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蕾暢快地對稽弘敞道:“好!很好。你選得好。告訴直老大,我大哥還是把他當作畢生難得的至交與頂尖的極強敵手。‘絕命陣’是‘問天樓’的一盟友,也永是‘黑盟’的一員。你們走吧!”
“是!”稽弘敞一個躬身行禮後,便轉身疾速奔去。同時,帶走了數量約一百的人。
司徒蕾秀眸一巡,望着近在咫尺的獨孤寂心。她為了他,他可知她只是為了他?她為了能在他身邊,所以她放棄“黑盟”大旗佇立天下的大好機會!
她要的是,能更貼進他的心靈大地。她真的愛上他了!就在他緊緊抱着鳳霞飛的那一刻,她心中那份暴烈的痛楚,使她知道她已愛上他!
沒有盡頭地愛上。
始終緘默的獨孤寂心,這時忽然有了動作,也到了該走的時刻!
心劍!受獨孤寂心的“氣機”(人與所使兵器之間,奇異交融的節奏與牽絆)引動,驟地脱鞘,在空中奇絕地旋動着。
眾人瞧到這罕見的怪景象,不由靜寂下來。
獨孤寂心精若冷電的眼神,來回掃了一遍,把本欲説話的人嚇得噤口。
一時間,場上只餘下風與心劍“涮!涮!”的聲響。
獨孤寂心驀然左手一招,胡嘯英的死屍陡地被吸到獨孤寂心的身前,他一把抓着胡嘯英的屍身。
同時,-直在空中盤旋的心劍,陡地定止於虛空。
情景詭異莫名!
還能,施出一劍。
“氣脈”之“渾元極”,定會讓這班愚昧之輩嚐盡苦頭。
對於痴愚頑固之徒,是不需要客氣的。再多的善言勤勸,都不及當頭狂喝:惟有強勁的擊打,才能破除那深植的固陋。
想要脱離“落風崖”,就只有儘快擺脱一切糾纏。胡嘯英也該醒了,必須儘快離開!
心劍由空中緩緩落下,彷彿有一隻無形之手持着它。
“碰!”的一聲。
入地一尺(約三十公分)。
心劍劍柄與劍身相交處的心形紅塊物,也就是心劍的魂魄所在劍心,又開始那異乎尋常的明暗節律,漸漸地由暗紅轉成赤血色。
正當羣豪驚疑之際時,“轟!轟!轟!”幾聲連響,漫天塵土由地面驀然震起,滿滿地填住“落風崖”下的空間,將夜色的暗味,塗抹的更是虛蒙亂蕩。
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灰與暗的聚合!
眾人所立的外圍處,竟裂出一圈徑約二十涯離(約八百公尺)的裂縫。
原來,適寸心劍落地之際,獨孤寂心灌在其中的真氣,也一併塞入地面,循着太極的形態,在地內絕速繞行,硬由地底內,往外劈開一圓曲彎的裂痕。
“咻!”
獨孤寂心右手用勁一吸,心劍輕巧的返回手中。
再“鏘!”一聲,入鞘。
獨孤寂心立刻低聲同司徒蕾道:“趁機逸出包圍!”
“胡莫愁,你爹的屍身,我接收了。”獨孤寂心那低沉而冷漠的聲音,透塵而來,直飄向胡莫愁。
本自泣號昏旋的胡莫愁一聽,立即跳了起來,手一抄,斷水刀在手,疾撲往獨孤寂心聲音的方向,猛一暴喝:“留下我爹!”
獨孤寂心身子輕擺,“龍飄十身”之“魂魅無息”,身法盡展,猶如鬼魂般疾退了數尺。
這時,淡柔的雲破月,身子一插硬是從紛紛人潮中來到獨孤寂心面前。她靈問劍一閃,輕柔而纏綿的劍光,團團縛住獨孤寂心。
同時,也有不少人殺往獨孤寂心。
雲破月見有人欺向獨孤寂心,靈問-回,劍芒一撤,掠在一旁。顯然,她不想與旁人合擊獨孤寂心。
獨孤寂心的手,輕貼其中一人的軀體
哦!是“黃沙滾漫”倪鶴。
久居沙漠的倪鶴,並不受煙塵四擾的影響,拿着他的武器算盤直砸到獨孤寂心的頭部,卻料不到獨孤寂心-晃,人已在他身後。
倪鶴大駭,連忙前撲。
獨孤寂心如影隨形緊纏着倪鶴。
倪鶴數次變化身形,忽左忽右,但是,獨孤寂心的手仍是貼緊着他,未曾稍離半分!
