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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5章

    二十一

    黃姐鬆了口氣,看清來人,吃了一驚,趕緊站好,恭敬地叫道:“董事長!”

    歐陽烈扶着邱小曼,他已經看到了她纏着紗布的腳踝。

    “怎麼樣?腳很疼嗎?”

    邱小曼咬着下唇,搖了搖頭,“不礙事,剛才是起得急了。”

    歐陽烈把她扶到牀上坐好,問黃姐,“醫生怎麼説?”

    “扭傷,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不過小邱腦袋也撞了一下,醫生建議她留下來觀察一陣子。”

    邱小曼説:“我就説沒事。烈哥你不用擔心。”

    她聲音細軟棉糯,聽得人心裏麻麻的,偏偏臉上一副淡然,似乎對自己的魅力渾然不覺。大班不由對她另眼相看。

    歐陽烈對邱小曼説:“既然是醫生説的,那你就留下來吧,明天再回去也不遲。給你家人打個電話吧。”

    邱小曼説:“烈哥,我住宿舍。”

    “哦?”歐陽烈微微驚訝,“我放你三天假,你在宿舍裏好好休息就是。”

    邱小曼抬起頭來,衝他嫣然一笑,色若春曉,“謝謝烈哥!”

    黃姐在旁邊看着,肚子裏冷哼一聲,真是個狐媚子!

    歐陽烈彷彿沒看見一樣,只説:“你若有個什麼閃失,諾諾那裏我可不好交代。”

    邱小曼眼珠一轉,“啊,那可別告訴諾諾!”

    歐陽烈想了想,“你那個男朋友,秦浩歌是不是?要不要通知他?”

    “不用了!”邱小曼脱口而出,又覺得倉促了點,補充道,“我不想他擔心。”

    歐陽烈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打算抽身離去。

    邱小曼想站起來送他,忘了腳上還有傷,一站起來,痛叫一聲,又要跌倒。

    歐陽烈離她最近,伸手就把她接進懷裏。大班和黃姐自覺地趕緊把臉轉向門去。

    邱小曼大半個身子都落在歐陽烈懷裏,清楚感受到他比秦浩歌寬闊結實的胸膛,還有身上散發出來的秦浩歌所沒有的沉穩成熟之氣,以及這些所昭示着的權利、地位,以及榮華。

    那一剎那,她控制不住地激動得發抖。可是歐陽烈很快就扣着她的肩,將她輕輕推開來。她下意識地抓住了歐陽烈的衣角,等對視上歐陽烈審視的目光,她才醒悟過來,趕緊鬆開了手。

    歐陽烈輕輕皺起眉頭,卻沒説什麼。

    邱小曼抱歉地笑,“烈哥,你忙吧,不用管我了。”

    歐陽烈點點頭,的確沒再管她,帶着大班轉身離去。

    邱小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秦浩歌這個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坐在牀上,仔細翻看他們過去的照片。

    照片裏的這對情侶正熱切地愛着對方,他們擁抱,親吻,一點都不介意旁人的目光。那時候他們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愛會變,會褪色。有那麼一天,他們會背道而馳,走向各自的前方。

    偶爾在照片裏會看到許諾的身影。小曼在做鬼臉,站旁邊的白白胖胖的姑娘,靦腆地笑着,目光温柔繾綣地注視着鏡頭。

    秦浩歌把照片抽出來仔細看,日期是去年八月六日。他們三個一時心血來潮,跑去挺遠的一個廟裏上香,他記得自己求的是事業有成,兩個女孩子求的都是愛情美滿。

    是他拍的這張照片,他從許諾手裏接過的相機。他和小曼的照片,幾乎都是出自許諾的手。

    秦浩歌看着照片裏許諾美麗的笑容,心裏起了輕微的震盪。他腦子裏升起了一個模糊而奇怪的想法,一躍而起,把家裏所有的相冊都搬了出來,然後把所有有許諾的照片都找了出來。

    從最初梳麻花辮的高挑的小女孩,漸漸到短頭髮的身材圓潤的少女,再到長髮披肩的大學生,都有一個相似點:對着鏡頭,笑得那麼温柔,充滿眷戀。

    他手一抖,照片滑落。

    許諾的照片並不多,因為多年來,她才是拿着相機的那一個。

    秦浩歌又去翻看自己的照片。男人不會像女人一樣把拍好的照片拿出來反覆看自己美不美,所以很多東西,秦浩歌這個時候才發現。

    許諾攝影技術不錯,總能抓住最好的瞬間。正面、側面、遠景、近景;看鏡頭的、沒看鏡頭的;微笑的、説着話的、大笑的、沉思的、皺眉的;擺好姿勢的,抓拍的……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多表情,這麼多細節。原來他沉思的時候目光真的有點呆,原來他大笑的時候舌頭會翹起來。這一切,連小曼都沒有和他説過的細節,全部都被許諾的快門,牢牢記錄在了這一張張圖片裏。

