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妙姊,你喜歡我嗎?”烈易玄非常非常直接地問。
“呃?”姣妙怔住,呆呆看着烈易玄。
烈易玄根本不理姣妙的反應。他自顧自地續着道:“我很喜歡姣妙姊哦!真的很喜歡。
所以,如果有人從我的身邊將你奪去,那麼我一定會非常的傷心和痛苦。你知道嗎?”
“噫?”姣妙更是呆愣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她夢寐中不斷的所渴望聽聞的話語。
她,只有呆呆傻傻的聽着他説。她滿心歡喜地,愕愕地聽着她所心愛的他説着!
“所以,戰爭很可惡啊,你不覺得嗎?”
“嗯。”她還是不能有具體的反應。
“姣妙姊,你沒有在聽嗎?戰爭真是一種最混帳最可惡最悽離的存在啊!如果説,什麼才是人間最重的罪,那麼戰爭不就是了嗎?因為,戰爭會用着慾望的焚焰,將人所有的一切,包括親情、愛戀、友朋等等,都無情的劫掠一空啊。你怎能稱戰爭是那種事呢,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不要緊的樣子?”烈易玄帶點憤慨地説。
姣妙除了怔然外,又平添了一份驚訝。她想不到,他竟然能説出這麼有見識見地見解的話。她又愣了半晌,才勉強平撫下自己那羞赧的紅潮與驚詫的感覺,道:“可是,小玄你還不是很喜歡打鬥?”
“喂喂!姣妙姐啊,你搞不清楚嗎?戰鬥並不等於戰爭啊!”
烈易玄那種慣有的稚氣,在談論這樣的生死大事時,仍舊肆意濺散着。
那樣的神情,令姣妙着實不知,該笑還是該怎樣,她只得愣愣地隨着他的調子舞想於虛浮。“怎麼説?不同樣是嗜血的爭殺嗎?”
“戰鬥啊,是兩人或兩方,出於絕對自願的喔!那是生命的火花,綻放的實質意願啊,也是一種追逐生命意義的深刻體現。
可是,戰爭卻將所有人都捲入,所有人哎!不分老弱幼少,不理會是否有參與的意念,悉數拖進這個血漩渦裏,沒有人能例外。
真是太過份了,不是嗎?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戰鬥的啊!有非常多非常多的人,他們並不喜歡戰鬥。戰爭怎能如此的囂霸,一脈的將所有願或不願的人,都一齊推進死生的極限呢?
怎麼可以?真是太可惡了。”烈易玄氣極似地説。
“那你方才還説那戰爭有點意思!”姣妙慢慢回覆正常。她知道,於烈易玄的心裏她佔有確實的份量後,她竟不由地閒逸起來,便忍不住想和烈易玄抬槓,以便看他那副稚真的孩子樣。於是,她與他辯駁了起來。真像個愛鬧的小女孩啊!她竊笑着自己。
遙遠、遺失的青春無憂,似乎又慢慢蜇回她的體內。
“確實有意思啊!因為,那是一場武林人士的戰殺。並不牽扯希冀着幸福與安穩的凡民”
“你又怎可以如此肯定,涉入的人,全都想要戰鬥,想要超越呢?”
“不然,他們又何必去呢?”
“也有可能是受到師長,好友的強拉啊!或者是為了想保護神州人民,免遭異族的屠戮啊!也或許是,想獲取搏殺外族的好名聲啊!有很多很多非去不可的理由,不是嗎?難道,這些都不可能嗎?”
“可是,他們畢竟是自願的啊!誰教他們不能果斷地拒絕,誰教他們要貪圖虛名。哼,活該。”
“哦,你想混過去。”
“混什麼啊?”
“別裝傻!就算那兩類是你認定的活該,那麼為了捍衞神州的人呢?他們並不喜歡戰鬥,不是嗎?”
“呃……”烈易玄不禁傻住,他似乎踢到鐵板了。
“怎麼樣?説不出話了嗎?”姣妙再刺激他。
“哼!捍衞自己想保護的事物,也是一種超越啊!”烈易玄憋着心頭的一口氣,嚷着。
“算你轉得快。不,我是説,你説的十分有道理。姣妙姊知道了。別再一副孩子似的生氣模樣。那樣很好笑哦!彆氣了嘛。
姣妙姊已明白你的想法。我真的清楚你的想法了。真的!所以,別生氣羅。”姣妙看着烈易玄那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不由鬆軟下來。一種油然欣悦的情緒,慢慢從她那連日來的陰翳裏,滋長開來。而烈易玄的身影,就包藴於其中。
“真的?”
