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想象“百毒公子”是以什麼邪門手法使得對方如此,竟然連點穴法都不奏效,如果是一種毒,那種毒連“天絕門”的闢毒丹都解不了,未免太可怕了。
熱流滾滾,血脈賁漲,人類最原始的衝動幾乎使他發狂。
理性即將被慾火淹沒。
危機千鈞一髮。
驀地……
衞媛媛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地兩手一鬆,虛軟地癱瘓在地。
瘋狂的行為在剎那間止住。
甘棠像是一個溺水者,在險將滅頂之際,突然觸到了岸邊,一骨碌翻身站起,拭了拭披頭汗漿,目光又轉到衞媛媛身上。
這一看,頓時亡魂盡冒,毛骨悚然。
只見衞媛媛耳目口鼻全部溢出殷紅的血水,粉腮呈紫醬之色,全身不斷地抽搐,悸動,那形象比鬼還要淒厲三分。
甘棠空負一身蓋世武學,對此毫無辦法。
他記起百毒公子臨走時的一句話,“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照此看來,莫非她要死了?
心念之中,寒氣大冒。
衞媛媛四肢起了一陣劇烈的抽動,隨即寂然不動。
甘棠毛髮俱豎,急用手一探對方脈息,不由愴然一嘆道:“可憐,她的生命結束了!”
衞媛媛死了,這種死法,的確慘絕人寰。
甘棠咬牙切齒地一跺腳,恨毒地自語道:“我不殺‘百毒公子馮奇’,誓不為人!”
西門素雲之謎,白袍怪人之謎,棄塵女尼之謎,衞武雄以替身出現江湖之謎……這些謎底,已無法揭曉了。
青龍堡因為一個陳玉芝,而被百毒公子馮奇毒洗,除少堡主衞武雄行蹤是謎之外,無一倖免。
甘棠大是惻然,究其實,他與青龍堡可説無怨無仇。
他錯疑陳玉芝是西門素雲,充滿恨意而來,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
西門素雲分明已嫁與衞武雄為妻,平空裏變成了陳玉芝,西門素雲呢?這個謎除了找到衞武雄本人而外,恐無法揭開了。
就在此刻……
精舍之外傳來一聲極微的響動。
甘棠悚然而驚,隔窗喝問道:“誰?”
“老夫石天邛!”
甘棠拉開門栓,一閃到了房外。
窗下,兀立着一個布衣老人,滿面悲愴惶惑之色。
“閣下何方高人?”
“老夫石天邛,並非武林中人!”
“哦!老丈何來?”
“老夫是堡中西席!”
“老丈沒有遭毒手?”
“唉!生死由命,也許老夫不在劫數之中。”
“老丈如何得脱死劫?”
“老丈因不諳武事,禍起之時,倉促躲入這假山窟口,想不到倖免於難!”
“一切經過老丈想是目睹了?”
“是的,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所謂,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古人信不我欺!”甘棠心中一動,道:“在下有幾句話請教。”
“老夫知無不言!”
“請問貴東家有幾位公子?”
“只衞武雄一人。”
“聽聞人言,青龍堡與玉牒堡已結秦晉之好?”
“有這回事!”
“但據在下所知,貴堡少夫人卻是天龍幫的千金陳玉芝。”
老人石天邛愕然望了甘棠片刻,反問道:“小哥是抱不平而來?”
甘棠苦笑一聲道:“適逢其會而已!”
“小哥如何稱呼?”
“嗯……江湖朋友稱在下過路人!”
“這不像是名號。”
“老丈既非武林中人,這些不必知道也罷!”
“是!是!老夫只是好奇而已,小哥氣度不凡,必系出身名門。”
“談不上!”
老人石天邛尷尬地一笑,仍喋喋不休地追問道:“老夫見小哥竟然不懼那什麼百毒公子的毒攻,難道有什麼法術不成?”
“法術?哈哈,世間何來法術,江湖人愚弄世俗的玩意而已。”
“那是什麼原因?”
“仗一點門中的丹藥而已!”
“哦!天下竟有這等靈丹妙藥,老夫尚是初聞,如果小哥早來一步,豈非可以挽轉敝東滿門浩劫!唉!在劫者難逃!”
甘棠心頭一震,道:“逃婚?”
“不錯!根本無敦夫婦之禮!”
“可知為什麼?”
“據説西門素雲幼時曾訂過親,堅志烈女不嫁二夫,但為了順從父意,所以嫁過門後才逃婚!”
甘棠心中不知是酸是苦,但想到自己業已親口向西門嵩提出解除婚約,彼此間已如路人,縱使知道她逃婚,又能如何,一頓之後,又問道:“以後呢?”
“雙方本系通家之好,為了顏面,此事秘而不宣。”
“西門素雲迄無下落?”
“這不得而知!”
“後來的少夫人呢?”
“新婦出走匝日,又聘娶青龍幫幫主千金陳玉芝入門!”
“因何又出走?”
老人石天邛搖頭嘆息道:“冤孽!”
“什麼意思?”
“衞武雄是天閹,生理缺陷,根本不能人道,老鬼衞非父代子職……”
“什麼,衞非亂倫奸媳?”
“正是如此!”
“青龍幫豈肯幹休?”
“現在已一了百了!”
甘棠頓悟陳玉芝被迫服毒自盡,臨死前,大罵老狗禽獸,原來內中有這一段蹊蹺,衞非死有餘辜,只連累了門下人悉遭毒劫,的確是禍由自取了。
“那衞武雄現在何處?”
“這……”
驀地……
老人石天起雙眉緊皺,露出極度痛苦之色,口中“啊!啊”連聲。
甘棠駭然道:“老丈怎樣了?”
“老……老夫……腹痛如絞……”
話聲中,人已滾倒地面。
甘棠大驚,脱口道:“莫非老丈是中了毒?”
“這……怎會……那百毒公子已……”
“也許此間仍留有餘毒?”
“啊!痛死老夫了!”