    誰會這樣數年如一日的關注着他,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秦浩歌放下手裏的像冊,把臉埋在手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許諾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經曝了光。她和林天行遊完了水,殺去夜市大吃大喝,林天行出師大吉,投環還中了一個陶瓷的招財貓。許諾想要,林天行不給,説這是要拿去送給外婆的。

    兩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許諾想去搶貓,林天行乾脆把那玩意塞在衣服底下。許諾嘲笑他像個孕婦,林天行就肉麻兮兮地膩在她身上,捏着嬌滴滴的嗓子説:“相公,乃好討厭哦……”

    許諾正要譏諷他,一眼就見到路燈下停着一輛兩人都熟悉的車。她顧不上重心都靠她身上的林天行,張開腿就跑過去。

    林天行差點跌了個狗啃屎,勃然大怒,跳起來要找許諾算帳,結果他也看到了那個人,急忙打住了。

    二十二

    歐陽烈從車裏下來。許諾笑着迎過去,“你出差回來了?”

    “才回來的。”歐陽烈淺笑,“我要在鎮上住幾天,又給你帶了點東西,就過來看看你。”

    許諾歡喜,“帶了什麼好東西?”

    歐陽烈從後座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許諾。

    許諾打開來看,吃了一驚,“相機?”

    “尼康的新款,還送一個鏡頭。售貨員説這個非常適合攝影愛好者。怎麼,不喜歡?”

    “太喜歡了!謝謝烈哥!”許諾狂喜,“不過,這很貴吧?”

    歐陽烈拍她的腦袋,“跟我提什麼錢?”

    許諾吐舌頭,“太貴重了,我可怎麼跟我媽解釋來源?”

    “你回去收好,等回了學校再用不就是了。笨!”

    許諾沒聽到,她已經捧着相機擺弄得不亦樂乎,兩耳聽不到其他雜音了。

    歐陽烈溺愛地笑着,轉過頭去,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林天行。他淡淡一笑,衝那個少年點了點頭。

    林天行到底年輕,氣量遠遠不足,對峙下來,抵抗不過,只好賭氣別開了臉。

    歐陽烈絲毫不介意。他把目光放回到許諾歡樂的笑容上,眼裏閃爍慧黠的光芒。

    次日,許諾和林天行又去梁姨那裏去取定好的鴨子。

    梁姨照例拉着許諾抱怨:“消息都傳開了,街坊鄰居都上門來問我了。還説,邱小曼走了不可惜,她們有的是好姑娘介紹給我們家浩歌。哼!還不是來看笑話的?諾諾啊,你説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讓我省心?浩歌也是的,着了什麼魔?好姑娘哪裏沒有,阿姨看你就挺好的啊……”

    “梁姨!”許諾尷尬,“別這麼説。小曼那事只是謠言。”

    “無風不起浪,她傳出這樣的留言,也不是頭一回了。以往浩歌還斬釘截鐵地和我説他肯定沒這回事。這次呢,他什麼話都沒説。你梁姨我是不瞭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還能不瞭解我兒子?”

    許諾為難得很,和林天行兩人啞口無言。

    梁姨見他們沉默,就知道是承認了,更是火冒三丈,罵道:“真是沒出息的傢伙,和他老子一樣!一個小姑娘就把他耍得團團轉,把前途拋在一邊。男子漢大丈夫,還愁找不到老婆?邱小曼算什麼東西?”

    “媽!”秦浩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樓梯口。

    許諾和林天行面面相覷。梁姨閉上了嘴,鼻子裏還是不停地哼氣,像是呼吸不通。

    秦浩歌青黑着臉走下來,盯着梁姨看了片刻,説:“別再説了。我知道我不爭氣,讓你被街坊看了笑話。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梁姨驚異地看着他,連許諾和林天行都交換了詫異的眼神。

    秦浩歌轉向許諾,神色緩和了許多,語氣很温柔:“諾諾,大後天是我生日,二十三歲了,我們大家一起聚一下,吃頓飯吧。”

    許諾點了點頭。

    秦浩歌對林天行説:“小林也來吧。”

    林天行笑着應了一聲。

    回家的路上,林天行問許諾:“你説,我也要準備一份禮物不?”

    “你?”許諾嗤之以鼻,“你的*****契還在我手上,你哪裏來的錢?”

