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仇奔前道等候馮真,忽聽一個陰冷話聲入耳,回顧之下,不由暗道一聲:“苦也,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身前,站定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男的身穿青衫,五綹長鬚飄拂胸前,女的徐娘半老,風韻依稀,腮邊一顆豆大的紅痣。
對方,正是“乾坤雙煞”。
“乾煞西門琛”嘿嘿一聲栗人冷笑,道:“小子,你這身打扮不俗,的確找不到‘屍’氣了!”
顯然對方仍認定宮仇是“黑白雙屍”的傳人。
“神煞吳鶯鶯”風情萬種地一笑道:“臭男人,這小子骨格清奇,你看……”
“乾煞西門琛”一瞪眼道:“賊婆娘,你別大白天做夢,自身都難保,還動這歪念頭!”
“坤煞吳鶯鶯”笑容一斂,道:“該怎麼辦?”
“迫出東西再説!”話聲中,轉向宮仇道:“小子,看你人還不笨,應該識相,爽快點交出來吧!”
宮夥心中暗自焦急,他知道要想脱出“雙煞”之手,難比登天,而馮真又不見動靜,吉凶未卜,當下恨恨地道:“在下再次聲明,不是‘雙屍’的傳人!”
“坤煞吳鶯鶯”道:“也許你真的不是,不過,小子,仍得交出‘一元寶-’!”
“辦不到!”
“那你不否認你得到那半本秘笈了?”
“在下沒有承認!”
“乾煞西門琛”冷哼了一聲道:“小子,你且先説出‘雙屍’的生死下落吧?”
“不知道!”
“你真的找死?”
宮仇偏激之性大發,怒吼道:“下手吧,我宮仇誓不皺眉,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殺我你們會後悔!”
“後悔,什麼意思?”
“有一天我會殺你倆!”
“哈哈哈哈,小子,口氣不小,憑你這句話,我今天決不殺你,留你一條小命,等你將來報仇,不過,話説回來,你仍須交出‘一元寶篆’!”
“神煞吳鶯鶯”雙眼不停的四下游盼,忽地道:“臭男人,別再撞上那老怪物,我們換個地方吧!”
宮仇心中暗忖,老怪物?莫非就是馮真仿他口音驚走“雙煞”的人?
“乾煞”似乎也極忌憚“坤煞”口中的老怪物,聞言之下,毫不思索地道了一聲:
“好!”抄起宮仇,彈身飛逝。
“就在‘雙煞’帶走宮仇之後不久,三條人影,疾奔而至。
來的,正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和兩名劍手,三人當然不知道宮仇已被“雙煞”帶走,略不稍停地追了下去。
不旋踵間,又一條小小身影,飛射而來。
“呀!”
驚叫聲中,身影陡地停了下來,他,正是騙走“黑心國手”拚命趕來的馮真。
馮真伸手從地上揀起一物,栗聲道:“這是仇哥哥的頭巾,怎會遺落在此,莫非他……”
於是,他開始在地面上搜尋,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但他失望了,路面上除了些新舊的車輛,蹄痕,腳印之外,他一無所見,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他捧着頭巾,在當地發呆,眼眶裏淚水一轉一轉的。
破風之聲傳處,黃淑惠一行三人,去而復返,一見馮真之面,齊齊剎住身形。
兩名劍手,刷地抽出長劍,一左一右搶佔方位,把馮真圍在品字形中。
黃淑惠顯然十分震驚,駭然掃了馮真一眼,脱口道:“你竟然脱出我爹之手?”
馮真沒好氣地道:“你爹算什麼東西?”
黃淑惠秀眸一張,喝道:“你膽敢……”
馮真狠狠地道;“你爹死了!”
兩劍手同時驚呼了一聲,黃淑惠芳容大變,厲聲道:“你説什麼?”
“我説老毒物死了?”
就在此刻
一個暴雷般的聲音道:“小鬼,老夫把你挫骨揚灰!”
馮真回頭一看,赫然是“黑心國手”追了下來,一彈身,朝道旁林中遁去,其勢如電,兩劍手和黃淑惠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別説截阻了。
且説,宮仇被“乾煞西門琛”挾着,電閃飛奔。
他在被帶走的瞬間,故意遺下頭巾,目的是希望馮真能看到而知他已遇險,這期間,他並沒有存在任何奢望,第一,馮真是否能脱出“黑心國手”之手,尚成問題。第二,即使馮真僥倖得脱,見到頭巾,也僅只知道他可能遇險而已。第三,“雙煞”功力深不可測,落入他倆之手,一切等完,縱令馮真知道,又將奈何?天下事可一而不可再,馮真勢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模仿別人語音,再度驚走“雙煞”,而且,“雙煞”到底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尚在未知之中。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來在一片窮山惡嶺之中。
“雙煞”繞着那絕壁懸巖奔馳,一失足使將屍首無存,令人怵目驚心。
不久之後,來在一座三面絕壑,僅有一線石樑連通邊峯的險惡峯頭。
峯頭約半畝地大小,怪石磷峋,虯松遍佈,四周霧氣蒸騰,那唯一的通道石樑,半隱霧中,長約百丈。
宮仇甚是納辛,何以“雙煞”專揀這類險峻的絕地存身?
“乾煞西門琛”一鬆手,放了宮仇,陰冷地道:“小子,在這‘一線峯’頭,就算你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宮仇生死已置之度外,聞言只冷哼了一聲,口中仍念念不忘馮真。
“坤煞吳鶯鶯”接口道:“小子,説,‘一元寶-’現在何處?‘黑白雙屍’的下落如何?”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道:“不知道!”
“小子,我雖答應過不要你的命,但活罪夠你受的?”
“貪婪無恥,武林敗類!”
“乾然西門琛”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罵得好,現在你先嚐嘗‘侏儒神通’縮骨抽筋的滋味!”
話聲中,人已向宮仇身前緩緩移來。
宮仇亡魂皆冒,如果被這種邪門功夫所傷,這輩子將生不如死。
隨着“乾煞”的近逼,他步步後退。
一退再退,不自覺地已到了絕巖邊沿。
“乾煞”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再退你就屍首無存了!”
