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漸漸的移近天心,深山中偶而傳來幾聲虎嘯外,大地寂靜如死。
這時從懸崖絕壁上飛縱起一條人影,是如此輕靈地落在峯腰一棵凸出的古松之上,人影非別,乃是壁洞中的仇恨。
他在這洞中已藏了三天三夜,這三日夜來,他連洞口也沒出來過,原因是就在他這壁洞懸崖頂上,也同樣有人在那裏守了三日夜,當然,這守的人,在仇恨的心目中,不是百毒天君魏三省,就是那銀髯老人仲平煥。
當他把這消息告之翠兒後,翠兒就緊緊地抓住他一條手臂,再怎麼也不放他出去,照理説,翠兒一個傷重的人,又怎能阻止得了仇恨的行動呢?當然這是仇恨體會到翠兒愛護的一片好心,他又怎好堅決地反對呢?
終於,他倆在洞中等待着。
第二天,依然如此,那守着的人在峯頂上,縱來躍去,那颯颯風聲,就連傷重的翠兒也能聽到,雖然翠兒的傷,已漸漸地加重,可是她仍然流着淚規勸着仇恨,叫他千萬別為自己的傷而冒險。
這樣,又捱過了一夜和一天,這一天,翠兒已昏死了三次,而每一次仇恨都不惜耗損功力,為翠兒實施推宮活穴的急救,而每一次翠兒從昏迷中醒來,那微弱的砰聲中就叫着:
“水……水……水……”
三日沒出洞,連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又哪來水呢?眼看着翠兒那燒得紅如晚霞的雙頰,那已然乾裂脱皮的嘴唇,仇恨心中一陣絞痛,他暗中決定,今夜一定要出去,為翠兒也為自己。
可是,當前的救急,迫使仇恨想起懷中的玉盒,因為玉是冷的,含在嘴裏或許舒服點,遂探手入懷,摸到了玉盒,也同時摸到了那對玉獅子,仇恨將兩隻一起掏出,含一隻在嘴裏試試,確實清涼無比,連忙將另一隻放到翠姊姊口中,雖然玉獅子太大,不能全部放進嘴裏去,可是,翠兒也如飲仙露般的,雙手捧住玉獅子一陣狂吮。
一個有病的人餓了三天,不覺怎樣,一個好人要餓三天,的確不是一件好受的事,還幸虧三天裏,有兩件事,使仇恨忘卻了飢餓。
第一當然是翠兒,及翠兒身上的傷,這第二件,卻是仇恨意想不到的事,就是他每日晨間的早課。
在第一天,他做早課時,忽然想起了石壁中的第一個畫像,是疊坐的,雖然有些微異樣,可也不難模仿,見翠兒酣睡未醒,連忙將武林帖取出,翻開一看,第一人名寫着“了空禪師”,下面寫着一句隱語,隱語下面還有着數十小字的説解,全部深奧異常,如若沒有那畫像的指引,相信任何人也無法猜中其中意義。
仇恨看到“了空禪師”四字,心中即感一怔,這了空禪師,乃同是武林界數百年前得道高僧,敢情這幾個字會是少林如今絕傳的達摩內功心法嗎?仇恨他雖然心中疑慮猜測可是腦子裏只一瞬間就全部默記下了。
這一天,他除了與翠兒聊聊天外,就專心一意地盤膝而坐,學着壁像上的樣子,去揣測那些字義。
翠兒見他練功,也不擾他,獨自一人默默尋夢。
於是,三天來,仇恨就被這內功心法,結弄得迷迷糊糊,牽扯住了他一顆心。
然而,事實勝於一切,那飢渴絕不是什麼替代得了的,為了自己,為了翠兒,他都不能再忍耐了,説也湊巧,這一夜,崖頂上竟沒發現異聲,而翠兒又昏睡過去了,仇恨遂不顧一切地飛身縱出。
清風徐來,夜涼如水,仇恨停身松枝上,靜靜的聆聽了好一會工夫,沒發現一點異聲,方敢縱身朝谷下縱去:
