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一愣,“我已經投身佛門淨地……”
“姐姐是見過世面之人,你真的認為舉國動亂之時,佛門還是淨地嗎?人,生在世中,萬物息息相關,環環相扣。只要還在這環節中,沒有得道成仙,就不可能完全撇乾淨。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佛門裏,又不是你們燒香天上就會掉下餡餅來。外面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哪來香火錢?沒有香火錢,你們佛門弟子又何以為生?”
“這……”青娘也不知怎麼回答。
我加緊説:“吃飯是俗事,可是佛門裏的人也要吃飯。所以姐姐説紅塵俗事已無關,就説不通啊。”
“你……你這都是什麼道理?”青娘臉色由白轉紅,又惱又羞。
我急忙笑呵呵地放軟語氣,“姐姐別生氣,我這只是在和你討論呢。”
青娘脾氣還算好,到這地步都還沒有拂袖而去,“姑娘不必浪費口舌了。我就只求這一方寧靜,安度此生。別人生死,也不是我一個小女子可以做主的,這還不行嗎?”
“當然行。”我説,“可是,姐姐你這明顯六根未淨,拜佛也就拜得不虔誠了。”
“這話怎麼説?”青娘瞪我。
我温和地笑道:“姐姐情根未淨啊。”
青娘秀麗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刷地站起來。
好像太刺激了一點。我暗暗吐舌頭。不過還是得乘勝追擊。
“姐姐若是已經忘了那個人,又何必入佛門?你真要報答救命恩人,那就該去救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行善積德報答社會才是最好的辦法。偏是忘也忘不了,恨也恨不了,才會躲到這裏來。你説你是看破紅塵,我卻覺得這是逃避現實。”
青娘像是被電了一下,晃了晃,跌坐在蒲團上。一臉死灰,恍然大悟,震撼至深。
這麼快就想通了?真有慧根。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她。青娘發了半晌的呆,才輕聲説:“他……他……我到底還是怨恨他。他怎麼可以那樣負我?”
他負她?怎麼説?
青孃的笑亦像哭,“我怎麼不知道他大張旗鼓地找我。呵呵,當年他拋下我自己逃命之時,我就已經死了。他……他明明知道,那王仁慶垂涎我已久,抓到我後,會對我……可是他還是自顧自逃走了……”
原來是這麼一個窩囊廢。這下我倒猶豫了。兩情相悦就罷了,這明明就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窩囊廢男人,怎麼能讓這樣好的女子回到那窩囊廢男人身邊呢?
青娘説着,兩行晶瑩的淚落了下來,“我不回去。我早就已經死了心了,回去有何意義!我也不想見他。我就在這裏,一日一日,終有忘了他的一天。”
我無語。
把她送回去,張偉文並不是個可託付的良人。不送,蕭暄的計劃就要被打亂。
這……
青娘獨自掉了一陣眼淚,發覺我沒説話,倒主動開了口,“姑娘怎麼沒話了?”
我腦袋都要想破,才想出一個勉強兩全的藉口,“當年的事,會不會有誤會?”
青娘冷笑,“什麼誤會?他口口聲聲説要與我同生共死,轉眼就聽從他大哥的話,帶着部下悄悄地逃走,把我變相送給了那王賊……”
“可是。”我打斷她,“這前後變化太大,聽着很古怪啊!青姑娘,不是我指手畫腳,難道你自己不覺得不合理嗎?難道你就沒有想到去問一問他?”
“有什麼好問的?”青娘不屑,“他背信棄義就是背信棄義,問了不過是自尋其辱。”
我啼笑皆非,“為什麼問了是自己丟臉?那個背信棄義的人又不是你。尋求事實真相有什麼好丟臉的。再説,你不肯求證就定死了他的罪,也未免太偏激。凡事都有萬一。萬一其中真有誤會,萬一他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呢?世事可是那麼難料,有心人離間也説不定。你若是真心愛他,又怎麼會吝嗇一個給他解釋的機會?自己一廂情願地認定死理,根本就不聽辯解,對他很不公平。若事實真如你所認為的那樣,你再擺出一副被辜負受背叛的姿態也不晚啊。倘若不是,那可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青娘怔怔地出神,一臉茫然。
我舒了一口氣,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