    “空手去多不好。”

    “我把禮備後一點,就當兩個人送的吧。”

    林天行笑道:“我最喜歡過生日!去年楊叔送了我一輛跑車……”

    “什麼?”許諾以為她聽錯了。

    “……的模型!”林天行口風強行一轉,“跑車模型。這麼大。”他比畫,“可以拆卸可以遙控,限輛版的呢!”

    “哦。”許諾説,“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是烈哥送我的,一整套原版攝影集。現在放我宿舍櫃子裏供着呢。”

    林天行忍不住酸溜溜地説:“你烈哥動不動就送你上萬的相機,攝影集算不了什麼大投資吧?”

    許諾斜睨他,“羨慕了?”

    “羨慕個屁!”林天行不屑。他在心裏補充,相機算什麼,我送得起更值錢的呢!

    生日聚會也是件不小的事,許諾打電話給幾個朋友,通知時間和地點。打給邱小曼,七、八次後,才有人接了起來。

    “生日?”邱小曼滿不在乎,“不五不十的,有什麼好慶祝的?是人就有生日,就他名堂多,我們都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許諾笑道:“你吃了火藥了?”

    邱小曼發牢騷,“唉,主管老刁難我。同樣的活,別人一次過,她偏偏要我重複做上十幾道。”

    “幹嗎針對你呀?”

    邱小曼罵:“老姑婆,心態不正常!還不是看歐陽關照我,吃醋了唄!”

    “啊?”

    “咱們這酒店裏的,半數以上的人都對歐陽烈抱着非分之想。也不看看一個個都長得什麼模樣,也想吃天鵝肉,飛上枝頭做鳳凰!”

    “那你就和歐陽保持距離嘛。”

    “還不是託你的福,歐陽對我關照得很呢!”邱小曼語氣裏帶着炫耀。

    許諾不喜歡她這個語氣,一時沒出聲,過了片刻才説:“那你就好好幹吧。浩歌的生日,你可一定得來。”

    “知道了!知道了!”邱小曼不耐煩。

    許諾叮嚀她:“還要準備一份禮物。”

    “真是煩死了。”邱小曼抱怨,“那女人又在叫我了。我得掛了。生日禮物還是老規矩,你幫我選一個,回頭我給你錢。”

    “小蔓——”那邊已經掛斷了。

    許諾看着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把它摔在牀上。

    她也不是永遠的老好人,她又不是邱小曼的丫鬟,她也有厭煩的時候。邱小曼永遠這麼驕縱,把她當自己私人指揮,揮霍着這份友誼。許諾一直很想提醒她,資源也有枯竭的一天。

    可是秦浩歌的生日,三百六十五個日子裏,只有一天才是,她不想他在那天不開心。

    許諾承包邱小曼送秦浩歌的生日禮物已經有兩年了,今年邁入第三個年頭。她清楚秦浩歌喜歡什麼,所以送的東西總是特別討他的歡心。邱小曼信任她,更是年復一年叫她代勞。

    今年送什麼呢?

    許諾生完氣,開始苦惱地思索起來。

    生日那天,天氣不怎麼好,受颱風影響,小鎮颳風下雨,據説一整天都不會停。

    許諾同林天行説:“多麼奇妙啊,坐火車都要十幾個小時才能到的地方刮颱風,鬧得我們為了出行這麼辛苦。”

    林天行撐着把大黑傘走在她身後,正在同風雨搏鬥,狼狽不堪,氣得大叫:“你很辛苦嗎?”

    許諾抱緊手裏的禮物,聳了聳肩,命令他:“把傘移過來點,雨打到我裙子了。”

    到了秦家,才發現他們居然是頭一個。大雨害得眾人集體遲到。

    梁姨招呼着衣服快濕完了的林天行進去換衣服擦頭。許諾只濕了裙角,坐在廳裏喝茶。

    秦浩歌説:“小曼説她下了班才能來,要我們不要等她了。”

    許諾看了看天,“大家都遲到,我看她來的時候也許正合適呢。”

    秦浩歌看到她鼻尖上還有一滴雨水,忍不住伸出手,將之拂了去。

    許諾嚇了一跳,身體像是被唸咒語一樣定住,好一會兒才能動。

    秦浩歌笑,“雨可真大。”

    許諾低頭喝茶,“是,天公不作美。”

    “桌子上這個,是你的禮物?”

    許諾立刻説:“現在可不能看!”

    秦浩歌笑,“瞧你緊張的,遲早都是我的,我才不急呢。你的手怎麼了?”