他滿心以為這句話會使宮仇止步,然而,他失策了,如果他立即下手,宮仇的確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他存着一種貓戲老鼠的心理……
宮仇生性高傲偏激,當然不願在“雙煞”手下生死兩難,驟然之間,他有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暴喝聲中,奮力擊出一掌。
他承受了“白屍”的全部內元,這拚死一擊,力猛如鯨波怒濤。
“乾煞”冷笑一聲,故伎重施,雙掌圈劃之間,把如山勁氣,引向一邊。
“隆!”然巨響聲中,峯頭岩石飛射。……
幾乎是同一時間,宮仇縱身跳下了無底絕壑。
他這一跳的動機,旨在尋死,他不願任由“乾坤雙煞”宰割。
如果他交出那半本“一元寶-”的話,或可保全性命,但他不屑如此。
人,在面臨生死抉擇的一瞬間,根本沒有深思熟慮的餘地,全憑一時的直覺,而這直覺觀念的產生,基於一個人的性格。
宮仇就是如此,他不願落入人手而出此下策,這是一念由行動,一切後果和利害的影響,他沒有考慮。
“乾坤雙煞”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小小年紀,竟然性烈如火,視生死如無物,齊齊驚叫一聲,電閃前掠,但,遲了,“雙煞”縱使功力通天,也無法挽回這突變的悲劇,宮仇已消失在深沉無底的絕壑之中。
宮仇一念輕生,身形如殞星飛瀉,剎那之間,他感到死不瞑目。
父親,在他的意念中是一個謎。
母親,慘遭姦殺,他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母親生前時常向他提及的三件事,第一,練成蓋世身手,劈倒巨松,挖取秘密,第二,若遇另一個持有與他同樣玉鎖的人,男的結為兄弟,女的結為夫妻,第三,必須修習上乘劍術。這些,在母親死後,算是成了遺命,可是,他一樣也沒有做到。
承受了“白屍”的功力,接受了對方的半部“一元寶-”,但無法實踐所許諾言。
刁鑽慧黠的小弟馮真,今後將永無再見之期。
這些意念,在剎那間電襲心頭,使他感到直如萬箭鑽心一般。
於是,他為死亡而顫慄了。
但,這只不過是瞬眼的意念,下落之勢,急遽加速,神志逐漸不清。
這絕壑似乎深不可測,久久仍不見底。
驀地,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被什麼東西一拉,接着“嗤!”的一聲裂帛之聲,長衫似掛在突巖稜角或是伸出巖壁的樹枝之上,降勢猛剎,然後,裂帛聲中,長衫碎裂,再度下瀉。
這一勾,使殞落之勢十卸其八。
“砰!”
身軀落實,劇痛中,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再度甦醒,但覺金芒隱約,想來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沒有死!我居然還活着!我沒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語着。
此刻,他感覺到生命的可貴,也體驗到了生的價值。
他想起着非中途長衫彼勾住,減緩了下落之勢,此刻早已粉身碎骨,焉有命在,不由下意識地一顫。
他想爬起身形,方一轉側,但覺全身骨痛如折,像是被拆散了般,汗珠粒粒而冒,忍不住哼了一聲。
喘息有頃,他開始打量四川,見自己落身之處,絕壁圍環,半空白雲繚繞,只能見到峯堅半腰,再以上是迷茫一片。
驀地
他被眼前地面上的景象震驚了。
由身旁起,五丈以內,寸草木生,佈滿了凌亂的足印,像是一個練武場,場邊,隆起了一個小土丘,長滿了野草,土丘旁,擺着一具棺材,棺蓋掀在一邊,從風雨剝蝕的痕跡來看,駭然是一具石棺。
棺木旁,人立着一塊墓碑。
宮仇揉了揉眼睛,定神辨認,只見墓碑上大書着:“天下第二劍手……”
下面是空白,沒有名姓,再以下是“之墓”兩個字。
他駿然了,這是什麼回事?
“天下第二劍手”是誰?
為什麼棺材暴露?
從地上的腳印來看,此地並非沒有人跡……
在好奇心與警惕心的驅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掙扎着站起身來,挪動着艱難的步子,走向那具石棺。
一看之下,更加困惑莫名。
石棺是空的,像是根本沒有裝過人,靠地面的部分,已布了一層青苔。
墓碑之後,是一個墓穴,是就地面的岩石壘成的。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
一個意念,閃上心頭,“此非善地!”死裏逃生之後,他意識到生命的可貴,目前,他重傷之身,不能再擔半分風險。
最急迫的是,他必須迅速療傷,由療傷一念,使他想起杯中那瓶馮真竊自“黑心國手”
丹房之中的療傷聖品“歸元丹”。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他笑了笑,目光遊掃之下,十丈之外,樹叢夾着怪石,看來是個極好的藏身之所,於是,他向那片濃密的叢林走去,選了一個剛能容身又能外觀的石隙,坐了下來,取出“歸元丹”,一口氣吞下了五粒。
這“歸無丹”是“黑心國手”精心煉製,武林人想求一粒,已相當不易,宮仇卻得了整整一瓶。
靈丹妙藥,畢竟不凡,甫一入口,立化津液順喉而下,齒頰生香。
宮仇自得“白屍”輸以全部真元,“任”“督”之脈已通,加上靈丹之助,療起傷來,事半功倍。
當下閉目垂簾,按照母親生前所授的玄門正宗心法“五心向天”,導元引氣,以助藥力推行,不久,使入了物我兩志之境。
一個時辰之後,功圓果滿,宮仇由虛返實,正待起身。
“鏘!”
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傳入耳鼓,舉目從石隙中望了出去,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場中兩條人影,各以長劍往地,互相對峙。
奇怪,這兩個人怎會到這荒山絕谷之中來比武?
背對這面的,是一個白髮黑袍老者,面孔看不清,迎面向這方的赫然是一個青衫書生,雖遠隔十丈,仍能看得出那青衫書生面孔奇醜無比。
突地
那黑袍老者哈哈一陣狂笑道:“三十五年苦鬥,今天將可決定誰躺進這具石棺了!”
宮夥心頭猛地一震,三十五年苦鬥,莫非這兩個人出鬥已經三十五年了?這確實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但,不對呀,那青衫醜書生,説什麼也不會超過三十五歲,怎會與這黑袍老者比拚了三十五年呢?王十五年並非是一段短的日子,就算那書生駐顏不老,但兩人又為了什麼不了的恩怨而在這絕谷之中苦鬥三十五個寒署呢?
怪不得自己墜谷之初,看到滿地腳印。
從那老者後半句話看來,那石棺顯然是準備埋葬一兩人之中的一人,那兩人是不見生死不休的了。
這種打法,的確豪勇得近於殘酷。
碑上預留空位,想是準備添上死者姓名的。
但,天下第二劍手又作何解呢?
想及此點,心中倏有所悟……
心念未已,已聽那醜書生沉聲道:“這場比鬥,是應該結束了,不管是你死,或是我亡!”
那老者嘲諷般的道:“你氣餒了?”
“誰説的?”
“你的語意不是很明顯嗎?”
“我只覺得無聊、無謂,不值!”
“嘿嘿,三十五年前你該説這句話,現在晚了!”
“是的,我們該收場了!”
説完,雙方一陣可怕的沉默。
宮仇不自禁地感到熱血奔騰,他明白了,這兩名劍手,為了爭誰是天下第一劍手的虛名,而比拚了三十五年,難怪墓碑上預先刻的是“天下第二劍手”,勝的是第一劍手,那死者當然是第二劍手了。
這兩名劍手,不知是什麼來歷,兩人在深山絕壑之中,悄悄地爭天下第一劍手的頭銜,爭到了,又如何呢?有誰來為他傳揚呢?
如果兩敗俱傷,豈非可惜亦復可笑?
武林人,勘不破的,就是“名”這一關,前古如斯,而今益烈。
宮仇不由感慨系之了。
“鏘!”
人影一觸即分。
宮仇無法看出,雙方這一個照面使的是什麼招式,他只有一個感覺,奇,快,此外,他看不出什麼來。
片刻之後
雙方長劍再度揚起……
“鏘!鏘!”一陣連珠密響,雙劍交擊,互撞了數十下之多。
宮仇不由暗地咋舌,他想,這確實是武林中難遇的場面。
“砰!砰!”