“嗯。”
這時,烈易玄驀地神色一動。
“怎麼了?”姣妙很快的問。
“有人。而且不少。”烈易玄還是很自然的笑着。
該來的還是要來!姣妙想着。不過呢,已經無所謂了。他啊,這個悠悠藍藍的天心裏,有着她的倩影呢!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其他的,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
獨孤寂心不想讓她死。
他的人、他的劍氣與劍勢,將鳳霞飛擊入萬劫不復之地。雖然那並非他所願,但卻是個難以抹拭的事實。他畢竟傷了她。他傷了愛他的她。他竟傷害了一個深戀着他的女子。他怎麼可以!
就算他還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歡着,眼前這異族的女子,然而,他就是不能原諒自己讓她受傷。不能原諒!那是很不舒服很怪很怪的感覺。
如今的他,強烈地感受到,原來鳳霞飛真的深愛着他。原來真的!實在沒理由啊。他與她,只見面數次,她怎會如此?
慢慢的,他的心竟化成一道沉默的聲音,流進鳳霞飛的靈識之中。
深深的流進……
(你怎地如此之傻……傻嗎?我不覺得啊……我與你,只是偶然的邂逅,會面也不過幾次,你……沒法子啊,人家就是喜歡你嘛……我們的生死相搏,難道都是假相……那倒不是,我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只要你撐不住,我便會立即絕情地截去你的生命,我以為這樣,我便不用改變自己的現在……
……我實在不明白,在那樣的情景裏,你又怎會動情,甚至情根深重,你,這,這到底為了什麼……我也不怎麼明白,我只是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未曾忘記你…………但你還是要取去我的生命……嗯,我是‘邪尊’啊,我又害怕着。非常害怕……害怕?害怕什麼……害怕我真的愛上了你,所以我才用了陰絕的‘邪心不動’……你害怕失去你本來所有的……
嗯,換成是你,你會不會恐懼着,那種好像要失去一切的感覺,尤其是我愛的無情的你,未必會來到我的身邊,成為我的永恆……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他與她,藉由他的真氣貫輸,兩人在心意相通的情況下,互相用着魂神在彼此的心靈大地,傾訴着。靈魂的傾訴……
(……現在的我,已經不害怕了呢。因為有你在啊。你在我的身邊,拼命地想留住我。
我感覺得到,非常的清楚喔,你想留住我的渴切,我感覺得到。我好高興!我一直想問你,你愛我嗎……我好像不應該問的……不,你該問的,只是我並不清楚愛是什麼,我真的不瞭解。那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我很好奇,也很迷惑……你不清楚?怎麼説呢……你不覺得,人是永恆的孤獨個體嗎?人永遠也無法真真正正的去明白一個人……
……那現在的我們呢?我們不是正用着自己和彼此的心靈,來相融匯聚,來真正的瞭解彼此嗎……我們可以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嗎
……不可以嗎……我們最終還是得迴歸,還是得再次迴歸,自己所屬的那個世界。我們並不是真正的相融。更何況,現在用着心説話的我們,也不是真的就擺棄了永恆的孤獨。只是,比較起用嘴的説話,我們用心説,自然就充滿了許多語言所無法企及的真誠與坦率,但那並非是……
……你到底想説什麼呢……我痛,你痛嗎?我高興,你也高興嗎……對啊,我想你痛着,我也必定痛着。如果,你很高興,那麼我也一定很高興……有多痛呢?有多高興呢?與我一樣嗎?
與我痛的程度、高興的程度,一模一樣嗎……噫?程度嗎?應該不同吧……是啊,再怎麼説,那畢竟是我自己的痛與高興。即使是最深愛着我的你,也永不可能與我一般的痛與高興着,不是嗎…………然後呢?然後,我就不該愛着你嗎?這就是,你想説的……不是,我只是很不明白,真的非常不明白人的情與愛,到底為何存在……我也不明白啊!只是如果失去了你,我會覺得在我的生命裏,將有一部分缺憾,永遠的空闕着、遺漏着、迷離着。
我絕不能失去你,我的感覺這樣説着。
真沒道理啊,不是嗎……失去了我,你的生命,將會有一部分空無,徹底的情傷嗎……
嗯,我的確是這樣感覺着……難道這就是人的情,人的愛嗎……也許是吧……
……啊,我有點累了,很想睡呢……別睡,醒着……喂,我很想聽你的説話,只是我真的好累喔……別睡啊……沒關係,我沒事的,我只是想睡一下,別……不要睡,真的不要……我知道的……你還聽得到我的説話嗎……聽……喂,醒醒……我……醒一醒……
愛……什麼……你……你怎麼了……鳳霞飛!霞飛!霞飛,別死啊!別死......)
別死!
