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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啥是賢惠

    昨天,勞工跑過來特意拍拍我肩膀,説:“我看了一下文學城挑老婆的標準,對照對照,你基本都達到了,還不錯。就是有一條——賢惠——這個你好像沒有。這個還蠻重要的,列在第二位,尚未徹底成功,仍須不懈努力。”

    我一聽先是咧着嘴巴傻呵呵地樂了半天,感覺自己跟達標似的,離一級運動員只有一步之遙。笑了三分鐘後頓時回過神兒來,拍了桌子一下,惡聲惡氣地説:“啥是賢惠?我還不夠賢惠?你又何德何能,把天下好事佔盡?我若完美無缺,憑啥找你這個歪瓜癟棗?”

    勞工嘆氣轉身離去,丟下一句:“這就叫不賢惠。”

    我雖然貌似兇惡,內心裏卻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奔向完美的衝動,就好像夸父追日。既然離聖女咫尺距離,看樣子努力努力還是可以達到的。我決定從那一刻起學習賢惠。

    “賢惠”這個詞,我把它歸於抽像形容詞。如果你説會做飯,會彈鋼琴,會生孩子,這都是硬性指標,一比照就能看出差距的。唯獨賢惠,它沒一個具體概念,讓人具體實行起來沒有參照標準,就好像是民營企業製造的仿歐洲貴族瓷器,只能模仿其外觀,內裏的所謂文化藴?是學不到的。但我想,照葫蘆?瓢,縱然無法神似,我就在短期內先做到個形似好了。

    首先,我印象裏賢惠的女人得把自己收拾得妥帖:頭髮盤個乾淨的髻子,笑起來不露齒;面龐乾淨,無雀斑,無村婦在日光下暴曬後臉蛋旁留倆紅圈圈兒;衣服得穿得周正,不會紐扣少系一個或前襟上落幾滴奶?。

    昨天晚上九點起,我就開始為賢惠做前期準備工作了。

    首先我做了個綠泥面膜,把臉上積累了一年的死皮去一去,這樣待會兒勞工上牀的時候可以看見我掩藏在叢林般厚密的死皮下其實蠻清爽的肌膚。懷孕一年到生產完,為了保持孩子的健康無污染,我整整一年沒往臉上抹過一點點護膚品,全靠底子豐腴硬扛着。勞工老説我胖,其實我那不是胖,那是死皮幹細胞堆積把臉撐大的,洗乾淨就瘦了。

    然後就是補水。皮膚就跟小姑娘似的,餵飽了水分才水靈靈的。我前段去廣州,買了1000塊的書,又給自己買了五十片的面膜,可採的,中藥成分,高興抱回一堆是因為便宜,19塊人民幣能買回五片面膜加三對眼膜,多划算呀!至於效果——我不挑剔。我這人吧,就應了那好女人中的第八條,沒有消費慾望。再加上我符合第九條,從不花天酒地糟蹋自己,所以皮膚就是啥都不用也跟小姑娘似的。用的主要作用就是心理安慰:人家用個SK2,俺也用了2SK,反正臉一蒙不都一樣嗎?

    補完水了我就去刷牙洗澡,把自己打扮得噴香的,躺牀上等勞工來檢閲賢惠。

    勞工進屋了説,不錯啊,今天沒見你盤腿兒坐牀上打字,換了個姿勢,躺着上網了。

    我説,我賢惠了,我把自己收拾得特乾淨,香香地躺着。

    勞工説,香香地躺着要光光的才算數。你怎麼從頭武裝到腳?連襪子都沒脱。

    我臉紅了,沒敢告訴他,身材不好,沒有光光的勇氣,我現在唯一趕公然暴露在他面前不躲閃的,就那一頭因為懷孕而長得旺盛的秀髮了。

    根據勞工的話,我得出一個結論:賢惠就是要香香地躺着,躺着還得光光的。

    光光的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光得不好看就不是賢惠了。所以今天晚上我又在為賢惠準備第二步。

