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蒙面人像是知道華豔秋的鞋底藏刀,對她的腳防範得最嚴,對敵而有了某一方面的顧慮,便成了縛手縛腳。
“嘿!”地一聲,藍衣蒙面人的左腹部位開了一道尺餘長的口子,是鞋刀劃裂的,他閃得快,但還是見了紅。
“嗆!”地一聲,藍衣蒙面人亮了劍。
華豔秋略略一滯,又疾攻如故。
用兵刃與徒手是有差別的,藍衣蒙面人扳回了頹勢。
閃閃劍光穿織在如幻的掌影中,兇險但極壯觀。
藍衣蒙面人是“百靈會”右護法,而華豔秋目前已是他們主人的女人,雖然亮了兵刃,也只是在形勢方面改變了些,仍不能放手搏擊,故而兵刃對徒手僅止於維持平手之局,他勝不了她,因為不敢傷她。
激烈的搏鬥持續着。
這一場詭異的打鬥如何終局?
藍衣蒙面人慢慢開始焦急起來。
華豔秋招式一變,攻擊又轉趨瘋狂。
藍衣蒙面人如果再不放開手施展絕招,勢非傷在華豔秋的掌腿之下不可,問題在於他不能走避,他有責任要追回華豔秋,不能走就只有打,而華豔秋的身手並非泛泛,對付她得用全力,用全力便難免死傷。
“華姑娘,我們是自己人!”藍衣蒙面人大聲説。
“我要殺你!”華豔秋還是那句話。
由於説話疏神,藍衣蒙面人差一點被鞋尖藏刀刺中心窩,這使他突然下了決心,施出絕招,死活不計。劍勢乍變,一式“亂披風”,重重劍光飛灑中迫得華豔秋後退三尺,五短身材一挫,更矮,標準的低姿勢,蓄勁以待。
華豔秋只要進擊,他的殺着便展布。
就在這須臾見生死之際,一聲如雷暴喝倏告傳來。
“住手!”
華豔秋已經作勢撲擊。
藍衣蒙面人閃電般彈射出圈子。
華豔秋撲到,但落了空。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條人影閃現在華豔秋身前六尺之處,一個青衣蒙面人,另一個是被稱為主人的黑袍蒙面客。
華豔秋左掌右指,腳呈丁字,一個極美妙的姿勢。
“豔秋,收手!”黑袍蒙面人目射異光。
華豔秋徐徐收回雙手,眸子裏的兇光也告收斂,顯然她是受制於黑袍蒙面人,故而她只聽從他的命令。
黑袍蒙面人手指青衣蒙面人道:“這位是左護法。”又指向側方的藍衣蒙面人道:“那位是右護法,以後他們兩位説的話就等於我説的,你應該聽。”
華豔秋分別望了兩人一眼,點了點頭。
黑袍蒙面人又道:“右護法,你去協助木使者監守古凌風,如果發生情況無法保留活口時便格殺。”
“遵命!”藍衣蒙面人抱了抱拳,轉身疾掠而去。
黑袍蒙面人再次開口道:“左護法,我們走!”
兩男一女同時舉步。
古凌風悠悠醒轉,牀邊有個小小的身影,定定神,仔細再看,不由大喜過望,站在身旁的竟然是小泥鰍。
“小泥鰍!”
“古爺醒了?”
“你……怎麼進來的?”
“略施小計,穿穴逾牆是我的本行。”
“我……還是不能動。”
“噓!古爺,小聲點,外面有人。”望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道:“我只能解‘黑憩穴’,別的,我摸不出是什麼手法。”
古凌風深深一想,想起上次被西門兄弟活埋脱困的經歷。
“人身上的經脈穴道總共就是這麼多,萬變不離其宗,儘管手法各異,總不出這範圍,‘玉府生元’也許……”
“什麼玉府生元?”
“一種自解穴道的秘法,如果對方的手法是在此法的範圍之內便可能成功,不過這很費時而且要冒奇險。”
“要多少時間?”
