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瑩下了泰山,到泰安城中,找一個旅店住下。此時正是隆冬臘月,寒風凜冽,大雪鋪野,他還穿着進洞時那套莊稼後生衣服,需要換一套棉衣、棉鞋,也需要準備些行走江湖必備雜品和藥物之類,買齊了這些東西,回旅店安歇。店屋比石洞舒適多了,但躺在牀上,他睡不着覺。他計劃着自己的旅程,要往哪裏去呢?懷方姐不知身陷哪裏?彬彬可能被帶到楊叔叔處,楊叔叔只説在太湖邊,可聽説太湖很大,周圍幾縣,究竟在太湖邊的哪裏呢?尋找困難,還是應該去看看碧蓮。碧蓮那小妹子對我感情深,我答應去看她,她一定早就望穿秋水了。另外,李文謙也是大內鷹犬和方景純等的追殺目標,我告訴了王嬸他和碧蓮妹的去處,他們閤家團聚了嗎?如果他們閤家團聚了,也就減輕了他對碧蓮的責任。他決定明天動身到定州去。
這夜他睡得很晚,第二天早晨起來,就急忙上了路。他此時身具公孫越女劍、龍威神功、龍威掌法、風火掌、飛燕驚龍輕功,暗渡金針暗器手法,幾種絕世武功,自謂武林很少匹敵,不用再逃避敵人。他鮮衣軒冠,腰懸寶劍,大有李白仗劍去國之瀟灑氣勢。
離開泰安三天,就到了邯鄲。邯鄲是春秋時期趙國的國部,是歷史最悠久的名城,市裏有“趙王宮殿”、“武靈叢台”、“藺相如回車巷”、“學步橋”等古蹟,學子、遊人很多。但是這日特殊,街上很少行人,行的多是武林人物。
沐瑩走到邯鄲,天已漸黑。他想找個店住下,幾個店都住滿了人。客店裏進進出出,盡是武林人物。最後他找到一個小店,因房屋舊陋,尚有閒房。他在這個店裏住下,洗了洗臉,吃了些飯,早早躺下。夜初更時,沐瑩悄悄起身,從後窗飛出客店,施展輕功飛進一個大客店。立在房上一看,見一個大屋亮着燈。他悄悄躡去,倒掛金鈎,從後窗窗孔看去,只見七八個武林人物正在飲酒,邊飲酒,邊説話。
一個黑髯、黑臉老頭道:“這次邯鄲武林大會,開得太不提氣,説是武林盟主召開,這個武林盟主的名字都不敢露。”
一個白鬚老者道:“雲老弟,該你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何管那些事幹什麼?”
一個花白鬍子的黃臉老者道:“彭老兄,你言之差矣,該罰該罰,武林事,天下武林人物都該管,人人都該維護武林正義。”
花白鬍子的老者反駁道:“武林正義?哪有什麼武林正義可言。沐臨風一世行俠仗義,又謙恭仁讓,可是到頭來……”
沐瑩聽到有人議論父親一陣心酸。那桌上一個五綹長鬚的老頭道:“張兄説得對,如今武林哪有正義?沐臨風大俠全家被殺,不但無人主持公道,反而加個罪名誅殺他的兒子。聽説後天的武林大會,便是要宣佈他兒子的罪狀,號召武林共誅之。”
沐瑩一驚,心想:“原來後天要召開武林大會,主要內容是要討伐我?!”
黑髯黑臉老頭道:“聽説他小子缺德寡行,心狠手毒,他姦淫師姐,又殺師姐,殺福慶寺和尚,又殺丐幫石幫主……罪孽是擢髮難數,馨竹難書,簡直可説是死有餘辜。”
那個五綹長鬚老頭低聲道:“雲老弟,你信這些話,就太天真了!你沒聽説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嗎?武林當權者要殺他,就故意給他製造了這些罪名。”
黑鬚黑臉老頭道:“製造罪名?這我可就不懂了。如丐幫石幫主,福慶寺主持等,明明被人殺了,怎麼説給他製造罪名?你敬沐臨風,太愛屋及烏了吧!要知道乃父不是乃子。”
花白鬍子老頭低聲道:“據我所知,給這個沐少爺加的罪名,可有的失實。比如她那師姐吧,就沒有被他姦淫,也仍然活着。”
黑髯黑臉者道:“你怎麼知道?”