    “哦,這個啊。”許諾摸了摸指頭上的OK繃,“切菜的時候不小心。沒事的。”

    “沒事就好。”

    許諾覺得他今天的笑容特別的温暖,和以往真的有點不一樣。她不明白,也不敢問,只好埋頭喝茶。

    秦浩歌站了起來。許諾急忙屏住呼吸。結果他轉身上樓看林天行去了。

    卷二·那時歌謠

    二十三

    等了一個小時,各位同學朋友終於來齊。大家一路辛苦,休息夠了,紛紛喊餓。梁姨趕緊把已經做好的飯菜端上來。

    秦浩歌倒好酒,環視一圈,邱小曼當然並不在列。他神色自然,微笑着開始致辭:“首先,我要感謝我的媽媽……”

    許諾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邱小曼的短信:“我在門口,快出來,把禮物給我!”

    許諾搖頭嘆氣。秦浩歌這時説完了致辭,朋友們熱烈鼓掌,梁姨感動喜悦地拉着兒子的手。她趁亂悄悄溜了出去。

    邱小曼站在門口屋檐下,頭髮濕,褲子濕,一臉埋怨。

    “怎麼碰上這麼個天氣?公交車堵,出租車又不好打。他們家也是,當初怎麼想到住在這麼一個深巷子裏。來來,禮物呢?”

    許諾把已經包裝好的禮物遞了過去。

    “什麼東西這麼重?”邱小曼拿過去搖了搖。

    “是一本書。”許諾解釋給她聽,“是衞斯理的《寶狐》,浩歌在蒐集原振俠系列,就差……”

    “好了!一串名字我都聽糊塗了。反正拿給他就是了。”邱小曼湊過去抱了一下許諾,“謝謝啊!”

    “小曼來了嗎?”屋裏傳出同學的聲音。

    “來了!”小曼拉開門,歡笑着跑了進去。

    吃完蛋糕,秦浩歌情緒更加高漲,站起來大聲宣佈:“我現在就要拆禮物咯!”

    眾人笑他這麼急,幾個小時都等不住了。

    許諾分得一塊很大的蛋糕,蛋糕是自己最喜歡的菠蘿口味,她在一旁吃得十分開心,沒理那幫人。

    秦浩歌先拆了高中同學送的禮物,有U盤,有電影光碟,有男士剔須刀。輪到許諾和林天行的禮物時,氣氛已經十分熱烈了。

    許諾他們送的一個大盒子,秦浩歌拿起來輕輕搖,“這麼輕,肯定不是金子。”

    許諾莞爾,“也許裏面就是空氣哦!”

    秦浩歌把包裝紙拆開來,打開紙盒子,怔住了。

    朋友們紛紛問:“是什麼?是什麼?”

    秦浩歌從盒子裏捧出一個製作十分精緻的海盜船來。竹子做的船身,紙做的帆,零件極其細緻,連繩索都纏繞得非常整齊,甲板上甚至還有幾個海盜小人。

    所有人都發出驚歎聲來。

    林天行熱情地解説給大家聽:“你們看,把繩子放下來,輕輕一拉,船帆就可以收上去。還有這裏,船舵是可以動的。這裏拉開,可以下去到船艙。”

    “不會吧?還有船艙?”一個男生大叫。

    “這倒沒有。”林天行説,“不過如果時間夠,我保證可以做出來。”

    “是你做的?”眾人齊驚叫。

    “我和許諾連夜趕工做出來的呢!”林天行得意道,“她負責削元件,我負責畫設計圖和組裝。”

    讚美之聲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將許林二人包圍住。林天行眉飛色舞,驕傲得不得了。

    秦浩歌小心翼翼地捧着小船,深深凝視着許諾。

    許諾衝他淺笑了一下。

    “好了!”邱小曼的聲音響起,“最後該輪到我的禮物了吧?”

    她媚眼如絲,嬌笑着把禮物塞進秦浩歌手裏。秦浩歌看了看禮物,又看了看她。

    邱小曼嗔道:“看什麼?莫非你能透視不成?快拆開呀!”

    秦浩歌放下海盜船,拆開了最後一份禮物。

    “《寶狐》?”他驚喜地低呼。

    邱小曼拍手,“喜歡不?人家特意跑了好多家書店才買到的!”

    秦浩歌慢慢放下書,笑着説:“喜歡!我這套書就差這本了,你怎麼知道?”

    邱小曼反問:“你有什麼,我不知道?”

    朋友們又起鬨,連聲説兩人不要在眾單身男女前把噁心當肉麻。邱小曼故意摟住秦浩歌,笑嘻嘻地反駁:“怎麼?妒忌我有個好老公,是不是?”