人影一分,雙雙跌坐地面,喘息之聲,十丈外清晰可聞。
由於方位的改變,宮仇看清楚了那黑袍老者鬚眉俱白,唯是鷹鼻鷂眼,顯得十分陰騖,他的江湖閲歷,幾等於零,是以看不出比鬥雙方的來路,這時,他想起了刁攢古怪的馮真,如果他在場,他一定能認得出來。
事實非常明顯,雙方都已成了強弩之末,很可能的結果,將是兩敗俱傷。
如果雙方死了,誰是第一?誰是第二?
陽光被浮雲所掩,谷中顯得更加陰森冷寂。
場中雙方,緩緩站直了身形。
宮仇的心絃,隨之拉得緊緊的。
身形,慢慢移近,雙方相距不及五尺。
場面在死寂中,透出無比的緊張。
“鏘!”
震耳金鐵交鳴聲中,黑抱老者長劍折斷,手中剩下尺長一截劍桶,醜書生的劍尖,比在對方的胸膛上。
雙方,口角沁出殷殷碧血,顯然,都受了嚴重的內傷。
勝負已見分曉。
黑袍老者面上掠過一抹死亡的顫慄。
這一刻,像是空氣全部凝固了,凍結了。
醜書生的劍尖,久久沒有刺下去。
黑袍老者栗聲道:“你勝了,刺進去吧!”
一聲長嘆,醜書生收回了長劍,悠悠地道:“罷了,爭得這浮名何用,你我都已行將就木,留此餘生,永伴林泉……”
話聲未落,慘哼突起,醜書生以手撫胸,身形連連踉蹌,厲聲道:“你……你……無恥……”
長劍墜地,人也跟着栽倒。
這突兀之變,使宮仇大為震駭,分明醜書生已經勝了,怎地……
黑袍老者,口中發出一陣嫋鳴鴟號也似的狂笑,夾着斷續的語聲,道:“天下……第一……第二……哈哈哈哈!”
於是
醜書生被裝進了石棺,埋入墓穴。
黑袍老者在墓碑上迅快的幾劃,然後把醜書生那柄長劍納入自己的劍鞘內,踉蹌朝外奔去,瞬眼消失。
谷中恢復了死寂,像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只多了一座新墳。
宮仇茫然了很久,才長身走了出來,移向墓前。
一看,不由驚呼了一聲:“醜劍客!”
墓碑上原來的空白,已被填滿:“天下第二劍手醜劍客之墓”。
“他應該是天下第一劍手,他勝了,他放過了對方……”宮仇喃喃地自語者,竭力在分析這件事的因果。
“醜劍客”何以在勝了之後,突然慘哼倒下?
馮真的話音,似乎又響在耳畔:“……百年來僅見的劍術好手‘醜劍客’……三十年前失蹤,這也是一個謎!……”
“謎?”
這不是謎,“醜劍客”為了一個“名”字,與人比鬥了三十五個寒暑,現在,他是真的死了。
這件武林秘辛,宮仇是唯一的目擊者。
突然
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他的心田,“醜劍客”何以突然倒斃?
這念頭,愈來愈強烈,終於,他忍不住好奇心的催迫,他動手掘開了墳墓,思維再三,他揭開了棺蓋。
“呀!”他驚呼一聲,俊面立起抽搐,“醜劍客”胸前血漬殷殷,一段劍柄,露在外面。
剎那之間,他明白過來了,那黑袍老者,乘對方不備,突然以半截斷柄,刺入對方的胸膛,這種卑劣的手段,的確令人髮指。
若非“醜劍客”一念之仁,不肯乘勝下手,黑袍老者,焉有命在。
難道,武林人都是這麼邪惡?
在他人江湖的短短時日裏,他看到的是巧取,豪奪,用謀,詭詐、卑鄙……
“哼!”
那是一聲低沉窒息的呻吟。
宮仇不由毛髮俱豎,這聲呻吟,是發自“醜創客”之口。
難道他還沒有死?抑是自己的錯覺?
又是一聲微呻,死者的眼皮,似乎動了一動。
宮仇定了定神,伸手摸向死者前胸,不惜,心臟尚未停止跳動,對方果然沒有死,想不到黑袍老者狠心把他活埋。
於是,他從懷中取出一位“歸無丹”,扳開“醜劍客”的嘴,把藥丸塞了進去。
宮仇空有一身深厚的內力,限於所學不多,無法加以運用,助對方復元,是以塞下藥丸之後,他只有靜觀變化。
盞茶工夫之後,“醜劍客”長哼一聲,翻身坐起。
宮仇歡然道:“閣下……”
“醜劍客”醜臉一無表情,但目光中卻充滿了激動之情,截住話頭道:“你是誰?”
“在下宮仇!”
“怎麼回事?”
“閣下被那黑袍老者活埋,在下一念好奇,掘開墓穴……”
“老夫明白了,他人呢?”
“帶了閣下的劍離開了!”
“你,娃兒,怎會到這罕無人跡的絕地來?”
宮仇不願多加解釋,淡淡地道:“偶然!”
“是你救了老夫的命?”
“這……談不上救命二字,也算它是偶然吧!”
“醜劍客”從石棺中移出了身形,竟然有些站立不穩,一連晃了數晃,眼中驟現痛苦之色,奇醜無倫的臉上,依然沒有半絲表情。
宮夥心中暗道,好一個冷漠的怪人。
“醜劍客”摸了摸插在胸膛上的劍柄,淒厲地道:“想不到堂堂‘武當一老’,竟然卑劣陰殘到這種地步!”
宮仇一怔道:“武當一老?”
“不錯,以名門正派第一劍手自居的‘武當一老玉虛真人’!”
“他不像是道土……”
“他頂上沒有挽髻,不過,你忽略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道袍!”
“哦!”
“孩子,老夫生平從不平自受人好處……”
這一聲孩子,使宮仇大感不釋,冷冷地道:“閣下真的是‘醜劍客’?”
“你認為不是?”
“閣下的年齡……”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歲整!”
“一百歲?”
“嗯!”
説着,伸手徐徐褪下面具,赫然是一個鬚眉如霜的老者,只是老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想是流血太多之故。
宮仇駭然向後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前輩原來是戴了面具……”
“孩子,武林中唯一見到老夫真面目的,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剛才你給老夫服下的是否叫‘歸元丹’?”
宮仇大為愕然,對方竟然能一語道出丹藥名稱,點了點頭道:“是的!”
“那你是‘藥聖毒尊易卜生’門下?”
“藥聖毒尊易卜生?”
“怎麼?”
“晚輩不認識!”
“那你哪來他的獨門靈丹?”
“取自一個叫‘黑心國手’的人!”
“哦!也許他們是一家!孩子,老夫有個要求?”
“老前輩請講?”
“為老夫善後!”
“善後?”
“不錯,老夫自知時間不多了,孩子,願意嗎?”
“這‘歸元丹’晚輩身邊……”
“醜劍客”身軀晃了晃,面色更加蒼白了,愴然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靈丹雖妙,難救必死之人,老夫心脈若斷還續,三十五年不息苦鬥,內元所傷甚巨,神仙也無能為力了,不過,夠了,老夫百歲之人,死不為夭,能活轉來交待幾句後事,死也瞑目了!”