可是等他來到谷底,發現谷中情景,禁不住驚得呆了,因為谷中茅屋已變成了一堆火灰,那茅屋裏面的石洞也被燒得山石變了顏色。
仇恨在谷底待了好半晌工夫,想不出那美婦藍畹華哪裏去了,因為他眼前一目瞭然,斷不可能有在此遇難的理由。
終於,仇恨想到失找點吃食回去,問問翠兒再説,可是,夜半里,除了一點山果外,什麼東西都不易找,一些小動物都深藏起來了。
仇恨最後使用了一着愚笨的方法,他拾起了許多石子,選那些草叢茂密之處用石子投拋,這笨法子還真有效,只一會工夫就被他的石子驚出一條山鹿來來。
這山鹿只一縱出,毫不停留的,立即狂奔而去,仇恨只看得一眼,即消失了它的蹤影,他又罾裏肯舍,連忙縱身朝山峯追去。
那山鹿的一支鹿角,在一領峯的,仇恨終於發現了,奮力地發出一粒較大的山石,卻正好打在山鹿的角上,山鹿這一驚,跑得更快,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頭山鹿,仇恨他又哪裏肯舍,心中罵道:“我要讓你這畜牲逃出手去,我也該慚愧死了。”
剛到得山腰,仇恨眼看着就要追上,驀見山鹿一個轉折,往橫裏衝去,仇恨急急地一縱,竟然縱過了頭,連忙煞住身形,又朝橫縱去。
就他這眨眼工夫的耽擱,山鹿竟會沒了影子,而且連一點點的聲息全無,仇恨不禁心中大奇,它會隱藏到什麼地方去呢?
仇恨輕悄地轉過一塊大山石,倏的發現,大山石後面,敢情有個丈來方圓的大洞,仇恨心想:“怪道呢?原來你藏在這山洞裏,這次我看你還往哪裏跑。”
仇恨夜眼,視物毫髮清明,立身洞口,就能看清洞中一切、洞口有丈許方圓,裏洞也不大,差不多一丈五六深淺,山鹿蹲伏在一個角落,動也沒動一下,仇恨這時突然有所不忍,想起自己將來出去,會不會也象這山鹿般的,跪地哀求,任人宰割,而連嗚叫一聲都不敢。
説它不敢,它馬上就叫給你看,一聲“嗚嗚”,立即牽引起陣陣“嗡嗡”之聲,將仇恨驚得跳了起來。
怪了,難道這裏也有埋伏嗎?果然不錯,這“嗡嗡”之聲,竟是成千成萬的黑蜂,從洞壁、洞頂四面八方飛出。每一隻都比大拇指還大,仇恨一見大驚,哪敢怠慢,縱身回頭就跑。
仇恨他快,那成千成萬的黑蜂更快,早已有數十隻圍住了他的頭臉,仇恨在雙掌揮舞趕拍下,雙足不停地奔走下,仍然被那些黑蜂在臉上刺了三四下,而且刺的都是頭額眼角,腫起了三四處,又痛又癢,好不難過,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些黑蜂成千論萬,絕不好惹,要想報復,只得另謀計策。
突然間,被他想起了用火,因為凡是蜂,都怕火,可是摸摸懷裏,兩三個火招子早巳用完用光,剩的也不知丟哪裏去了,只得摸着那又癢又痛的腫得高高的泡,隨便摘了山果,又用那盛裝武林帖的玉盒,盛了些水,返回壁洞。
此時翠兒兩眼蹬得大大的盯着洞口,見仇根安然無恙歸來,心中也象是放下了一塊大石般的,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聲音微弱地説道:“弟弟,沒事吧?沒遇見那百毒天君吧?”
只問得一句,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不休,仇恨一進洞,就忘了自己頭上的癢痛,見翠姊發問,連忙出聲止住,答道:“沒事!沒事!”