獨孤寂心陡地察覺鳳霞飛的神魂,正逐漸沉睡、杳失。他一驚,從自我的心靈深眠裏駭醒。
“可惡!別死!”他怒喝。
現場眾人被獨孤寂心這沒端的一喝,嚇着。
“教主怎麼了?”異域人拉緊了心,看着獨孤寂心,紛紛囂喊着問。
驀地,獨孤寂心左手拔出心劍,右手食指仍是點着鳳霞飛的雙乳間,維持着原姿勢。他再一喝,體中內力加速運流,“天地無極”神功,全面開展。
“颼颼颼”聲,響震着天地之間。
心劍的紅塊劍心,又忽明忽暗地閃着。
獨孤寂心強速地吸納着天地環流之氣,流過他的心劍,滲進他的氣府,再轉入他的食指,透進鳳霞飛傷疲將亡的身軀,直達她的氣府。
獨孤寂心沉痛的眼神,直直盯着鳳霞飛蒼白的美麗。
“你絕不能死!”獨孤寂心於心底這樣狂叫着。
劍心愈來愈紅,紅得發亮。
獨孤寂心的雙眸,愈發深鬱。他無法忘懷,他知道。假若她死去,那麼在他有生之年,鳳霞飛將永遠是他胸口的一股刺痛。
他很清楚。他很清楚,她的失去,將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這就是愛嗎?難道,他也愛上她了?
體驗着鳳霞飛愈來愈薄弱的生命氣息,獨孤寂心的心,莫名的收蹙着。那種緊緊的壓悶,令他快要透不過氣來。
劍心的明紅,在夜的沉暗裏,竟亮得一如白畫時的豔日一般,四處亂濺的瑩輝,一流流的插入潛默的深暗底。
獨孤寂心那雙總是藴滿無盡孤寂的眸神,慢慢的、縷縷的情痕,驀然便爬上他的孤寂,佔據他的雙眼。哀痛首次全面性的,凌駕在他的生命之上。
忽然的,鳳霞飛的心靈,顫動了一下,然後又迅速地遠去。
她的生命感官,正朝着死滅行去。
淚!
終於淌下。
獨孤寂心的淚,終於破出他的眼眶。
淚,一滴晶閃剔透,緩緩地墜到鳳霞飛的臉上。
“砰!”
彷彿是一股無聲的撞擊!
淚,有聲,亦有重。
大地愴怒。
蒼天狂嘯。
同時,“刷”的一聲!
劍心驀地大放光明。
焰日的紅,忽然變化為扎眼的白。
一團團刺陣的光芒,由劍心中透發出來,蹦向四周沉重的黑暗。
心劍的暗色,被劍心的明瑩,緩緩地圍裹住。
心劍、劍心!
兩者合而為一,輝光再攀,亮至極處:
心劍渾體通白的亮着,恍若天地之間的惟一。
整個“落風崖”、整個大地、整個天宇,都被一片刺芒芒的白光,充斥着!
深邃的天空遠處,驀地閃過-道驚電。
狂電飛竄,瞬眼間,已極速塞入心劍。
“轟!”
平靜天際,落下一聲狂雷!
天地整個撼搖着。
山海縱躍!大地喧騰!宇奧翻覆!
人間,似乎陷入了一種極致的狀態,在場人都莫可遏止地懼敬着。
而遠在其它地域的人,都突地心中一動。
寒冰心、雷鬼兩人停下腳步,遙望着“落風崖”。
燕孤鴻、“隱者’’無名、翔靖相也探出身子,看着深暗天空的驀然乍亮。
正與敵人對峙的烈易玄、姣妙,也沒來由地震撼着。
伺近窺覷的北漠、南島陣營,則如見鬼神似的,全副精魂都在擺晃着。
劍心之芒啊!
這樣的電光極白,能為鳳霞飛的生命帶來轉機嗎?這一片深深撼進天地神脈裏去的至芒,究竟能不能從死亡的手影下,奪回鳳霞飛呢?嵌入無限寧靜的獨孤寂心的一點靈光,在生死的盡頭想着。想着。
烈易玄深深的被撼動着,為了一個他其實並不知道的原因。
他心有靈犀地望着遠處的夜空,彷彿那森然昏亂的暗夜,和那天闊燦爛已極的一炫,能告訴他些什麼。
姣妙則是心口被填住一般,幾不能運轉地悶着。
烈易玄一看圍住他們的人,都還在莫名其妙、驚疑異常之際,便一把拉住姣妙,趁勢逃出敵人的包圍。
敵人還來不及反應,烈易玄那迅快的身影,便已與姣妙脱出他們的視線範圍。
兩人跑了一陣,烈易玄方停下腳步。他看着嬌喘吁吁的姣妙,柔聲問道:“姣妙姊,還好吧?”
