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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回 魔海吞舟 述明獲至寶 椰林演技 昆仲顯其能

    向濤村本來有一所大祠堂,前後四進,當中都有個大天井,從第二進起,還另外有耳房,第三進祀的是海龍王,第四進祀的是開村的始祖,和歷代祖先;除了頭一進有房間之外,其餘各進正屋是不住人的,向濤村建這個大祠堂的目的,是平時作為堆置漁具的地方,有事的時侯,就作為村眾集會的場所,祠望前面植了畿株大葉枇杷樹,和畿株鳳凰木,雖然不會結果子,但是樹蔭下清涼異常,是公眾納涼之地,更是孩子們的天然樂園。

    村民把祀堂裏的東西剩出來之後,王大伯着人打掃乾淨,把王仲甫祖孫三人,安置在後進的耳房裏,當王仲甫到耳房一看,卻見棹椅雖舊些,但衾枕用具全新,更是感佩異常,祖孫三人由王大伯帶着到村裏外各處走走,回到祠堂裏,看到一位頗瀟儷的青年,儒冠儒服從那畿株鳳凰木下很快地走過來,含笑地向王仲甫四人一揖,王仲甫趕忙還禮,又躲到那青年對王老伯説:“今天上午小侄才由縣裏回來,就聽到坤平對小侄説大伯義氣幹雲的這回事,我來這裏一看,才知道大伯樣樣都做得很周到,竟使我插不下手去,只好叫阿平過來供驅役。”又面對着王仲甫滿面笑容對王大伯説:“這位諒就是王老師父了,大伯要給我引見引見!”

    王大伯笑着説:“沒有你們讀書人那不懂禮貌,人還站着哩,到裏面坐了再説吧!”雖然王大伯是笑着説,但那青年也不禁臉兒一紅,王仲甫連忙揖讓請他們一齊走進屋子裏。

    經過王大伯一陣介紹,王仲甫知道這青年叫做任乾玉,他雉然也是漁魚世家,可是到他這一代卻改業習儒,讀遍了經史子集,但卻無意仕途,除了鎮日在家裏吟哦之外,有時也駕着小船出海,釣些銅魚海鰻之類,家裏本來富庶,難得他在縣城經商的哥哥,對於這位老弟吟風嘯月,倒也不加過問,王仲甫覺得這任乾玉雖然儒巾儒股,而出口頗為豪爽,聽説他無意仕途,不禁順口勸説幾句,那知任乾玉如説:“誰還要做那撈什子官,連到于謙那麼忠義的官也給皇帝殺了,宋朝有一個秦檜,明朝可不也有無數的秦檜?”

    古往今來有幾個忠臣能獲得天年?他們不是死於外來的敵人手裏,就是死在反臉無情的皇帝手裏,伴君如伴虎,我讀書不過為了要多懂得點道理,保存胸中的正氣罷了,難道要利用讀書,去做那為五斗米折腰的事嗎”?

    任乾玉這一席話,説得王仲甫不斷地點頭,在淒涼中也有得到一絲絲的安慰,他真想不到于謙的事件,竟遠傳到蠻荒之地,而且還博得那麼多人的同情,反觀朝內那些奸臣,無非是些衣冠禽獸罷了,他想到這裏,熱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乾玉!你別盡在發牢騷,剛才你説這裏你插不下手來,那末現在我們都已餓透了,你那阿平在那裏?叫他到我家去把酒菜拿來,就在這裏痛痛快快地喝一頓如何?”

    幸虧土大伯這樣打岔,王仲甫才有機會咽同去,只聽到微微一笑説:“王大伯,今天的晚飯你倒不須費心了,我恐怕阿興嫂張羅麻煩,早就要阿平去説了,同時也吩附阿平告訴我家裏弄好酒菜等着,大概已-準備好了,不周要有勞大伯和王師父的玉步罷了,”正在説着説着,那十五六歲的阿平果然來了,“二叔!家裏準備好了,要你們趕快去,不然菜會冷了。”任乾玉吩附阿平替王仲甫看屋子之後,三大二小就往任乾玉家裏去,這一飧居然喝到王述兄午夜夢迴,星移斗轉,才各自回去。

    第二天任乾玉按照他們喝酒時預定的計劃,到每一家去調查習武的人,結果是個個都願意,只是為了要顧及生活,只好分出先後的順序,第一次訓練三十人,以三個月為一“館”,滿“館”後接着是第二批,到整個學習完畢,再由第一批同來受加深教育,當任乾玉把這個計劃告知村眾時,每人都雀躍歡呼起來。

    開館的那天,第一批受訓的村民,隨着王仲甫拜祖師之後,祠堂外面已擠滿了村眾,個個都要一瞻王師父的丰采,還要王師父表演一下身手,開開眼界,王仲甫本不願太過顯露,可是盛情雖如,同時也要藉此機會-免徒弟一番,只好答應了。但是,看的人實在太多,只好把表演的地點移往沙灘,王仲甫叫身旁的徒弟搬幾十塊磚頭到沙灘去,村眾一聽説到沙灘去表演,又一齊擁到沙灘,等到王仲甫到沙灘的時侯,已是黑壓壓都是人頭,那些村民見他們師徒來到,立刻自動分開一條路來,讓他們師徒走進圈裏,王仲甫走到圈子中央,向村眾打了一個罷圈揖之後,很客氣地介紹各種武器,可是在觀眾中除了王大伯和任乾玉之外,一個也聽不懂,不過,他們倒很有興趣在聽着,因為他們知道這番開場白之後,好戲就要開鑼了。

    果然王仲甫把兵器介紹完畢,接着右手握拳左掌扶在拳面上,身子一轉,算是向觀眾敬禮,也可説是這一路羅漢拳的起手式,王仲甫轉同原方位之後,雙手一分,一個“鳳凰展翅”,左腿一飛又是“五步追魂”,但是劈頭,截腰,掃腿,一招緊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後來竟是隻見拳影不見身形,快如閃電急如風雨,把觀眾的心壓得幾乎要從腔裏跳出來,好容易見他拳法一收,顯露出身形,恢復了原來的起手式,觀眾才得深深地吸入一口氣。

    第二場演的是刀法,王仲甫原系武將慣用長的兵器,但他一蹈“龍虎刀”,也兀是不弱,使動起來,只見一團白光忽上忽下地滾動,比起剛才那套拳法還要精彩得多,看得那些觀眾瞠目結舌,個個動容,尤其奇怪的是:王仲甫演武的那一片沙灘,只有淺淺的腳印,觀眾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可卻看不到塵沙的揚起。

    第三場是內功演練,王仲甫叫那些徒弟把帶來的磚塊,每塊間隔五步,豎立在沙灘上,圓圓地佈滿了當中的那塊空地,但見王仲甫一個蹤步,觀眾眼睛一花,早見王仲甫蹺起一條腿“金鵝獨立”孢着雙拳立在當中一塊磚上,停了一停,王仲甫身形一蹤一個“巧燕翻雲”,又立到第二塊磚上這時觀眾中忽然起了“呀!”的一聲,一個小孩子手抖抖地指着第一塊磚的地方説:“那塊磚不見了!”那些觀眾再向那塊磚望去,不由得一陣叫好,王仲甫不由得對那小孩子多看兩眼,但見那小孩子不過是八九歲的樣子,生得唇紅齒白,王仲甫心裏暗説:“這孩子資質倒是不錯哩!”這時,王仲甫“移宮換步”,行動如飛地踏着每一塊磚頭,由裏向外一圈一圈地走出來,不消片刻,那些磚頭都被他用“千斤墮”的工夫,踏到地面裏,當着王仲甫走完最後一塊磚,觀眾又是一陣歡呼!無不慶幸着得遇名師了。

    王大伯趕快走過來,握着王仲甫的手,任乾玉也過來道了勞,而且笑着説:“照這樣看來,我也要棄文惜武了,王師父看我學得成績不成呢?”王大伯詫異地望他一眼説:“棄文習武,你開什麼玩笑?”

    “古人説‘學書不成就學劍’,這有什麼稀奇?”任乾玉笑着説,王仲甫再也不便緘默了,他説:“照一般習武的人來説,學得好學不好,第一要看他本人姿質,第二要有名師指點,第三要有耐性,以任世兄的姿質來説,也是上駟之選,不過,老夫所學雜而不純,而且自知功夫尚未到家,實在不敢為人師,如果任世兄真的要學,老夫可以先教些入門的功夫,待有機緣,再訪名師求教。”任乾玉見王仲甫這麼説,不禁大喜過望,當下就要行禮拜師,被王仲甫攬着了。

    那村眾見沒有什麼看了,都各自散去,有幾個好奇心重,卻去幫忙第一批徒弟挖磚頭,海灘的沙雖然比較松,但也費不少力氣,才把那些磚頭起同來,更使得每人嘖嘖稱奇。

    在歸途中,任乾玉師父長師父短地喊個不休,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師父剛才説還有比師父武功更好的人,是真的?假的?”王仲甫長嘆一口氣説:“像我這點點把式,能算得是什麼功夫?還不是像恆河之沙到處可以遇着,不過,身懷絕學的人,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他末必肯教罷了!”