“別慌!在下這裏有藥可以試上一試!”
説着,掏出綠玉小瓶。
老人石天起強掙着道:“這……是什麼藥?”
“闢毒丹,天絕門的獨門靈丹……”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但已無法收回,想不到一時大意,露了身份。
老人石天邛雙目暴睜,道:“小哥莫非是近日江湖盛傳的天絕門少主施天棠?”
甘棠心頭一震,栗聲道:“老丈自稱不是武林人,怎知武林事?”
老人石天邛立即又呻吟不己,顫聲道:“喲……喲……老夫……身在武林世家……當然有些耳……聞……”
“嗯!”
甘棠拔開瓶塞,倒了一粒丹丸在手……
老人石天邛又道:“少主……這服下,是否……永遠不怕毒?”
“這隻能解毒!”
“但!少主你……卻……”
甘棠不耐煩地道:“如含此丹在口,可以防毒!”
“哦!”
“服下這粒試試看?”
老人石天邛伸出顫抖的手來接丹丸,突然翻掌一掃。
這一着,甘棠連做夢也想不到,一瓶闢毒丹連手中的一粒,全被掃落身側的假山池水之中。
石天邛電閃般彈到兩丈之外。
甘棠雙目盡赤,肝膽皆炸,暴喝道:“你到底是誰?”
石天邛一抹臉,陰森森地道:“你看看!”
“呀!”
甘棠驚呼一聲,五內皆裂,對方,赫然是百毒公子馮奇所改扮。登時殺機大熾,電閃般撲了過去。
百毒公子馮奇已領教過對方的功力,豈敢攖其鋒,一閃又飄退三丈。
甘棠目眥欲裂,厲聲道:“姓馮的!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身形兩度彈起,向百毒公子撲去,突覺勁道一泄,起在半空的身形,中途墜落地面,心中暗念,不好,中毒了。
百毒公子怪笑一聲道:“小子,百毒公子之名豈是幸得的,你已中了本公子無影之毒,還可以有半盞熱茶時間好活。”
甘棠但覺頭暈目眩,勁道逐漸消散,一股麻痹之感,流向心徑,知道劇毒業已攻心,急展本門絕學,閉鎖心脈,阻止毒流攻心。
百毒公子陰冷地道:“施天棠,我本不想殺你,怎奈你自己找死……”
甘棠斷喝一聲道:“住口,姓馮的……”
一陣暈眩,使他打了個踉蹌。
百毒公子調侃地道:“少主,可有什麼遺言交代沒有?”
甘棠一振心神,道:“馮奇,你方才所説的那些可是真話?”
“半句不假,是從真正的西席先生石天邛口中探知的,不信可以問問那老夫子,他躺在這假山窟中,不過,嘿嘿,幽冥隔路,要等你死了之後才能對質!”
“我恨不能親手殺你!”
“哈哈,施天棠,誰敢奢言取百毒公子性命?”
“哼!”
“哦!本公子幾乎忘了一件大事,天絕門武學奇葩,死了也會復生,除非被肢解,對嗎?”
甘棠心頭劇震,“肢解”兩個字使他想起慘死太行山下的義父施磊與義兄施天贊,天絕門生機不滅之學,是一大秘密,他何由得知,這一點大是可疑,莫非上代掌門父子之死,與百毒公子一門有干連?
但!此刻自身難保,還有何力追兇。
百毒公子又道:“照説你小子此刻該毒發倒地了,竟然還能挺立不倒,看來,天絕武學名不虛傳,本公子只好動手了!”
“你敢?”
“哈哈哈哈……”
倏地……
甘棠想起了懷中本門天威院屬下香主潘九娘,在入魔母宅第之間,交與他的那一粒黑丸,説有急難,可以彈向空中,一直不曾使用,現在,恰是時機。
心念之中,摸出黑丸,兩指一彈。
“篷!”
一股紅光,直射上空。
百毒公子面色一變,道:“好小子,你發訊求援也嫌遲到!”
甘棠心中一涼,不錯,這訊號發出有等於無,第一,這附近未見得有本門弟子,第二,時間上決來不及,縱使趕到,只是收屍而已,第三,來人未必就是百毒公子的對手。
百毒公子,舉步進迫。
甘棠咬牙苦撐住身形不倒,拼聚殘存真氣於雙掌,總不能束手待斃呀!
腦暈目眩,眼皮重逾千鈞,不住下合,對方的身形幻變成雙。
近了!
人影到了身前伸手可及之處。
甘棠咬牙猛劃一招。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以甘棠的身手,雖在毒發垂斃的狀態下,還拼死一擊,仍然是相當駭人的,而況“百毒公子”估不到對方還有力量反擊。
“砰!”
夾以一聲悶哼,百毒公子被震得連連倒退,但終是強弩之末,這一招雖已擊中對方,卻未能致對方死命,傷勢也不太嚴重。
甘棠一跤跌坐地面。
“我,不能倒下。”
這意念,產生了無形的力量,使他又挺立起來。
百毒公子殘毒地一聲獰笑,道:“施天棠,本公子要把你生斷活裂,然後化為屍水!”
那聲音,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甘棠被一股強傲之氣支持着,身形已是搖搖欲倒,他知道完了,除了瞑目等死,上絲反抗的餘力都沒有了。
死亡的陰影,在他眼中成了一團霧氣步步迫近。
倏地……
一聲斷喝突告傳來:“住手!”
一條人影,幽靈般閃現。
百毒公子徐徐轉身反顧,一個俊美絕倫的青衫書生,站在一丈之外,目如朗星,但寒氣迫人。
甘棠神志一蘇,看清來的正是義重如山的林雲,精神一散,栽了下去。
百毒公子馮奇陰狠地一橫眼,道:“報上名號?”
林雲冷冷地道:“你不配!”
“好哇,又是一個不怕死的,你也是天絕門下?”
“你管不着!”
“去你的!”