“半個時辰左右。”
“沒辦法,費時也得做,冒什麼奇險?”
“行法衝穴之時如受到干擾,便永遠成殘。”
小泥鰍突然不言語了。
“小泥鰍,看來我非冒此險不可。”
“那……我……好,古爺,我設法使你不受干擾。”
房門突起啓叩之聲。
小泥鰍一頭鑽進了牀底下。
古凌風又裝出昏睡不醒的樣子。
房門推開,進來的是那醜婦人,也就是“百靈會”首席使者木娘子,她步近牀邊,古凌風有些着急,如果她要伸手一探,便會發覺“黑憩穴”已解,憑小泥鰍是絕無法與對方抗衡的,再加上禁制的話,一切算完。
幸而木娘子沒探穴道,只在古凌風的臉上擰了一把便退了出來,看來這醜婦人的心還是很花的呢!
房門又朝外扣上。
小泥鰍鑽了出來。
“古爺,快開始行法!”
“唔!”古凌風開始施行“玉府生元”秘法。
小泥鰍站到門後的位置,這樣他可以清楚房門外的動靜。
一刻的時間過去了,小泥鰍竊喜沒有受到干擾,但他的心還是吊着的,他默禱最要命的後半段時間平安渡過。
突地,房門外響起話聲。
“木首座!”
“哦,是右護法。”
“主人命我前來協助你監守要犯,情況如何?”
“還好!”
“我進去看看。”
“好!”
接着是拉開門扣的聲音。
小泥鰍的心跳到了腔子口,暗念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房門推開,他被擋在門後,隙縫裏,他看到一個藍衣蒙面人步向牀邊。最後的時刻,也是最重要的時刻,如果受到干擾,後果不堪設想,古凌風説過會導致終生殘廢。
右護法到了牀邊,抬起手……
小泥鰍急煞,該如何阻止?
四大神偷之首的傳人,小門道是有幾套的,門在打開的時候,門的一邊隙縫有兩指寬,他看到醜婦人“木娘子”正站在門框邊,恰好一隻蜘蛛正垂絲在眼前,他立刻有了主意,抓住蜘蛛用兩個手指從縫隙彈向醜婦人的後頸。
“啊!”醜婦人發出一聲驚叫,伸手摸向後頸。
藍衣蒙面的右護法急縮手掠到門邊。
“什麼事?”
“一隻蜘蛛掉到我的脖子裏!”醜婦人攤開手。
“把我嚇了一跳!”右護法跨出房門,隨手關上。
小泥鰍抹了抹額上的冷汗,一顆心兀自狂跳不止,他又回到牀邊,只見古凌風臉色發紅,“華蓋穴”上隱隱有一層淡淡的白氣,不由額手稱慶,要是自己表演的那一手稍慢的話,這情況必被那什麼右護法察覺,那一切就算完。
好不容易又捱過了兩刻光景,這時段彷彿一百年那麼長。
古凌風睜眼坐起。
“古爺,怎麼樣?”小泥鰍迫不及待。
“成了。”
“啊!謝天謝地謝菩薩!”小泥鰍作出合什頂禮的樣式。
古凌風起身下牀。
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改觀,古凌風又回覆生龍活虎。
“小泥鰍,你是怎麼進來的?”
“牀底下。”
“什麼牀底下。”
“古爺一看就明白。”
古凌風彎下腰去,只見牆腳離地一尺的地方有個小洞,是方形的,很整齊,一望而知是撬開了兩塊土磚。
“你是打地洞進來的?”古凌風直起身。
“唔!”小泥鰍點點頭,道:“古爺,我們先離開再説。”
古凌風走向房門……
“古爺,外面有人把守……”
“要我鑽洞出去?”
古凌風回頭瞄一眼。
“這……”小泥鰍聳起肩膀。
堂堂“冷血殺手”當然不屑於鑽穴而遁,他要找對方還來不及,豈有逃避之理。“你趕快從原路出去,免我分心!”人已停在門後。
房門外響起話聲——
“右護法,房裏像有人説話的聲音?”