    王仲甫居住在向濤村,每天傍晚的時候教三十個徒弟扎馬樁,練步拳;四更過了就要述先述明兩兄弟起來,吸清氣,練目力,惜輕功,紮下盤,秋去春來已非一日,兩小兄弟除了跟王仲甫學習陸上的武功之外,單日跟王大伯習水功,雙日跟任乾玉習文學,彼此交換亦師亦友,整整一年之後,王仲甫所有武學已經全部被他倆學到了,所差的僅是火候和經驗而已。更奇怪的是水功方面,竟駕凌丁世成之上,把王仲成王大伯兩人喜得笑日常開,但也把丁世成氣得自感慚愧,不過丁世成這一年來也學到不少武藝,要比那些館徒強得多,未必不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再則王氏小兄弟對他異常尊敬,怨只怨自己姿質不行罷了。

    又是一個深秋的季節,天氣晴朋,萬里無雲,向濤村的漁船紛紛揚帆出海,王氏小兄弟也同駕着小舟,在附近的海面上練習水功。本來在過去王大伯是不准他倆單獨出海的,但是近來見到他倆水功進步神速,也應該給他們去經歷一番,以免造成他倆的依賴性,同時當天風平浪靜,料必沒有什麼風險,所以僅吩附他倆不要到木欄頭一帶,並且指明木欄頭的方向,以免他們誤打誤撞而遇着危險,那知道不吩附他倆,也許還不會出事;這一吩附,卻使他倆幾乎把小命送掉了,因為木欄頭是世界上第二個險地,兩小兄弟怎知道厲害呢?

    這天,王述先兄弟在附近海上線習了一會水底的功夫,述明卻發了奇想起來,“哥哥!

    每次我們總在這裏練習,海底的樣子都給我們摸熟了,水老是那麼深,底面的沙灘老是那樣平,有什麼意思?我們要練好水功,倒要往更深的地方去哩!”

    王述先雖然比述明老誠一點,但也是小孩子氣,而且他弟弟説的確是道理,於是他問:

    “到那裏去呢?”

    “就到木欄頭去吧!我們在這裏一年多,只聽熟了什麼東鑼、西鼓、七洲洋,這些地方都是遠遠的,木欄頭就那麼近”王述明鼓着嘴説:“木欄頭?大伯不是説過木欄頭不能去嗎?”王述先聽弟弟説要去木欄頭,有點着急了。但是述明又説出一套道埋來,“不去木欄頭,去那裏?木欄頭又近,又靠近岸邊,出事也有人照應,何況我們自己也有一套水功,祗要小心一點還怕什麼?”

    王述先對他這位小弟弟,一晌來是百依百從的,不周因為王大伯説不能去木欄頭,卻沒有説為什麼不能去。這時見弟弟説得頭頭是道,也就同意了。

    兩兄弟駕着小舟不消半個時辰,已徑進入木欄頭海面,由表面上看來,除波湃比較其他地方高,水流此其他地方急之外,毫無出奇的也方,兩兄弟不禁興致索然。他倆商量一會,知道這一代波浪散碎的原因,必定是因為海底遍佈岩石的原故,既然海底岩石多,那麼奇境也必然不少,魚類貝類當然更多,決定由一人先到海底去探查一番,然後換另一人下去,但是誰先潛下去呢?

    兩兄弟爭論了一會,還是先由哥哥下去,本來述明是不願意後下的,可是他人小鬼大,想到哥哥下去探明白之後,該輪到他時,就玩一個痛快,所以也就不反對了。

    述先把一條很長的殭蠶繩子綁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綁緊在船上,攜帶着魚鏢,七首,取了一個“鷺鷥分水”的姿勢,竟向海底潛下去。

    述明一面搖船,一面注視着那條殭蠶繩子,上的標誌,知道哥哥已潛到三百多尺的海底,這時他們已經到達木欄頭的中心海面,但是浪花壁立,波湃洶湧,到處都是漩渦,述明雖然藝高膽大,也覺得這地方確有點邪門,所以也把另一條殭蠶絲繩子綁在自已身上,把匕首等護身武器帶好,以應急變。

    正是述明把繩子各物準備妥善的時侯,忽然看到海里那條繩子不規則地亂動起來,顯然地海底下的哥哥遇上了敵人了,不過他很相信哥哥的功夫,不會出什麼毛病,他緊緊地注視那條繩子的動態,神情也顯得很緊張,忽然,繩子一沉,竟然又拖去二十多尺,這時述明更緊張起來了,他急利用絞盤車的力量想把繩子收起來,説也奇怪,以他兩臂三四百斤的實力,加上絞盤車的滑勁,竟無法把繩子拉上半尺,那繩子如急急地抖動。

    王述明看到這種倩形,再也不拉那條繩子了,他兩腳一頓,一個“孤雁穿雲”躍起一丈多高,在空中一個翻身,頭向下,足向上“魚雁奪食”勢“刷!”的一聲,竟順着海面下的繩子。一落就是三四丈,仗着一落之勢,雙手向後猛拔,他那小身子竟如箭一般,向海底直鑽,不消片刻,他就看到約莫離開十餘丈的地方,那繩子的盡頭,海浪翻滾,血絲隨着氣泡急急往上升,就像無數珍珠鏈子一樣,他心中一急,雙手拿着魚鏢,匕首,雙腳向後一扇又接近了七八丈,這時他才到一團五色斑瀾的東西在那裏翻翻滾滾,好容易看出是一條長大無比的鰻魚,和他的哥哥糾纏在一起,哥哥的身子整個被那條鰻魚箝得密密地,只剩有雙手叉在鰻魚的頸上,頭卻頂着鰻魚的下顎,那鰻魚-牙裂嘴,想吃又吃不到人,魚和人就那麼死拼。

    王述明不再遲疑,雙腳一-,竟撲向鰻魚的身上,王述先看到弟弟冒險大為着急,他把頭一搖,就想示意給弟弟,要弟弟速逃性命,那知他這一搖頭,卻使鰻魚的下顎脱掉了羈絆,饅魚那血盆似的大嘴,纏纏如劍的利齒,竟朝王述先的頭上落下來,如果王述先被這鰻魚一噬,勢必斷頭喪命,説時遲那時快,王速明就利用這間不容髮的時機,右手的魚鏢用力一伸,恰巧伸入鰻魚的大嘴裏,身體往前一蹤,竟把這把魚鏢連鏢柄也送進了鰻口,當然是無法吃人了,王述明出手得勝,立刻把左手的匕首交給右手,朝那巨鰻的身上一戳,那知巨鰻毫無損害,反而把人彈退三四尺,王述明大吃一驚,但他到底精細異常,這時他知道巨饅無法吃人,他就慢慢地在饅身上尋找入刀之處,居然給他看出這條巨鰻的腹部,有一圈一圈的白點,和其他的地方完全不同,他立刻把匕首的尖端向那白點一抵,左手抱着鰻身向後一拉,右手的匕首向前一送,這一拉一送竟然把匕首穿入鰻腹,王述明再把七首一搏,向上一挑,把柱子大小的巨鰻挑破一尺多長的窟窿,那條巨鰻那受得住兩處嚴重的創傷,那鰻身忽然一緊之後,就漸漸地癱軟下來,王述先這時一躍而出,拔出手中匕首,朝那鰻身一連刺了幾十刀,雖然戳不進去,倒也消一消胸中之氣。

    王述先脱離鰻魚糾纏後,那鰻魚的身體慢慢地伸直,述明很尖,他看到那鰻魚長長的尾巴,深藏在一個石巖洞裏,他立刻向那石洞蹤身,好歹也要把挪鰻魚拿出來帶回家去,等得他把鰻尾完全拉出來的時候,卻看到石洞旁邊銀光一閃,只見一棵紅黑相間高不滿三尺的小樹上,結着八九十顆銀白色葡萄大的果子,他想:“海里面的樹,也會結果,結來給誰吃,可不是邪門?”