邊説邊打開玉盒,謹慎地將玉盒裏所盛的一點點水,倒到翠姊姊口中去,這點水入喉,翠兒就如同飲用玉液瓊漿般的舒爽,接着仇恨又將那已然洗淨的山果,用手剖開,一點點的送到翠兒口中。
暗夜中,洞裏黑暗如墨,可是仇恨卻能視如白晝,翠兒她只能感覺仇恨入洞時的影子,彷彿相似,可是隨後的一切,均都無法看見。
沒多久時間,天色已然放明,從洞外葛藤縫隙中射進來微弱的日光,翠兒姑娘已急不能待地抬眼打量仇恨,因為她發覺仇根就這頓工夫,已不時的用手去摸臉、摸額,翠兒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仇恨受傷了!
可是當她眼看到仇恨眼角額頭,那一個大大的泡時,心中閃過了一線生機,連忙用那已然很難聽見的聲音説道:“弟弟,沒找到師父她老人家是嗎?”
仇恨本不欲講的,可是假如不説,又怎麼知道她師父到哪裏去了呢?但又怕説了翠姊姊傷心,見翠兒問起,遂道:“姊姊,你最好為自己身子着想,不要太傷心,藍前輩是沒找着,而且那一間茅屋也……也……”
“也燒了,是嗎?弟弟,你説吧!”
仇恨只得説了,不想翠兒姑娘臉上非但沒悲哀之色,反而因聽説茅屋燒燬而露出一些喜悦的笑容,輕弱地説道:“師父曾説,她若有機會重回到她的故居,她就將這茅屋燒了,以作忘懷之意,她不願將這些傷心的事,留在心胸中……”
説到這裏,翠兒略歇了歇又説:“只是,師父從沒説她的故居在哪裏,弟弟,瞧你額頭上的傷,似乎為黑蜂所傷,我猜得不錯吧!你把我背到那裏去好嗎?到了那裏,就是稍遲一點找到師父,也沒關係,那黑蜂可以救我!”
仇恨聽説,不禁愕然,駭道:“姊姊,你不是燒糊塗了吧!那黑蜂也能救你?”
“弟弟,你忘了你也曾喝過蜂王漿,那些蜂王漿益元補氣,療傷盛品,那一窩黑蜂都是我飼養的,你放心揹我去好了……”
翠兒説到這裏,再也沒精神了,但雙眼依然瞪得大大的,似在催促仇恨,趕快行動,將她背去般的。
仇恨聽説蜂王漿能療傷,而且還是翠兒養的,他哪能不喜,可是他卻沒馬上行動,但見他指了指洞外,對翠兒説道:“姊姊,再忍一天吧!現在天已大亮了!”
仇恨説完又去練那篇內功,這次依然與前兩日一樣,通又不通,象又不象,始終無法全部理解透徹。
當天夜裏,仇恨揹負着翠兒姑娘,來到昨夜發現黑蜂的洞前,今夜他仍然有着畏怯之意,因為那成千上萬的黑蜂,到底不是人力所能敵的,可是他人還沒到洞口,即聽翠兒在他背上發出一種“嗚——嗚”的怪叫。
只叫得兩三聲,洞中即“嗡嗡嗡”的飛出來一堆堆的黑蜂,一齊盤旋在翠兒的頭頂,而翠兒的“嗚嗚”之聲,更叫個不絕。
這事就有這麼奇怪,一堆堆的黑蜂除了盤旋在翠兒姑娘頭頂外,竟不會亂飛刺人,仇恨見這情景,膽子也就大了,一衝就衝了進去。
在翠兒姑娘的指點下,竟打開了兩個腹洞,一個腹洞裏四周全是石壁,另一個洞裏黑壓壓的全是黑蜂,在這個洞的地下,擺了十數個小杯子,那小杯子裏都盛得滿滿的,一懷杯乳油色的蜂王漿,香氣四溢。
翠兒教給仇恨應該怎麼嗚叫,應該怎麼取漿,終於仇恨順利地取出了蜂王漿,翠兒吃了後,精神的確煥發不少。
因為翠兒説蜂王漿能益元補氣,安神清心,所以他也喝了兩杯,誠然蜂王漿入口冰涼清香,服下後周身都有產種説不出的受用。