    下午陪婆婆去MALL裏買東西,順便花了老鼻子大價錢買了套惠蘭瑜珈。我要好看地賢惠,所以我要先治本。

    瑜珈很簡單的,以前我常練。

    今天打開一看才倒了,因為追求賢惠的心情過於迫切,居然沒有發現這套是英文版本。所以在瑜珈一開始,惠蘭嘮嘮叨叨地用英文説注意事項的時候,我還得屏氣凝神仔細聽了。勞工笑着跑進來問:“又要運動啊?”被我粗暴打斷:“別説話!聽英文呢!”勞工怏怏地走了。後來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不賢惠了。不過先解決根本,旁的細枝末節以後再檢查。

    沒做20分鐘我就趴地上伸舌頭了。

    我發現吧,瑜珈不是為胖人設計的。如果你想做瑜珈減肥,那麼起始你就得是個瘦子。其中有個動作是左腿壓右腿,手從裏頭掏出跟另一隻手勾一起。我看惠蘭師傅做得輕巧,到我就犯難了。當我左腿好不容易壓上右腿的時候,裏頭壓根沒縫給我穿過一隻手,所以這節操我放棄了。

    後面一節吧,是兩腳離地,兩隻手還得抓住腳踝,用屁股的力量支撐身體。以前我是可以做到的,但最近我的肚子還沒收回去,妨°了我的手REACH我的腳,而我雖然很胖,但屁股上的骨頭很敏感,要麼就是身體重量太大,股骨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重量。反正,結果是我失去平衡後腦勺戕地。虧得我事前在背後墊了牀棉被做防備,否則就給惠蘭害成下半生癱瘓了,所以這節我又放棄了。

    後來我放棄的就多了。基本上不是這個做不了,就是那個碰不到。

    我努力了。

    賢惠很難達到。

    我放棄了。

    人生若有一絲缺憾也好,至少還有奮鬥的目標。若人生已臻完美,就無慾無求了,比四大皆空還糟糕。到那時,我就該入佛門了,法號“五空”。

    勞工説我賢惠了

    元旦前夜,召勞工一干狐朋到家吃飯。從清早起就率領傭人一起忙碌,到晚上開飯,竟整出大大小小十一個菜一個湯一份甜點和一盤水果拼盤,吃得大家肚皮·過來。

    勞工又喝多了。

    喧鬧散盡,在送朋友回去的路上,勞工步履蹣跚,好幾次掌握不了平衡倒在我身上。回家以後就一直嚷嚷着身體燒,心燒。

    累了一天了,惦記我的網,還沒看兩眼,就看他滿口亂講地躺在我身邊發酒瘋。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怕他今夜會不會心臟病突發,會不會腦溢血。然後就神經質起來,拉他去廁所吐。

    還沒到廁所邊,他就吐得稀里嘩啦,滿地殘渣混合着難聞的酒糟味道。我去拿漱口±給他漱口,端個小凳讓他坐在廁所邊吐,又燙條熱毛巾給他擦臉,趁他又吐的工夫趕緊去泡±釅茶,替他捶背。

    他説,我要洗澡。

    我去拿內衣內褲。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一把抱住,在耳邊問了我一句:“奇怪,今天怎麼這樣賢惠?”

    氣倒!我什麼時候不賢惠了?你哪次上吐下瀉我不貼身伺候?

    他説,你以前也貼身伺候,卻嘴巴不閒,“叫你海吃胡喝,吐死你!”“好像八輩子沒見過酒一樣!酒是你前世小秘啊!”他還學我。

    笑倒,自己就趴地上起不來了。

    一直在檢討自己怎麼就不賢惠了:上替他伺候老,下替他哺育小,中間還提供優質性服務,該乾的活兒一樣沒跑,我怎麼就不賢惠了?鬧了半天,毛病在嘴上。

    是啊,今天我怎麼就沒叨叨呢?