花白鬍子老者道:“你一定聽説過慕容家吧?他們移居燕北後的第二代傳人慕容季英,以慕容十五劍馳騁天下,他對那個沐少爺的師姐秦懷方的清白,就堅信不疑,秦懷方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年輕英俊,要説身邊美女若雲,可他堅決和秦懷方一起冒危險。如今他和秦懷方都被一個武林詭秘人物設計送給了鷹爪子。這個武林詭秘人物抓她的原因,是要讓她在人世間絕跡,好誣是被沐少爺姦殺……”
沐瑩心想:“擒懷方姐的這個人真惡毒,原來他設計擒方姐就是為了害我,他與我有什麼難解的仇恨呢?”
只聽另一個桌上,有人答話道:“如此説,武林中真是人心難測呀!”沐瑩瞥了瞥説話的一個紅面青年。
“唉,可不是嗎?”紅臉青年桌上一漢子喟然長嘆,“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自古道人心險惡,真是不錯。可是,他們要殺那沐公子做什麼?”
那桌上一老者,神秘地道:“沐臨風那樣謙躬待人,行俠仗義,能和什麼人結必殺之仇呢?他全家遭殺,就是有人覬覦他的劍法,嫉妒他的劍法。沒聽説‘猛獸不羣,鷙鳥不雙’嗎?殺沐臨風的就是這樣的猛獸、鷙鳥,不過他不是採用決鬥的方法消滅對手,而是用陰謀,這個沐公子活在世上,他不放心。武林中有關沐公子的謠言和有人制造的慘案,都是出於這人的陰謀,他想讓天下武林英雄盡入他的彀中,這次武林大會,便是為此召開。一定是選了武林盟主之後,這個武林盟主就宣佈沐公子的罪狀,發綠林令追殺他。”
沐瑩想:“這個詭秘人物是誰呢?能和父親爭雄,又能接近父親施毒計的有誰呢?這個人一定是個鸝舌鶚心、口蜜腹劍的人,對他可要多留意。”
那中年漢子道:“老兄怎麼知道?”
那神秘老者道:“我怎麼知道,看哪,想啊,沒聽説‘冷眼看世界’嗎?只要冷眼看近幾個月武林發生的事,再把這些事聯繫起來想,就會有徵兆可察,有端倪可尋的。”他還要往下説,同桌一個老頭道:“王賢弟,少説話,咱們飲酒!”
那神秘老者會意,左右看了看,立即住口。於是只飲酒、吃菜,不再説了。屋裏立即改了話題,沐瑩不耐煩聽,使了個珠簾倒卷,縱身屋頂。他這一上房,只見一條黑影自前房檐彈起,上房後施踏雪無痕輕功疾飛而去。沐瑩追了一段路,那黑影沒入林中,沐瑩迫到林中,難以尋找,只得回來。
沐瑩回到他住的店房,躺下思索。他知道前途充滿陷阱,但他現在心雄氣壯,他不怕,他想這個武林詭秘人物定與殺害父親有關,但愁的是這個詭秘人物難尋。他想那神秘老頭,對這個詭秘人物似是瞭解,等抓機會單獨問問他。他又想懷方姐,此刻早已落入鷹爪子手裏,他們怎樣對待她呢?他們會不會還把她和慕容大哥囚在仙洞裏呢?他想,他們若是不殺懷方姐,我一定救她出來,他們若殺了懷方姐,我一定將鷹爪孫殺個一個不留,讓朱棣的皇帝也做不成!
直到後半夜,沐瑩才睡着。早晨醒來,到街上吃飯,街上便傳着一條駭人消息:昨夜他探的那個大店中,喝酒談話的那些武林人物全被殺死!