翠兒服過兩次蜂王漿後,説話也有神了,他們躺坐在另一間石室中,她説:“這間石室是當初師父練功用的,她練這功叫作‘萬蜂指’,她在這石室裏,發出一種怪聲,黑蜂即從兩個小孔裏鑽過來,師父當初放十數只黑蜂過來,然後將那兩個小孔塞住,隨又發出另一種怪聲,黑蜂即瘋狂似的朝她猛撲,師父就揮掌相拒。
起初,師父放進二十隻黑蜂,還沒有到十招,就要被黑蜂刺上一下,最後師父練到放了一百多隻蜂,打上百招,黑蜂全被她手指一個個的點死,也不會受到一刺之苦,這黑蜂猛勇狠鬥,不死不休,確是練指的妙品。”
“弟弟,你如今雖然內功甚厚,可是拳、掌、指上功夫都還很差,你就借這機會練一練吧!保證你有好處,師父曾説,只要能練到一百五十隻黑蜂以上,你的指上功夫,就可以宇內稱霸,蓋世無敵了。”
仇恨一聽説有如此功效,他哪有不高興的,可是隻一眨眼,又不禁雙眉略皺道:“好是好,但是給黑蜂刺一下,也受……咦!怎麼全好了?”
仇恨想説,黑蜂刺一下也受不了,誰料,他的手摸到眼角上,發現泡沒有了,額頭上的也完全好了,怎能不奇呢?忽聽翠兒道:“傻弟弟,不要怕黑蜂,蜂王漿正是治這黑蜂的藥,任你被刺得多厲害,只一喝蜂王漿,立即就好。”
仇恨聞聽?心中大喜,立刻就要嘗試,翠兒也就將一些主要的指法及一些最好趨避的身法,一一詳盡地告訴他。石室並不很小,翠兒躺在一旁也不礙事,遂依然照翠兒的吩咐,放進了二十隻大黑蜂。
這些大黑蜂,聞聲而來,似乎專為打架的,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振翅嗚叫,“嗡嗡”之聲不停。
仇恨一聲怪叫後,大黑蜂齊飛向仇恨頭頂猛撲,仇恨只一眨眼間,就鬧了個手忙腳亂,一隻蜂都沒傷着,頭臉上反被刺了兩下。
這樣過了三天,仇恨方始發現了指上的要訣,在三天內個數次的練習後,總算在十數招之後,將二十隻大黑蜂點死,而沒受到一刺之苦。
可是在這三天裏,仇恨飲用蜂王漿多了,有一個新發現,就是頭腦特別清醒,那一篇內功秘訣竟豁然貫通,這一陣喜悦真是無法形容,因為他這篇內功秘訣的貫通,使他發覺在內力方面,於突然之間,似乎增加了數倍之多,他又哪能不高興萬分呢?而且指上的功力,在無形中也增加不少。
在第四天開始,仇恨就放了四十隻大黑蜂,他也沒傷着一下,次日又增加二十隻,這次他雖然沒傷,可費了很大的勁,才將六十隻大黑蜂用指點死。
翠兒在蜂王漿療治下,數日來雖然沒有全好,也可以坐起來了,這日,仇恨外出覓食,這是他第一次白天出洞,他唯恐百毒天君魏三省還沒走,所以不敢縱高躍遠,隨時都注意着掩蔽自己身形。
突的,仇恨耳中傳來一陣衣袂帶風之聲,這聲音似乎還不止一人,正朝他立身之處縱來,連忙在一塊大石後蹲下身子,側目往外打量,哈哈,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來的敢情是英英與蘋蘋妹妹倆,她二人後面還跟着那美髯老人。
這時,忽聽英英説道:“今天爺爺總算開了天大的恩,才放我們到這天都峯來玩玩,多少年來,每天都想到這邊來玩玩,想也差不多想瘋了,都不準,今天來玩了,看着這些個高山,還不都是一樣,有什麼稀奇的,真是,得不到的東西,總是又甜又香又好,一旦得到了,那些香甜似乎都跑掉了,也就不稀奇了,不好了。”
倏然,一聲沉重的呻吟,將三人同時驚嚇住了,不約而同的驟然煞住身形,但聽蘋蘋説道:“叔叔,你不是説沒人了,才讓我們來玩嗎?怎麼又突然跑出人來了,而且還象受了重傷似的,我們瞧瞧去,好嗎?”