    梁姨冷哼了一聲。屋子裏那麼吵,沒人聽到她。她也不至於在兒子生日上鬧個不愉快。

    音樂響了起來,朋友們歡呼着去搶話筒唱歌,屋子裏面鬧翻了天。

    邱小曼還依偎在秦浩歌的懷裏。秦浩歌輕摟着她,看到林天行跑回許諾身邊,手舞足蹈,大概是在邀功。許諾嗤之以鼻,抹了一團奶油在他臉上。林天行跳起來去抓她。許諾笑着躲,還是被林天行摟住,兩人打鬧起來。

    “想什麼呢?”邱小曼發現了他的漫不經心。

    “沒什麼。你去唱歌吧。”秦浩歌清淡地帶了過去。

    聚會結束的時候,外面雨已經停了。清涼的空氣裏帶着泥土的清香,被雨水沖洗過的小鎮在夜色微弱的光芒裏,朦朧得像是夢裏的畫。

    送走了其他朋友,許諾也同秦浩歌道別。邱小曼找不到自己的雨傘,林天行自告奮勇和她一起回屋裏找。

    秦浩歌轉身對許諾説:“謝謝你送的禮物。”

    許諾説:“主要都是小林子的功勞,我只是打下手的而已。”

    秦浩歌問:“你手上那傷,就是做模型弄的吧?。”

    許諾反射性地把手背在身後,笑道:“我每天要做那麼多活,經常受點傷的。都習慣了。”

    秦浩歌凝視着她,久久不説話。

    許諾不大自在,拼命找話題,“你就要回學校了啊。我也快要開學了。你會在C市呆到什麼時候?”

    “考完試,就在律所工作。短時間內是不會去其他地方的。”

    “希望你考試順利,取得好成績。”許諾真心祝福。

    秦浩歌感謝地微笑,“謝謝,還要謝謝你的禮物。”

    “你到底要謝幾次啊?”

    “不是那艘海盜船,我是指那本——”“找到了!”

    林天行歡呼起來。邱小曼拿着傘跑出來,“趕快!趕快!我得去趕末班車!”

    秦浩歌被她拉走,卻還有點不捨地回頭看許諾。許諾衝他們揮了揮手。

    小巷子裏恢復了安靜。小鎮上的居民休息得早,現在路上只有路燈還亮着。流浪貓的身影在牆角一竄而過。

    許諾和林天行慢慢往回走,腳步聲在巷子裏清晰地回想着。風有點大,吹散了雲,不算多圓的月亮終於現身,把光芒撒向大地。

    許諾帶着林天行走近路,在迷宮一樣的居民區裏左轉右拐,不知怎麼的,一下就轉了出去,來到河邊,視野也瞬間開闊。

    林天行發現這裏景緻怎麼這麼熟悉,然後才反應過來,河上的,那不就是美人橋嘛。

    二十四

    許諾和林天行在橋上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風吹柳枝嘩啦啦地響,月光找在水面上。

    林天行説:“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忘了這個地方。”

    許諾笑了笑,“永遠是一段很長的時候。”

    “只要看到你,自然就會想起。”

    “也許我們將來分別了,到死都不會再見面呢。”

    “許諾你真悲觀。”

    許諾輕聲説:“我只是覺得,沒有不會變質的感情吧?”

    “又想起秦浩歌了?”

    許諾白了他一眼,“我除了想男人,還會思考其他東西!”

    林天行笑嘻嘻,拉着她走下了橋。他摘了一片葉子,湊到嘴邊試了試,“我吹首歌給你聽啊。”

    “你還真是什麼都會呢。”

    是一首《城裏的月光》。音都挺準的,就是節奏有點拖,樹葉吹出來的細細的聲音聽着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似的。林天行吹得很用力,臉有點發紅。許諾看着,不禁笑了,便輕輕地跟着他哼。

    河水輕拍着岸,嘩啦輕響,水草叢裏閃起星星點點的亮光。

    “這是什麼?”林天行問。

    “還能是什麼?”許諾嘲笑道,“螢火蟲啊!你沒見過?”

    林天行仔細看了一陣,説:“我很喜歡這裏。”

    許諾歪頭看他,“你當初怎麼想來咱們這兒的?”

    林天行説:“我什麼都沒想。我那天跑去車站,隨便買了一張票。下了火車,看到好多人都往這青石鎮走,我於是也跟着過來了。”他抓了抓耳朵,“真沒來錯。遇到你,是我的運氣。”

    許諾笑,“可不?不然今年七月半,你就是上岸的水鬼一名了。”

    林天行抓了石子丟水裏,擊得水花一片,河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銀似的。

    許諾斟酌着,開口説:“是不是你家裏人聯繫到你了?”