宮仇心中大是不忍,他母親生前一再提示,要他學劍,現在面對這百年來第一劍手,有説不出的感慨,對方決要死了,以他孤傲的性格,他是不會開口有所求的。
“醜劍客”轉身用手掌拂去了墓碑上“天下第二劍手”四個字,然後又道:“孩子,你師承何門?”
“沒有!”
“今尊堂?”
“姓宮!”宮什麼,他説不出來。
“醜劍客”不再追問下去,轉身又坐回石棺之中。
宮仇額聲道:“老前輩,您……”
“醜劍客”老臉微見抽搐,額際汗珠滾滾,費力地道:“孩子,你願意學劍麼?”
這話大出宮仇意料之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醜劍客”又道:“孩子,不必為難,老夫生平不收徒,現在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老夫不願平日受人恩惠,臨死無物可贈,由此向東五十丈之處,是老夫所居窟洞,壁間有本劍笈,舉以奉贈……”
説完,一陣喘息。
宮仇急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醜劍客”又道:“孩子,如你不接受的話,你就離開吧!”
宮仇突地豪聲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天必找那‘武當一老’,要他知道武林正義不泯!”
“醜劍客”目中忽放奇光,面上肌肉急劇的抽動,半晌,才激動無比地道:“老夫死了,但願‘醜劍客’不死……”説到這裏,突然頓住,神色一黯,頹然道:“老夫語無倫次,休怪!”
宮仇正想説什麼……
只見“醜劍客”雙目神彩漸收,狂叫一聲,拔出那插在胸前的半截斷劍,鮮血湧處,人已仰面栽倒石棺之中。
他死了,一代劍術名手就這樣含恨以終了。
宮仇沉思有頃,突地朝石棺下跪,祝禱道:“弟子宮仇,接受遺贈,願拜您老人家為師,誓必完成師父之志,‘醜劍客’不死,並誓雪師父之仇!”
祝禱畢,從“醜劍客”手中取過面具,和那半截斷劍,放入懷中,脱下他的青衫,然後蓋上石棺,重新掩埋,複用斷劍鏟去了墓碑上餘下的“醜劍客”三字,將就以斷劍改刻為“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幾個字。
諸事妥當,再次下拜,然後依指示朝東奔去,細尋之下,果然發現一個極為隱密的洞口,當下毫不考慮的衝了進去。
果然,在一個壁洞裏,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絹冊,封面上題了四個工筆楷書“萬流同宗”,下署“醜劍客”三個小字。
宮仇當時也無暇翻閲,隨手塞入懷中,覆在洞中的仔細巡視了一遍,見沒有什麼有價值的遺物,方才離洞朝谷外馳去。
豈知這谷竟然是個死谷,四周盡是插天巨峯,根本沒有出路。
以宮仇現在的修為,要想越峯而出,根本就辦不到。
思維再三,他有了一個決定,於是重新折回“醜劍客”所居的洞中。
他脱下鞋子,從襪底取出一小圈赤紅的東西,赫然是那張“白屍”所贈的人皮。
原來在“張仙祠”內,“白屍”把這張刺有半部“一元寶-”的人皮遺贈宮仇,宮他心知處境險惡,祠外不少武林高手,不計生死,目的就是這半部“一元寶-”,於是他把它藏在襪底裏面,是以“金劍盟”長老“神風老人”搜他身時,一無所見。
這張人皮,因為沒有硝制,已開始變硬萎縮,幸而宮仇是藏在襪底貼近腳掌,受體温的保護,勉強還可撕開,否則,這半部“一元寶-”就算毀了。
他費了極大的功夫,才把人皮平整攤開,由於字是刺上去的,已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時日再久,必將腐壞無存。
於是
宮仇不求其解,一遍又一遍地辨讀,先把它默記在心裏。
口訣記熟之後,他照式把所有圖解用木炭描摹在石壁上。
這樣,化去了兩天的時間。
一切停當,他用火焚化了人皮。
這被目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除了保留在宮仇的心裏以外,算是失去了有形的實質。
正如“白屍”所説的,這上半部“一元寶-”,全是練氣增元之術,艱深僻奧,玄奇莫測。
宮仇把全部心神,完全貫注在這半部寶笈中。
時光,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
谷內草木枯而又榮,榮而又枯。
宮仇依賴谷中的野草充飢,漸漸,他日數日不食,本來黝黑的石洞,在他眼中已絲毫無隱。
從草水的榮枯,他意識到兩年的時光已過去了。
半部“一元寶篆”,他已融會了約摸八成,最後一篇,講的是“金剛不壞大法”,這是千百年來,被認為功力的極限。
以他粗略的估計,這最後兩成如要竟全功,必須要至少五年的時間。
五年,這時日不長,但也不算短。
他想到謎樣的身世,也想到那些不知名的仇家……
也與恨開始折磨他。
他無法再耽五年,他怕萬一仇人死去?
於是,他放棄了最後的一程,他開始習練“醜劍客”遺贈的劍笈。
名雖劍笈,但卻附錄有掌、指、身法。
悟性,加上修習“一元寶篆”的成就,習練“劍笈”,如順風揚帆,一瀉千里,進境之速,連他自己也感到駭異。
半月工夫,他獲得了“醜劍客”身手的全部,而在內力方面,由於“白屍”所輸的內元,以及寶-的成就,超過“醜劍客”本人甚多。
這一天,他摒擋一切,準備出谷。
他瞑想着到母親墓前,毀掉那株巨松,發掘那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
他的心,開始狂跳,他不知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一擊而毀掉那株巨松,但一他充滿了自信,他想,那該不成問題。
他似乎一刻也不能稍待。
他把“武當一老玉虛真人”兩年前用以刺殺“醜劍客”的半截斷劍,和“醜劍客”用以掩藏了真面目一生的人皮面具帶在身邊,劍笈則埋藏洞中,然後封洞離開。
兩年,他該是十八歲了。
他換上了原來“醜劍客”所着的青衫,除面容外,他成了第二個“醜劍客”。
照在水中的倒影,使他自我解嘲的發出了一陣輕笑。
地盤算着出谷之後
訪兇!
報仇!
為“白屍”尋找她的女兒陳小芬!
為“醜劍客”報仇!
鬥“乾坤雙煞”!
更重要的是,找到刁鑽慧黠的小兄弟馮真,他對他有一種説不出的情懷牽縈……
顧盼之間,“醜劍客”的墳墓在望。
突然
他怔住了,但隨之而生的,是恨和怒,夾以陣陣湧起的殺機。
墓前,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眾,而最刺目的,是那件他念念不忘的黑袍,“武當一老玉虛真人”竟然也在其中。
不言可喻,這些人的目的,在證實被目為天下第一劍手的“醜劍客”,是否真的死了!
這榮銜是否該加在“玉虛真人”的頭上。
墓碑上,“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八個字,引起了來人的震驚。
“武當玉虛真人”激動而困惑地高聲道:“這谷里有人來過,改變了原來墓碑上的字!”
突地
一個陰沉冷漠的話聲接下去道:“諸位莫被這牛鼻子所迷!”