那美髯老人道:“好!我們瞧瞧去,看是什麼人,受的什麼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要不是與本山作對的,救了他,就叫他離去,而且……”
美髯老人剛説至此,呻吟聲又響了一下,似乎萬分痛苦般的,三人立即隨聲縱去,可是當三人發現那躺在山石後面的是仇恨時,禁不住同聲驚呼。
這時,仇恨上牙咬着下唇,咬得那麼緊,就像要咬進肉裏去般的,雙眼微合,額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的在淌流着。
英英與蘋蘋姊妹倆同時飛身,一左一右撲到仇恨身旁,一個叫“仇哥哥”,一個叫“仇恨”蘋蘋且還連連推動着仇恨的身子問道:“仇哥哥,你……你怎麼啦?你説話呀!”
這推與叫,都沒能把仇恨弄醒,忽聽美髯老人説道:“英英、蘋蘋,千萬不要叫了,這小子大概喝了這山裏的水,據你爺爺説,昨天百毒天君魏三省在臨離去時,就在這附近的水源裏灑了毒藥,人畜一沾就死,這小子沒死於百毒天君的手,終於沒能逃過他的毒。”
美髯人語音剛落,即聽蘋蘋叫道:“叔叔,你不是有‘聚魂歸元丹’嗎?爺爺説‘聚魂歸元丹’能解百毒,你就送他一顆吧!你瞧他多可憐,一個人逃在外,誰遇到都要欺侮他!”
蘋蘋説着,竟流下了兩滴眼淚,隨聽美髯老人道:“‘聚瑰歸元丹’雖能解百毒?恐怕就制不了百毒門掌門人所施放的毒,而且,時間上恐怕也太遲了!”
他這語音甫落,仇恨又痛苦地哼了一聲,蘋蘋連忙搶着道:“不遲不遲,絕不會遲,你聽他還有呻吟呢!你老人家就施捨一顆吧!”
英英在一旁本是木然的,見仇恨呻吟聲再響,立即也參加了要求,逼得美髯老人沒法,只得應允道:“好吧!該是這小子的福氣啦!我到底要為他捨棄一顆,如不是今天你爺爺也説他好,我這顆藥絕不拿出來。”
説完就將玉瓶取出,仔細地倒出一顆,遞給蘋蘋手裏,然後雙手棒住玉瓶,看看瓶內僅存的一顆綠丸,説道:“就剩這麼一顆了!就剩這麼一顆了……”
驀然的兩聲尖呼驚叫,使美髯老人嚇得跳了起來,一蹦就出去了尋丈,隨聽凌空傳來哈哈一聲長笑,説道:“謝謝你,老先生,同樣救人一命,你就不用管誰吃了,還有兩位姑娘,我也衷心的感謝,感謝你們為我求藥,雖然不是給我,可是比我親受還要更感謝你們,為了救人,我已沒時間停下了,再見吧!”
聲音隨着人影已慢慢的越去越遠,三人頓時被驚得竟忘了追趕,可是最後聽到再見時,三人方從訝愕中驚醒,英英第一個縱身追去,邊追邊罵道:“仇恨,你竟敢使詐騙我,我永遠不饒你!”