    他洗完澡了,濕濕地躺我身邊,説,今天換洗髮膏了,味道很好。

    我説,讓我聞聞。

    一嗅,拍一把他的頭:“醉過去了啊?拿我沐浴露洗頭?”他嘿嘿笑了,説怪不得邊洗邊覺得有股温暖的味道,原來是老婆的味道。然後一歪頭睡去。

    我終於賢惠了,在有了兒子以後。

    以前,他只是我的丈夫。現在他是我的親人了。

    一點閃失不得。

    我可以換個丈夫,可孩子怎麼能沒爸爸呢?

    所以我要對他好,讓他開開心心的,活的長些,與我到老。

    晚上打掃衞生。

    兩個人都太懶,挨好久了,已經兩個星期沒大掃除了。以前通常都是每週六歸置,幹活以前先分配好工作。因為這一段身體不好,於是被分派了輕鬆的活,比如説疊衣服、收拾冰箱。我喜歡把冰箱排列得很整齊,打開的時候清清爽爽的,一股檸檬的香氣。我的冰箱裏常年放着新鮮檸檬,隔天切一片丟在裏面讓它吸收味道,剩下的拿去泡茶。

    拿了除塵的噴霧劑,東噴噴西噴噴,然後用抹布擦上擦下,順便把已經支付過的帳單扔了,把下星期要乾的事情寫在紙上貼在冰箱門上。

    這個幹完了就抽了張雅尼的音樂放着,收了衣服抱了滿懷丟在沙發上慢慢折。不要笑我,上兩次的衣服我都沒折了,就那麼丟在沙發上,要穿的時候抽一件。今天得收拾乾淨。

    疊衣服和刷碗是兩件最沒有成就感的事情,讓你深切感到日子?環往復,無窮無盡。剛吃了刷過,下頓又來了;剛洗了曬上,這又要收。擦冰箱可以亮很久,拖了地最少支撐一星期,偏偏疊衣服和刷碗,怎麼就不能堆一起一次做掉?

    還有襪子,最最討厭!誰規定襪子一定要兩隻一樣?每次拿公的去找母的都頭暈。勞工歸結於我懶,曬的時候不把一雙曬一塊兒,所以後來麻煩。檢查一下,發現他的褲子釦子掉一個,三隻襪子前頭有個洞,趁今天心情好,趕緊補上。燒飯和針線是女人天生就會的,不用學。我第一次拿針是我八歲,爸爸的褲子釦子掉了,下午去上課,媽媽不在家。他要我給他縫。我拿了根訂被子的大針,對頭穿了四股繩去訂,很結實。媽媽回來嫌難看,説線的顏色跟釦子不搭配,針腳也粗,要拆,爸爸不讓。我媽媽針線很好的。

    我沒怎麼學過針線,因為後來沒機會了,衣服都不補了穿,壞就扔。不過簡單的還會。

    正補着襪子,灶上燒的水開了,衝過去關。電話又響了,衝過去接。接完,順便開了電腦去論壇看看。

    等再去沙發補襪子的時候,發現針不見了!非常害怕給針紮了屁股,到哪裏都是定時炸彈,所以拉了他來找針。他氣死了,説這麼小的東西,到哪裏找?你先把所有衣服都摸一遍。

    只好又把剛折的衣服重新抖開一點點摸。再折上。浪費勞動力啊!生命就這樣被消耗掉,重複無意義的工作。

    衣服都清乾淨放抽屜了,針還沒找到。他説,不找了,戳一下不會死人,戳你就好了,讓你長記性。我説如果戳你呢?他苦笑:“老天爺打雷打偏了。”

    聽着音樂,扭着屁股收衣架,把夾子都摞到一個衣架上,蹦跳着去曬衣房掛起來。沒成想他剛拖的地沒幹,摔個大馬趴。更倒黴的是,肚皮給扎一下,低頭一看,剛才的針我自己別在了衣下襬上。嗚嗚,老天沒開眼啊!怎麼沒打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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