    但是那果子的顏色終於吸引他的好奇心,他立刻泳了過去,一伸手就摘下兩顆往嘴裏送,只覺一股熱氣直透丹田,滿口香洌,精神一爽,述明年紀雖小,但也知道這種果子是好東西了,可是要摘下來卻沒有地方裝,乾脆就連根拔起,當他好容易把樹根連那塊小岩石起出來的時侯,卻看到下面還有一個尺來長的小鐵盒,也就把它套在褲帶上,這時他越看那果子就越愛,一邊手捧着,一邊手摘下來吃,到他和王述先會合時,只剩有三十多顆了,他一看到哥哥,急忙忙地就摘下兩顆往哥哥嘴裏一送,述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嚥下去之後,精神一振,本來他鬥那巨鰻已經精疲力倦,而且在水中久了,蹩着氣很是難過,可是這兩顆果子,卻使他感到異常舒適,兄弟兩人共用一條繩子,另一條繩子卻拴在巨鰻的鰓上,不消片刻,他倆回到船上,把那條巨鰻也慢慢拉上淺水來拴在船尾,打着漿,朝向濤村慢慢划着。

    這一同王述先兄弟真是快樂之極,他們看到那麼大的五色鰻魚給他倆殺死了,更看到從深海拿上來的果樹和那香甜的葉子,兩兄弟你吃一個我搶一個在爭着吃,“噯呀!我們吃了那麼多了,到底是什麼果不知道,別吃了,留幾個回家問王大伯去!”王述明忽然這樣嚷着,事實上他倆兄弟也已吃夠了,到他這慶一嚷已僅存有六個銀果,零零地掛在小樹的枝頭。

    他倆高談闊論剛才的事,倒把危險忘得一乾二淨,“弟弟!我見你拿一個長長的東西上來,到底是一件什麼東西?”王述先老早就看到述明帶上來一個尺多長的鐵盒放在身旁,同時早就想問個明白,可是因為搶着吃銀葉,卻把它暫時忘記了,這時忽然想到,就順口問起來,“是一個鐵盒子,不知道里面放的什麼東西,倒很沉重哩!”述明隨手一拔,很輕鬆地把它拔成二段,原來只是套着的,但裏面卻沒有半點水澤,而且還藏着一把短劍。

    王述明握着劍把向外一抽,只見綠光一閃,劍已出鞘,耀得雙目幾乎睜不開來,王述明不禁大喊一聲“好劍!”又自言自語説:“劍倒是最好的劍,但是如太短了些,反而只像匕首。”這柄劍的確太短了,劍身只有六寸長,連劍柄也不超過一尺,闊度不過一寸,可是泛着閃閃的綠光,縱然是外行的人也知道是一把好的劍,兩兄弟又把玩一會小劍,就仍由王述明用殭蠶絲繩串好佩在身邊。

    這時王述明又作起痴想來,“這把小得像韭葉樣的劍,不知比那把匕首怎樣?”原來王述允弟兄所佩用的那把匕首,是當年王大伯到暹羅的時侯,買來的緬甸銅,經過千鑄百鏈而成,一共鑄成五把,一把由王大伯自用,一把是王大伯的兒子王小舫佩用,一把贈給大徒弟浪裏鯊丁魚丁世成,還有兩把恰好王述先兄弟練習水功,沒有好的兵刃防身,在水裏不便利用長兵器,所以把剩下兩把,分贈給兩兄弟,那知王述明想了一想,一手拔匕首一手拔劍,把匕首向劍上一斫,只聽到“嗤!”的一聲,匕首竟被截成兩斷,把個王述明弟兄嚇得發呆。

    述冼説:“弟弟!怎麼搞的?你把王大伯贈給我們的匕首給毀了,怎麼好意思?”

    “毀就毀吧!誰叫它那麼不中用?”述明一面説,一面把劍尖對準了刀身一刺,竟又把匕首刺了一個洞,這時王述明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縫,在嚷着:“等會見王大伯,我就説匕首太不中用,不!是我的劍太好了!哈!哈!嘻!嘻!”王述先見他弟弟得意忘形的樣子,倒也不能説什麼了。

    兩兄弟邊説邊劃,這般小船看看就要離開木瀾頭海面的時候,他兩感到這艘小船越劃越吃力,而且海水卻是黃黃的一片,似乎是一種固體東西,隨着海水飄浮着,此時小船漸漸向一面側下來,“哥哥!又是什麼邢門來了,這回讓我先下去看看,給我這把劍發個利-!”

    王述缶才喊得一聲“小心!”早貝述明一個“驚蛙入水”,竟往海底潛下去,那捆殭蠶繩子一百尺、二百尺、三百尺,急速地往海底直-,王述先既顧慮那海面上浮起來的黃水,更顧慮到海底下弟弟的安全,忽然間小船一震,王述先連忙一看,原來那捆繩子已經完全放開了這時船卻反向木欄頭中心海面移動,慢慢地脱離了黃水的範圍,他知道是弟弟在海底搗的鬼,但如果不是這樣,小船也無法脱離黃水了,奇怪的是小船剛剛離開黃水約有百來丈遠之後,忽然停止下來,海里面的繩子卻不停地打轉和抖勤,由這種情形看來,王述明又是遇上了怪物了,憑他那把利劍還要打那麼久,可知怪物的厲害。

    不過,他知道弟弟絕不會受危險的,第一、弟弟的水功此他高明;第二、手裏還有那把利劍;第三、剛才自己吃了二三十顆銀果,現在覺周身温暖,中氣充足,而弟弟卻吃那麼多,當然更是氣力充沛了。

    所以,他很有信心地注視者海面的變化。果然,過了一會,遠處卻冒出一個人頭來喊道:“哥哥!快收繩子!這個東西蠻討厭哩!”王述先看到弟弟不順着繩子上,而從遠遠的地方突然冒出來,就知道情形不簡單,趕忙絞回繩子,船和人相對前進很快的就接近攏來,他把弟弟拉上船來一看,又是吃驚,又是好笑!

    原來王述明的腿上,盤着兩條碗口粗細褐黑色的韌性物,上船之後,王述先把它後半段紮緊了,抽出小劍只一兩劍就完全切斷了,王述明兩腿獲到了自由,兄弟兩人合力把那怪物拉上來一看,那怪物如有圓桌大小,有八條五丈多長的腿,已經切斷了兩條,而另在一條腿上卻也鉗着一隻三、四百斤的大海蟹,再仔細重看那怪物,卻是一條龐大無比的章魚,章魚的口裏津津地流出黑色的汁,海蟹的背上如穿了三個窟窿。當然是弟弟的傑作了,可是這一人和兩怪為什麼一個拖着一個,總是想不出其所以然來。

    王述明歇了一會,才嘆一聲“好危險”!“弟弟!到底是怎麼一同事?”這時王述明一改平時嬉笑頑皮的態度,很嚴肅地説:“現在倒沒有什麼危險了,不過,我們總得設法繞過這一大塊浮沙,才有回家的希望呢,”述明頓了一頓,又説:“就這樣吧!我從黃沙這邊下水,遠遠遊着,哥哥划船和我平頭前進,只要看到我的繩子一沉,立刻就把我拉上來。”於是他又把一塊小小的木片丟在海面上,只見那木片向船頭方向漂去,述明滿臉堆笑説:“對了,我們把船掉過頭來,從這個方向走,等走出黃沙之後,我再告訴你!”

    王述先看着弟弟那些古怪的動作,不由得蹩着一口悶氣問:“黃沙?你説那黃色的水是黃沙?”述明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接着説:“那黃沙兇得很哩!我們趕緊走,如果天黑以前,脱離不了那黃沙的包圍,那就要在海上過夜,還不知道要遇着什麼危險哩!”他説完了不理哥哥説什麼,又跳到海里,向黃沙那裏游去。

    王述先看到弟弟遊了百來丈水程之後,就拐了一個方向,王述先只好悶葫蘆地也改了船的方向,這樣遊着、划着、沉下、拉起,經過了兩個多時辰,才見王述明向船位游過來,王述先知道已經離開黃沙海面,王述明回到船上,兩兄弟就一面劃一面唱,好像剛才沒有遇上什麼危陵似的,但是,亂哼亂唱一會之後,王述先又蹩不住了,“弟弟!那幾條怪物是怎麼搞上來的?”

    “好!好!我就告訴你!想你還不知道人家艱苦哩!”王述明兩鰓鼓得高高地在説,王述先看了他弟弟那付撒賴的樣子,倒也覺得異常好笑!既然他肯説了,就由他撒賴一會吧。

    原來王述明第二次下水,他的意思要查察那一片黃色的水,到底是什麼東西,有多寬多深,所以他下水之後,立刻就準備向黃水潛去,那知他還沒有到達黃色的海水,卻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然往下一沉,用盡各種方法也浮不上來,這時他知道遇着危險了,本能地抽出小劍準備着,同時注視着前頭,防備着有什麼惡物來襲擊。

    但是,一無所有,只見黃色的水向他身上滾滾而來,他自己倒也分別不出他是向下沉,也是黃水向上湧了,他捏了一把黃水仔細地看一看,就看出掌心上浮着無數細沙,心裏不禁大為着急,他當然知道,在沙裏是不能以遊冰的方法浮起來,只好讓他沉下去再説,不一會就感到身上繩子一緊,他知道繩子已經放盡了,這時身子已沒法沉下去,所以他就藉繩子懸掛之力,往橫方向猛闖,王述明這樣做法,恰像一條中鏢槍的大魚,拖了船逃跑一樣,這一來無意中,卻把小船拖離了險地。

    王述明往橫方向闖了百來丈之後,卻看到前頭一道黑黝黝的海溝蜿蜓着,這道海溝是深不可測的,但又引起他的童心,他很想在海溝裏找到一點希奇的事物,所以盡力往下沉,卻不道那海溝裏的水,只管向上翻騰,恰和浮沙相反,無論用什麼方法,也潛不下去,正在這個時候,他感到腳上一緊,一條碗口粗細的長臂,已繞在他的腳上,他毫不猶疑地對着那長臂戳了一劍,這一劍顯然已把那長臂戳了一個對穿,可是它卻沒有放鬆半點,而另一隻腿又被另一條怪臂繞上,而且被繞的部位,更如萬針刺膚,隱隱作痛,他把劍起出來,對那才繞上的長臂又是一劍,這樣才暫時解除了腿上的痛芭,但那兩臂卻把王述明的身子慢慢拉着倒退,同時他看到還有幾條長臂遠遠地在他的面前幌動。