倪鶴更是慌張,暴吼連連卻始終逃不出獨孤寂心的“千魄纏體”。
倪鶴奮盡一點餘力,往上直衝,再-個轉折,落地。
可惜,“龍飄十身”的精萃便在於利用他人的力道及氣流的翻飛,以化成駭世驚心的超絕動作。
方才,“魂魅無息”正是獨孤寂心暗察氣流奔竄的動向,配以他驚人的快速,而臻至無形無跡之境,便仿如他本在倪鶴之後-般。
“千魄纏體”也是一樣。獨孤寂心化倪鶴之力為己力,吸納點便是右手。是以,無論倪鶴如何使勁總難擺脱獨孤寂心的附體翻飛。
倪鶴力竭停下,恨恨地吼道:“你究竟想怎樣?”
獨孤寂心曬道:“不想怎樣!”説完,右手一把抓起倪鶴,真氣猛然輸出傳進倪鶴軀體。倪鶴受勁一顫,身軀一軟,獨孤寂心腕一振,隨即將他甩入人羣中。
在塵煙四漫、四手不見、呼吸不暢的時刻,驀然有人摔入,當真使人心亂緒迷。
“啊!”驚叫聲、“啪!”“碰!”擊打聲,連連不絕。
獨孤寂心隨手又抓來一人,又丟了出去。這樣連捉連拋,瞬眼間,已有二、三十人被他投到人堆裏。
獨孤寂心將僅餘的真氣,不住地貫入他所抓人的穴脈,現場只聞得慘哼不絕。
獨孤寂心用的手法乃是“氣脈”的“逆劍氣”,雖然未透過心劍發出而由手掌傳入,但也已是非同小可,足以令人痛上好一陣子。
這股氣會沿着人體的經脈逆行,壓迫着人真氣的運行,就彷彿有兩股力道於體中傾軋一樣。而習練真氣者,向來最重循環不息,最怕氣流不暢,是以能阻人內力運流,並反制真氣的“逆劍氣”,乃成為極駭人的招式。
現場的情勢,一如獨孤寂心所預期的,更亂了!
獨孤寂心便是要讓中原眾雄,有一種遭人攻殺的誤覺,以便讓他們可以趁亂安全逃出。
果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人心惶惑,形勢紛蕩。
猶如發瘋的胡莫愁,在四起的塵亂裏找到他,正全速趕來。
獨孤寂心向司徒蕾,打了個手勢,率先衝出。
司徒蕾會意,右手一招,“黑盟”所屬立即脱出包圍圈,隨着獨孤寂心往西方逃去。
塵埃落定!
獨孤寂心等人的蹤跡,卻也早已杳去。
好痛快的風!
好渺測的江湖事啊!
一切都還是未定數
卓涉的血睛劍!劍身通白,但劍柄卻是鮮明的血紅色。且劍柄的兩端奇異的伸出,由外向劍身內凹成兩個小圓,一如人眼。
卓涉舉劍,血睛劍貼在眉心之前。
血睛的兩個圓,恰恰搭住他的雙目,露出血般的眸光。
温陵陽“邪火功”一發,一團焰火陡然飄出。
卓涉悶哼一聲,血睛劍平平一射,挑開熱焰。
温陵陽大訝,瞧不出這如狼飢渴的卓涉,竟能如此冷靜,不以硬碰硬而是用柔勁卸開火球!
卓涉血睛劍一閃,“狼煙噬”劍法,辣手盡展。
一時間,温陵陽眼前,俱是層層劍浪,翻騰狂湧。
温陵陽雙手用氣拍出兩團火勁,懸懸浮浮,硬生生驅掉卓涉一疊疊滾騰不休的劍光氣芒。
卓涉一聲長嘯,猶如餓狼嗥月殷的激亢飄揚。他陡一疾動,血睛劍一起、一落,盪出一弧劍芒,由上轉下地急刺温陵陽。
温陵陽想不到,卓涉才一動便已撲在他身前。好快的身法!温陵陽“邪火功”再施,兩隻瘠瘦的枯手,染上邪異流晃的惡焰,一拍,火花四散,再一晃,避過劍芒沾身,捏住血睛劍。
卓涉冷冷地笑着,他手一扭,血睛劍旋了一圈,游魚似地脱出温陵陽的掌握。卓涉劍再一閃,奇快地刺往温陵陽眉心。
温陵陽一個大擺蕩,身子斜斜側飛,兩隻火掌“啪!”地,再度擒住血睛劍。
卓涉抽劍,轉身,跳起。他竟避走!