百毒公子一揚手,飛出一蓬黑霧罩向林雲。
林雲儒衣飄飄,一晃避開正面,信手揮出一篷白霧,兩蓬霧相觸,同時消散於無形。
百毒公子面色劇變,栗呼一聲道:“御香飄渺,朋友是天奇派的人?”
林雲冷然道:“不錯,閣下是百毒門的少主馮奇?”
“正是,請教?”
“區區在下林雲!”
“貴我兩門向來河水不犯井水……”
“如此請便吧!”
“朋友是否可以不插手這事?”
“這一點歉難從命。”
百毒公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不希望傷了兩門和氣!”
“區區不在乎這一點!”
甘棠毒性大發滾地呻吟,若非他在進堡之初,含過兩粒闢毒丹,身上殘留了部分藥力,把毒性抵消了一部分,加以本門奇功護住心脈,恐怕早已喪命了。
林雲見狀大急,忙彈步上前,取出三粒白色藥丸,塞入甘棠口中。
百毒公子陰惻惻地道:“告訴你,他中的是無影之毒,貴門解毒丹雖靈效,恐怕解不了!”
林雲陡地迴轉身來,面泛恐怖殺機,逼視着百毒公子道:“無影之毒?”
“不錯!”
“拿解藥來。”
“沒有這麼便當!”
“那你就別打算活着離開。”
“朋友也想嚐嚐無影之毒的味道?”
“有種無妨試試看?”
“在下仍不願貴我兩門因而成水火之勢,再會了。”
身形一彈,電閃越屋而去。
林雲大喝一聲,彈身追去,但畢竟慢了半步,百毒公子已去遠了,兩人功力似在伯仲之間,要追上可不容易,只好退了回來,只這轉眼功夫,甘棠已坐了起來,痛苦似減輕了不少。
林雲十分憐惜地道:“賢弟,你覺得怎樣?”
“好得多了,林兄何以不速而至?”
“我偶然路過,見那紅光訊號,好奇地趕來查看,想不到……”
“小弟又欠林兄一筆。”
“賢弟何出此言,豈不見外。”
甘棠苦在心頭,卻又無法開口,自己與魔母家仇深似海,偏又一再地欠他人情,這筆帳將來如何算法?
想起了屠家之仇,內心有如撕裂般地痛楚,何日才能快意恩仇,以慰枉死的一家在天之靈。
還有,生身之母究竟是生是死?人在何方,在記憶中,根本搜尋不出生母的影子,幼時曾問過父親,得到的是含混的答復,如若死了該有墳墓,清明寒食也未見掃墓祭祖?如若不死,何來繼母?
繼母陸秀貞何以得脱死劫,與姦夫共處玉牒堡?
牽一髮而動全身,思想起來,但覺千頭萬緒,紛紛沓沓。
林雲雙眉緊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氣,不停地絞扭着雙手。
甘棠訝然道:“林兄有話要説?”
林雲愁眉苦臉地道:“賢弟,你中的是無影之毒,方才給你服下的丹丸只能制止毒性於一時,至多可以維持一個時辰,還得另外設法!”
甘棠已立定主意不再受對方恩惠,淡淡一笑道:“多謝林兄關懷,小弟自有去處!”
“貴門歧黃之術冠天下,莫非……”
“小弟原帶有闢毒丹,已被百毒公子那廝弄落池水中了。”
“這……賢弟能找到貴門中人設法嗎?”
“我想會的!”
“賢弟,性命攸關,非同兒戲,一個時辰之後……”
“小弟會設法。”
“如此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説。”
“林兄有事只管請便……”
“什麼意思?”
甘棠愴然一笑,硬起心腸道:“小弟不敢多勞!”
林雲面上掠過一抹怨色,沉聲道:“賢弟,今天是友,不必管明日是敵,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這句話如一根鋭刺,直刺進甘棠心底,但他不願再增加將來報仇時的困擾,同時,孤傲的本性也使他不輕易改變既定的主意,當下斷然道:“林兄,知遇之恩,此生必有以報,對彼此存在的過節,林兄當然清楚,我們之間的交往,請從此告一段落……”
林雲神色大變,連退了兩個大步,激顫地道:“絕交?”
甘棠痛苦地道:“請原諒小弟情不得已!”
林雲神色一連致變,從眼神可以看出內心的痛苦,久久才沉痛至極地道:“上一代的仇怨讓上一代解決。”
“恕小弟辦不到。”
“據我所知,目前事態並未明朗,也許全不是那回事!”
“小弟直言,事情已不容推翻了!”
“真的?”
“是這樣!”
“我們從此絕交?”
“事逼此處,小弟將來誓必對這番友情作交代。”
林雲面色一沉道:“如果我現在殺了你?”
甘棠心頭一震,隨又慘然道:“小弟決無怨言!”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這話不知是自責,還是對甘棠而發。
甘棠默然無語,是的,他能説什麼呢?情雖可感,仇更當報。
雙方陷入難堪的沉默……
足足半刻光景,林雲猛一跺腳,掉頭而去,淚水,在他轉身之間滾落腮邊,身形漸去漸遠,剎時無蹤。
甘棠內心的痛苦,莫可言宣,他不是薄情寡恩的人,然而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這決定是很殘酷。
他站起身形,全身鬆脱,有一種飄飄然如在雲霧中的感覺,思緒回到現實,目前如何找到本門中人,設法取得闢毒丹解藥,如果過了一個時辰,仍未解毒的話,後果就嚴重了。
對於青龍堡死者的善後,他已是有心無力了。
衞媛媛給他的印象極深,對百毒公子更是恨如徹骨。
他踏着蹣跚的步子,向外走去。
腳步方一入外院,耳畔突傳一陣人語雜沓之聲,抬頭望去,十餘人影正迎面而來,當先一個錦袍者,赫然正是玉牒堡堡主西門嵩。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數度追殺之仇,誘姦繼母之恨,立感腦暈耳鳴,眼冒金星,身形搖搖欲倒,幾乎栽了下去,終算勉力拿穩了樁。
玉牒堡主會在此時此地現身,的確大大出乎甘棠意料之外。
以他目前的情況,真的能叫破身份索仇嗎?不可能。
玉牒堡主西門嵩一個箭步竄到甘棠身前,厲聲道:“你是誰?”