    這時他知道如果掙扎一下,給那幾條長臂同時捆上,就只有一條死路,所以他動也不動地裝死,不久就看到一個大圓球狀的東西,在閃着兩點綠光,他想“這個大圓球,可能就是怪物的頭部,”於是他握緊了小劍準備着,當他的身子距離那圓球約二三尺時,他把身子一伸,刷、刷、刷,一連就是三劍,那圓球噴出墨汁般的黑水,腥臭得令人作嘔,他連忙向前一縱,連那圓球也被他大力拉出四五尺遠,這時,他知道那圓球怪已沒有什麼力量了,正待把它帶出海面的時候,卻見到那隻龐大無此的海蟹,向他這方面游過來,雖然不知道它是好意惡意,然而在生物世界裏,弱肉強食總是不變的定律,果然那大蟹接近之後,張開三尺多寬的大鉗,夾着圓球怪物另一條長臂猛拉,王述明恐怕再遇上兇猛的怪吻,立刻拖着腳上兩條長臂,縱身過去,在那大蟹背上刺了一劍,再一搗,就搗成一個大窟窿,可是那隻大蟹卻張着另一把大鉗,和八隻腳同時對王述明身上抓來,如果給它的爪搭上,可就要被刺穿了胸腹,如果要給它鉗上,那怕不變成兩段,王述明那敢怠慢,立刻採取攻勢,向大蟹的背上欺身,大蟹因為翻轉不便,又連受兩劍死了,仍然鉗緊圓形怪的長臂不放,所以一齊帶上海面,才知道那圓形怪乃是一隻龐大無比的章魚。

    王述先聽了弟弟陳述的經過之後,叫聲“慚愧!如果是我,老早被章魚吞到肚子裏去了!”述明説:“還不是有了這把劍,要不是這把劍,我還不是被這兩個怪物當做點心,恐怕不還夠哩!”他説到“怪物”兩字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朝船後一望,綁着巨鰻巨鯉的繩子在船後拖得筆直,挪巨鰻巨鯉巨蟹,載沉載浮地跟在小船的後面一路往向濤村蕩去。

    王大伯以為他兩兄弟出海練習,最多也不過是一兩個時辰就可以回來了,那知等到中午還不見影子,三番兩次地派人到沙灘去了望,卻連船影也不見,王仲甫和王大伯也親自到沙灘去,但他們能見到什麼呢?二老急得像熱石上的螞蟻一般,盡在那裏打轉,王仲甫更急得直搓手,心裏雖然埋怨着王大伯不該放他兩兄弟單獨行動,而口裏卻不便講出來,王大伯口裏雖然不斷地安慰王仲甫,説他倆小兄弟水功很好,不致於出事,但他自己心哩,何嘗不萬分着急呢?

    他更知道水裏不比陸上,在陸上遇着毒蛇猛獸還可以跑,但在水裏遇着兇猛的動物,想跑也跑不掉,只好暫時躲到巖洞裏,而這也不是好辦法,萬一水怪守住巖口,時間一長則人非被蹩死不可,水功再好也不中用。

    太陽已向西落,向濤村的漁船一艘接一艘地歸來,王大伯向每一艘歸帆詢問述先兄弟的消息,都是每次落空,一個可怕的念頭侵上了王大伯的意識,不覺一聲喊“莫非他倆到魔海吞舟的地方去了!”王仲甫見他喊了“魔海吞舟”之後,臉色大變,急忙拉着他的手問:

    “什麼魔海吞舟?趕快告訴我!”這時王大伯也深悔失言,使得王仲甫吃驚,迫得把“魔海吞舟”的情形略為説出來。

    原來上古時代,海南和中國大陸本是一塊整整的陸地,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火山地震,地殼陷落,把海南島從雷州半島分開來,當中只隔四十里的海峽,在進入海峽的北端,就是現代被公認為世界航線上第二個最危險的海面木欄頭附近的海流湍急,暗瞧密佈,而且經常有一種流動性的浮沙,這些浮沙隱現無常,出沒不定,不論是什麼船舶,遇到了浮沙萬難倖免,有時船舶航行好好的,卻忽然膠着不動,浮沙從四面滾滾而來,把船圍在中央,而浮沙越湧越高,把整艘船壓沉到海底;有時船泊在浮沙的旁邊而以為是一個小島,人也可以上去散步,可是一夜之間去得無影無蹤,船被擱在尖鋭的礁石上,給海潮衝擊成為無數的碎片,因為這種浮沙像鬼怪般出沒,當地人就把它叫做“魔沙”;又因為它經常出沒在木欄頭海面,所以又把那海面叫做“魔海”,附近幾十裏的漁民,誰也沒有膽子駕舟進入魔海,今天因為不見他兩兄弟的船,所以偶然想起這個地方來。

    王仲甫由王大伯的口中知道“魔海吞舟”這塊海面,同時知道王大伯説過不準王述先兄弟往木欄頭去,不禁更加着急,他明白王述先兄弟的個性,你叫他不要去,他可偏偏要去,除非你將利害分析清楚,所以他知道王述先兄弟必然是往“魔海”去了。

    這時王仲甫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凝望着魔海方面,果然給他看到一顆微小的黑點,飄呀飄呀飄在海面上,他忙對王大伯説了,不久看到那個小黑點漸漸變大,漸漸看出是一艘小船了,王大伯恨恨地説:“這兩個兄弟真太頑皮了,要是我的孩子倒要好好打他一頓!”

    不消多時,在沙灘上的王大伯和王仲甫等人,已經看到他兩兄弟大唱大鬧地划着船,船竟如箭般飛快,卻不知道他倆那來那麼大的力氣,霎霎間,船就駛向岸邊,而且還憑着餘勢衝上沙灘來,王大伯一眼看到船後面跟着的龐然大物也衝上沙灘,不禁連連倒退,給王述先兄弟笑得打跌,連忙跳到王大伯和王仲甫的身邊,這個喊師父喊伯伯,那個喊師父喊爺爺,那王仲甫看到兩兄弟安全歸來,已安慰得流下幾滴眼淚,那還肯責備他們呢。只見那述明一蹦一跳地把繩一拉,述先也去拉另一條繩子,卻從海哩拉上幾個龐大的怪物來,王述明大喊道:“伯伯!趕快告訴我這幾個是什麼怪物?”

    王大伯看着王述明拉上來的是一個五六百斤重的大章魚和一個三四百斤重的大海蟹,已經大為驚奇,及至看到王述先拉着那條繩子,一面拉一面往沙灘上跑,拉起一條柱子大的東西,長長的睡在沙灘上倒有二十多丈,王大伯不禁一聲怪叫起來,這一叫,倒把在附近整理漁具的村民停下他們的工作,跑過來看那條大鰻,無不唧唧稱奇,憑王述先兩個小孩子的力量,就殺死那麼大的鰻魚,怪不得個個都露出欽佩的眼光了。

    王大伯一看這條鰻魚之後,一疊連聲叫人拿幾個大水桶來,一面問王述先“你們是誰殺死這條鰻魚的?”王述明以為大伯會罵,連忙説“我殺的”,王大伯睨了他一眼再問“倒底是誰殺的?”王述先點點頭説:“真是弟弟殺的!”接着把殺鰻的經過説出來,王大伯王仲甫和村眾等一面聽,一面驚歎,怔怔的聽完了之後,王大伯走到王述明的面前,一把抱他起來,滿臉流淚地連説:“述明!你比我強!這向濤村的兄弟,都要沾你的光了!”

    王大伯這個突然的動作,不但使述先述明驚慌無措,即幾百村民也莫明其妙。王大伯把述明親了一會才放下來對眾人説:“你們知道王述先殺的這條鰻魚是什麼名字嗎?它是一條血鰻!”村眾聽説是“血鰻!”又是一陣歡呼,竟有幾個人走過來,把王述先兄弟高高舉起,因為説起血鰻的好處,他們都懂了,只有王仲甫和述先兄弟還是不懂,正待詢問的時候,村民已經挑着大水桶五六擔如飛而至,王大伯連忙叫他們把水桶拿海水洗了,一對一對並排在沙灘上,拿了一把匕首插入鰻腹的白點,一寸一寸地割起來。

    王述明看得不耐煩起來,他走到王大伯的跟前説:“大伯!你割得這麼慢,豈不要割到半夜?”

    王大伯若有介事地説:“到半夜弄得好,還算好哩,它的皮是這麼堅軔,不慢怎行?”