姣妙只點了點頭。
“奇怪啊,剛才怎的心頭一震?”烈易玄自言自語。
“嗯。我……也……”
“別説話嘛,等喘過氣再説。”烈易玄輕輕撫拍姣妙的背部。
一會兒後,他問:“好一點了吧?”
“嗯。沒事了。”姣妙説。
“好奇怪。這該是異象吧?”
“異象啊,嗯。”
烈易玄陷入一片穆然的靜思。
姣妙看着他,滿含情韻。
烈易玄忽地抬頭,望了姣妙一限,很深的一眼。
一切的話語,都暫時沉靜了。
他們倆人逐漸潛進,情綿的深海里,用着沉默,來交換彼此的憶思。
深海無聲。
默之戀。
“好古怪!”翔靖相道。
“隱者”無名點頭道:“是很古怪。”
燕孤鴻不語,只是注望着那個方向。
“那處,該是‘直道長廊’吧?”
“嗯!的確是,怎麼了?”“隱者”無名問。
燕孤鴻精芒再露,道:“不知為何,心中莫名充盈着一股衝動與悸然,那裏該有什麼高手吧?”
“高手?當然有啊。”
燕孤鴻頗感奇怪地直看着“隱者”無名。“你如何得知?是什麼高手?”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落風崖’之戰。”
“‘落風崖’?之戰?”
“隱者”無名搖頭道:“看來,燕小子你太久不問俗事了。
竟連中原武林與異域‘鬼舞教’的絕殺大約戰,也不知曉?”
“哦……”燕孤鴻遽然的虛劈一掌,一道狂飆氣旋,倏然飛出,擊向那沉深的烏黑夜色。
隱者”無名與翔靖相,對燕孤鴻的驀然一掌,很能體會似地笑了。
“有興趣嗎?”
“興趣?”
“寒冰心,就是老夫提到的那個將天下都捲入他夢裏的小子。”
“怎麼?”
“他認為近日內,在異域還會有一場生死廝戰發生。”
“嗯……理由呢?他根據什麼而作出這樣大膽的臆側?”
“這嘛,你就要去問他了,我只負責把話帶到。”
燕孤鴻瀟灑的笑了笑,道:“好,我就不問你。但是,你總該告訴燕某,他如何請得動你們‘七絕隱’,特別是,你這極情愛縱思憶的無慾隱者?”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個陳年封塵的承諾罷了。那是,他師父與我們這七個老傢伙的協定。”“隱者”無名簡單的回答。
“嗯。”燕孤鴻並沒有再追問。
“我正等着你的回答。”
燕孤鴻慣有的飄忽笑意,又再浮起。他道:“你不是隻負責將話帶到?”
“隱者”無名頓了頓,怔了怔後,笑道:“你説得對!老夫既已把話帶到,其他的,自然就不關我的事。哈!”“隱者”無名突然一聲朗笑,轉身便走。他那略顯疲弱的身影,瞬間已然不見。
翔靖相望着那古怪的老者,心中竟詭譎地泛起一股死亡的韻味,他彷彿已聞到墳墓裏的屍臭。雖然,他有點不明白,為何自己看到他的背影,便有着這樣的感覺。雖然,他不明白……但……
燕孤鴻斜眸覷着翔靖相眼中的曬味,陡地笑了,彷彿明瞭他在想些什麼似的高深莫測。
寒冰心與雷鬼相互對看一眼。
“天出異象啊,少主。”
“嗯。我們得加緊腳步。看來,‘落風之役’有了奇異的發展。”
“奇異的發展?”雷鬼轟然的聲量,平板板的道。
“不是天有異象嗎?既有異象,就必有我們無法推導的怪事發生,這豈非是很合理的推斷?”
“少主人,你竟也相信陰陽詭測之説?”
“沒有理由不信。天地人,天地人是世界運轉的主要架構,所有的生物,都囊括在這個體系之下。生老病死,就在天地人築成的環流裏,痴痴還還,綿綿不去,沒有生命,能擺脱這樣的困局。生命的起始,就在等着滅亡的終點,不是嗎?而相數陰陽等等、專側天地之意的風水奇術,便是試圖在這樣的結構中,尋出另種的可能性,以便能超然於生死格局之外,令人類可以擺棄束縛,作出對天地規律的重質一擊。這種與武道同質異形的生命採尋,並不能算是妄謬之言!只是,江湖中有太多行騙的術士,矇蔽了真正的相術原意。使得如今的相術,變成不外是尋個自我安慰的方法罷了。可惜啊可惜啊!”寒冰心又語出驚人地道出了對相術的另一角度獨絕的見解。
好個“修羅冰心”。好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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