甘棠臉上面具未除,他當然認不出來。
十幾名隨行高手,立即採取了包圍之勢。
甘棠冷眼,費力道:“過路人。”
西門嵩雙眼暴射殺光,再次問道:“什麼過路人?”
“過路人便是過路人!”
“小子,本堡主面前別要花樣,報出姓名來歷!”
“過路人!”
“哼,你可是百毒門下?”
“不是!”
“在此何為?”
“過路!”
“你不説實話?”
“這便是實話?”
甘棠面對仇人,空懷滿腔怨毒,卻無能為力。
西門嵩可能激動過度,全身不住簌簌而抖。
“小毒物,青龍堡與百毒門何怨何仇,竟然毒洗全堡?”
甘棠暈眩之感愈來愈厲害,身形晃了兩晃,無力地道:“你去問百毒門吧!在下無可奉告!”
“你不説?”
“無可奉告!”
“老夫先劈了你再尋百毒門算帳!”
“呼”地一掌直劈過來。
甘棠連絲毫反抗的餘地也沒有,他雖已練成了“功力再生”的奇功,但在毒藥封鎖之下,所有的功力都失去了功能。
“呼!”夾以一聲慘哼,甘棠飛出三丈之外,伏地不起。
西門嵩一閃又到了身邊,暴喝道:“説是不説?”
甘棠意識已是模糊狀態,哪有力氣回答。
西門嵩咬牙切齒地道:“來人,把他亂刃分屍!”
十餘門人轟應一聲,長劍紛紛出鞘。
突地,門人中一個短鬚老者道:“堡主,且慢!”
“為什麼?”
“此中或有蹊蹺,應留活口,同時,百毒門與奇門、大絕二派,同屬江湖神秘門派,殺了他何處去尋百毒門立舵之地?”
“嗯,也好,看住他,本座到後面查查。”
説着,急步進入內院,眾門人跟着進去,僅留下那短鬚老者。
短鬚老者目送西門嵩等人身影消失之後,急俯身向甘棠耳邊道:“少主,怎麼回事?”
甘棠聞聲一驚,神智反而清醒了,心頭十分駭異,自己無論如何改變面貌,都被認出來,這簡直令人難信。
短鬚老者再次道:“少主,弟子黃萬通,天威院屬下,潛身玉牒堡!”
“哦!你……”
“請少主賜告情況!”
“百毒公子馮奇因為女友之故毒洗全堡!”
“少主似受了傷?”
“中了無影之毒!”
“無影之毒,這……弟子身邊未帶解藥……”
“我身邊的闢毒丹失去了,目前……”
“弟子負少主離開,解藥院主處有!”
“你在堡中的身份豈非要暴露?”
“不能顧及這許多了!”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飄而至。
短鬚老者黃萬通驀地驚覺,回聲喝問道:“誰?”
來人更不打話,電閃般向黃萬通揮出一掌,這一擊之勢,勁道奇猛,黃萬通未及還手,便被震得踉蹌而退,來人一把挾走甘棠,電射而逝。
黃萬通暴聲大喝:“來人休走!”
西門嵩一行聞聲奔出,來人連甘棠業已鴻飛冥冥。
黃萬通氣急敗壞地道:“屬下罪該萬死,被來敵得手!”
西門嵩一掠上屋,追了一程,又折了回來,厲聲喝問道:“來人什麼形象?”
“一個青衫書生,年紀不大,功力奇高!”
“可看出對方來路?”
“這……恕屬下眼力不夠!”
“嗯!張頭目?”
一個獐目鼠耳的中年漢子恭聲道:“屬下在!”
“傳飛羽令!注意一個青衫書生與傷者的行蹤。”
“遵令諭。”
且説,甘棠被挾持電奔,不久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只見身在卧榻,一燈如豆,映着一個孤寂的影子,他,正是絕裾而去的林雲,想不到他又回來救了甘棠一命。
“林兄……你……”
“你醒了?”
“林兄為什麼要對小弟這樣……”
“情難自己!”
“這是哪裏?”
“洛陽城的旅店。”
“哦!”
“我替你找到一顆靈丹,可以維持八日時光。”
“唉!”
“嘆什麼氣?”
“小弟我……唉!”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現在我為你盡力,是友情,明天你殺我,是冤仇,情是情,仇是仇,何必效女兒之態。”
這理由似是而非,但事實上恐怕不是如此結局,人,終是人,有靈性,有理性,尤其是武林人,對恩仇二字看得極重,豈是區區言語可以解脱。
若非林雲不分皂白來這一手,黃萬通定已設法為他尋解藥,這一來,弄巧反拙,但對方一片熱忱,他還能説什麼?
林雲接着又道:“賢弟,你在此修養,一切我着人照料,八日之內,我必迴轉!”
“林兄何往!”
“替你求解毒之藥。”
“求解毒之藥?”
“是的!”
“何處去求?”
“百毒門!”
甘棠惶急地道:“不,林兄千萬別去冒這兇險,諒來‘百毒門’決非善地,同時,與百毒公子破了臉,恐怕藥求不到反而……”
“難道你願意死?”
“這,生死本是命……”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天下豈有命運之説!”
“小弟決不敢再承恩情了……”
“這可由不得你,我一向説到做到!”
甘棠窒了片刻,道:“百毒門在何處?”
“聽説在太行山長陰谷!”
“聽説,那麼林兄也沒有把握認定!”
“不錯,但如果此行失敗,我就附和你命運之説吧!”
“林兄可以代小弟找一個人,如能找到,定可解這無影之毒!”
“誰?”
“此人在江湖中頗有聲名……”
“你説是誰?”
