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單調地過了個把星期,突然有一天,媽媽接到一個電話,很吃驚地説了幾句,就把電話遞給了女兒:“找你的,還説已經來了。”
林妲也很吃驚,誰來了?我在美國沒朋友啊,難道是陶沙的老婆不遠萬里,親自開車來謝我了?
禮數不要太大哦。
她接過手機,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陶沙的老婆是來謝我的,不是會事先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嗎?這麼不告而來,是不是因為起了疑心,把我當成了小三,親自跑來興師問罪?
不要太捕風捉影哦,我跟你老公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她鎮定一下自己,對着手機“哈羅”了一聲。
對方很簡捷地説:“是我,陶沙。”
她石化了,半天才説:“你你——你在哪裏呀?”
“在門外。”
她馬上想到中國那個家門,想起他第一次上她家時汗流滿面的模樣,她問:“哪哪——哪個門外?”
“你的門外。”
“我的哪——哪個門外?中國還是美國?”
“你打開門一看就知道了。”
她不相信,拿着手機走到門口,打開門,真的是他,站在門外樹蔭下,手機舉在耳朵邊,但這次沒穿無領黑汗衫,穿的是一件有領的白T恤,一條淺卡其色的褲子,戴着一副很酷的墨鏡,帥得讓她色心大動。
他看見了她,就關掉手機,向她走過來。
她想起自己穿着一件胸前有個醜娃娃的大長T恤,是她的睡衣,裏面連乳罩都沒穿一個,頭髮也亂得像雞窩,真恨不得叫他閉上眼睛,等她去打扮好了再睜眼,但她挪不動步,只知道傻傻地問:“真的是你呀?我還以為在做夢呢?”
他一笑:“你做過這樣的夢?”
她第一次發現他也長着滿口牙,還挺白的呢。
她不好意思地説:“比喻的説法嘛。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來看朋友。”
“你朋友在C市?”
“嗯。”
“C市哪裏呀?”
“就這裏。”
“這裏誰呀?”
“一位姓林的老師。”
“我媽?”
“嗯。”
“你和我媽什麼時候成朋友了?”
“你讓我進去,我和她就能成為朋友。”
她驚覺自己正擋在門口,慌忙讓到一邊:“進來吧,外面好熱。”
兩人進門後,她對媽媽介紹説:“媽,這就是陶沙,我對你説起過的。”
陶沙趕快叫聲:“林老師好!”
媽媽客氣説:“叫什麼老師啊,就叫我林紅好了。”
他仍然堅持:“林老師好!”
“剛從國內回來?”
“嗯,剛回來。”
“出差呀?”
“嗯,出差。”
媽媽綿裏藏針地問:“去看過夫人孩子了吧?她們都好吧?”
他望了林妲一眼,彷彿在問:“你怎麼把我有家室的事告訴你媽了?”
她撇撇嘴,彷彿在答:“説不得呀?我又沒撒謊。”
他收回視線,望着媽媽説:“我沒夫人孩子,我還沒成家呢。”
她大聲説:“別開玩笑了,你沒孩子,那我寄的一大包東西是寄給誰的?”
“是寄給我goddaughter(教女)的。”
“你的goddaughter?難道那個周生生項鍊是帶給你godwife(教妻,林妲根據“教女”編造的一個詞)的?”
“是Simon的wife(妻子)。”
媽媽搞不懂了:“你給Simon的wife——買項鍊?我聽Linda説,還是很貴的項鍊呢。”
他解釋説:“不是我買的,是Simon買的。”
她問:“那怎麼Simon説是你給你wife買的?”
他聳了聳肩,沒回答。
她又問:“那為什麼你給我發短信的時候,説是給你女兒買的禮物。”
“不是我發的短信。”
她恍然大悟:“短信是Simon發的?”
“嗯。”
“但是號碼顯示是你哦。”
他沒解釋,大概覺得不用解釋。
媽媽感嘆説:“現在通訊發達也有壞處,以前興手寫的信,筆跡總是不那麼好冒充的,現在打字啊,短信啊,你真的搞不清是誰發的。”
她問他:“那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怎麼不解釋一下呢?”
“你沒要我解釋嘛。”
“那你現在幹嘛要解釋?”
“林老師問到這裏來了麼,就如實回答一下。”
“Simon幹嘛要冒充你給女兒帶禮物?”
“他剛開始沒想到要讓你帶禮物給他女兒,是我給他女兒買了一點小東西,請你帶過來,他知道後就説——讓他來處理。”
媽媽説:“他可能不想讓人知道他有家室。”
她不管Simon了,知道陶沙沒家室,她心裏好高興,也不計較他當時為什麼不解釋了,一直衝他笑,他也衝她笑。
她問:“你在這裏呆多久啊?”
“一兩天吧。”
她有點失望:“就呆這麼幾天?”
“嗯。”
“然後呢?”
“然後去D市和E市。”
“看朋友?”
“不是,去旅遊。”
“你還沒去過這幾個地方?”
“去過。”
“去過怎麼還要去?”
“朋友沒去過,我陪她們去。”
“你對朋友真好啊!”