“會嗎?”
“我聽得很清楚!”
“木首座,不可能,房裏只姓古的一個人,而且是在禁制之中,就算他解了禁也不會自言自語,你太緊張……”
“打開門就知道。”
“嗯!”
門扣拉動,房門開啓。
“呀!”驚叫聲中,兩條人影閃了開去。
古凌風當門而立。
小泥鰍不用説已經穿穴而去。
被稱為木首座的醜婦人站在靠邊斜角方位,五短身材的藍衣蒙面人停身堂屋門邊,古凌風判斷他便是右護法。
古凌風的突然解禁使兩人震驚不已。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卻發生了,雙重禁制而且是獨門手法,尤其“黑憩穴”被點,人失去知覺,功力通玄也無法自解,“冷血殺手”的能耐簡直是不可思議。
四道眈眈目芒牢盯在古凌風臉上。
古凌風跨出房門,神態之冷,彷彿雪上面還加了霜。
“古凌風!”木娘子開了口,道:“你是如何解禁的?”
“不必廢話!”
“嗆!”地一聲,藍衣蒙面人拔出了長劍。
醜婦人作出了準備攻擊的架式。
古凌風沒有任何動靜,人彷彿僵化了。
寒芒乍閃,藍衣蒙面人揉身進擊。
“鏘!”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中,藍衣蒙面人乍進暴退,古凌風拔劍還擊的動作快得就像是兵刃本來就在他的手中。
藍衣蒙面人退身的瞬間,醜婦人配合出手,十縷指風挾破風聲疾射而出,堂屋不大,是以她在原地不動,只改變了姿勢虛空髮指。
古凌風振劍,劍在身前幻成了耀目的扇面,指風碰上了扇面,發出了密集的“叮叮!”聲,顯見其指風之鋭利。
藍衣蒙面人劍又攻到。
古凌風長劍劃出,是攻擊的招式,以攻應攻。
又是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藍衣蒙面人再退。
醜婦人的指風斜裏射到。
古凌風回劍封擋,藍衣蒙面人乍退又進,劍出如電,古凌風的劍勒回,醜婦人蹈隙出指,劍指交錯,進退疾徐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聯手合擊,其威勢可想而知,要是換了一般高手,對付其中之一都很難。
堂屋就只這麼大,沒有迴旋的餘地,而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互為犄角,此進彼退,使古凌風左右兼顧疲於奔命。
這種局勢全憑真功實力,絲毫無法取巧。
聯手的一方出手從容。
單打的一方毫無喘息機會。
七八個照面之後,古凌風突然感到情況不對,他的後腰部位曾被華豔秋的鞋尖暗刃刺了一刀,現在一用真力,傷口迸裂,其痛如割,愈來愈劇,且有濡濕的感覺,如不謀速戰速決,後果堪虞,舊傷進裂比之新傷嚴重得多。
他驀一咬牙,趁藍衣蒙面人劍被盪開,醜婦人配合出手的瞬間,施展出向不輕用的三大絕招之中的一招。
森冷的劍芒從極不可能的角度閃出,一連三個變化。
“啊!”地一聲,醜婦人倒彈到屋角。
同一時間,藍衣蒙面人的劍襲到,古凌風成算在胸,就勢變勢,回迎對方的劍,在劍刃碰擊的瞬間,閃電變招,一絞一振,飛刺下盤。
悶哼聲中,藍衣蒙面人矮短的身軀打了個踉蹌,彈出了堂屋門,古凌風側轉身,劍未攻出,暗器已到,等撥開暗器,醜婦人已竄進了下首房門,接着房內傳出木條碎裂之聲,顯然醜婦人已經破窗而遁,他衝出堂屋門,藍衣蒙面人也失了蹤影。
後腰部位的傷口已是麻木,扭頭一看,血已浸濕到衣襬,立即自點穴道止血,他並不怨華豔秋,因為她是在心神被控制的情況下身不由己。
他也想到如果剛才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發現他的情況的話,絕不會走,再纏上一會,自己必因流血過多而不支。
或許是再來了援手,定然是凶多吉少,白費小泥鰍一番心力。
他又回進房裏,解開衣衫,在傷口抹上隨身備置的特效金創藥,然後從被單撕下一條布條緊緊纏住腰部。
還會發生什麼情況不得而知,他必須有所準備。
染血的衫褲無法更換,只好將就結束停當,出房,離開這間農舍,傷口經過處理,情況顯然好了許多。
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再不見影子,想來傷勢不輕。
當然,如果古凌風不是因為腰傷迸發影響了功力,他兩個很難全身而退,至少有一個要擺在現場。
進入屋後林子,小泥鰍迎了上來。
“古爺,您……受了傷?”小泥鰍發現古凌風衣衫上的血漬。
“是舊創,不是現在受的傷。”
“舊創?什麼時候……?”