“無名老人!”
“哦,那怪老人……”
“林兄認識?”
“聽説過,也偶然碰過一兩次,可是從沒聽説他能用毒!”
“用毒?”
“當然,能解毒者必能用毒,這是不移之理,不諳毒性,焉能解毒!”
甘棠自不能説出“無名老人”便是本門首座長老,含混其詞地道:“聽説此老所學博雜,也許能!”
“你與他有舊?”
“略有交情!”
“好,我設法派人去找,雙管齊下,時間寶貴,我走了!”説着,走到牀邊,用手一握甘棠的腕,又道:“賢弟,你務必要依我話等候,不可妄動,玉牒堡、百毒門,都不會放過你,但有一句話申明,我並非存心施恩賈惠,完全是為了與賢弟一見如故,至於此後,……
總之情不涉仇,仇不及情,兩回事,我……走了!”
説完,閃身出房。
甘棠撫着被握過的手腕,但覺腦海一片混沌,情仇恩怨,已愈結愈深了。
一天,兩天,三天……
第七天,林雲仍無訊息,每天有人按時送上茶飯,而且都是佳餚,甘棠卻是度日如年,他真想一走了之,又覺得對不起這義重如山的朋友,等吧?如果林雲求不到解藥,甚或遭遇不測……
他真不敢往下想。
日映西窗,已是傍晚時分。
突地……
房門傳來半聲喝問,接着是“砰”然倒地的聲音,一條人影,悄沒聲地到了牀前,赫然是一個娟娟少女。
甘棠大吃一驚,凝目細望,不由欣然道:“是你!”
來的,赫然是天絕門太夫人四婢之一的綠蒂。盈盈一福,道:“參見少主!”
“免禮,太夫人可好?”
“健朗如常。”
“你怎會尋到這裏?”
“白薇、紫鵑兩姐姐,自上次遭死神毒手,被救回宮,喜慶重生之後,太夫人命婢子與紅薔姐出江湖歷練,並隨侍少主!”
“哦,上次南宮長老救回的那位若蘭姑娘……”
“現由太夫人親自調教,以備日後為她父報仇,婢子等得天威院黃萬通傳訊之後,由天威院主程琦傳令所有江湖中的弟子,分頭尋覓少主下落,婢子無意中獲悉這旅邸中有人卧病,進來一探,想不到是少主!”
“房外守伺的是友非敵……”
“婢子只點了對方穴道,沒有傷人。”
“好,太夫人可還有什麼諭命?”
“只命婢子轉稟少主凡事小心,謀事而後動,既已三歷死劫,盼能回宮繼續參修本門武功,以期大成!”
甘棠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激動地道:“我還有幾件事辦完之後,當遵命返宮!”
“少主受了傷?”
“不,中了百毒門的無影之毒!”
“無影之毒?”
“不錯!”
“本門闢毒丹可解呀!”
甘棠把青龍堡經過情形概略地説了一遍。
綠蒂道:“幸而婢子身邊帶有三粒防身,少主就請服下!”
説着,小心翼翼地從香囊中取了出來,雙手奉過,道:“無影之毒極為霸道,少主請三粒全服下吧!”
甘棠接來納入口中,道:“你可以離開了,通知本門弟子不必再事搜尋!”
“婢子與紅薔姐奉命隨侍……”
“不必,我還有事待辦,單身來往反而利便些。”
“但這是太夫人……”
“太夫人責怪,只説我的主意好了,如你倆不敢,在暗處跟隨吧!”
“是!婢子拜退!”
福了一福,出房而去。
未幾,兩名漢子惶惶入室,其中之一道:“少主沒事?”
“沒事,兩位退下吧,我要行功!”
“是!”
兩名林雲留置的弟子施禮而退,順手帶上房門,甘棠立即就牀上跌坐行功,以助藥力發揮邊出身上之毒。
兩個時辰之後,毒勢盡祛。
此際,正交三更。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替他冒險趕赴太行山長陰谷百毒門求取解藥的林雲,百毒門與奇門派天絕門鼎足而三,同為武林三大神秘幫派,林雲孤身前往,的確是吉凶難卜。
百毒公子這筆帳,非算不可!
義父義兄慘被肢解太行山下,在青龍堡中,百毒公子竟然透出天絕門中人死了也會復活,除非被肢解的口風,也許,義父兄之死與百毒門有關。
所以,太行山之行,是必然之行。
但,目前一大難題,便是如何應付對方之毒,否則一切都屬徒勞,他又後悔不該叫侍婢綠蒂匆匆離去,該要她設法弄些闢毒丹備用。
心念之中,不由大感焦灼。
林雲為自己去犯險,勢不能不予接應,今天已是最後一天限期,林雲仍無蹤影,看來必已遭逢意外,太夫人雖垂訓謀而後動,但有時謀亦有所不及。
整夜,他輾轉牀褥,目不交睫,仍計無所出。
日影橫窗,他翻身,理了理衣衫,準備上道……
就在此刻
奉命留侍的奇門派弟子之一,推門而入,道:“敝上駕到!”
甘棠大吃一驚,想不到奇門令主會到這旅店中來,可能是為了林雲的事……
一乘遮蔽嚴緊的小轎,業已到了房外院中,轎簾一掀,走出一個蒙面黑紗的婦人,不錯,來人正是林雲的母親奇門令主。
甘棠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起了彼此間的血海深仇,也想到林雲為自己冒險犯難,此刻,當然不是索仇的時候。
兩名抬轎的漢子,把轎子向階沿邊一順,垂手而立,四名隨從婢女,在房門外兩邊一站,房內的那名弟子,俯首躬身,退了下去。
奇門令主,緩步進房,一名侍婢隨即帶上房門。
甘棠勉強抑住怒火殺機,朝桌旁的椅子一抬手,冷冷地道:“請坐!”
奇門令主並不就座,語帶激顫地道:“施天棠,彼此間的舊帳,暫時拋開不談,雲兒此次犯險,你有責任!”