“朋友對我也很好啊。”
她想知道他的朋友是男是女,便轉彎抹角地問:“你跟很多人一起去嗎?”
“不多,就兩個。”
“你們兩個?”
“不是,是我和兩個朋友一起去。”
她有點摸到風了:“兩個朋友?誰呀?”
他笑而不答。
“你的意思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你陪我和我媽媽去旅遊?”
“你們給不給我這個榮幸,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囉?”
“但是——機票都蠻貴的呢,我查過價格的——”
“沒關係,我存了很多英里數,可以換成機票。”
“真的?你存了這麼多?能換我們三個人的機票?”
“當然啦,我飛一趟中國,就是上萬英里。還有平時購物,也是消費一美元,摺合一英里。”
她好開心:“那太好了!媽媽,我們去不去呀?”
媽媽有點猶豫:“這不太好吧?小陶存的英里數也是錢,可以用來買回國機票的。我們要去可以,得自己掏錢。”
陶沙解釋説:“是這樣的,存的英里數都是有使用期限的,過期不用,就作廢了。我就是看到很多都快作廢了,才想請你們幫忙用掉。”
“那你最近不回國?”
“回國也用不完。”
媽媽想了一會,強調説:“除了用英里數的之外,其他花銷我們都要出三分之二,你答應了我們才跟你去旅遊。”
“我答應。”
三人經過商議,決定先去D市,再從D市直接飛去E市。
訂票訂旅館都是網上進行,很快就搞好了,定的是下星期的機票。
吃過晚飯,休息了一會,陶沙提出開車到城裏逛逛:“林老師很少晚間出去逛吧?現在出去看看C城的夜景吧。”
“今天有點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她撒嬌説:“出去兜兜風吧,我來這麼久了,還沒看過C城的夜景呢。”
媽媽讓了步:“好吧,出去兜兜,順便給小陶找個住的地方。”
“就讓他在我們客廳沙發上睡不行嗎?”
“那怎麼睡得好呢?”
他很乖覺地説:“我待會在路上就順便找一家旅館。”
三個人走出房門,轉過牆角,她看見了他的車,海藍色的,敞篷,走到跟前一看,也是寶馬,但跟國內那輛不完全一樣。
她讓媽媽坐前面,自己坐在後座。
陶沙把車開動了,抱歉説:“車一直在外面曬,很熱吧?”
她説:“不熱,比走去坐公車好多了。”
他説:“就是想到你們在這裏交通不方便,所以趕過來看看。”
她心裏一熱,真想撲上前去親他一下。
他肯定不知道她的攻擊性企圖,顯得很平靜,把臉微微轉向右邊,和媽媽交談:“美國除了幾個大城市,其他地方公交都不發達,公車少,營運時間短,出租車也少,到哪兒都得自己開車。”
媽媽説:“就是,像我們這種沒車的人,真是寸步難行。但我在這裏呆時間不長,買輛車也不合算。”
“那是,賣車挺麻煩的。林老師您考駕照了嗎?”
“考了個實習駕照。”
她很好奇:“媽,你沒車,還考了個駕照?”
“是啊,我沒信用卡,用支票的時候,人家總問我要身份證明,出示護照都不行,我只好考了個實習駕照,當成身份證明用。”
他説:“那太好了!我們這幾天可以練練開車,然後您就可以考個正式駕照了。”
“我又沒車,考了正式駕照有什麼用?”
“我回國的時候,把車留給您開。”
“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的?反正我車放在這邊也沒用,經常開開對車有好處,時間久了不開,會打不着火。等您回國的時候,我讓拖車公司拖到Simon家放着就行了。”
“我一個老太太開個敞篷車像什麼呀!”
“林老師哪裏是老太太?四十都不到吧?”
“什麼呀!五十多的人了。”
“我覺得連四十都看不出。”
“是嗎?那你覺得我看上去多少歲?”
“跟我差不多吧,可能還小一兩歲。”
“別瞎説了,女兒都讀研究生了,我還能跟你差不多年紀?”
“女兒讀研究生能説明什麼?美國這邊三十多歲做爺爺奶奶的不要太多。”
媽媽沒再説什麼,但林妲看得出媽媽很開心,可能很多年都沒聽到過男人的誇讚了,尤其是比自己年輕的男人,又尤其是一個很帥的年輕男人。
他把車開到中國城,介紹説:“這是中國城,裏面有個副食店,賣米賣菜,也賣電話卡。”
媽媽説:“我室友帶我來過一次,買了一大堆東西回去。她走了之後,就一直沒機會再來了,都是在附近的美國店買米買菜,他們那個米真不好吃。”
她最感興趣的是電話卡:“太好了!正在想怎麼才能買張電話卡呢,來這麼多天了,都沒跟濛濛煲過電話粥。”
她一進中國店就找賣電話卡的地方,找到了就開始挑選,選了三張畫面挺漂亮的,總共30美刀,足夠她和媽媽打一陣子了。
她選好了,正在掏錢,陶沙已經捷手先付,並小聲對她説:“給濛濛打電話的時候,別説我在這裏。”
她很萌地問:“為什麼?”
“免得她亂講。”
“亂講什麼?”
他舉起手,做個刮她鼻子的樣子。
她笑着跳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