眾高手聞聲回顧之下,驚呼之聲爆空而起:“醜劍客!”
“醜……”
在距眾人不及四丈之處,像幽靈似的站着一個貌相奇醜的青衫書生,胸前右側一個劍孔,血漬結成了碗大一個黑印,手中,執着半截斷劍,目中射出令人心悸神搖的厲芒,遍掃眾高手之後,落在白髮如銀的黑色道裝老者身上。
奇突之變,像平地焦雷,震得所有入谷高手,目瞪口呆。
“醜劍客”沒有死!
“武當玉虛真人”老臉扭曲得變了形,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被他親手所殺,親手埋葬的人,居然會復活,這不但離奇,而且恐怖。
汗珠,從老臉上滾滾而落。
空氣在迫人窒息的情況下,透着莫名的恐怖。
“玉虛真人”下意識地抽出了長劍,語不成聲地道:“你……沒有死?”
“死!每一個人必然的歸宿,但‘醜劍客’,豈能死在劍下!”
語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慄。
這“醜劍客”,正是宮仇的化身。
“玉虛真人”老臉變成了死灰之色,目中盡是駭芒,脱口狂叫道:“不可能!”
宮仇冷冰冰地吟了一聲,不屑地道:“是的,不可能,以閣下堂堂武當一老,竟然能做出這等令武林同道齒冷的卑鄙殘毒的事來,的確是不可能!”
在場的高手,均是武林中一流人物,閲歷老到,聞言之下,齊齊把詢問、困惑的目光,射向了業已自命“天下第一劍手”的“玉虛真人”。
“玉虛真人”震驚過度,情緒在一時之間,不能平靜下來,再次叫道:“你……沒有死?”
宮仇嘿的一聲冷笑道:“醜劍客豈會如此死於宵小之手!”
宵小兩字,對“玉虛真人”而言,的確是極大的侮辱,但他目前已無暇計及這些了,他竭力鎮定自己,他在想,難道自己那一擊不曾使對方致命?但,縱使不死於刻,也當堂死於石棺墓穴之中呀!難道他在身傷無盡的情形下,還能破棺毀墓而不成?墓碑上分明是“天下第二劍手醜劍客之墓”十一個字,怎的會變成了“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八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
於是
“五虛真人”再次大叫了一聲:“不可能!”
宮仇揚了揚手中半截斷劍,朝胸前青衫上血污的劍孔一比,道:“牛鼻子,什麼不可能?”
“玉虛真人”下意識地連退三步。
所有在場的高手,主動的朝兩側分開,剩下“玉虛真人”獨對“醜劍客”。
宮仇狠狠地道:“牛鼻子,這半截斷劍,將物歸原主,照樣的刺進你的胸膛!”
“玉虛真人”額上汗流如珠,全身籟籟而抖。
在場高手,迷惆的望着這兩個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劍手,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他們隨同“玉虛真人”入谷的目的,是要證實“醜劍客”是否真如“玉虛真人”所言,落敗身亡,然而事實卻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從“玉虛真人”的神情來看,這突變一樣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宮仇逼近數步,平舉半截斷劍。一動勁,一道白森森的制氣,暴閃八尺。
高手羣中,爆出一片驚呼。
“玉虛真人”駭上加駭,在他的記憶中,對方並沒有這麼精湛的內力,兩年時間,難道會發生奇蹟?能從斷劍上逼出八尺劍芒,這近乎驚世駭俗。
“拔劍!”
隨着宮仇這一聲大喝,場中的空氣在神秘離奇中驟呈無比的緊張。
“玉虛真人”手按劍柄,卻拔不出來,似乎他已失去了往昔為爭第一劍手之名,而與對方苦鬥了三十五個寒暑的豪氣。
宮仇冷冰冰地道:“牛鼻子,本人不殺不抵抗的人,希望你死得像個劍手!”
“玉虛真人”被這話一激,神志復甦,刷的一聲,長劍出鞘,他與“五劍客”拚鬥了三十五年,這證明雙方功力無分軒輊,造詣幾乎完全相等,現在雖發覺對方內力方面有駭人的進展,但對方手中只是半截斷劍,拚鬥起來,尚不知鹿死誰手。
心念之中,膽氣也壯了許多。
當然,他做夢也住不到“醜劍客”不是那“醜劍客”。
宮仇自修習“一元寶-”之後,內力方面,武林中已難找相與匹敵的對手,由於內功精湛,是以改變嗓音極為容易,他是有心人,把“醜劍客”的聲音模仿得維妙維肖,即使有稍稍破綻,“玉虛真人”在目前的情況下是無法辨認得出來的。
“玉虛真人”右手抱劍,斜指上方,左手半抬,捏出一個刻訣,剎那之間,他象另外換了一個人,氣定神閒,一派名劍手風範。
宮仇手中斷劍一幌,八尺長的芒尾,幻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高手羣中響起幾聲驚呼:“梅花劍!”
“起手式!”
“梅開五幅!”
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劍鬥,即將展開,而且是一場生死之鬥。
所有在場的高手,一個個屏息凝神而待。
宮仇冷喝一聲道:“出手!”
“玉虛真人”半言不發,縮肘垂劍,斜斜刺出,這一擊之勢,看似緩慢,其實快極,中藏玄奧變化,使對方無法判別攻向什麼部位。
宮仇斷劍一劃,寒芒暴漲,“雪梅含苞”封住門户。
“嗆!”
一聲清越的脆響過處,雙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
剎那之間,但見劍氣縱橫,寒芒打閃……
空氣被劍芒劃裂,響起一片刺耳的絲絲之聲。
三丈之內,臉氣森冷逼人。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宮仇竟然守多攻少。
“玉虛真人”豪情大發,着着進逼,專指對方要害大穴,招式也愈見凌厲狠辣。
宮仇雖參悟了“醜劍客”所遺贈的“萬流同宗”劍笈,但較之“五劍客”本人,在運用方面,當然要遜色幾分,而“玉虛其人”與“醜劍客”搏鬥了三十五年,對他的招式變化,可説了如指掌,何況,宮仇手中是半截斷劍。
但,內力方面,宮仇要凌駕“醜劍客”之上數籌,目前他所憑藉的就是這點。
奇招絕式,從雙方的攻守之中層層疊出。
看得所有高手,目震心懸。
五十招!
一百招!
兩百招!
主客易勢,宮仇憑着深厚的修為,全力攻拒,“玉虛真人”每接對方一劍,必須使出全力,時間一久,招式上的優勢,被逐漸削弱的內力消減,變成了守多攻少。
三百招晃眼即到。
宮仇劍氣如虹,愈攻愈厲,由劍氣捲起的罡風,追得近場的高手,紛紛變色倒退。
“玉虛真人”劍招已發不出應有的威力,險象環生,節節後退。
宮仇大叫一聲:“寒梅吐豔!”
滿空劍影,如朵朵白梅,向對方罩去……
“嗆!”
挾以一聲悶哼,“玉虛真人”倒縱一丈之外,手中劍已掉落地面,右邊袍袖半裂,鮮血涔涔順臂而下。
場外爆發了一陣驚呼。
宮仇用腳尖一挑,那柄長劍飛向了“玉虛真人”,口中道:“牛鼻子,再來,你還有機會!”