    林天行低着頭沒吭聲。

    果真。許諾又問:“什麼時候走?”

    林天行悶聲悶氣道:“你巴不得我走吧?”

    這什麼話?許諾沒好氣,“巴不得!吃得多,乾的少,賠錢貨。”

    林天行拉着她一臉悽婉,“你説!你説!你説這都是為什麼?”

    許諾被他逗樂了,捂肚子笑。

    “沒良心的。”林天行甩開她,“好歹相處了大半個月,居然一點都不留戀我。”

    “我戀你得很呢。”許諾邪惡地笑着湊過去,“我打頭一天開始就垂涎你了。林哥哥,你就從了我吧。”

    林天行嘻笑着往後躲,許諾步步緊逼。結果林天行手撐到一可石子滑了一下,倒在地上,連帶着許諾也撲在了他的身上。

    林天行哀號:“死了……壓死我了……”

    許諾紅着臉,手忙腳亂地坐起來,“別誇張,我和你一樣重!”

    “一樣重也經不住你這麼如狼似虎地撲過來呀!”

    許諾又窘又氣,“要撲也不撲你呀。”

    “撲我吧,真的,我飢渴着呢!”

    “猥瑣男!”許諾笑着罵他,“走吧,回家已經晚了。”

    林天行追上去,“不撲?真的不撲?不會真的不撲吧?”然後被許諾拎起一塊肉,旋轉九十度。林天行一聲慘叫,上了發條一樣竄着跑走了。

    歐陽烈疊着雙手,靜靜聽經理説話。

    “我不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女孩子。年輕,漂亮,大膽而自信,對男人有一種魔力,而且她自己也很清楚,更知道該怎麼利用。”

    歐陽烈説:“我記得她家庭不怎麼好。”

    “所以更想出人頭地。”經理嘆氣,“劉家的公子接連四天都來找人,她總是有辦法找到藉口不去見。你説她要不就老實安分一點,既然勾引了人,幹嗎到頭來又把您推出去。這個女人以為這樣很刺激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只是想吸引我的主意力。”歐陽烈説。

    經理冷笑,“真是愚蠢的女人。您説,這麼一來,給您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劉公子昨天帶人砸場子,她卻跑得不見人影。兄弟們都説怎麼攤上這麼一個麻煩。烈哥,你的一世英名啊烈哥。”

    歐陽烈説:“她不是我的女人。她只是許諾那丫頭的朋友。”

    經理認識許諾,“小二多安分的啊,怎麼有這麼一個朋友?”

    歐陽烈説:“你給茶餐廳的王經理打個電話吧,邱小曼明天就去他那裏報道。”

    經理鬆了一口氣,能把邱小曼這個麻煩精送走,他都還可以多活幾年。

    次日歐陽烈來上班,剛在辦公室裏坐了半個小時,秘書敲門進來,説:“歐陽先生,邱小曼想見見你。”

    歐陽烈沉吟了片刻,“讓她進來吧。”

    邱小曼走了進來,還是穿着那身桃紅色的制服,烏黑的頭髮鬆散地挽在腦後,一縷頭髮嫵媚地搭在白皙的臉龐邊。

    歐陽烈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問:“什麼事?”

    “烈哥,聽説您要把我調去茶餐廳?”邱小曼的聲音温柔中帶着點膽怯。要不是那天親眼看到她同秦浩歌吵架,歐陽烈還真不知道她有那麼凌厲的一面。

    “是我的意思。”歐陽烈説,“茶餐廳需要人,問我要,我看你做事不錯,就調你過去。”

    邱小曼不安地説:“烈哥,因為我這實習是要寫報告的,你把我從酒店降到茶餐廳,那……”

    “不是降。茶餐廳環境比酒店要好很多。實習報告你放心,我給你蓋章就是。”

    邱小曼咬着下唇,楚楚可憐地問:“真的不能留下來嗎?我知道前天的鬧事給大家留下了很壞的印象,但是那真的不是我的錯!我都已經跟劉公子説過了,我不喜歡他,是他非要……”

    “我知道。”歐陽烈説,“我並不是針對那天的事。你實習還有最後一個禮拜了,去茶餐廳接觸點新的東西也好。”

    “可是,烈哥,我就是想留在你身邊學點東西啊。”邱小曼哀哀地乞求,目光如水一般。

    歐陽烈依舊冷漠,一針見血,“在我身邊,你還不夠資格。”

    邱小曼就像被當場扇了一巴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十分狼狽尷尬,又有點惱羞成怒。

    歐陽烈並不在乎她的感受,下逐客令:“你可以出去了。”

    邱小曼咬着下唇,眼裏淚光閃爍,最後看了歐陽烈一眼。歐陽烈已經低頭專心看起了文件。她一跺腳,怒衝衝地跑走了。

    她走到酒店的露台上,然後撥通了秦浩歌的電話。

    很快,秦浩歌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曼?”