温陵陽莫名奇妙,但機不可失,浮在虛主的卓涉毫無借力的可能,正是殺他的最佳時刻。温陵陽攜着火勁,猛地飛起,雙掌猛然印向卓涉。
卓涉傲然一笑,驀然空翻一圈,兩腳緊縮於腹際像若飛在空中的血狼,正待吞噬着獵物一般。只一會卓涉己躍在温陵陽頭上,他血睛劍疾顫呈弧狀又落往温陵陽眉間。
温陵陽陡地失去卓涉跡影,大駭,雙手狂動疾打出十八掌,團團護住自己。
“颼!”
一股清冽的氣息,鑽入他的火勁再破入他的眉際。
温陵陽已感受到死亡的陰暗。他遽地悲哮,兩腳怪絕地再蹦出火勁,猛端向卓涉。
卓涉正要得手時,卻感到腿下兩團火熱侵來。他首次動容,回劍猛一疾旋,側往一旁去,恰躲過温陵陽的搏命一腳。
温陵陽也因而逃過一次死劫。
温陵陽再一慘嘶,奮進體中餘力猛然砸下十團火球后,一個急閃,飄往遠處去了。
卓涉悶哼,血睛一化十,刺出十劍盪開温陵陽的十球火勁。
而温陵陽卻也得以逸出他的追殺。
卓涉因為關心烈易玄的狀況,所以並不窮追温陵陽。
容之高見温陵陽單獨逃生,竟留他與面前的兩個大煞星對峙,不由恨得牙癢。他雖然十分渴求於馬上離開現場,但鎮攝元冷漠如冰的眼神,卻令他不敢妄動。
卓涉血睛劍再插入衣襟,腳步一滑,已到烈易玄與姣妙身前。
“如何?小師弟該沒事吧?”
姣妙滿臉慌惶,只是搖着頭。
卓涉探了探烈易玄的氣息,再摸了摸烈易玄的手腕,咧開嘴笑:“沒事!只不過是不支昏過去罷了。”
姣妙這才放了心。
鎮攝元冷絕的眸神,牢牢縛住容之高的行動。
容之高僵澀地笑了笑。“在下可以離去?”
“名字?”
容之高一楞,才會意道:“在下容之高。”
“容之高?”鎮攝元問:“怎麼樣?”
容之高理不清,鎮攝元的問話,只得定定地愣看着鎮攝元那傲然冷絕的俊臉。
卓涉道:“不算大惡。”原來,問題是問卓涉。
“斷一臂?”鎮攝元很平常地問。
“嗯。還可以。”卓涉也很平常地回答。
斷一臂?斷誰的的臂?難不成?容之高臉色敗壞,“這、這在下未嘗惹得兩位,這何以要?”
“我高興!”鎮攝元很冷很冷的説。
容之高慘白的面色,加上虛浮的眼神,顯示着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卓涉哈哈一笑道:“因為,你是‘冠廷衞’。而我説的不是大惡的意思,便是小惡你在所難免也做過。所以,他高興斬你一臂。當然,你可以拒絕!”
容之高神情壞到極點。他要怎麼拒絕?他能拒絕嗎?他有那樣的本事拒絕?卓涉説的等於是廢話。
“一招!”鎮攝元又説。
“一招?”容之高不解。
卓涉又解釋道:“你只要擋得住他一招,他就不斬你一臂。”
鎮攝元一喝:“走!”
卓涉緊接着説:“你還不跑?你輕功夠高的話,他的那一劍自然就砍不到你的手臂。那你豈非就沒事了,快跑吧!”
容之高聽完,二話不説,人已往後飄了出去。
鎮攝元並不急追,背上寶劍“天巔”,依舊深沉孤冷地伏着。
“駭神十殛”第一式“電極”,正在鎮攝元心中、手裏、劍顫,藴釀着。
容之高已急掠出三涯離(約一百公尺),轉眼間便要失去人影。
鎮攝元動疾動!
“咻!”
風隨着他的去勢,卷蕩了一地的黃葉,漫天飛流。
兀自疾奔的容之高不敢回頭望。他死命地跑,死命地跑,忽然,一個人影落在他身前。
啊!竟是“絕劍士”!