“現在別問,先説你是怎麼來的?”
“事情是這樣的,我正在吃早飯,一個鄉下小子找上三男一女,那女的既醜又怪,她居然認出我是醉蝦的徒弟,我和那小子就被他們逮住了……”
“嗯,再來呢?”
“那小子經不起唬,對方一問他全説了,於是我被帶到剛才的屋子裏,點了穴,上了綁,拋在柴房裏,我聽到他們計議怎樣對付古爺,利用那小子把您給誆來,那醜女人叫‘木娘子’,是百靈會的首席使者……”
“木娘子,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後來?”
“後來,我自解穴道,脱了綁,門外有人逃不出去,只好拿出看家本領挖壁洞,這一挖,挖到了古爺的牀鋪底下,這是事先沒想到的。”
“我完全明白了。”
“還有,我剛才出洞離開屋子,在屋邊伏了許久,不見古爺出來,卻看見那醜女人和那蒙面人逃走,從行動看是受了傷,我尾隨下去,發現附近設了不少暗樁,只得又回頭,正好碰上了古爺,全部經過就是這樣。”
古凌風深深想了想。
“我們走,你離我遠些在後面跟進。”
“好!”
古凌風舉步穿林而行,繞向西門方向。
走沒多遠,胡哨聲起,既然有暗樁,這情況自在意料之中。
“站住!”暴喝聲中發自後側方。
古凌風充耳不聞,一步一步前行如故。
“看,他已經受了傷!”一個粗豪的聲音。
“嗨!難得的機會!”另一個尖細的聲音。
“逮住他可是大功一件?”
“我們上!”
兩道劍光和着人影由後電射而上。
古凌風旋身,寒芒乍閃,僅只是一閃。
“哇!哇!”兩聲慘號同時響起,但疊成了一聲,由於是一粗一細,所以分得出是兩聲,兩名蒙面人徐徐歪了下去。
蒙面,代表是二級以上的弟子,所以才不願顯露真面目,血水隨即蜿蜒開來,在窪處匯成了一灘。
古凌風的劍斜揚着,面無表情,兩腳跨開,身形微挫,保持原來旋身出手的姿勢,快劍殺人就是如此。
微風拂動,先後八條人影閃現,合圍,一色的勁裝蒙面,從體型看都是精壯的大漢,而目芒顯示全屬一流高手。
古凌風原姿不動,連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包圍圈開始轉動,步伐動作完全一致。
古凌風寂然兀立,變成了一尊武士的塑像。
“呀!”人圈中爆出一聲栗吼,交織的劍芒像一張網罩向古凌風,激起了一陣旋風,周遭的木葉搖曳飄舞。
一道寒芒從光網中竄起,金刃碰擊之聲有如連珠密響,光網破裂但又隨即合攏,轉動依舊,由徐而疾。
古凌風此刻表現了驚人的定力,完全不為眼前的現象所惑,眼睜着,但入目不動心,兩耳保持靈警,心裏在盤算,腰部的刀傷雖經包紮敷藥,但如用力過劇,傷口會再次迸裂,情況將比對付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更糟,對方部署的暗樁可能不止現身的這些,而此地的訊息傳出,有力援手會很快趕到,後果之嚴重不問可知,眼前唯有速戰速決一途,要達到速戰速決的目的,只有狠下殺手。
這八名百靈會弟子施展的並非劍陣,只是一種聯手搏擊的戰術,這一點古凌風早已看透,故而他必須爭取主動。