甘棠一頷首道:“這一點在下承認!”
“你準備如何處理?”
“在下正準備動身前往太行山!”
“你有把握能抗百毒門之毒技?”
“把握沒有,人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
“雲兒十分任性,此行兇多吉少……”
甘棠毅然道:“林兄如有不測,在下誓不活着回來!”
“好,本座相信你的用心,本來我可以親自率門人前往,但免不了一場殺戰,後果極難預料,同時對方如以林雲兒作質要挾,勢必另生枝節,所以……”
“怎樣?”
“你的身手加上計謀,或可平安把雲兒救出!”
“在下義不容辭,只是百毒門是否確在長陰谷?”
“這一點不會有錯,本門消息絕對正確!”
“如此在下立刻動身……”
“慢着!”
“尊駕還有話説?”
“你這樣去決救不了雲兒!”
“為什麼?”
“武功不能抗毒,必須輔以計謀。”
“請教?”
“你知道醜麪人魔與百毒門是什麼關係?”
“這……在下寡聞!”
“該門上代掌門鬼見愁馮一鷗與醜麪人魔是八拜之交,鬼見愁年長為兄,所以你利用現在的面具,改扮成醜麪人魔,相機救出雲兒。”
甘棠暗暗驚服,這確是一着妙棋,但僅憑一副面具,豈能冒充得了,諸如武功、舉止、言談等,他一無所知,當下存疑地道:“此計雖妙,但瞞不了對方!”
“本座業已考慮過了,鬼見愁馮一鷗業已不在人世,當今掌門是他的獨子馮少丹,只要你應付得宜,露破綻的機會很少。”
“噢!”
“還有,醜麪人魔心狠手辣,功力奇高,出手不留活口,喜怒無常,殺人時都朝對方面部下手,這一點你必須緊記!”
“醜麪人魔的本名是什麼?”
“雷青山!”
“雷青山?”
“不錯!”
接着,向房門外道:“小春,把東西拿來!”
“是!”
四婢之一,捧了一個小包袱進來,朝桌上一放,又退了出去。
奇門令主用手一指,道:“面具衣袍都在這裏,緊記,相機行事,如雲兒無事,與你錯過,我會通知你!”
説完,出房而去。
甘棠提起那包袱,隨後離店,到了洛陽城外,尋一隱蔽處所,改扮起來,那袍是黑色,前襟補了一塊掌大的紅布,想來是仿醜麪人魔當年衣着特製的。
太行山在豫北與山西交界。
第三天,甘棠到了太行山下。
長陰谷座落何方?這又是一個難題了。
入山之後,他盲目地奔行,如果百毒門確在山中,必有蛛絲馬跡可循。
他專揀窮峯惡谷而行,半天,奔上了數十座峯頭。
眼前,是一座高入雲端的危峯,甘棠暗忖,如登上峯頂視線可以及遠,也許能有所見,於是展開身形,如一溜煙般向峯頂飄升。
盞茶工夫,登臨峯頂,四望千山萬壑,盡在腳下,胸襟為之大暢。
突地
他發現一條幽深的穀道中,似有人影晃動,這是他入山之後,首次發現人跡,當下疾展身形,如星瀉般馳去。
顧盼間,到了發現人影的穀道之中,順穀道奔行了數百丈,奇怪,竟然一無所見,那人影竟不知消失在何方了。
他鍥而不捨地追了下去,穀道深長,足有五里之遙,至此一變而為三,竟不知該朝那一條岔谷去追才對,似此捕風捉影地盲目亂撞,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地頭,不由大感沮喪,同時也為林雲的安危而焦急,林雲如有不測,自己內心難安,因為林雲是不顧怨仇而全友情。
正自躊躇之際,身後突傳來一個聲者道:“你是誰?”
甘棠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被人欺到身後而不自覺,來人的身手未免太駭人了,心念之中,霍地回身,一看,心頭為之一窒。
站在八尺之外的,是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太婆,而面孔卻嬌好如風韻依存的徐娘。這可是生平僅見的怪事,只不知對方可是百毒門中人?
白髮紅顏的怪女人雙目精光炯炯,在甘棠面上一連幾晃,再次道:“你是誰?”
甘棠以內力改變了嗓音,冷悽而蒼勁地道:“你看老夫是誰?”
“難道你會是醜麪人魔雷青山?”
“正是老夫!”
“哈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
“好笑得很!”
甘棠被笑得心裏發毛,故意重重地一聲哼道:“老夫出手例無活口,難道你想死?”
白髮紅顏怪女笑聲一斂,道:“來此何為?”
“你何不先報上名號?”
“老身無名無號!”
“可是百毒門中人?”
“百毒門?”
“不錯!”
“是又如何?”
“該知老夫與百毒門先代掌門的關係!”
“你的意思是……”
“帶路!”
“帶路到哪裏?”
“長陰谷,你們總壇所在!”
“哈哈哈哈,你是到太行山找長陰谷而來?”
“正是!”
“閣下既與百毒門先代掌門關係密切,難道還不知總壇所在?”
“這……”
甘棠不由語塞,他事先沒有想到對方會有此一問,這是一個極大的破綻,現在的問題是對方是不是百毒門人,如果不是,倒無關宏旨,如果是,問題就大了,未上門就先被揭了底牌,這得怪自己太過粗心大意。
怪女人不經意地一笑道:“看樣子你是到百毒門尋仇來的?”
一針見血,甘棠心中巨震,想到林雲生死未卜,如果應付不當,後果實在不堪設想,當下冰寒至極地道:“尋仇!老夫會向百毒門尋仇!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了!”
“我敢以這顆白髮人頭作賭。”
“那你輸定了。”
“你再報一次名號!”
“老夫沒有這份閒情!”
“你想知道長陰谷所在嗎?”
“老夫命你帶路!”
“哈哈哈哈,憑你要指使老身?”
“就指使你又怎麼樣?”