    王述明更忍不住了,他説:“大伯!休看我!”他跟那把小劍拿出來,朝鰻腹一刺就入了半寸,喊聲“剝你的皮!”把劍點在鰻身上,一路跑着,鰻皮就隨着他的劍鋒裂開來,幌幌就切開三丈多,把所有的沙灘上的人驚得瞠目結舌,看看就到了鰻首,王大伯喊聲“且慢”趕快走過説:“這裏等我來,休把你使的那把家夥給我用”,王大伯接過那把小劍,只見綠光閃爍,端的是一件寶物,不禁暗暗稱奇,乃問道:“你這把小劍在那裏拿來的,怎麼以前我沒見你用過?”“在海底拿到的,等一會再告訴你,還另外有好的東西哩!”王述明答了,王大伯暗想“別看這孩子頑皮活潑,倒是福緣深厚哩,那隻大蟹和章魚可能也是給他殺死的”所以也不再問他了,可是王仲甫卻悄悄把述先拉在一邊問了起來,述先把當天在海上所遇到的事統統説了,王仲甫也是一陣讚歎!

    王大伯接過小劍向鰻頭一戳,然後把傷口向桶裏一放,一拔劍,一髏血光泉湧入桶裏,眨眨眼就是一桶,裝了二十多桶之後就沒有多少了,這時王大伯大聲喊了幾個人過來,把鰻血拿去分配,大人每人一碗,小孩每人一杯,要他們立刻喝下,同時告訴他們不要喝冷水,王大伯自已也留下一小桶,叫王仲甫和兩小兄弟喝了,這時候卻見任乾玉從村裏飛跑過來,王述明眼尖先喊道:“任叔叔,在這裏!”任乾玉過來説:”我差一點就要失井曠世仙緣!”王大伯説:“你不是往九村去了,怎麼又跑回來了?”。

    任乾玉説:“下午我在九村聽到從七洲洋回來的船説,他們在七洲洋的山上,遠遠看到木欄頭海面,有一艘小船,而且他們還説,不知道那一村的船倒黴了,本來他們想去救援,但説起木欄頭誰不怕?上午我已知道兩兄弟出海,聽他們這麼説,恐怕是兩兄弟的船陷在那裏,連夜飯不肯吃跑同來報信,那知回到村裏一問,才知道你們在這裏割鰻肉喝鰻血哩,想不到我這一片好心卻變成了福氣了!”,王大伯也掏了一碗鰻血給任乾玉喝了,此時村人都已喝到鰻血,漸慚散去,王大伯才開始割剔那鰻肉,暮色也漸漸深黯起來,王大伯忙叫村人把那大蟹和大鰻魚抬回去割,但是村裏人卻沒法子抬走,王大伯只好用劍把它割成十幾大塊給村人抬回祠堂去現在沙灘上剩下王大伯等十幾人,留下來處理那血鰻,這時王仲甫又想到鰻皮是那樣堅軔,倒要把它好好地剝下來,經過制煉之後,可能是一件最好的防身衣服,還有那鰻骨如果拿來做成鞭,豈不比武林所用的蛇骨鞭、鯉骨鞭強多了,於是他把這個意思對王人伯説了。

    王大伯道:“老哥!你這意思恰好和我相同,你看這隻血鰻有二十四五丈長,鰻皮就可做成十幾套緊身衣服或水靠,還可以做三四件背心,都是刀槍不入的至寶,我長那麼大來要想找一條小血饅都找不到,卻不道靠了述先述明小兄弟,使我們全村人都蒙了他的福廕。”

    王仲甫問:“老弟!你剛才要各人喝那麼多鰻血有什麼用處?”

    “用處多着呢,血鰻的血又叫做解毒丹,不論什麼毒都可以解救,喝了鰻血之後,經過了一晝夜,我們身上的血也起了抗毒的變化,以後就是被毒蛇、毒魚或是毒獸等噬了,只要不是傷及要害,僅是那毒液便不能傷害。我們靠海洋生活的人最怕的是鯊魚、電鰻和水母,鯊魚雖然吃人,但還可以和它拼命,惟有電鰻和水母才是漁民真正的剋星,凡人遇上電鰻,只消它一抖身子,那周圍十丈的水就變成死本,人也喪了性命,魚也喪了性命,可是喝過血鰻血的人,對於電鰻則毫無顧忌了;水母是一種很小的東西集結而成為一大塊,它在海上漂流着,伸下很多長腳倒須,不論是人是魚,接觸了它則周身紅腫-痹,四肢痙縮而沉身海底,喝了血鰻血之後,也不怕它了,這隻鰻大概有二千多年了,或者還會有鰻珠,聽説血鰻生出來頭一年就是一丈長,以後每百年長一丈,百年以後的血鰻就是鰻珠,鰻珠可以避邪、避毒、開霧、夜光、避暑、避寒,可謂天下的至寶,等一會我仔細搜一搜,如果真是有鰻珠,就是他倆兄弟的洪福了。”

    王仲甫等人聽了王大伯這一解釋,才恍然大悟,兩小兄弟更喜歡的直跳,王述先道:

    “有這樣好處,也不枉辛苦一趟把它拖回來了。”王述明卻説:“從明天起,我敢抓蛇了,它要咬我,我就打它半死!”

    王仲甫白了他一眼道:“這個小傢伙真是魔星!”

    王大伯等人七手八腳割那鰻肉,半個時辰就割完了,王大伯叫他們先把鰻肉挑回去,只留下王仲甫、任乾玉和王述先兄弟等五人,看守着鰻骨和挑不完的一大堆鰻肉,這時王大伯對王仲甫等人説:“剛才人多,怕宣揚,我不敢取鰻珠,這些無價之寶露了出去是不妥的,我已經看到那些鰻珠了,不過取出來後,它立即會大放光明驚動別人,倒要先準備好包裹的東西哩。”

    王大伯想了一想,就把鰻尾的皮割下一尺多來,恰好就是一個皮袋子,王大伯叫述明拿了袋子裝到鰻魚的顎下,然後用劍朝着血鰻上顎一割,從裏面割成兩半,雙手用力一擘,只見毫光滾滾落下很多顆鰻珠來,這些鰻珠都滾到鰻皮袋裏,王述明連忙收好袋口説:“那麼多鰻珠,請大伯分配吧!”

    王大伯連忙説:“這些珠子我是取出來給你兄弟的,分什麼?要不是你們把這條鰻拿上來,我們連鰻血也見不到一滴,還説什麼鰻珠?而且我們漁人有了這無價之寶,反會引起別人覬覦,招來大禍,倒是你倆兄弟習武的人,將來到深山大澤有了這鰻珠,可是一大幫助哩!”王仲甫也勸他要一顆,王大伯再三不肯,王述先又要給任乾玉一顆,任乾玉也是再三不肯要,只好算了,仍由王述明貼身收下來。

    一會兒,先抬鰻肉回村的人又來挑第二次鰻肉,王大伯把鰻肉分成二十段也給他們挑回去了,然後把鰻骨平均切成兩段,一路拖回祠堂,只見祠堂裏亂烘烘地,擺下十幾桌酒席,原來是村裏父老主辦的酒席,王仲甫等連忙招呼一下,回到房裏把東西除下來收好,王述先兄弟洗了澡後也到外廳來,這一頓喝得每一個人昏天醉地,盡興而散。

    次日早晨,王仲甫還宿酒未醒,卻聽到述允述明在祠堂外的廣場大聲喊打,以為發生什麼事,連忙到外面一望,原來是兩兄弟一個拿着鯉骨的上半段,一個拿着下半段,在那裏前三後四,左五右六地亂舞亂打,喊笑成一團,王述明拿的是前一段,望着述先頭上就箍,述先一跳開去,那鰻頭骨卻箍上一個石墩,“吧!”的一聲,把那石墩箍成兩半,王仲甫大驚,連忙叱止了,一問,才知道他倆兄弟鬧着玩的,王仲甫走過去拿起鰻頭骨一看,並沒有經毫損壞,但也訓導他兩兄弟一番説:“鬧着玩也不能這樣鬧呀,要是箍在頭上,那還了得?”王述先笑笑道:“他才箍不到我哩,他箍的總是那些石頭。”把手一指,王仲甫順着瞧,原來十幾個石墩,個個都被箍成兩半,雖然弄得啼笑皆非,但心裏也暗暗滿意了。

    下午王大伯來了,送還那柄小劍,又問道:“述明!你現在有好的劍了,我原給你那口匕首呢?”

    王述明的小臉不禁一紅,嚅嚅地説:“伯伯!那口匕首給劍毀了,”

    王大伯大笑説:“大概你不知道是劍好刀好,就拿來試試吧!”述明點點頭,王大伯對王仲甫説:“這孩子又聰明,又誠實,只是性子急一點吧,他福緣深厚,將來必然成名而且是魔鬼的剋星哩!”

    王仲甫嘆一口氣道:“但願如你老弟所説吧,不過我的本事已全教給他倆兄弟了,如果不遇名師,充其量也不過比我稍勝一籌而已,要説出人頭地談何容易?就拿今天的情形來説,他倆兄弟的功夫已非我所及了,擔誤他倆的前途,我真是一個罪人哩!”

    王仲甫説着説着不禁掉下,王大伯聽了更是驚異,説道:“他倆兄弟的功夫,竟能超出老哥,是言過其實吧?古人雖有青出於藍的事,但也要有相當時間才行呀,他倆才學一年的武藝,那能進步那麼快?”