“玉虛真人”一手抄住飛來長劍,白髮蓬立,老瞼扭曲,目中射出一種似恨似悔的異樣光芒……
宮仇一轉身,迫近對方身前,冷聲道:“出手、抵抗、本人要下手了!”
“玉虛真人”突地把手中劍朝地上一插,栗聲道:“貧道輸了,下手吧!”
人影晃處,四個中年道人,各執長劍,飛投場中。
“玉虛真人”暴喝一聲道:“你們下去!”
就在此刻
只見“玉虛真人”老臉大變,身形一連晃了幾晃,張口噴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一陣抽搐,寂然不動。
四個中年道士齊齊怒吼一聲,四道銀虹破空而起……
未及出手,銀虹突斂,凝哼聲中,“砰!砰!”栽倒,口血汩汩外冒。
宮仇頓時手足無措,心中寒氣直冒,他想不透對方何以在剎那之間倒地而亡?
恐怖的怪事,緊接着出現。
外圍觀戰的高手羣中,慘哼之聲此起彼落,人影一個接着一個地倒下,死狀和“玉虛真人”等完全一樣,個個口噴鮮血,奇突的死亡。
宮仇頭皮發炸,膽裂魂飛,怔在當場,不能動彈。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這些高手何以會突然死亡?
前後僅半刻光景,場中除了宮仇一人之外,已沒有半個活人。
死了!
全部入谷的高手,就這樣突然地暴亡。
死屍,血,再就是無邊的恐怖。
宮仇怔立了足足一個時辰光景,才按住滿腹疑團,以掌劈了一個數丈大坑,把數十具死屍堆疊坑中掩埋了,又用一塊巨石,樹立墳前,用指大書:“乙酉仲春,武當玉虛真人等一行五十四眾,入谷暴斃,死因不詳。醜劍客”
然後,揀起原屬“醜劍客”而為“無虛真人”所侵奪的那支長劍,佩在脅下,摘下了面具,叩別“醜劍客”之墓,飛身出谷。
到了集鎮,他置備了一套行裝,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兩年穀居,他已由十六歲的少年,變為一個玉樹臨風般的美男子,青衫佩劍,別有一番風姿。
第一個浮上他腦海的影像,是那刁鑽慧黠的小弟馮真。雖然他對他的出身來歷一點也不清楚,但,兩人短暫的相處,已建立了不可磨滅的感情,兩年,不算長,但也不短,人事滄桑,他不知是否能找到他,心中頓時充滿了悵然之感。
其次,他想到本身。
母親被姦殺,他泣血椎心料理後事的殘酷記憶,歷歷如在目前。
於是
那種剖心切膚的恨,又上了他的臉。
他想起母親墓前的那株區松,巨松之下,埋藏着全部秘密,母親生前留言,如他的功力可以一舉而毀巨松,就可以發掘這秘密。
這秘密是什麼,他無法想像,但可預知的,必是一件血的秘密。
他自信,自己已習得“一元寶-”所載神功的八成,只差兩成功候,便可以為金剛不壞之身,毀那巨松,當非難事。
於是
一連串的幻象,湧現心田,訪仇,緝兇,報怨,雪恨……
他的血液,在驟然之間加速,流露在眉目之間的恨意,山相對的加濃。
他取道直奔兒時故居那偏僻的小村落。
發掘秘密,是他始終念念不忘,而目前亟於要兑現的夢,這關係着他的身世,也是他自有記憶以來,一直想解開的謎底。
傍午時分,來在一座鎮市之前,他不由自主的緩下了身形。
這裏,正是宮仇第一次介入江湖是非的地方。
鎮外的“張仙祠”,他誤打誤撞的從“白屍”手中獲得了被視為武林不世奇珍的半部“一元寶-”,也同時得到“白屍”臨死輸功,這決定了他的全部命運,不幸的遭遇使他得到了意外的奇緣……
往事歷歷在目,他信步走入鎮中。
甫入鎮口,一聲斷喝倏告傳來:“站住!”
宮仇應聲止步,面前已站定了四個黑衣劍手,各人胸前繡着一柄小小金劍,不問可知,這四名劍手是“金劍盟”屬下。他與“金劍盟”本無恩怨可言,但念及拜兄“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的滅幫之恨,使他對“金劍盟”產生了仇視之心。
一雙帶着濃厚恨意的眸子,冷冷地掃向了四名劍手。
這種由於深仇極恨所孕育的目光,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四名劍手不期然的臉色一變。
但當四個驕橫成性的劍手,悟及對方僅是一個文縐縐的書生之時,膽氣立豪。
宮仇修習上半部“一元寶-”,已到了神儀內藴之境,是以表面上除了出奇地冷漠,和一雙恨意的眸子之外,別無驚人之處。
四劍手之一狂傲地道:“朋友也是武林中人?”
宮仇冷冰冰地道:“是又如何?”
那劍手面上掠過一抹兇殘之色,也斜着眼道:“既是道上朋友,該懂得規矩!”
“什麼規矩?”
“解下你的佩劍!”
“解劍?”
“不錯!”
“為什麼?”
另一個鷹目馬臉的劍手,獰聲一笑道:“窮酸,你別混充內行,聽清楚了,除了本盟之外,不許任何人佩劍!”
宮仇一怔之後,從鼻孔裏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道:“這是誰立的規矩?”
那原先發話的道:“金劍盟,本盟之外無劍士!”
宮仇怒極反笑道:“金劍盟竟敢如此目空四海?”
“朋友,還是識相些好?”
“如果不呢?”
“你將後悔莫及!”
宮仇縱聲大笑道:“在下可不知什麼叫做後悔!”
四劍手臉色同時一沉,仍是那原先發話的道:“朋友,難道要本人動手?”
宮仇俊面一寒,目中煞芒一現而隱,語意森森地道:“憑你們四個還不配談動手兩個字!”
四劍手頓時目射兇光,齊齊哼了一聲,那為首的暴喝一聲道:“莫非你還有兩手要表現一下?拔劍!”
話聲中,已自掣出了背上的長劍,一抖腕,挽成了一個劍花。
宮仇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冰寒迫人地道:“本人拔劍有個規矩?”
“窮酸,你還有規矩?哈哈哈哈,説説看?”
“本人拔劍不見血不回鞘!”
“哈哈哈哈,本人倒想見識一下!”
宮仇一瞪眼,兩縷電炬星芒也似的青光,暴射而出,朝四人一掃。
四劍手被這目芒所迫,駭然各退了一個大步,他們意識致眼前的書生不簡單了,“嗆!
嗆!”連聲,四劍全出了鞘。
宮仇殺念已生,雙唇緊咬,右手緩緩按上了劍把……
不少行人,圍了過來,但看見四名金劍手之後,又紛紛避道而去,顯見“金劍盟”在江湖中,氣焰已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銀芒一閃!
接着響起一聲淒厲的慘號,那發話的金劍手,被一劍斜切藕式劈成了兩段,肝腸五肚,和着刺目的鮮血,瘰瀝一地,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宮仇長劍業已歸鞘,似乎不曾動過一般。
另三名劍手,一個個亡魂皆冒,面如土色,窒在當場。
這種詭異狠辣的劍術,的確罕世無匹。
宮仇目光一掃三人,冷聲叱道:“滾!”