    “歐陽調我去冷門的茶餐廳做事。”邱小曼開門見山,語氣冰冷。

    “是嗎?”秦浩歌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怎麼驚訝,“茶餐廳也好,只要能學到東西……”

    邱小曼冷笑着打斷他的話,“這下你滿意了?你又贏了?我放着好好的酒店做不了,被趕去茶餐廳,所有人都看我笑話,你滿意了?”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秦浩歌不悦道,“別把什麼事都栽到我頭上。你人生中的失敗,都要我負責,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不是你還能是誰?”邱小曼怒道,“我在這裏做得好好的,説調就調,這難道沒有鬼?那個不想我接觸歐陽烈的人,不想我過得舒服的人,希望我撞了牆能回去繼續做温順乖乖女的人,秦浩歌,不是你是誰?”

    秦浩歌面對指責,顯得十分冷靜,“小曼,我目前還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仇人。我怎麼會去做這些事?我的確希望你能做回原來的你,單純,健康的你。但是我不會以傷害你為前提。”

    二十五

    邱小曼聽着他沉穩的聲音説着這些話,免不了內心觸動。可是一想到自己功虧一簣,又怒火中燒。

    “你説,我現在這樣,怎麼辦?”

    “那你就去茶餐廳做啊。”秦浩歌説得理所當然。

    “你才做得下去呢?”邱小曼大叫,“人家會怎麼想?怎麼好好的就把我調了?是不是我在這邊出了什麼事。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嚴重?”

    秦浩歌打了一個無聲的呵欠,漫不經心地説:“你想得太多了。若是實在做不下去了,不做就就是,反正只是實習而已。”

    邱小曼冷笑,“你説得可真輕鬆啊。”

    “你別太較真了,你去那裏工作,當初也不過是許諾一句話。”

    “許諾?”邱小曼想到了,“是不是許諾和歐陽烈説了什麼?”

    “怎麼會!”秦浩歌不認同,“諾諾不是亂搬是非的人。”

    “呵!這麼快就開始維護她了?”邱小曼譏諷,“我早就該察覺出來的,她這麼熱情地給我們調和,就不是什麼好事。論心機,她才是我們三個中最深的一個。”

    秦浩歌眉頭深鎖,“許諾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我們三個認識十多年了,你今天説這樣的話,未免太欠考慮了!”

    “夠了!我不要聽你。”

    秦浩歌隱隱有發怒的前兆,訓斥道:“你發什麼神經?莫名其妙又把矛頭對向許諾。人家怎麼招惹你了?她幫你的忙還不夠嗎?”

    “她才沒招惹我呢!反正人人都知道她許諾勤奮好學友善大方,她能幹又勤快,她賢惠,她善良。你媽不是特喜歡她嗎?我就不明白了,我不就比許諾長得漂亮一點,怎麼就那麼遭人嫌?”

    “我媽她……”

    “我早就看不慣許諾和你媽那股親熱勁!”邱小曼咬牙切齒,“許諾好本事,和誰都可以親得一家人似的。喜歡她的沒一個喜歡我的!如果不是她在背後搞鬼那還能是什麼?”

    “你簡直是無理取鬧!”秦浩歌氣得大聲喝道。

    “我説了我不想聽你維護她!”邱小曼大喊,“秦浩歌,我和你分手了!你找你的許諾去吧!你們家那種一股鴨子味的小店,我還不稀罕!誰説的許諾胖胖的一臉旺夫招財像?你就抱着這隻招財貓過日子去吧!”