他痴立街頭,心裏恨罵道:“好狠的傢伙!”他心裏一片茫然。神秘老頭死了,絕了這根線,那詭秘人物更難尋。他決定留下,看看這個武林大會什麼樣,是否能從武林大會中,看出什麼線索,找到讓人能尋的蛛絲馬跡。他走進飯館吃了飯,他想冀南的邯鄲離他燕南的老家那麼遠,他又沒怎麼在江湖行走過,武林中不會有人認出他。這一天,他都在街上逛,希冀從人們的街談巷議中,從茶坊酒肆裏,聽到些他想知道的信息。可是昨夜店中那些武林人物被殺,造成人們心理上的恐怖感。這天街上行人很少,有人走動,也都絕口不談武林之事。他遊逛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消息。幾處有名勝古蹟處,他都去過,心情不好,無意觀覽,縱是桂林山水,他也覺不出美。曾登上叢台,但絲毫沒有登高望遠。心曠神怡的感覺,反而有陳子昂登幽州台“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的感覺。他走下叢台,直回店中。
吃過午飯,他在屋裏睡下。他想第二天早起,跟着武林人物去參觀武林大會。
第二天,沐瑩在街外等候,見眾武林人物紛紛往邯鄲市外走去,他如魚隨流,跟在後面。邯鄲市外有一座小山,山不算大,但嶙峋奇兀。山下有一片樹林,穿過樹林,在蜿蜓羣嶺環抱中,有一片盆地。樹林橫在盆地口。進入盆地口,見盆口內側立了柵門,門兩邊立了兩排武林勇士。柵門邊有一張桌,桌邊有四個知客樣人物,驗看參加大會的武林人士的請帖。一個個武林人物持請帖進去。
沐瑩沒請帖,不能進。他在旁邊立了一會兒,見一個武林頭面人物,由一個徒弟模樣的人持請帖遞給知客人,知客人看了請帖,恭敬地放行。後邊幾個徒弟一一跟着進去。沐瑩靈機一動,跟在後面,大搖大擺地進去。
進了柵門,見門裏,是一片平坦草地,後面,是一個高台,高台上插着五彩繽紛的彩幟,旗幟迎風桌展。台上懸着一幅橫向標牌,寫着“邯鄲武林大會”六個大字,兩邊明柱上有一副對聯。對聯是:
天下英雄爭逞武,
四海豪傑齊顯才。
台上放了桌椅。
台前下面,給各幫派掌門設了座位,徒弟們立在本派幫主或掌門的後面。幫主和掌門的座位上,已有不少人就坐。沐瑩跟着進去的那個頭面人物後邊進去,那人在中間一個座位上坐了。沐瑩立在一個靠邊的地方,看着台上台下。約剛屆卯時,台下預備的二十幾個座位,坐滿了人。各幫派的後邊各有不少弟子,再加上無幫無派的武林閒散人士,共有四百多人。一會兒,台上上來兩個人,一個五十來歲,高個黑臉,一部大鬍子,飄灑胸前,太陽穴突出,二目炯炯有神,另一個也是五十來歲,身體魅梧,赤紅臉堂,短髭虯髯,星目閃光。
二人向台下抱拳,黑臉者道:“諸位安靜!諸位請安靜!”聲如宏鍾,全場立即安靜下來。
紅臉者道:“敝下邀請各位,今日參加武林大會,承蒙各位,屆時辱臨敝處,不勝感激。敝上差我二人,特來代敝上向武林各派幫主、掌門,各派朋友致謝,並對招待不周,深致歉意。”兩人顧盼自雄,非常傲慢,卻強裝謙躬。
沐瑩想:“他們的主子,好大的架子,天下武林各派幫主、掌門,都來參加會了,他還自重身份,只派兩個代表出來應付。還説什麼‘招待不周’哇,簡直就沒招待!”
可是參加武林大會的多數幫派,還討好恭維。只聽見有一個公鴨嗓的人道:“貴上賞臉,邀請我等,共襄義舉,我等怎敢推辭不來?!”沐瑩循聲望去,見這説話人,正是方景純。心裏罵道:“趕着狗屁股親嘴,好個不知恥的東西。”
方景純這一帶頭,又有幾個聲音喊道:“方莊主説得對,貴上德高望重,武功獨步,對貴上之邀,我們甚感榮幸。”其中有一個人,沐瑩聽着聲音甚熟,循聲看去,竟是馬瑞明。
又有一個人喊道:“貴上邀我們來參加盛會,得忝列武林羣雄,共推盟主,共討敗類,足感盛情,這比一切招待都好!”