    王仲甫説:“他們的輕功和內功我還沒有試過,單單拿膂力來説,他倆兄弟就比我強多了,今早上祠堂前面的石墩,一個一個都被述明這孩子打成兩半,這種功力就非我所及了。”王大伯聽他這麼一説,不由得暗暗稱奇,可是,他倆小兄弟肚子裏明白,述先望了述明一眼,嘴一奴,打了一個手勞,就見述明跳跳蹦蹦跑到後面去了,王大伯笑着罵:“你這兩個小鬼頭,越大越壞了,有話不説卻鬼鬼祟祟地搗什麼鬼?”王述先又是神秘地一笑。

    可是王述明笑嘻嘻地出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小紙包,來到王大伯面前説:“伯伯!你猜是什麼東西!”

    王仲甫喝道:“好沒規矩,伯伯那知道是什麼東西,快説!”

    王述明小臉一紅,笑道:“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呢,不過已經吃很多了,昨夜人多不夠分,所以沒有拿出來,今天正好請爺爺和伯伯看是什麼東西,好告訴我們。”一面説一面打開紙包,一陣清香竟撲入鼻孔,只見六顆銀白色的果子滾動着,王大伯拿一個起來一聞,精神自然一爽,但也不知道是什麼,王仲甫更不知道是什麼,只好問:“你們從那裏得來的?”

    “爺!他從海里面殺死血鰻之後,就看到這些果子,連根都拔回來了,那把小劍就在樹根下,我昨夜只告訴劍的事,卻忘記了告訴還得了這些銀果。”王述先搶着答覆了,又接着説:“我們昨天在船上搶着吃了很多,弟弟吃得更多,他在水裏就吃了幾十個,到後來想起連果名也不知道,所以才留這幾個回來問的,不然,在海里餓着肚子,再多幾十個也吃完了,説也奇怪,我們吃了銀果之後,就不大覺餓,肚裏的氣總是-烘烘的,本來弟弟的力氣比不上我,可是今早上我拿上半截鰻骨,雖然能夠拿起來,但總沒有弟弟舞得輕鬆,跳躍也沒有弟弟靈活,可能就是吃了這些銀果的緣故呢。”

    二老聽完述先的話不禁同時“哦!”了一聲。

    王仲甫跳起來説:“慢着吃,等我試試看!”立刻拉着王大伯到門外,王仲甫很吃力地拿起上截鰻骨,可是沒有辦法把它抖直起來,王大伯也吃力地拿起下截鰻骨,情況也和王仲甫差不了許多,輪到他倆小兄弟來拿,都是單手拿起,輕輕一抖,那鰻骨就隨勢筆直起來,王述明更把鞭往後一圈,從頭上向前箍去,“吧!”的一聲,把原先打成兩半的石墩打成粉碎。

    二老交換了一眼,點點頭讚歎道:“仙緣!仙緣!”

    他們正要轉回祠堂的時候,卻聽到任乾玉在笑喊:“那麼大的熱天,還要練武,小兄弟為什麼拿石頭來發氣了?”他一面説一面走來,王仲甫見他來到,心裏大喜説:“任世兄!

    我們正有點小東西給你辨認辨認呢,”於是五人同進了大廳,任乾玉早就注意桌上放着的果子,大叫道:“你們到那裏得來那麼多銀果?”

    “真的是銀果?你且説有什麼好處着!”二老幾乎同時叫起來,任乾玉道:“我也不知道是真銀果假銀果,不過道書上有這麼一段記載:‘銀果,實圓而白,產於南海深處,感地中火而生,三年結實,服之令人氣力倍增,有返老還童之效,與芝實,萍實等同服,久之,脱胎換骨,長生不老。’呢”王仲甫點點頭道:“到底是讀書人聞多識廣,任世兄已經猜中了,述明弟兄亂打亂撞叫做銀果,卻不道真是銀果,這也奇了。”

    大伯再要他小兄弟吃,他倆再也不肯吃了,述明還説:“我們吃了那麼多,還要再吃,難道真要成仙不成!”

    王仲甫吃了兩顆銀果之後,立刻告退到後廳去了,王大伯和任乾玉知道他去練功,也不打擾他,任乾玉往桌上拿起那把劍,順手拔出來一看,卻見一道線光閃出,暗暗驚奇,他把那小劍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很奇怪這把好劍為什麼沒有一個名字,而且那劍柄烏油油地,似乎是後來裝上去的套子,但是拔又拔不出,搖也搖不動,不過,他對這劍柄總抱有一種疑惑,靈機一動,他把王述先叫過來説:“小兄弟!這劍枘必然有古怪,你力氣大些,拔拔看,能否把它分離出來”。

    王述先先把劍套回鞘裏,再一手握劍潭,一手握劍柄,用力去拔,結果仍是分毫不動,而且把小臉兒漲紅了,只好把劍交給王述明的手裏,王述明部也古怪,他先不急急拔劍,只是反覆查察那劍柄結合的異狀,看了一會,他臉上浮着笑容,用左手姆往劍潭上一推,那劍潭卻被他推向右邊,再順手一拔,“霍!”的一聲,居然把柄套和劍柄分離,只見那劍柄上毫光閃爍,原來柄的兩旁各鑲着半寸寬一寸長的晶玉,玉的旁邊圍繞着燦爛奪目的小珠。

    任乾玉接過王述明遞過來的劍,再詳細的尋找,卻看到那兩塊透明的晶玉之下,隱隱約約地顯出“綠虹”兩個篆體文字來,但這柄劍的出處,卻非任乾玉所能知道了,不過,由那劍柄的裝飾,和劍身的長度看來,似乎不是上陣用的兵器,也許是古時女子用以防身的利器,可是王述明知道這柄劍叫做綠虹之後,卻如醉如痴,念不絕口,王大伯等人,見到他這付失神的樣子,倒是暗暗好笑。

    任乾玉和王大伯欣賞一會綠虹寶劍之後,正待交還述明,這時王仲甫走出來了,王大伯順手把綠虹劍向王仲甫手中一遞説:“這枝劍叫做綠虹”。

    “綠虹?”王仲甫驚得叫起來,任乾玉説:“照這樣看來,師父必定知道這柄劍的來歷了?”

    王仲甫坐定了才輕輕地説:“這柄綠虹,不知是不是那把綠虹?”

    王述明驚訝地問:“什麼?有兩把綠虹?”王仲甫白了他一眼,嚇得他又低下頭去,王述先連忙在他耳邊説:“兄弟!不要打岔,讓爺爺説可不好嗎?”

    王仲甫看到他倆這種情形,心裏也起了一種憐惜和內疚,他倆還是一個小孩子,那能就嚴厲要求他學成人的言行呢,所以很快就接下去説:“如果是那把綠虹,則述明這孩子不但福緣深厚,而且恐怕還有仙緣之分,最低限度,也可以成為一代奇俠,不過,要是那把綠虹,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殺孽太重,自從鑄成這把劍之後,已不知殺了多少奸邪貪佞,但也有不少成名的俠客,因為擁有這把劍而引起異派覷覦,失手喪命哩!”這席話,説得王述先、王述明兄弟毛骨悚然。

    王大伯原來側耳恭聰,很想早一點知道絲虹劍的來歷,那知聽着聽着卻聽出這一套劍論來,他一個不耐煩,賭着氣道:“那還不是有德者得之,無德者失之那一套,管它是真綠虹假綠虹,你先把它的來歷説出來吧。”

    王仲甫知道王大伯急於想知道劍的來歷,乃笑了一笑説:“綠虹劍是春秋戰國時名鑄劍師歐陽冶子所造,歐陽冶子一生鑄了六把出名的劍就是巨闕、青霜、紫電、吳鈎、魚腸、和綠虹,前四柄是長劍,後兩柄是短劍,除了吳鈎是雙劍之外,其餘都是墨劍,都是同一時期的出品,聽説都已成為神物,吳鈎更能夠單獨飛起來取敵人首級;這六柄寶劍連吳鈎可算是七柄,它的長度和寬度各有不同,劍光的顏色也有分別,指彈的聲音也有分別。巨闕、青霜、紫電三劍,在戰國時失蹤,到了漢唐兩朝偶而出現;吳鈎劍鑄成之後就流入吳王夫差之手,後來越國滅了吳國,此劍從吳宮裏飛去;魚腸劍是每人都知道是燕太子丹買贈荊軻刺秦王的那一枝,後來收入阿房宮,到楚人焚燬阿房宮之後,魚腸劍也是不見了;綠虹劍是歐陽冶子所鑄六劍中最短一柄,劍身寬八寸,長六寸四分,劍柄長三寸六分,金劍長一尺零一分,用指甲在劍身上彈起來,會發出一種金玉相撞擊的鏘鏘之聲,和上述的五劍同具有吹毫斷髮,斷金截玉的本能,別看這綠虹劍很矩,但它如帶有二丈四尺長的鑑尾,普通刀劍不但説接觸它的鋒鍔,只要碰上它的鑑尾也會被他毀折,本來這枝綠虹劍鑄成之後,被趙國重金購去,後落到秦將白起手中,秦亡之後,綠虹劍失蹤很多年,到了宋朝才再發現此劍在雲南哀牢山劍客玄玄子手中,玄玄子得到綠虹劍之後,如虎添翼,胡作非為起來,有一次玄玄子來到湖廣,被龍虎山張真人破了他的邪法,給匡廬劍客凌霄子聯合華山劍客霓虹子,蕭湘劍客赤貞子,和九華劍客湘靈子等人圍攻,經了兩晝夜的激戰,才殺死玄玄子這個魔頭,但湘靈子卻劍毀人傷,所以這枝劍就落到湘靈子手中,過了幾年湘靈子、凌霄子、霓虹子、赤貞子等老一輩劍客,又被玄玄子的徒弟各個擊破,次第被殺。此後幾十年間,循環報復,不知犧牲了多少俠客,到了元朝這枝劍忽然消失,一直不見有人提起,卻不道在海里會被述明找到。”王仲甫説到這裏又望王述明一眼,又繼續説“如果真是綠虹古劍,那就要帶來無限殺孽了!”