“老身突然感興趣了,你先報出真正出身來歷,現出本來面目,一切好商量!”
甘棠聽對方一口咬定自己是假的,心知無法善了,索性反問道:“尊駕根據什麼説老夫是冒人形貌?”
“不單是形貌,還有名號,當然,若非碰上老身,旁人決無法分辨!”
“老夫也忽然對尊駕的話感興趣了,請問為什麼?”
“有兩件事實,可以否定你的話!”
“哪兩件事?”
“第一,長陰谷距此在數十里之外……”
甘棠呼吸為之一窒,但情急智生,強辯道:“安知不是老夫日久迷路?”
“還有第二!”
“第二件根據是什麼?”
“醜麪人魔早已不在人世了!”
甘棠如中雷擊,駭然退了一個大步。
“如何?”
“老夫並沒有死!”
“嘿嘿,可惜醜麪人魔之死,是老身親眼所見的!”
事既如此,甘棠知道強辯已屬多餘了,為了完成此行目的,説不得只好狠心來個殺人滅口,心念動處,目中已露殺機。
怪女人似生具慧眼,業已看穿了甘棠的心事,冷冷地道:“別打鬼主意,你決不是我的對手!”
甘棠又是一驚,看來對方是一頭成了精的狐狸,不錯,單憑對方欺近自己八尺而仍未發覺這一點,功力就已可想而知了,但此行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無論如何也得要達到目的,當下凝聲道:“你目見醜麪人魔死亡?”
“不錯!”
“死在什麼地方?”
“告訴你無妨,因為你沒有機會活着離開,醜麪人魔就死在這谷中!”
甘棠再退了一個大步道:“是你下的手?”
“這倒不是!”
“是誰?”
“天絕門!”
“哦?”
甘棠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醜麪人魔既死在本門之手,為什麼這面具會落到玉牒堡刑堂堂主半面人的手中!半面人為什麼要救自己性命贈送了五副面具?……
“怎麼樣,相信了吧?”
“就算如此尊駕又是誰?”
“我説過無名無號!”
“真的?”
“對你是如此!”
“如果在下一定要知道?”
“除非你勝了我!”
“好極了,請!”
“你還沒有資格叫我先出手!”
甘棠不由為之氣結,栗聲道:“尊駕似乎在迫我殺人?”
怪女人冷嗤了一聲道:“憑你這種口氣就充下了醜麪人魔,醜麪人魔對敵很少説上三句話。”
甘棠怒喝一聲:“接掌!”
雙手一揚,虛空按去,天絕掌隔空蝕物,厲害非凡,這虛空一按,放眼武林能承受得起的,又是少之又少。
怪女人也虛空亮掌相迎。
“波”的一聲巨響,勁氣成漩,沙飛石舞,怪女人身形連連急晃,甘棠卻退了一個大步,相形之下,甘棠的內力修為,遜了對方一籌,他已用出了十成真力,如果對方未出全力的話,就不止一籌了。
怪女人面色微微一變道:“好功力,老身低估你了!”
甘棠為要逼出對方來歷,當然不願就此罷手,略略一窒之後,再次出手攻擊,招式出手勢如駭電驚雷。
天絕武功有攻無守,是以招式厲辣得駭人聽聞。
怪女人也同時出手發招,詭辣得出人意料之外。
以攻應攻,雙方又是一招硬碰硬,一方是隻攻不守,另一方是不容有閃讓招架的餘地,“砰!砰!砰”連響,怪女人被擊中五掌,身形連連踉蹌,甘棠也同時被擊中了八掌之多,直退了八九步才擎樁站穩。
怪女人冷厲地道:“你是天絕門屬下弟子?”
從招式中認出甘棠來歷,她可算是第一人,而她的來路,甘棠卻摸不清,單憑閲歷,他就差多了。
怪女人一頓又道:“你不是老身的對手,要不要再打?”
甘棠潛在的冷傲之性,全被激發,大聲道:“當然要打!”
“好,出手吧!”
甘棠身形一彈,再度出手。
雙方展開了一場瘋狂的惡鬥,驚天動地,鬼泣神驚。
天絕武功招數即刻分出勝敗,然而這怪女人的武功,也專走邪僻路子,是甘棠出道以來僅逢的勁敵,竟然與甘棠打了個難分難解。
十招!
二十招!
甘棠發出的招式,竟有縛手縛腳之感。
他做夢也估不到會在這窮山絕谷之中,碰上這等強頑的對手,他若非練成了“武功篇”
第八段“功力再生”內力散而復生,恐怕擋不了對方十招。
二十招之中,他身上已中了不下百掌之多。
二十五招!
三十五招!
那怪女人暴喝一聲:“躺下!”
招式一變,勁道如山。
悶哼聲中,甘棠口血狂噴,栽了下去。
怪女人喘了幾口大氣,感慨地道:“想不到當今武林之中,還有人能接老身三十個照面。”
甘棠一咬牙,站起身形,激顫地道:“你勝了!”
“你輸得服不服!”
“現在服你!”
“將來呢?”
“在下再找你一戰!”
“有志者,現在可否摘下面具,讓老身見識一下歸隱三十年後僅有的對手?”
甘棠一怔道:“尊駕歸隱三十年?”
“不錯也許還多些!”
“那尊駕不是百毒門中人?”
“老身並未説過是!”
他本想追問對方來歷,但想到業已敗在對方手下,照方才的口頭約定,已失去了這資格,把到了口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怪女人接着道:“如何,露露你的真面目,不過,老身並不勉強你,悉聽尊便!”
甘棠一橫心道:“這有何不可,尊駕記住了以後再見時也好辨認!”
説着,揭下面具。
“哦!”
怪女人面色又是一變,微退了一步之後,道:“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太出老身意料之外,老身雖勝而猶敗!”
甘棠冷冷地道:“尊駕自視很高?”
怪女人白首一點,道:“可以這麼説!”
