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石燕正在辦公室整理表格,小田走過來,單刀直入地問:“昨天那封信你看了?”
“看了。”
“那怎麼我今天還看見是他送你來上班?”
她心裏好笑,難道你指望一封信就把我們拆散了?剛好相反,我們的關係更好了。她反問:“你知道那封信的內容?”
小田好像語塞了一下,最後承認説:“我跟小胡是朋友,她真不幸,我挺同情她的,也很關心你,趁你們還沒結婚,先提醒你一下,不然的話,等你象小胡那樣跟他結了婚,後悔就來不及了——”
她看不出小胡的事跟結婚沒結婚有什麼關係,也不想跟小田探討這事,就裝做精心精意整理表格的樣子,一聲不吭。
小田又説:“你可能還不知道,人家温主任現在又上台來了,這回該你們家卓越倒黴了,誰叫他那時整別人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我這是好心為你,別掉進他這個泥坑裏去了——”
她好奇地問:“姓温的不是犯了——作風錯誤嗎?怎麼——又上台來了?”
“人家犯什麼作風錯誤?人家是被陷害的,小胡已經把事實真相全説出來了,現在事情查清楚了,根本就沒什麼作風問題,全都是你們家卓越陷害的——”
她想,原來如此,看來這個小胡也是個趨炎附勢的人,誰上台就巴結誰,連這個小田也一樣,姓温的上台了,這兩人就趕快來踩卓越。她最瞧不起這種小人了,所以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就懶得理小田了。
她對這種官場上的興衰成敗是沒有什麼興趣的,她從來不想當官,她也不犯法,他們誰上台誰下台關她什麼事?但當她跟姚小萍講起這事的時候,姚小萍大驚小怪地説:“我説了吧,叫你別找當官人家的,你不相信,惹出事來了吧?我當時就説了,找個當官人家麻煩多得很,他順當的時候,你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等到他倒黴的時候,你也跑不了——”
她有點煩姚小萍這種事後諸葛亮的口氣,但她不好揭姚小萍的底,姚什麼時候説過叫她別找當官人家的了?而且她根本沒“找”個當官人家,只不過是個巧合,她覺得自己也沒跟着卓越家吃香的,喝辣的,何況她根本不懂“喝辣的”算個什麼享受,除非這個説法是姜阿姨發明的。
姚小萍警告説:“如果這個姓温的真的是又上台來了,你可得小心——”
“我怎麼啦?我又不想當官,他上不上台跟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呢?凡是跟你卓越有關的事,都跟你有關,因為你是他的妻子,整你就是整他——”
“誰知道我是卓越的妻子?”
“那就女朋友吧,反正一樣整。”
她還是看不出姓温的為什麼要整她,就算想整她,他又能把她怎麼樣?官場黑也只黑在官場,她一不當官,二不做虧心事,相信姓温的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但她很擔心卓越,連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你知道不知道姓温的又上台來了?”
“怎麼會不知道呢?D市總共就只這麼大,而且我媽大小是個官,市裏的風吹草動還瞞得過我?”
“那你可得小心了——”
他不屑地一笑:“我怕他?我倒要看看,究竟誰鬥得過誰。”
她勸解説:“別跟這些人鬥了吧,鬥來鬥去,即便鬥贏了也沒什麼意思,如果鬥輸了,那就該你倒黴——”
“問題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不鬥也沒用了。放心吧,他最多是重新爬上台,但他要整我,也沒那麼容易。我一個教書的,他能怎麼整我?難道還不讓我教書了?如果不讓我教書了,那正好,我求之不得,誰願意幹這個教書匠的活啊?”
他這麼一説,她就安心多了,的確是這樣,卓越不過是個講師,姓温的能把他整成什麼樣?難道還能把他的講師給撤了?師院又不歸D市管,姓温的要報復也只能拿卓越的媽媽開刀,想個辦法把他媽媽擠下去,那怕什麼?她婆婆本來就準備退休了帶孫子的。
過了幾天,卓越告訴她一個好消息,説生育指標基本搞到手了,只要把結婚證上的日期換成一年前就行了,因為師院的規定,夫妻兩個人年齡加起來超過五十歲的,結婚一年之後就可以要孩子。她高興死了,趕快催他把結婚證拿去改時間。
又過了幾天,卓越又告訴她一個好消息,説很快就有一個破格提副教授的機會,要三十五歲以下的,碩士學位以上的,最少出過三本書的,或發表過論文十篇以上的。
卓越眉飛色舞地説:“哈哈,這些條件完全是為我制定的,整個師院,除了我,還有誰符合這些條件?我們系裏幾個老傢伙氣得眼睛都綠了,他們混了一輩子,還沒混上副教授,而我剛來,就青雲直上!等我提了副教授,我們就可以分兩室一廳了!燕兒,你可真有遠見啊,找了我這麼好的丈夫!”
石燕聽説兩室一廳,高興得合不攏嘴,也不去計較卓越的這個“找”字了。但她高興了一陣,迷信思想又上來了,不是福不雙至的嗎?怎麼會一下來了兩個福?她覺得這兩件事中肯定有一件要出問題,但是卓越的確符合那些破格提副教授的條件,似乎不可能提不成,而他們的結婚證卻有點像假的,這搞得她憂心忡忡起來,難道是生育指標的事會出問題?