意念在腦海裏轉動只是一瞬的工夫。
下決心也只是一瞬。
一般常以“靜如處子,動如脱兔”來形容一個高手的行動準則,現在,古凌風動了,行動之快,脱兔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勉強地説,就像箭矢離弦的剎那,人劍一體,電射而出,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人已突破人圈而出。
人圈仍在轉動。
慘號聲起,人圈停止,三名高手栽了下去。
“呀!”吶喊聲中,剩下的五支劍扇形疾撲。
古凌風以更快的速度反迎。
“哇!哇!”一個倒栽當場,一個衝出八尺才仆地。
剩下的三個驚呆了。
古凌風半旋身,面對三人。
“扯!”三人之中的一個急叫一聲,其餘兩個如夢乍醒,三人齊齊轉身,古凌風的劍閃電劃出,慘號再傳,三具屍體疊成了一堆。
古凌風徐徐收劍。
場面靜止下來。
一個小身影從不遠處一蓬濃密的矮樹叢裏鑽了出來,迅快地奔向古凌風,是小泥鰍,他實在相當滑溜。
“古爺,真過癮,乖乖,前後十個。”
“……”古凌風冷冷地掃了小泥鰍一眼沒開口。
“古爺,我們……回頭吧?”小泥鰍聳肩笑笑。
“唔!”古凌風冷寂地舉步,他在想落在對方手裏的華豔秋,他此來本是要救她,想不到人沒救成反而吃了癟,如果不是因為腰部受了傷他不會罷手。
小泥鰍隨在古凌風身後,顯得神氣十足。
一路上胡哨聲互相呼應,明顯地這一帶暗樁密佈,但懾於“冷血殺手”的武功,只傳遞消息而不敢現身攔截。
古凌風當然不放在心上,自走他的路。
林家祠堂地下室的豪華房間裏。
華豔秋坐在牀沿,神情呆滯,變成了木美人。
黑袍蒙面人坐在幾邊椅上,他面前站着左護法,照樣蒙着臉,看不出兩人臉上什麼表情,只眸光在熠熠閃動。
“左護法!”
“屬下在!”
“你辛苦一趟,去看看木首座那邊的情況,等天黑之後,把古凌風帶到四號密舵,行動一定要小心。”
“遵命!”左護法打了一躬,正待……
房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破嗓門的女人聲音:“屬下與右護法求見主人!”特殊的音調,一聽便知是“木娘子”。
左護法側移兩步。
“進來!”黑袍蒙面人似已意料到發生了情況,聲調顯得有些不自然。
木娘子與右護法藍衣蒙面人低頭而入,齊齊施了一禮。
“你兩個……受了傷?”
黑袍蒙面人一眼便看出。
“是的。”
木娘子回答,醜臉變得更醜。
“怎麼回事?”
黑袍蒙面人的目光變成了兩把刀。
“古凌風不知如何解了禁制……”
“你兩個傷在他的劍下?”
“是的。”
“他人走了?”
“是的!”
“砰!”黑袍蒙面人重重一拍茶几,站起身來。
木娘子和右護頭幾乎垂到胸前。
“這怎麼可能,本座用的是獨門手法,還加點了‘黑憩
穴’,除非有外力援手,他本人絕無法自解穴道。”
“並沒發現外人!”右護法回答。
“你兩個聯手還對付不了他?”
“他……劍法實在……”
“附近的警戒呢?”