甘棠猛省自己此來目的,一抱拳道:“後會有期!”
怪女人伸手一攔道:“慢走!”
甘棠一窒道:“尊駕還想要怎麼樣?”
“你的目的是到百毒門?”
“不錯!”
“可要老身指點路徑?”
“這……好意心領!”
“年輕人,你太高做了,你以為百毒門總壇隨便讓人找到麼?”
“事在人為!”
“老身知道你心高氣傲,不願受人指點之惠,來個條件交換如何?”
甘棠心中一動,道:“這倒可以一談!”
怪女人深深地看了甘棠一眼,道:“老身指引你到長陰谷的去路,同時借你件克毒的寶物……”
“克毒的寶物?”
“不錯,此物在身,百毒不侵!”
“什麼樣的寶物?”
“闢毒珠!”
“哦,尊駕的條件是什麼?”
“等你回頭重返此地再談如何?”
甘棠沉吟了片劉,道:“如果尊駕的條件超出在下的能力之外呢?”
“不會,你準可辦到!”
“好,在下應承!”
“你此去仍以醜麪人魔雷青山的面目不妨,因為雷青山是喪命貴門之手,此事江湖中還沒有人知道;不過老身須明白你此去的企圖?”
“救人!”
“僅止於此?”
“還附帶調查一件公案。”
“什麼公案?”
“這一點恕無法奉告。”
“你的身份呢?”
“天絕門少主!”
“好,交易算定局了,事完請立即到此地來,不過有一點必須申明。不許帶任何人來此,也不能被人盯梢!”
“可以!”
“天絕門歧黃之術冠絕天下,你的傷勢大概大會有問題?”
“這點毋勞掛齒。”
怪女人從懷中掏出一個極為精緻的荷包,獻於甘棠道:“這裏面裝的是闢毒珠,佩在身上,百毒不侵!”
甘棠心中的驚奇,目不必贅言,這轉變,又出意料之外,有此一珠在身,出入百毒門已無所懼了,當下接了過來,道:“在下用後奉還,現在就此告辭!”
“你由此谷回奔,出谷之後,直線向南,約三十里之後,可以看見一道澗水,沿澗逆流而上,會發現兩座底部分開,上部連結的高峯,雙的夾持中,是澗水源頭,也是長陰谷入口。”
“多謝指教!”
“不必,這是條件交換,誰也用不着多謝誰!”
“再見!”
説着,套上人皮面具,轉身出谷。
一路之上,他想着這怪女人到底是何來歷,竟有這高的功力,她將要自己為她做的是什麼事?萬一是傷天害理之事,或是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的事,又將如何?受惠於前,自不能食言於後。
但為了爭取時間,為了林雲的生死下落,他無法拒絕這目前極有利的條件。
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道急湍奔流的澗水邊,照怪女人的指示,沿澗邊上溯,工夫不大,眼前出現兩座峯頭相遇,峯腳分開的巨峯,形成了一個陰森黝暗的巨大窟窿,洞水正從其中流出。
到了地頭,這確實是天生絕地,近日一段,還略可辨物,十丈之外,便漆黑一片,暗無天日,長陰谷,真是名不虛傳。
穀道中,隱約可見嶙峋怪石,密密麻麻的連落腳之處都很難。
甘棠持有闢毒珠在身,可以免去中毒的顧慮,略事思索之後,向谷口奔入。
怪石鋒鋭如刃,犬牙交錯,澗水從亂石間沸騰而出,那呼轟的聲音,在形同隧道的谷內,分外震耳驚心。
甘棠身輕如絮,點石尖而進。
十丈之後,但覺陰寒之氣迫人,石縫中可見烏黑骨髏,看來都是生前中毒而死的。
二十丈之後,是一段頗為平坦的穀道。
甘棠憑着高深的內力修為,雖視線不能及遠,但仍可清楚辨物。
突地
一聲暴喝震耳傳來:“來人止步!”
甘棠心中一喜,有人現身就好辦了,他凜於怪女人提供的意見,故意裝做十分兇殘地重重哼了一聲。
隨着喝聲,出現了四個黑衣人,當先的是一個瘦長漢子,後隨三名壯漢。
瘦長漢子狐疑地掃了甘棠一眼,陰陰地道:“閣下竟能進死亡地帶數十丈,確非等閒,請亮萬兒。”
甘棠兇霸地道:“你不識老夫?”
“對不起,沒見過!”
“如此叫你們掌門人出來認識!”
“閣下好大的口氣!”
“少羅嗦!”
瘦長漢子面孔一沉,道:“閣下還是先報字號的好,否則……”
“怎麼樣!”
“恐怕要得罪!”
“嘿嘿,你就露兩手給我老人家瞧瞧。”
瘦長漢子反而呆住了,甘棠的態度來意,使他莫測高深,他身後的三名漢子,似是地位極卑,只怔立着沒敢開口,面上也沒有什麼動靜。
甘棠冷冰冰地道:“帶路!”
瘦長漢子面色陰晴不定地看了甘棠半晌,才道:“閣下到底是何來意?”
“你不配問!”
“在下非問不可!”
“若非看馮一鷗的份上,老夫就先斃了你!”
四人面色劇變,瘦長漢子厲聲道:“閣下認識先祖師?”
“豈止認識!”
“請示知名號,以便小的……”
“老夫與馮一鷗是八拜之交!”
瘦長漢子撲通一聲屈膝跪下,顫聲道:“小的該死,您老是……”
他本要説出醜麪人魔四個字,話到口邊,一想不妥,又咽了回去。
甘棠大刺刺道:“起來,帶路!”
“是!”
瘦長漢子回顧三人道:“張四,你立即入內稟報掌門人,雷老前輩駕到,你們兩個回崗位去!”
“遵命!”
三漢子迅速向暗中隱去。
甘棠陰冷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洪虎,外堂屬下甲組頭目!”
“你認得老夫?”
“小的出道也晚,無緣拜識老前輩。”
“嗯,你先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