沐瑩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四十左右歲的白淨臉中年人,也坐在一派幫主、掌門的位子。
這個白淨臉的喊過,又有幾個人附和。
沐瑩想,這個召開武林大會的人好氣派,為什麼這麼些武林頭面人物捧臭腳。見這情形,他的心裏突然產生壓抑感,他翹首舉目,遍觀全場,觀後不由一喜,看見楊逢春雜在立着的人羣中。更喜的是:一個坐在幫主、掌門之位的三十幾歲的美婦後面,立着藍少華。見到了楊逢春和少華,沐瑩的心舒展多了。因場上秩序井然,他不好隨便擠動,只得站在原地,默觀楊逢春、藍少華的行動。
忽然,台下人一肅,沐瑩看台上,只見台上走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這老頭中等身材,瞿鑠精瘦的身體上,一個較大的頭。深目星亮,淡眉舒敞,青靛臉,大臉盤,獅子大鼻,厚唇大嘴,海下鬍鬚甚長。此人看似粗俗,言談舉動倒很斯文。他向台下諸人一揖道:“憑在下一紙請帖,諸位便屆時而來,足見諸位盛情。諸位蒞臨,使敝處篷篳生輝,在下心甚感激。今日在下勞各位金駕屈尊,實在是有兩件武林當務要事相商。”説至此,他頓了一頓,眼角掃了一下大家,接着又道:“第一,眼下武林盟主空位,武林無主,規矩廢馳,譴成武林中各派紛爭不寧,壞人輩出,無人約束。是以在下邀各位來,共推盟主。”他的話説完,眼睛掃視全場。顧盼自雄,透出一股驕氣。
全場鴉雀無聲,無人稍動。
台上那紅臉漢子,向台下拱手道:“這是敝上。敝上德高於眾,武壓羣倫,足當武林盟主大任,希望諸位知時達務,推舉敝上為盟主。倘諸位能玉成敝上,敝上先致謝意。”紅臉漢子這樣説,他的主人,果然對台下環拜。
台上那黑臉漢子也向台下一揖道:“敝上德隆望重,才能服人,武能壓眾,武林盟主,非他非屬。希望各位考慮。”
黑臉者,顯然有威脅之意。台上主僕三人,是要把他們的既定意思強加於武林眾人,除了方景純、馬瑞朋、白淨臉中年人,多數人臉均現不平之色。
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台上二位貴姓?貴上是誰?我們尚不知你們為何許人,怎麼選你為武林盟主?”沐瑩循聲望去,見説話的是藍少華前面坐的那美少婦。她説話燕語鶯聲,語氣有點嘲弄。
黑臉者略顯尷尬,但隨即説道:“做武林盟主,只要武能壓眾,才能超人,何必要知道姓名…你們要想知姓名,就叫敝上‘聖手如來’吧!”
眾人一愕,連方景純、馬瑞朋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台下坐着的有一個老者道:“在下立派幾十年了,可是從未聽説過貴上這個尊號,更不知貴上才氣、武功如何,怎選他當武林盟主哇?這不是把武林盟主,當兒戲嗎?”
紅臉者道:“我不是説過了嗎?敝上文才武功均可壓人,看意思太行派掌門是不信在下的話了。諸位,有誰不信在下的話,可出來和在下比試一下。在下武功不及敝上,萬一倘然輸給在下,你就可以衡量敝上……”
立着的一人道:“我認得這老者,是太行幫主劉文遠。”
太行幫主在椅上一做勢,身子就起兩丈多,輕輕落在台上,對紅臉者道:“得罪了!”出手就是一拳,使的是太行崢嶸拳中的狂風出谷,出拳帶風,直奔紅臉者的胸膛。
紅臉者躲過,用了一招波濤拳的潛流衝礁,此招看似平緩,可是潛藏着綿綿不斷的後繼內力,劉文遠暗感吃驚,想不到這個“聖手如來”的一個下人,拳法竟如此厲害。他使出了太行崢嶸拳法最猛的招術“狂洪瀉嶺”,紅臉者也使了個厲害招術“翻江倒海”,兼守帶攻,劉文遠只得變攻為守,旋身縱到紅臉者身後偷襲,紅臉者回身去救,二人鬥得激烈。
坐着的一箇中年道:“太行幫的崢嶸拳好厲害,真讓我開了眼了。”
坐着的另一箇中年道:“那個紅臉老者的拳勝過他,就是不知是什麼拳法?”
第三個道:“這紅臉人使得這樣好拳法,為什麼在武林一點兒名氣都沒有,誰也不知他的名字,真怪!”
第二個説話的又道:“何止是他沒名字,連他的主子聖手如來的名我也第一次聽説。”
三人正議論之間,台上二人又鬥了六七招。此時雙方勝負已判。紅臉者出拳呼呼生風,劉文遠出招兒已經無力。劉文遠知機,已退身停手,正要拱手認輸,紅臉者仍攻上去,使一“衝”字拳,把劉文遠擊倒在地。
劉文遠被擊,坐起來怒對着紅臉者道:“你……”正要説“你好狠?為什麼不照武林規矩?”可是話沒説出,一口血從嘴裏噴出,昏死在地上。劉文遠的徒弟紛紛上台,欲羣攻紅臉者,紅臉者道:“你師父既不行,你們逞什麼能?白送死無益,快回去救師父吧!”説着抱拳而立,臉帶驕氣、戾氣。
這時台下很多人大怒,紛紛議論紅臉者不講武林規矩。其中一個青年道士怒道:“你是誰?怎麼連一點武林規矩也不講?”