“犧牲了十個!”木娘子接回了話。
“豈有此理!”黑袍蒙面人怒氣沖天,身軀在發抖。
華豔秋木然坐着,她似乎對眼前情況毫無反應。
一陣難堪的沉默。
“目前的情況已相當緊急,我們每一個人都得加倍警惕,戮力應付。”黑袍蒙面人的氣似乎已消了些,聲音略趨緩和,道:“為了開創本會的大業,各位務必要全心全力以赴,本會的成就也就等於各位的前途……”
“是!”三人齊應。
氣氛和緩了下來。
“你們可以下去了,如果姚總香主來到叫他進來。”
“是!”三人躬身又齊應了一聲,魚貫出房。
黑袍蒙面人掃了華豔秋一眼,坐回椅上。
木娘子又折了回來。
“你還有事?”
“是的。”
“説吧?”
“姚總香主為了他拜弟‘六爪銀狼’的事,與卜芸娘起了衝突,而卜姑娘又為了……”斜瞟了華豔秋一眼才接下去道:“似乎積怨在心,而他們兩位在會中是舉足輕重的身份,發生了這種情況……好像不太好!”
“木首席,你能關心到這些,足證你對本會的忠誠,本座會記住,關於他兩個的事,本座會有適當的處置。”
“謝主人!”木娘子退了出去。
黑袍蒙面人目望空處,似在沉思。
足足有半盞熱茶工夫。
“下屬姚子丹告進!”
“進來!”
進門的是“鬼臉人”姚子丹,沒戴面具。
“參見主人!”姚子丹躬身施禮。
“免禮!”
“謝主人,主人命召,不知有何諭示。”
“坐下再談!”
黑袍蒙面人指了指下首椅子。
“屬下不敢!”
“姚總香主,你是本座的左右手,也是本會開舵的功臣,這裏是卧室,也沒外人,不必拘禮,但坐無妨。”
“如此屬下告坐!”重施一禮才輕輕落座。
“目前敵對方面十分猖狂,這你應該知道?”
“屬下十分清楚。”
“從各種跡象看,對方的目標是指向你和芸娘。”
“這……是的!”
姚子丹略顯不安。
“為了不影響大局,你和芸娘必須暫時離開南陽。”
“屬下和芸娘……”
“不錯,她已經是你的人,你倆的行止當然一樣。”
“這是……命令?”
“嗯!”
“屬下遵令諭!”姚子丹離椅而起。
“至於去的地方本座會有安排,你倆待令行動,在行動之前,你與她都不許露面跟外人接觸,以免節外生枝,這只是權宜之計,希望你不要介意。”
“屬下不敢!”
三天!
古凌風在豆腐店足不出户,後腰部的刀傷由於特製金創藥的神效,已經算是痊癒。
現在是過午時分,他還在喝着悶酒,小泥鰍坐在一邊打盹。
一條人影出現堂屋門邊。
“黃兄!”古凌風立即起身。
來的是開封護衞黃坤。
小泥鰍蹦了起來揉揉眼,忙打躬叫了一聲:“黃爺!”
“古老弟,你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黃兄請進!”
黃坤進入堂屋。
小泥鰍挪過椅子。
“黃兄喝一杯怎樣?”
“我已經用過了,不客氣,你喝你的,邊喝邊談。”
“請坐!”
黃坤坐下,右手肘擱上桌子。
古凌風也坐回去。
“黃兄此來有事麼?”
“有!”
“什麼事?”古凌風推開酒杯。
“你只管喝你的酒……”
“不了,其實小弟是在借酒磨時間。”
“好,聽我説,祥雲堡主霍祥雲特遣堡中總管任守中拜訪歐爺,提供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目芒閃了閃。
“什麼線索?”
“鬼臉人與卜芸娘將離開南陽避風頭。”
“哦,什麼時候?”
“可能就在今晚,路線不明,但知道目的地。”
“目的地是哪裏?”
“屈原岡!”
“山區?”