三名劍手霍地回身舉步,突然又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所阻,又迴轉身來,長劍一領,猝然出手攻向了宮仇。
宮仇冷哼一聲:“找死!”
寒芒暴展,長劍第二次出鞘,快得令人目光無法分辨……
三聲慘啤,彷彿是由一個人的口裏發出,血花飛灑,三人被軌成了六截,殘軀斷體,使人怵目驚心。
宮仇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冷笑,反手倒劍,正待歸鞘……
驀在此刻
一個冷峻但卻嬌嫩的聲音,倏告響起:“朋友,好劍法!”宮仇暗吃一驚,徐徐回身,眼光掠處,不由一呆。
眼前,三丈之外,俏生生的站着一個二十許的白衣麗人,髻邊斜插着一朵酒杯大的紅花,清麗脱俗之中,顯得有幾分憔悴。
白衣女子似乎被宮仇的絕世風標所懾,驟然之間,也呆住了。
宮仇把劍徐徐歸鞘,冷冷地注視着對方。
白衣女子粉腮罩起了一層嚴霜,沉聲道:“閣下如何稱呼?”
宮仇冷峻的道:“在下宮仇!”
白衣女子陡地向後一退身,道:“宮仇,你就是宮仇?”
“不錯!”
“兩年前被武林中誤會為‘黑白雙屍’傳人的宮仇?”
這話使宮仇為之怦然心震,奇怪,對方何以知道自己不是“黑白雙屍”的傳人,而説出誤會兩個字,難道她知道……
心念之中,脱口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是被誤會?”
白衣女子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問題,口鋒一轉,道:“宮仇,你膽敢與‘金劍盟’為敵?”
宮仇寒聲道:“怎麼樣?”
“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未見得!”
“你無妨等着瞧!”
宮仇冷哼了一聲,轉身便待離……
白衣女子嬌聲一喝道:“站住!”
宮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俊目中稜芒暴射,如兩道電炬,朝對方一繞,道:“姑娘準備怎麼樣?”
白衣女子被宮優眼中如刃厲芒照得勞心一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宮仇,你以為可以一走了之?”
宮仇眉鋒一蹙,道:“為什麼不能走?”
“你公然佩劍而行,違抗“金劍盟”所立的規矩,劍劈四劍手……”
宮仇一聲冷哼,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意森然地道:“如此説來,你是‘金劍盟’的人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道:“可以這麼説!”
宮仇俊面倏沉,眼中恨意隨之加濃。
就在此刻,被風之聲傳處,兩條纖纖白影,飛瀉而至,赫然是兩個傳婢打扮的白衣佩劍少女,同樣,髻邊各插了一朵紅絨花。
兩婢女匆匆瞥了宮仇一眼,然後向白衣女子施了一禮,道:“小姐,你……”
話聲未完,目光觸及地上的殘軀斷體,以下的話使頓住了,滿面駭然之色。
宮仇忽地靈機一觸,激動地道:“姑娘是‘紅花會’的……”
白衣女子面無表情的道:“不錯!”
“紅花會長的千金?”
“嗯:”
“邢玉嬌?”
白衣女子粉腮微變,訝然道:“閣下知道得很清楚!”
宮仇栗聲道:“你真的是邢玉嬌?”
兩婢女同聲嬌喝道:“你敢對我家小姐無禮?”
宮仇聽而不聞,雙目暴睜,精芒電射,迫視在白衣女子面上。
白衣女子似覺對方神情有異,怔了一怔才道:“當然不假!”
宮仇頓時殺機罩臉,咬牙道:“邢玉橋,我要殺你!”
那聲音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邢玉嬌粉腮大變,駭然退了一步,驚怪莫名地道:“你説什麼?”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我要活劈了你!”
“嗆!嗆!”兩聲,兩侍婢長劍出鞘……
邢玉橋一擺手,道:“你倆退開!”
兩婢女怒視了宮夥一眼,退了開去,但長劍尤執手中,推備隨時出手。
邢玉嬌光盯視了宮仇片刻,才冷冷地道:“宮仇,我想知道為什麼?”
宮仇用力從鼻孔裏哼出了聲,冷森而嚴峻地道:“你對‘辣手書生徐陵’不會陌生吧?”
邢玉嬌如被蛇蠍噬咬般地全身一顫,花容失色,向前一挪步,道:“你説誰!”
“你的愛人‘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
“……你是‘青衣幫’……”
“在下是他結拜兄弟!”
“他……他人……”
“哼!‘青衣幫’瓦解冰消,我拜兄九死一生,全是你這蛇蠍其心的女人所賜!”
邢玉嬌渾身簌簌而抖,粉腮一變再變,杏目中淚光晶瑩,語不成聲地道:“他……沒有死?”
宮仇恨恨地道:“不惜,他沒有死,你很失望,是吧!”
邢玉嬌身軀一連幾幌,夢囈般地道:“他沒有死!他……還在人間……”
宮仇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你的心機自費了!”
邢玉橋再向前逼近了一步,激顫地道:“他在哪裏?”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不,你得告訴我,我求你……”
“你要得他而甘心?”
“宮仇,我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裏,我要……”
“重下毒手?”
邢玉嬌含藴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幽幽地道:“請你不要這樣説!”
宮仇鄙夷地道:“我該怎麼説?”
“那是誤會呀!”
“哼,誤會,你親自誘他到黃鶴樓赴約,親自下毒,復派‘紅花會’的高手追殺他,同一時間,‘青衣幫’總壇和散在各地的分舵同道‘金劍盟’血洗,這是誤會……”
“我……必須要見他!”
“會的!”
“你答應告訴……”
“我帶你的人頭去見他!”
邢玉嬌踉蹌退了兩步淒厲地道:“他要你殺我?”
宮仇咬牙道:“他要親手殺你,不過,機會難得,我只好代勞!”
邢玉嬌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我要向他當面解釋,我願意死在他的手中!”
兩婢女齊齊喚了一聲:“小姐!”
一左一右,搶近前來。
宮仇暴喝一聲:“邢玉嬌,你很會演戲,可惜在下不會欣賞,認命了吧!”
喝話聲中,一掌劈了出去。
兩婢女同時嬌叱了一聲,劍芒打閃,疾攻而出……
宮仇中途變勢,雙掌分朝左右揮出,快逾電花火石,悽哼聲中,兩道劍光搖曳破空而去,接着,兩條纖小白影,如斷線風箏般飄瀉三丈之外。
邢玉嬌歷叫一聲:“宮仇,你以為我怕你!”
隨着這一聲厲叫,一道狂飆已迎胸撞向了宮仇。
宮仇修習“一元寶-”,只差兩成,便到達金剛不壞之境,一般掌力焉能傷得了他,是以他不閃不避,視若無睹。
“砰!”然巨響聲中,挾以一聲悶哼,宮仇寸步未移,邢玉嬌卻被一股無形的反震勁道,震得連退七八步之多。
她駭然了,她無法想像對方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宮仇一幌身,到了邢玉嬌身前不滿五尺之處,栗聲道:“在你死前的一剎那,希望你對以往的作為,懺悔一番!”