容之高兩掌猛擊地面,借力飄向另一方向。可惜等他落地後,鎮攝元也早已在那裏等着他。
容之高當然不想坐以待斃,剎那間他改退為進,極盡他所能的擊出八掌十九腿,全數攻向鎮攝元。
鎮攝元神情冷漠,冰寒的眸神淡淡地掃了容之高一眼。隨即拔劍!他手腕一抖,破出一劍,劈往容之高。
天巔的冰絕寒芒,滿天滿地裹住一切。
容之高見掌飆腿浪已要擊在鎮攝元身上,不由暗喜時,才赫然發現鎮攝元的劍,很快!
非常快!
他的劍,快得如電!
就在他以為要打中鎮攝元的時候,鎮攝元的天巔劍卻已後發先至,早一步斫下他的手臂。
“……?”容之高不能置信。他呆呆立在原地。滿滿的困惑,使他忘了斷一條手臂的痛。他忘了與他相結一生的手臂脱離時的極痛。
鎮攝元那平平一劍,那流旋的青光,竟一下子就莫名奇妙地砍下他一隻手。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難道,他與鎮攝元的程度真是差上這麼多?多到即使他使盡一生一輩子的力量也沒法了稍稍遏止鎮攝元的劍擊?是這樣的嗎?
“砰!”
失神呆想的容之高,前僕昏迷。
這時,鎮攝元早已掠回原地,與卓涉、烈易玄、姣妙揚長而去。
飄飄浮浮的黃葉,落下。
“藍天”與“絕”、“狼”的相會,在血的廝殺中邂逅,同時,也化去了“藍天”的一場殺厄!
雲破月輕撫靈問劍。
她並沒有試圖阻攔獨孤寂心等人。
元與極。
“劍閣”與“孤獨”。
唉……
想不到,獨孤寂心這麼擅長運用氣勢。其實,她看得出獨孤寂心已近燈盡枯竭之地。然而,他那不可一世將深邃宇妙融入的天威之狀,強烈地憾住往場所有的人。當然,也包括她“仙子劍客”。
眼前的獨孤寂心,儼然是另一個天地,傲絕卓立於他們的眼前,讓所有的人都心有顧忌,不敢率先擊殺獨孤寂心。
他們害怕着“孤獨”的冷、劍、無情、血殺,與魔般的狂野意識!
他們無可遏止地害怕着,這也許是因為,他們害怕改變。
那寬闊仁立彷彿極盡遠古未來的姿態,深厲的啄着人心的流向,沒人可與天地敵戰!
獨孤寂心成功的運使氣勢,懾住羣雄的圍殺。
獨孤寂心那融匯天字深奧的數劍,氣勢強得無以復加,令人不由得誤以為他有足可力抗現場數千人的莫測實力。即便有所懷疑,也未有人敢以任何動作,來加以測試。
雲破月的“元劍”與獨孤寂心的“極劍”,在某一種層面上,是處於靈心相通的程度。
當獨孤寂心的精氣驀然狂升到化成一個天地時,融進天地之間的雲破月便很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份對峙的重量。
孤絕、慘厲、淒寒、悲愴、寂寥。
還有,一縷奇異的悵惘!
獨孤寂心的世界,充滿了陰暗的負面。
他在孤絕的景況下踏入武林,卻始終沒有摘掉他人的生命。以他的心理陰暗面,早該往江湖掀開滿天滿地的風雨血蕩。但他沒有。好強的壓抑啊!他卓絕地控止住自己血沸的激騰和極欲發泄的渴狂。
那他為什麼直到今日才要奪去胡嘯英的生命?
他只是純然的行自己的道路,他一直在尋找真實!他自己的真實!將胡嘯英的生命消滅,有助於他獲取他自己的真實?
他不惜叛盡一切規律、矩度、禁錮、既定意識,只為了他的夢與真!他不在意別人的論定,他只在乎他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想尋覓的是什麼?
多麼自私自我啊!他藐盡天下人的規矩觀念,他只為了他自己,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將死亡的暗影附在胡嘯英的生命上?
太可惡了!雲破月不禁想道。
但這樣的他,卻別有一番冷冽的寂涼!
一如“修羅”寒冰心的追夢天下。
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才能帶動麻木於假象安穩的天下人,來思考什麼是生命?什麼才是生存的意義?什麼才是足以覓求的價值?
她不自禁地有些期待所有人都能追求着自己的真實的那一日到來,只是可能嗎?
唉!她搖了搖頭,想着
等等!那他又為何將胡嘯英的屍身,帶離現場?
為什麼呢?
難道?!
雲破月想到這裏,驀然疾飄,直馳往獨孤寂心離去的方向。
因為,她猜出了一個可能。
一個她希望會發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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