“對!此去屈原岡有好幾條路,雖然正路只有一條,但既然是暗中開溜,很可能繞小路避人耳目,歐爺的意思是我們分三路攔截,老弟你走右路,區區跟歐爺負責中間正路,‘仙女’方面走左路。”説着,用手指在桌面上劃出了路線,並加以説明,然後又道:“意下如何?”
“可以!”
“右路在判斷中是最可能的路線,荒僻少人行,但可通車馬,要老弟負責是老弟的能耐足可獨當一面。”
“何時行動?”
“斷黑之後各自出發,兩人之中只留一個活口便成。”
“還有旁的沒有?”
“目前的狀況就是如此,如果有新的消息,祥雲堡方面會派專人隨時提供,百里之內都屬祥雲堡控制範圍。”
“祥雲堡主不惜冒險與‘百靈會’為敵?”
“三個原因,第一、堡中弟子先後犧牲不少,想討回公道。
第二、為了起先跟歐爺作對而想有所贖罪。第三、是最主要的,一山不容二虎,祥雲堡一方之霸,不容許別的勢力侵入地盤,所以主動提出支援,彼此兩利。”
“唔!是有道理,不過……”
“不過什麼?”
“祥雲堡當初介入這樁公案,目的是想謀奪‘神通寶玉’,現在起了這大的轉變,能確定對方沒別的企圖?”
“想來不會,祥雲堡搬不走,諒不敢幹犯國法。”
“好吧,就這麼説定。”
新月,像一把玉梳子斜掛在西天,淡淡的光輝照得原野一片迷漾,一輛馬車緩緩蠕動在黃土路上。
馬車走夜路是少見的現象。
此地離南陽城約莫十里,人煙稀少,近乎荒涼。
一株奇高的大樹矗立在路邊,遮住了西斜的新月,使一段約莫三四丈長的路面形成了陰暗,路彷彿被切成兩段。
馬車行近,投入陰影,才發現路中央站了一個人,顯然是有意擋道。
“是哪位爺台……借過一下?”車伕發了話。
“停下來!”聲音極冷。
“爺台……”
“停!”
馬車在車伕吆喝聲中停了下來,距擋路的不到五尺。
“車中何人?”
“空車!”
“什麼,空車?”擋路的顯然大感意外。
“是的!”趕車的聲音有些發抖。
“為何連夜上路?”
“是送客人到南陽的回頭車,為了省一宿店飯錢,所以趁夜趕一程,大爺,苦哈哈的營生,還不夠養家活口。”
“把車門打開。”
“是!”
趕車的哪敢哼半個不字,躍下車座,忙不迭地打開車門,兩邊的窗簾也掀了起來,車廂裏的確是空無一人,只有個大包袱,擋路的繞着馬車走了一圈,然後停在車門邊,冷森森地道:“把包袱打開!”
趕車的打了個哆嗦。
“大爺,這……包袱……只是些換洗的舊衣服!”
“打開!”擋路的兩眼在暗影中放光,變成了貓眼。
“是。”趕車的半個身子鑽進車廂拖過包袱解開。
果然是一些衣物,光線不明,但仍可看出是女人的。
“這怎麼回事?”
“大爺,這些衣物是……是……”
“是你偷客人的?”
“不,不,是客人賞的,説是……到城裏要做新的,這些
舊衣服便賞給了小人,小人常跑這條路怎敢偷。”
擋路的伸手抓起衣物,看了看又放回去。
“車回什麼地方?”
“這,哦,不遠,到鎮平。”
“鎮平,不到百里,嗯,你可以走了!”
“謝大爺!”
馬車繼續上路,速度加快了些。
擋路的仍留在樹影中,他,正是負責右路攔截的古凌風。
一條小身影從樹身後轉了出來,是小泥鰍。
“古爺,我們上當了!”
“上什麼當?”
“這輛馬車分明是城裏鴻發車行的,趕車的卻説是到鎮平的回頭車,車裏沒人,這不是金蟬脱殼之計麼?”
“沒有,對方只是玩了個花招。”
“怎麼説?”