英英追着、罵着,蘋蘋也追來了,她非但沒罵仇恨,反倒為仇恨在英英面前打圓場,但聽她對英英説道:“姊姊,你就原諒他吧!他一定也是為了救一個重傷的人才來詐騙這藥丸的,因為這藥丸實在太寶貴了,如若平白無故向叔叔要,叔叔他肯給嗎?他絕對不肯的,若不使詐,藥丸是沒法到手的。”
“好小子,你真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我面前來這一套,我今天要不把你廢了,我美髯公……”
美髯老人追着、罵着,蘋蘋也勸,她説:“叔叔,仇哥哥是不得已的,原諒他吧!千萬不要生這麼大的氣。”
兩人口裏罵着,腳下可沒停,可是仇恨這兩天的功力,彷彿已達登峯造極境界,連連幾個縱躍早巳將他三人拋得老遠了。
仇恨在他第一眼看到美髯老人時,立即就想到他懷中的綠丸“聚魂歸元丹”,為了翠姊的病,我應該想什麼方法騙他一顆過來才好。
結果,他裝病,還裝得挺象,將那“聚魂歸元丹”騙了一顆,仇恨他見藥丸到手,立刻縱身躍開,他雖然深深感激蘋蘋姑娘與美髯老人的好心,然而他更關心洞中傷重的翠兒,故此他毫無停留的就往回縱。
仇恨早巳學會了對付黑蜂之法,也習慣了黑蜂的特性,他一衝進門去,話也來不及説就將綠丸往翠姊姊口中塞去。
翠兒閃眼見到綠丸,心中這份欣喜也無法描述,見仇恨已急不能耐的放到自己嘴邊,也就毫不客氣地張開了嘴。
隨着來的是一陣沉默,因為翠兒姑娘要行功運氣,以助靈藥療傷功效,行了有頓飯工夫,翠兒方始睜眼問道:“弟弟,你遇見我師父啦?她老人家現在哪裏?”
翠兒只説得一句話,兩眼中已滿噙熱淚,滾滾欲滴,她似乎已預測到分手在即,這是感懷傷心的眼淚。
她這裏眼淚沒流,可把仇恨給驚駭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急聲道:“姊姊,姊姊,你怎麼啦?他們竟敢用假藥騙我嗎?你感覺有什麼不舒服嗎?姊姊,你説呀!我馬上找他們,一個個給他劈了!姊姊,你説呀!不妨事吧!”
翠兒這時再也忍不住,熱淚撲簌簌該落下粉腮,玉臂一探,將仇恨一個多月未經洗滌,十分骯髒的頭給攬抱在前,悲聲説道:“弟弟,他們是誰?大概就是那位美髯老人和兩位姑娘吧!他們可沒騙你,他們對你的好處,你應該懂得感激,那綠丸我一見就認識,就算他們騙了你也騙不過我,不過我在感懷,我預感我們就要分手了……”
説到這裏,仇恨掙扎了一下,翠兒兩臂抱得更緊,淚流得更多,聲音也變成哽咽,但聽她接着説道:“我自小追隨着師父,學着她的習性,可以説不知道什麼叫哭,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笑,然而今天我兩樣都嘗試到了,我哭在臉上,笑在心頭,我要盡情的哭,與放縱的笑,因為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方能再體會到這種滋味……”
突的仇恨從翠兒懷中昂起了頭,驚叫道:“姊姊,姊姊,你就要去了嗎?你身體剛剛復元……”
“就因為我身體傷勢已然復原,所以我馬上就要走,我要去尋找我的師父,我不能拋棄已然殘廢的師父不顧,我要伺候她老人家天年……”
仇恨絕沒想到翠兒一好就要走,他要早知道如此,他自私的心裏就絕不會為她去裝死騙藥,就算將藥騙到手,他也不會急不能待的往她嘴裏送,因為這些天來,他心中似乎有一種極微妙而又難以敍述的感情,被緊緊地束縛與纏繞着,這感情就發生在翠兒姑娘身上,是如許的真實,仇恨他不能自己騙自己。
可是,他卻説道:“既然姊姊要去找藍前輩,我就陪姊姊一起去吧!”