她有點自私地想,乾脆叫他別去爭取這次破格提職稱了吧,那樣就可以保障生育指標平安無事。但她不好意思這樣跟他説,因為他肯定要笑她迷信思想。
好像是專門為了照顧她的迷信思想一樣,黃海橫地裏插進來給她帶來第三件好事:幫她搞到出國複習資料了。她特別看重這件好事,因為有了這一件,她最近的福氣就不是“雙至”而是“三至”了,“三”是個單數,應該可以打破“福不雙至”的怪圈了吧?
黃海不知道石燕現在的確切地址,就寄到了姚小萍那裏,再“煩請”姚小萍轉給石燕。姚小萍倒是不厭其煩,在學校接到包裹單,就趁沒課的時間到郵局領取了黃海寄來的一大包書,順路送到石燕家去。那是個星期五,姚小萍聽石燕説過,卓越星期五沒課,都在家的,所以沒有事先打招呼,就直接送過去了。
石燕回到家,看見黃海寄來的書,還擔心了一陣,生怕卓越又要亂吃醋,説她跟黃海拉拉扯扯,搞了書不直接寄到門上來,還欲蓋彌彰地找個人轉交。她想好了一通解釋,但卓越什麼都沒説,看來卓越並不是個瞎吃醋的人,上次他為她跟黃海打電話的事生氣,主要還是因為她冤枉了他,説他佔了姚小萍十塊錢小便宜。只要她不摸他的倒毛,他還是個講道理的人。
那個週末卓越照例去了E市,石燕照例請姚小萍他們過來用煤氣灶,姚小萍照例是買了大堆的菜,歡天喜地到石燕家來做飯吃。
等到把嚴謹打發到小賣部買啤酒去了之後,姚小萍機密地對石燕説:“我知道這事不該告訴你,不過我怕你到時候又怪我知情不報,還是先告訴你了吧。”
石燕憑感覺就知道這事跟卓越有關,但她以為又是官場的那些事,便不以為然地説:“什麼事?”
“也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我總覺得有點奇怪。前天我給你送書來的時候,敲了好一陣門,卓越才來開門,神色好像有點慌張,堵在門口不讓我進去,我看見你們家門邊放着一雙女人的鞋子,那種帶搭扣的白膠底黑布鞋,我是説放在門裏面地上,不是外面,放外面我就不會起疑心了。我還聞到廚房裏象有人在做飯一樣,飄着一股香味,但我知道卓越是不做飯的,你説是不是有點奇怪?”
姚小萍剛説的時候,石燕還有點緊張,但一聽説白膠底黑布鞋和廚房的香味,就知道是誰了,連忙解釋説:“你搞錯了,那是我婆婆請的保姆,她這段時間經常過來幫忙做飯,怕我累着了——”
“噢?那你婆婆待你很不錯嘛。不過你可別大意,女人懷孕期間,丈夫最容易跟小保姆們搞上了——”
“不是小保姆,是老保姆——”
“老保姆?多老?有些男人最喜歡徐娘半老的女人了——”
“根本不是徐娘半老,而是徐娘全老——”
“有沒有五十?”
“肯定不止了——”
石燕把姜阿姨的情況講了一下,姚小萍笑了起來:“噢,是這樣,那就是我在疑神疑鬼了。我還以為卓越在你懷孕期間花花心思,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呢。我這真是以小丈夫之心度大丈夫之腹了,以為你們家卓越跟我那個畜牲丈夫一樣——”
兩個人一下就扯到姚小萍那畜牲丈夫身上去了,石燕問:“你跟你丈夫離婚的事搞好了沒有?”
“快了,就是孩子的事還沒談妥——”
石燕知道姚小萍兩口子都不想要那個孩子,她對這點不太贊同,但不好多説,只勸解説:“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你丈夫實在不願意要孩子,你就——”
姚小萍打斷她的話:“你是沒見過我那兒子,如果你見過,你肯定不會勸我要孩子了。完全跟他爹一模一樣,這麼小的年紀,就愛看人家小女孩拉尿,摸別人的胸,踢別人的屁股,老師家長告上門來好多回了,他爹總是不當一回事,還叫他兒子告訴他是怎麼樣摸怎麼樣踢的,哪個女孩的屁股踢着最舒服——”
她聽得直皺眉頭:“你不該讓孩子跟着你丈夫的,他把你兒子都帶壞了——”
“我在外面讀書,孩子不跟着他還跟着誰?”
“就放你——自己父母那邊——”
“我父母都在鄉下,而且早就老得不能動了,怎麼對付得了那個飛天神黃的小子?我跟你説,這事都是遺傳,他有那樣的爹,放哪裏養都是一回事。這小子長大了肯定跟他爹一樣是個流氓,他爹是有他爺爺罩着,不然的話,早給逮去坐牢了——”
她覺得這事真是頭疼,連她這個外人都覺得頭疼,那姚小萍肯定就更頭疼了。她頭疼地説:“那如果你兒子真的給逮去坐牢了,你不心疼?”
“不心疼就不會操這些心了——真後悔那時候沒把他給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