“車廂裏有衣包,都是上等質料做的,有幾件還是新的,是卜芸孃的衣物應該沒錯,女人就是女人,衣物對她非常重要,不會隨便丟棄,你現在盯下去,注意別讓對方發現你,我隨後來,如果我猜得不錯,馬上會有情況。”
“是!”小泥鰍順路邊溜去。
古凌風離開大路,順同一方向行進,保持視線能及的距離。
走了約莫兩三里,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集子,只有一間小麪店還亮着燈做生意,這種小集子實際上是個小村落,只有墟市的日子才會熱鬧上那麼一兩天,平時極少行商過客,大路從集子裏筆直穿過。
古凌風進入集子,一眼便瞥見剛才那趕車的在麪店裏喝酒,一隻腳擺在板凳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門口卻沒有馬車的影子,古凌風心裏有數,他從另一邊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了過去,隨即加快腳步穿出集子。
小泥鰍迎了上來。
“古爺,您真是料事如神。”
“怎麼樣?”
“剛剛就在此地,一男一女上了馬車,趕車的換了個年輕小夥,原先趕車的在此回頭,他們這一招真夠滑!”
“我們繼續追,你還走大路,我從路邊去抄頭。”
“好!”
古凌風緊趕了一程,馬車進入視線,這-段林木夾道,時暗時明,弦月已經降得很低,只能透過樹隙照路。
展開身法,穿林飛掠,很快地便抄到了前頭。
馬車來到。
古凌風閃現路中。
“什麼人?”馬車停住,趕車的喝話口吻與原先的大不相同,顯示出他是江湖人。
“叫車裏人下車。”
“車裏人……車裏什麼人?”
“少裝孫子!”
“車裏哪來的人?”
古凌風緩緩逼上。
“怎麼,你想打劫?”趕車的大聲嚷嚷。
古凌風步到車邊,冰聲道:“出來!”
車裏沒反應。
趕車的躍下車轅,到了另一邊,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身體滿壯實的,手裏抓了根木棍子,擺出了架勢。
“別想打歪主意,我小三子可不含糊!”
“哼!”古凌風冷哼了一聲,目注車門。
“朋友,看來你是外地人,還沒摸清行道,我父子走這條路可不是一天半日,從來沒風吹草動過,打聽打聽,鎮平小三子是什麼角色。”
古凌風根本懶得理料這小子,對方胡謅些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手起一掌,劈碎了車門,車裏果然是空的,馬兒受驚,昂立而起,唏律律一聲嘶叫,拖着空車狂奔而去,趕車的也隨着投進了路旁林中,他卻呆住了。
上當,這才是真正的上當。
花樣之中的花樣,他一想便明白了,在來路上攔了馬車便已經打草驚蛇,對方故意上車然後又偷偷下車,目的在測驗是否被識破狡計,現在“鬼臉人”和卜芸娘很可能在暗中竊笑,只怪自己沉不住氣,如果一直暗中尾隨下去,逮住機會再行動便不至有此失。對方當然會改道,而且更加警惕,除非直追到屈原岡,休想中途截住。
小泥鰍已追了上來。
“古爺,又被對方耍了!”
“哼!”古凌風從鼻孔裏吹氣。
“古爺,我們快走!”
“走?”
“對,往回走!”
“什麼意思?”
“我在後面發現兩條人影越野奔向西北角。”
“啊!走!”
破窯。
半湮在野草裏,月光下遙遙望去像一座古冢。
月光從破孔透出,隱約照見了一男一女,他倆,正是“鬼臉人”姚子丹和卜芸娘,分立在破孔的兩側。
“這次的行動相當機密,想不到古凌風會追來,是他們耳目靈聰,還是我方出了內奸?”卜芸娘幽幽開口。
“要不是我臨時變計,已經被他截住。”
“主人為什麼一定要我們去屈原岡?”
“不知道!”姚子丹的聲音很冷。
“那裏……我們好像沒有設舵?”
“對,但有墳墓。”
“你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