翠兒聞説,立即兩手捧着仇恨的臉頰,推離胸腹,兩眼深深注視他道:“弟弟,你不能隨我去,這石室中的萬蜂指上功夫,你已略具火候心得,不能半途而廢,你應該體諒姊妹的心……”
仇恨雙眼一合,差一點也哭了,他説:“我知道姊姊的心,姊姊是怕與我這武林叛徒、大眾的公敵在一起,所以——”
翠兒一聲驚叫:“啊!天哪!你真把我當什麼人看待,我什麼都對你説了,我説在你的面前,我才體會到歡樂與悲哀四個字,這已足夠表白我內心的一切,可是我的師恩如山,不能不報,你應該原諒姊姊的苦心,姊姊此去,一旦尋到恩師,侍奉恩師天年後,我就會下山去找你,目前你應該好好的在這石室中,將這萬蜂指練成後,再下山去,你聽到了沒有?”
仇恨此刻的心情,誠然痛苦萬分,但他卻強忍住將要滴下的清淚説道:“姊姊走了,我也就走,我絕不在這石室中停留一分一妙的時間。”
聲音説得十分堅決,毫無些許轉彎的餘地,翠兒聽了,心情也十分激動,尋思良久後,但見她銀牙一咬,説道:“好吧!我就陪你在石室中再住些時,不過,弟弟,我必須事先説明,你不能阻止我不去尋找師父,而你自己家門血海深仇也不能為我而耽誤,假如你不答應,我就一頭撞死在你眼前,以報知遇之恩,我不能使你成為你仇家不孝之子。”
翠兒這些話也説得截釘斷鐵般堅決,仇恨想起了血仇,心中也自氣焰蓬勃,這種相聚,聊勝於無,只得點了點頭。
翠兒即然已經復原了,她就不要仇恨再操心,逼着他一心一意的鍛練萬峯指,並在一旁指點着説,師父當日如何如何的在一百招之內用指點死了一百二十隻大黑蜂。
這樣又過了三日,仇恨的萬蜂指已從六十隻大黑蜂增加到一百二十隻了,可是就在這一次,他連續的被大黑蜂刺了三下,這是他近數日來,所沒有的事,可見得到了這個關頭是如何的重要。
當夜,似乎是月之中旬,明月圓圓的照得大地上一片朦朧的景象。
翠兒與仇恨兩人跌坐洞口,抑觀月色,俯覽深谷,已是子時時分,二人依然沒歇息的意思,翠兒忽然説道:“這月色實在太迷人啦!我不知哪年哪月哪日,方始再有這種心情來欣賞這惑人的月色。”
她這裏語音甫落,夜空裏傳來聲聲呼叫:“仇哥哥,仇哥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翠兒一年,説道:“弟弟,這聲音叫了三夜了,你要不要見她一見,她似乎有很急切的事要告訴你一樣,我想她大概是蘋蘋姑娘,因為我怕打擾你練功,所以都沒通知你,沒想到她今天又來了,弟弟,你就見她一見吧!”
仇恨他萬萬想不到,蘋蘋姑娘會在這夜半三更天,在這亂山裏呼叫他的名字,而且連續三夜之多,假如這是英英姑娘,就算她再叫三天,仇恨也不會理,但是這是蘋蘋姑娘呀!蘋蘋姑娘的温柔,她的恩惠,仇恨一直都認為報答不了的,她就是多叫一句,仇恨都認為是罪過,遂站起了身子,朝翠姊姊説道:“蘋蘋姑娘人很好,我們一起去看她好嗎?”
翠兒姑娘聽説,低頭看了看身上那男裝農衣,説道:“你瞧我這樣子象話嗎?還有這污濁骯髒的頭,你一直都禁止我洗,怎好意思見人呢?”
仇恨聽了,再打量了翠兒一眼,也不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