沒生氣走掉,還決定留下過夜,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詹濛濛就吩咐陶沙:“你今天開車送一下Linda吧。”
她小聲問:“你——今晚不回去了。”
“我明天再回去。”
她看了Simon一眼,他好像沒反對的意思。
她真是搞不懂這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