    這時,各人始恍然大悟,緘默了一會,任乾玉再説:“是不是綠虹古劍,我們拿尺來量一量不是可以證明了?如果真怕它帶來不幸,就乾脆把它丟回木瀾頭去,讓那些不要命的人去尋找還不是一了百了?”

    王仲甫聽了小禁呵呵大笑道:“任世兄説得倒是輕鬆,但是神物的出現,有關劫運的消長,豈是能一丟就了之的,老拙雖是武夫,但曾聽過先師説,這類寶刀寶劍已經通神,有緣的人才能遇合,如果我們把它丟掉給另一魔頭取去,豈小是帶來更大的災害?祗有讓它落在我們的手中,作為清除奸先,保衞善良的利器,才是正理哩!”王仲甫這番話説得王大伯任乾玉不斷地點頭、感佩!

    本來王述明聽説要把劍丟掉,已經滿肚子不願意,但後來聽到爺爺説不必丟,又是滿懷高興,他這些舉動和表情,都落在幾個大人的眼裏,王仲甫看他雖然是小小的年紀,唇紅齒白,滿臉稚氣,但已是星目含威,赤氣隱透華蓋,意料他將來必然是惡人的剋星,不過他還沒有學到好的武功,深恐讚美他反會養成他驕傲的習性,而妨害了他將來習武的前途和報仇的願望,所以他一味用壓的手段,以圖去掉述明的驕氣罷了,這時他看見述明滿臉高興的樣子,倒也覺得這孩子的可愛,於是他叫述明去借一把尺子來,述明一步一跳地出去了,王仲甫又對王大伯任乾玉等人説:“這枝劍不用量我也敢決定它是真的綠虹了,昨晚上割鰻的時候,我就看到它閃閃的線光,雖然知道是一件寶物,但是怎樣也想不到會是上古奇珍,剛才被任世兄提起,我就聯想起來了,但不知你們怎樣看出來的?”

    任乾玉把如何看出劍柄古怪的地方,和述明分解劍柄的情形説了,王仲甫更讚歎道: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何況那麼大的機緣,豈不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述明這孩子,小小年紀,偏多遇合,可見一切勉強不得,不過,他的武藝還是在幼稚階段,這枝寶劍又鋒芒太露,恐一旦遇上高手,不但被人奪去寶劍,甚至還失去生命哩,還是述先這孩子,老成持重,安安穩穩,現在還沒有什麼遇合,但是將來的成就,未必就會落於述明之後哩!”仲甫掛念着王述先、述明兄弟的前途,不覺竟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任乾玉忙接口婉勸道:“神物既然遇合,述明兄弟必然有他的機緣,也許處處得貴人幫助,逢凶化吉,師父何必耽憂?就拿他去木欄頭這件事來説,那地方去一萬人就要死九千九百九十九,惟有他倆兄弟去了不但依然無恙,還要拿到寶物回來,反使全村受福,再説他如果在未得到這把小劍之前,就遇上那大鯉魚和大海蟹,那就是一籌莫展,兩兄弟的小命都要葬在魔海魔沙裏,偏他倆就有這麼巧,先獲得寶劍,又偏是心中好奇把王大伯給他的匕首毀了,迫着他不得不帶這把寶劍下水,很輕易地-死那兩隻大怪物,如果匕首不毀,他必然帶着匕首下去,鬥起來真不知鹿死誰手,這可不是他逢凶化吉的遇合麼?”王仲甫一想,這些話確是道理,而且自己這方面有着這麼多人關心,倒也大大地安慰了。

    他們正在談論間,述明也一蹦一跳地把裁尺借來,五人就圍在桌旁,看王仲甫量劍,果然長短大小和王仲甫所説的綠虹劍不差分毫,直樂得述明拉這個拉那個,幾乎要打起滾來,任乾玉瞪他一眼道:“你喜歡什麼?剛才師父説這把劍是我認出來的,贈給我了!”

    王述明望着他的眼睛笑道:“你騙人,你才不要我的東西呢,那些珠子給你都不要,還要我的劍呢!”

    “我就要劍,不要珠子!”

    “你真的要劍,我就贈給你罷,我還可以設法另外弄到一把,不過……”王越明很認真的説,“不過什麼?”任乾玉又迫着他,王述明望爺爺和各人一眼後,嚅嚅地説:“不過……不過我怕這枝劍會傷害了你咧!”任乾玉倒想不出他要説這樣一個道理來,還以為他是故意的,免得別人要他的劍,所以追着問:“難道不怕害了你?”

    “這劍是我把它帶同來的,害了我是應該的,我要拿他殺惡人,-不了惡人,惡人就殺了我。但是,如果我怕惡人殺我就把劍給你讓惡人-了你,這種事還能夠做麼?爺爺説過,你也説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不是嗎?”王仲甫聽到他後面這兩句禁不住把他兩兄弟一摟過來,又安慰又憐惜地説:“孩子,就憑你這個好心,就會得到蒼天保佑了,不要怕,劍給還你,好好去利用這枝劍,不要辜負了這枝劍!”説到這裏,王仲甫已經聲音暗啞了,親自到房裏找來一根殭蠶絲繩替他穿好劍環,並且親自替他佩上,這時的述明,真是春風滿面,難以形容,惟有王述先在旁邊對這位弟弟看了又看,對王仲甫説:“爺!你看弟弟真像一個美麗的小劍俠呢!”

    王仲甫今天真是高興極了,他最高興的是王述明雖是那麼頑皮,一晌就耽心他會陷於虛浮、輕薄,但到了緊要關頭,才知道他如存着大仁的至性。所以他替王述明結好佩劍之後,立刻笑眯眯地拉着王大伯和任乾玉説:“我們去試試銀果的功力去”。

    述先、述明兩兄弟在後跟出大門,已見王仲甫一個箭步到鰻骨的前面,一手拿着鰻骨,一面對王大伯任乾玉笑笑道:“讓老拙先試一試”更不遲疑,大喝一聲,那鰻骨就筆直飛起,他也像王述明那樣把鰻鞭往後一圈,從頭上向前箝去,“吧!”的一聲,居然也把原已分成兩半的石墩,箍成六七塊,樂得呵呵大笑起來,向王大伯招手道:“老弟,你也來試試看”,王大伯試過了,任乾玉也跟着試,他們每人都能把鰻骨鞭抖起來,但功力卻要差得遠了,王仲甫很滿意地對王大伯説:“想不到兩顆鋃果,有這麼大的效能,抵得十年功力,今後不但任世兄練功時事半功倍,就你老弟來説也是身輕體健,大有補益呢!”

    這時王大伯卻招王述先兩兄弟過來説:“你兩兄弟演一回輕功吧!”料不到他倆同時搖搖頭,王仲甫也覺得奇怪,再問道:“為什麼王伯伯要你們演輕功,你們不演了?”

    述明搶着答道:“別的倒還敢演,惟有輕功不敢演,”

    王仲甫更覺得奇怪,再問述允,述先道:“我們吃了那些銀果之後,只覺身上輕飄飄地,今早上爺還沒有起來,我們站在這裏只一跺雙腳,就跳上了屋檐,還好沒人看見,如果用力一跳,真不知跳有多高,現在人又那麼多,萬一跳得太高了,豈不給別人説成妖怪了?”