    邱小曼狠狠關上手機,大口喘氣,指甲陷進肉裏都沒感覺出來。

    做了幾個深呼吸,情緒終於平靜了一點。她轉身打算離開。沒想一轉過去,就看到歐陽烈高大的身影立在露台門邊。

    邱小曼嚇得倒抽一口氣,手機掉在了地上。

    歐陽烈目光深沉地注視着她,那種經歷過血雨腥風終歸波浪不驚的目光裏包含了太多信息,嚴厲的,殘酷的,冷漠的,鄙夷的,像萬把箭一樣一下穿透了邱小曼的身體。

    她渾身發涼。先前那番話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不過不管多少,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她恐懼地發抖,手軟得揀了幾次,都沒把手機揀起來。

    歐陽烈步伐沉穩地走過來,彎腰揀起那個小巧的手機,遞給邱小曼。

    邱小曼緊張得咽口水,猶豫着伸手去拿。歐陽烈把手機捏得很緊,她一抽,沒有從他手裏抽出來。

    歐陽烈幽幽開口:“我從來不對付女人,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邱小曼僵住了。

    “你儘可到處興風作浪,水性揚花,但是如果你再傷害到許諾,那就是我例外的時候了。”

    他手一鬆,手機落到邱小曼手裏。可是邱小曼卻沒接住,手機又跌落地上。這次它終於摔得四分五裂。

    歐陽烈轉過身,大步走開,只留一個堅毅的背影。

    邱小曼半晌才回過神來,打着哆嗦,踉蹌跑走了,手機就這麼被遺棄在了露台之上。

    許諾正幫着店夥計把大米從車上抗下來,今天日頭很曬,她在太陽下來來回回好幾趟,身上汗如雨下,像一塊融化中的奶油糖。

    手機響了起來,歐陽烈問:“你在哪裏?”

    “家裏啊。”

    “出來一下方便嗎?我在馬頭橋路口等你。”

    許諾看了一眼明顯還沒罵盡興的老孃,趕緊腳底抹油跑走了。

    歐陽烈還是開的他那輛黑色奔馳,停在狹小的路口,十分醒目。許諾遠遠地就望見他,穿着卡其色休閒褲,白色襯衫,顯得十分儒雅。只有許諾知道這個人當年有過帶着弟兄們在街上打羣架的歲月吧。

    許諾記的最清楚的,就是下課出來,歐陽烈騎在機車上,堵在校門口等她。見他出來了,把煙一滅,很酷地説:“上來!”

    學校裏的女孩子估計沒人能抵抗這句命令。

    “站那幹嗎?過來呀!”歐陽烈衝她招手。許諾趕緊跑過去。

    歐陽烈大熱天站在街頭,免不了出了一層薄汗。他拉着許諾坐進車裏,打開空調。

    許諾感受着涼爽的風,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邱小曼辭職了。”歐陽烈突然説。

    許諾驚訝得睜大眼睛,“怎麼會?”

    “我要調她去茶餐廳,她不樂意,就辭職了。”

    “小曼不是這麼衝動的人吧?”

    歐陽烈沒出聲。他早就決定不告訴許諾露台上發生的事的。

    他不想讓她傷心難過。

    “那現在怎麼辦?你準了嗎?”許諾問。

    歐陽烈説:“她只是實習,愛來就來,愛走就走。我並沒有在她的實習報告上為難她。”

    許諾憂慮道:“我只是想幫她一個忙,結果越幫越忙。”

    “諾諾,”歐陽烈説,“小曼他們的事,以後你不要再管了。”

    “哦。”許諾低頭應道。

    “還有一點,我希望你能記住。”

    “什麼?”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關心愛護你的人。”

    許諾莞爾,看着歐陽烈這嚴肅的表情,她終於知道歐陽烈最大的變化在哪裏了,他成熟了很多,很多。

    許諾情不自禁,伸手摟住歐陽烈。歐陽烈的身子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也抱住了她。

    “回去忙吧。”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温柔過。

    許諾點點頭。

    車慢慢駛出視線,歐陽烈才轉身往回走去。

    許諾回了家,大家都在忙,只有大寶搖着尾巴出來迎接她。

    “跑哪兒偷懶去了?”林天行不知道從那裏鑽出來,手裏還端着一盤子飯菜。

    “歐陽烈找我,跟我説小曼從他那裏辭職了。”

    “辭就辭了嘛。”林天行不在乎,“她要找個工作,還不容易,那麼漂亮的。”

    許諾譏笑,“你將來招員工,也盡找漂亮的錄取咯?”

    林天行沒出聲。許諾還以為上句話沒説對,抬頭看他。

    不過林天行沒看着她,他臉上的表情似乎被一張手一把抹了個空,眼睛瞪着,朝着街拐角一處。

    許諾納悶,順着看過去。街角停着一輛黑亮氣派的轎車,門半開着,一個男人從裏面走了下來。

    路燈很明亮,許諾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倒吸一口氣。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英俊有魅力的大叔。看樣子年紀該不輕了,四十好幾快五十了吧,可是氣質優雅,衣着光鮮,比他身後的大奔還搶眼。

    魅力大叔一步一步走過來,經過許諾,一直走到林天行面前,然後皺起眉,説:“天行,你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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