邢王嬌全身一震,目中暴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粉面肌肉牽動,幾乎失去了原形,咬牙切齒地道:“宮仇,魔鬼,我這樣死不瞑目!”
宮仇面冷如鐵板也似地道:“邢玉嬌,我拜兄當日如果死了,他一樣死不瞑目,‘青衣幫’近千幫眾,也沒有半個會瞑目!”
邢玉嬌突地掩面而泣,道:“宮仇,我求你,給我見他一面的機會!”
宮仇心中一動,但隨即又被血淋淋的往事所掩,冷漠得不帶半絲人情味地道:“辦不到!”
邢玉橋狂叫一聲。出手如電,猛襲宮仇西門……
宮仇本能地一揮掌。
“砰!”
慘號聲中,邢玉橋飛栽兩丈之外,但,她的嬌軀一陣扭動之後,居然又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僅橫發散,櫻口鮮血長流,雪白的宮裝,前襟盡赤,慘厲如鬼,口中啞聲嘶喚着:
“宮仇,你好狠!”
説完,嬌軀晃了兩晃,又栽回地面。
宮仇彈身上前,單掌上揚,就待劈落……
驀地
他眼前幻出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一個美賽天仙的婦人,陳屍炕牀邊緣,衣裙碎裂,下體血污狼藉,上牙深深陷入下唇肉內,雙目圓睜,眼角盡裂……
那是他的母親。
在荒村茅舍之中,被姦殺後的慘相。
他大叫一聲,全身血管似要爆裂開來。
幻象消失了,眼前仍是那淒厲如鬼的邢玉橋,在他揚起的手掌下顫慄。
他收回了手掌,栗聲道:“邢玉嬌,我不殺你,讓我拜兄親手結束你的生命吧!”
邢玉嬌咬牙站起身來,費力地道:“宮仇,我至死感激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這辦不到!”
“那……請你轉告他,我在黃鶴樓頭等候他,不論何時!”
“可以!”
“哦……你……最好收起佩劍,否則,你走不出十里地面……”
宮仇面罩恐怖的殺機,狂聲道:“我現在正要找人殺,看他們流血!”
説完,轉身疾奔而去。
他母親慘被姦殺,陳屍茅屋之中的那一幕,在他的下意識中,已形成了一種瘋狂的意念,每當回憶及此,他便只想殺人。
好殺他母親的兇手是誰?有幾人?他完全不知道。
他上山守獵歸家之時,慘案業已形成。
他為此痛不欲生。
他本來是準備入鎮打尖的,這一來,他已忘了飢渴,反身出鎮,重上官道,顧盼之間,已奔行了約三里左右,正待繞小路撲奔母親理骨之處……
突然
破空之處,盈耳而來,聽聲音,來人不在少數。
他故意一緩身形……
“小子,站住!”
暴喝過後,是一陣收剎身形的聲音。
宮仇陡地回身。
眼前,十三個黑衣劍手,呈半月形圍了上來,這些劍手的胸前,各繡着一柄金劍,這已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其中,一個胸前四柄金劍交叉的猴形老者,在圈內與宮仇正面相對。
宮仇面上被慘痛回憶勾起的殺機尚未消褪,現在復又濃熾起來,目中,閃爍着仇火恨芒,兀立不動。
那猴相老者被宮仇而上所帶的無邊殺機和恨意,看得老臉變色,但隨即獰聲喝道:“小子,通名!”
宮仇半晌才迸出兩個字道:“宮仇!”
“本盟四名巡查是你下的手?”
“不錯!”
“老夫‘金劍盟’屬下‘黃旗壇主賀永’,現在你自動解下佩劍!”
宮仇冰寒至極地道:“你在做夢!”
“黃旗壇主賀永”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難道你還想反抗?”
宮仇不屑地道:“反抗?哼,我現在正想殺人!”
十三名劍手齊齊面泛怒容,手按劍把。
“黃旗壇主賀永”暴喝道:“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拿下!”
兩名劍手,越眾而出,撲了過去……
“找死!”
隨着這一聲刺耳的冷喝,但見寒芒一閃……
慘號破空而起,兩名劍手撲勢未變,腦袋已經離頸而飛。
驚呼聲中,兩股血泉吹起一丈來高,沒頭屍身已砰然栽倒,其餘十一個劍手,一個個亡魂大冒,目瞪口張,面現駭極之色。
宮仇劍尖下垂,劍身上不帶半點血跡。
“黃旗壇主賀永”做夢也估不到對方竟然有這麼高深的劍術,眼睜睜地斷送了兩名手下,頓時目中噴火,額上青筋暴露,“嗆!”的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宮仇心中有一股亟待發泄的狂念,栗聲道:“姓賀的,出手!”
“黃旗壇主賀永”襟繡交叉四劍,功力僅次於五長老一級,在武林中,已屬一等一的劍手,口中微哼一聲,“刷!”的一劍平削出去,劍至中途,連變八式,奇詭狠辣,驚世駭俗。
宮仇振腕揮劍,劍芒幻成了一片晶幕。
“鏘!”的一聲震耳交鳴,“黃旗壇主”竟然被震退了一步。
劍氣縱橫之中,雙方搭上了手,展開了一場令人目震心懸的劍鬥。
十一名劍手,被刺膚裂衣的劍氣,迫得紛紛後退到五丈之外。
轉眼過了三十招,雙方無分軒輕。
宮仇因為不願泄露身份,是以把“醜劍客”最厲害的一套“梅花劍法”藏而不用,僅以一般劍術應戰。
“醜劍客”一代劍術宗師,所遺贈給宮仇的那本“萬流同宗”劍笈,除了一套“梅花劍法”是他自創的獨特劍法之外,其餘的都是吸取各派之長而成,是以極為博雜,“黃旗壇主”再精,也無法從劍法中認出宮仇的來路。
轉眼又過了二十招,宮仇大感不耐,把功力提聚到十成,劍勢陡然加緊。
“黃旗壇主賀永”在“金劍盟”內,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罕有敵手的劍士,想不到竟然鬥不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愈打愈是心寒。
宮仇功力運足,劍芒暴漲,劍氣如虹,幾個照面之下,把“黃旗壇主”迫得節節後退,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栗喝聲中,一聲折金聯鐵之中,“黃旗壇主”湧身暴退,手中剩下半截斷劍,猴臉成了豬肝之色。
宮仇冷哼一聲,舉劍再進……
白光一閃,宮仇猛一偏身,手中劍勢不變。
悶哼挾慘號以俱起,一柄飛劍,閃過宮仇左臂,而“黃旗壇主”已在同一時間被宮優一劍削去了半邊頭顱,腦血齊濺,橫屍當場。
十一名劍手,一個個魂飛天外。
宮仇殺機戢俄,劍芒揮掃,慘號之聲,撕空裂雲,眨眼工夫,十一名劍手無一倖免,全做了宮仇劍下的犧牲。
一切趨於靜止。
宮仇冷眼一掃狼藉的屍體,下意識的吐了一口氣,還劍入鞘,取道奔向他母親的墓地,半個時辰之後,墓地在望,那株埋藏着他身世之謎的巨松,像然在目。
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興奮,使他血行加速,心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