    “那麼到晚上再練吧!這兩段鰻骨太長了,還是把它割短了才行,不然使用起來不大方便。”王仲甫説後,向王述明要過綠虹劍就割起鰻骨來,他把那鰻骨割成七尺的、五尺的,只有頭尾兩段是二丈四尺,一會兒就割成三十多段,就利用原有的脊筋,把兩頭結起來,然後把脊骨上的枝骨削成尖尖的,有了這柄綠虹劍,那消兩個時辰,已經制成三十多條鞭,只要用藥水蝕去浮筋爛肉,裝上把手就可以用了,王大伯等人看畢了制鞭的工作之後,才一同把骨鞭搬進祠堂,並就武館用晚飯。

    王仲甫於晚飯後教完館徒的功課,就和王大伯任乾玉帶同王氏小兄弟往樹林裏去演輕功,那樹林也可以説是天然的輕功練習場,在以前王仲甫也曾經帶他兩小兄弟來到這塊地方,但是二三十丈高的椰子樹,高聳入雲,八九丈高的繞榔樹拖着它那苗條的身材,像小姑娘般的隨風搖曳,有永不會結果的鐵樹、檳榔,也有葉實——的菠蘿蜜和香蕉;王仲甫知道王述先兄弟吃過那麼多的銀果之後,一切武功大非昔比,自已萬萬不及,除了各種招式部位是他倆兄弟稍有不到的地方之外,已沒有指點他倆的餘地了,與其獻醜倒不如藏拙來得高明所以進入樹林深處之後,就叫兩兄弟儘量演練起來。

    首先由王述先演練,他先向王仲甫鞠了一躬,再向王大伯等人一躬,就見他雙足一頓,一個“乳燕投空”身形已拔起兩丈多高,斜斜地落在一棵小恍榔樹頂的嫩花上,巔巍巍地一足立定,轉過身來同向王仲甫等人來一個“低頭拜佛”算是敬禮,也算是他下一招式的起手,再見他左掌向外一推,右掌向右上方一託,這式“乘風破浪”身形已離開小恍榔,而落到右邊三丈多遠的小檳榔樹上,接着就是一跳一式,一式一招施展起王仲甫教給他的三百六十一手“猴王拳”來,在那樹頂上踴躍如飛,看得王大伯任乾玉兩人目瞪口呆,連到王仲甫也自嘆不及,甚至於自己的師父演起來也未必能夠這麼靈活,可是,王述明卻縐縐眉頭道:

    “爺爺,我回去拿兵器來好媽?那麼大的地方,這樣孤另零的打法,真不好看哪!”

    這時王述先已演到八十三式了,“過一會就要輪到你了,拿兵器還來得及嗎?”王仲甫也覺得不表演兵器是一個缺憾,但恐怕王述明拿兵器來時,述先已演完了,“不妨事”述明答了一聲,輕輕地一躍就是四五丈,一溜煙似的穿進密林去了。

    本來從演武這片樹林到祠堂,要走兩裏多路,但王越明走了二十來丈之後,不耐頃那彎曲的道路,輕身一縱上了樹梢,竟自直向祠堂,電掣風馳的飛奔。

    王仲甫等人看那述先演練到第三百零一式“野馬追風”的時候,卻聽到背後輕輕的喊聲“爺爺!”,他回頭一看,卻見王述明全身勁裝,懷中隱隱發光,站立在自己的後面,心裏想“這孩子怎麼快就回來了”,不過這套“猴王拳”的後幾十招正是最精彩的階段,所以趕忙向他擺擺手,仍然靜靜地看下去,只是王述先小拳亂點,密如風雨,一團熙影在樹頂上滾來滾去,看得王大伯等人屏思呼吸,幾乎窒氣起來,忽然見王述先身形一變,一個黑影撲面而來,那個黑影一落,向各人一躬倒地,這才知道王述先演練完畢,大家才得鬆一口氣。

    王大伯看過王述先的演練,已歎為觀止,回頭對王述明説:“小兄弟!你還有什麼好的給我們看?”王述明還沒有同答,王大伯又“呀”一聲再問:“你胸前閃閃的是什麼東西?”王述明道:“剛才我回去拿兵器,換衣服的時候,忽然想起那些鰻珠放在家裏不妥,所以連那二十四顆鰻珠統統帶來了,因為沒地方裝,只好裝在衣服哩,那知道他的光還要透出來!”

    王大伯説:“放在家裏誰偷?”“村裏人當然不會偷,但是萬一來了高手把他偷去,那才不值得哩,以後我把它分開和哥哥帶着,誰也沒法來偷了,是嗎?”王述明這樣回答,連到老江湖的王仲甫,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心機慎密,乃説:“好罷!上去演練一回給王伯伯看!”王述明答聲“是了!”向王仲甫一躬再向王大伯等一躬,雙腳輕輕一頓,身形一起,一道黑線似的落在一棵五六丈高的檳榔頂上,連停也不停,又上了十一二丈高的椰樹,幌幌眼就見他跑出半里之外,站在一棵二十多三十丈高的椰樹上。

    還好當晚有很好的月色,否則連王述明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不但王人伯任乾玉看不出他到底怎樣去的,連到王仲甫也看小清他是用什麼身法,只見他一路亂翻亂滾。

    任乾玉又是驚訝又是羨慕地對王仲甫道:“師父!你教給小兄弟這套是什國功夫,能不能教我,我能不能學成功?”

    王仲甫道:“那裏是我教的,還不是那幾十顆銀果的功力?”

    王述先聽着爺爺和任叔叔一問一答,不禁笑得連連打跌道:“弟弟那是練什麼功夫?他仗着身軀靈巧,把我們做小孩子打筋斗的那套,搬來上演罷了,”王仲甫聽他一説,特別注意端詳,果然看出王述明是頭手腳身並用,在樹梢上打筋斗,不過他這筋力卻很特別,頭一頂就拔起二三丈,身一彈又是二三丈,手一撐就是五六丈,腳一點就是七八丈。

    王仲甫等人看到述明在遠處翻騰一會之後,身形一收,一道黑線急速向空地上射來,眾人正待驚喊一聲,已見述明輕飄飄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躬着身、拱着手,在那裏敬禮,任乾玉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只道是王述先的輕功好,那知述明的更妙,於是,更堅定了習武的決心。

    這回輪到他倆兄弟同時演練了,他倆悄悄商量了一陣,每人拖了一段鰻骨鞭就要縱上樹去,王仲甫連忙喊聲“來不得!”飛身出去一攔,倆兄弟連忙垂手侍立,王仲甫道:“你們怎麼用這鰻骨來搞?鞭法又沒學過,萬一失手怎麼辦?”

    述先答道:“我們剛才商量過來,用拳對拳,別人看不清;用力對鞭,刀要折,用劍對鞭,鞭要毀,只好用這亮晶晶的鰻骨才好。弟弟拿重的,我拿輕的,打起來弟弟勝在力,我勝在快,彼此不吃虧。”

    王仲甫一想,這也是道理,而且沒有什麼兵器好用,只好囑附道:“不要真打,你們對舞一回吧!”

    王述先兄弟在樹梢上對舞了一會鰻骨鞭,起初還是兩個各自分開的身形,但是兩團白光各自滾動,可是越舞越緊,越舞兩個身形越近,各人眼光一花,已見一團白光包圍了另一團白光在中央,中央的白光雖然屢次要突出外圍,可是給外面的白光布成了一層光環,中央的白光看着衝到光環,又給擋同去,只好得風聲呼呼,樹葉零落,王大伯等人雖然站離開他們比武的地方有二十丈遠近,也給他們的鞭風颳得衣袂飄飄,王仲甫暗道:“述明那孩子天賦聰明,倒也罷了,怎麼連到述先的鞭法,也是不弱,自己因為鞭法不行,沒有教他們,但這套鞭法竟是風雨不透,難道在那裏偷學來的?”

    這兩團鞭影滾了約有一頓飯的時光,忽然聽到述明喊:“哥哥!你要小心了!”那邊答了一聲“來吧!”就是那光環一緊,“霍!霍!霍!………”中心光團附近的樹枝,竟折下幾十枝,樹葉灑了滿地,接着匹練似的一道白光衝入中心那團白光裏,只聽到“蓬!”一聲大響,夾着“喲!”一聲慘叫,那中心的白光竟是一斂,落到地面上,一株不大不小的恍榔樹,如被齊腰折斯,倒向那邊去。

    王仲甫正看到緊張的階段,忽聽到“喲!”的一聲,一團白光墮地,急忙連環進步衝到樹底下,只見越先坐在樹根下在喘氣,述明卻坐在旁邊推述先的胸口,王仲甫不禁大驚失色,急忙問:“傷在那裏!”

    “沒有傷!”述明替哥哥答了,王仲甫看到果然沒有傷,才放心了,這時王大伯和任乾玉也趕過來埋怨道:“你們是怎麼打的?嚇壞人了!”

    王仲甫也問:“你們這套鞭法,在那裏學來的?”

    王述明——地説“爺爺教的啊!”

    “胡説!”王仲甫喝道,王述先笑笑道:“真是爺爺教的啊!”王仲甫這時既詫異又吃驚笑着喝道:“你們兩兄弟都胡説!我什麼時候教你們鞭法來了?”

    王述先這時才説:“本來爺爺沒有教鞭法,但是弟弟卻把‘猴王拳法’用在鞭上。起初我們還是亂舞,後來不知怎的,弟弟卻像有路子似的。一招一招地打出來,我只得連連退守,到我看出他的鞭法是從猴王拳化出來的時侯,已經是無還手之力了,其實還手也沒有用,他的招又狠又快,人家一招未完,他已變了四五招,這還不是爺爺教的麼?”頓了一頓又説:“可惜我的馬兒被他打死了!”

    任乾玉詫異地問:“你又有什麼馬兒了?”

    王述先指着那棵斷了的樹道:“我退守的時候,已把那棵樹當做馬,我的鞭要護人兼護馬,現在馬兒可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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