紅臉者臉現一絲冷笑:“現在沒有武林盟主,哪來的武林規矩?”
黃面中年道士怒極,飛上台去,指着紅臉者道:“一招得手,莫猖狂!武林規矩是自古相沿的,連武林盟主也必須照規矩產生,你何在這裏胡説八道?”
紅臉者道:“我們就是要重定武林規矩,有不服者就試試……”
黃臉中年道士不再説話,從腰中抽出一把軟劍,劍彈開,“爭爭”有聲,光華四射。紅臉者道:“恆山劍掌門歐陽子的劍好厲害,能允許我取兵刃嗎?”
黃面道士沒説話,紅臉者去取兵器。
沐瑩想:“這個紅臉者是誰?看樣子上場的人他都認識,為什麼沒人認識他?!”
這時台下有人道:“恆山劍派的歐陽子很厲害,這回可以教訓教訓那紅臉惡霸了。”
這人説話時,紅臉者取來了兵器,是一口刀。二人不説話,各挺兵刃,戰在一起。歐陽子的劍“爭爭”發聲,有時一招三式,有時一招五式,劍尖顛顫,每一招都顫起數點寒星,觀者不禁為之喝彩。可是紅臉者的刀法也使得快速絕倫。刀重力大,刀耍出來,呼呼生風。黃面道士身法步法靈活,駕輕馭重,借力打力,輕劍對重刀,毫不顯敗象。紅臉者刀法快,刀重力大,撥歐陽子的劍容易,可以忙裏偷閒,找歐陽子的劍法空隙。所以身法、步法略遜於歐陽子,格鬥仍很從容。
二人鬥了五十餘招兒,仍軒輊難分。
沐瑩等人都盼着歐陽子取勝,但是繼續鬥下去,歐陽子漸守多攻少,只以巧妙的劍法周旋,紅臉老者卻守少攻多,大力猛攻。
歐陽子和紅臉者鬥了七十多個招兒,已顯劣勢。紅臉者已看出這一形勢,他欲顯威風,一招力劈華山,大刀自空中以千鈞之力砍下,他想欺歐陽子的劍輕,這麼重的力道,即使他用劍去迎,也無濟於事……
眼看紅臉者的大刀砍下,歐陽子就要斃命。忽然歐陽子身子一閃,身輕似燕,劍飛而出,躲過了這刀,但是紅臉者刀法並未使老,一刀砍空,立即收手變招,馬上換了狂風砍柳,大刀橫掄,去襲歐陽子。歐陽子機變很快,身子也靈活,一個倒躺鐵板橋避過刀風,身子射出去,剛一着地,甫即出招兒,似有很大潛力,可他知機退下。
台下眾人,均看出歐陽子這兩招躲得巧妙,也恨紅臉者打法霸道。武林正義人物見紅臉者這樣打法,人人憤怒,但人人心寒。一時眾人觀望,無人上台。
沐瑩想:“武林之上豈容此等人如此猖徵?”欲上台,去試試自己的各種功夫,但怕暴露身分,無法看清他們的陰謀。正在猶豫,只見一個女子,施了一個紫燕凌空式,飛上高台,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藍少華。
藍少華俏立台上,抱着劍,斜睨着紅臉老者。紅臉老者不知藍少華底細,未敢輕視,抱拳道:“姑娘請了,不知姑娘哪個高門貴派,也有何見教嗎?”
藍少華倩笑着,揶揄道:“本姑娘的姓名、門派都不見經傳,就不必報了。今天上台,是來教訓你。”
眾人一驚。武林各派,認識藍少華的甚少。見藍少華這麼年少、苗條,抱着的是一口窄而薄的劍,怎麼能與這個連敗兩個武林成名人物的高手比武。這紅臉傢伙招狠手辣,毫不留情,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傷在他的刀下,豈不可惜?沐瑩瞭解藍少華的武功造詣。但他覺得,以藍少華的武功和這紅臉傢伙比武,雖不至敗,也無必勝把握,見紅臉老者狠辣的打法,也為她懸心。
紅臉老者受了藍少華的揶揄,不怒反笑。一聲冷笑過後,陰森森地道:“在下很佩服你的膽量,大概到鬼門關報到也不會害怕的。有膽量上來吧!”不講謙讓,舉刀就砍。
藍少華避過:“且慢!”紅臉老者:“你怕了嗎?若怕了,就下台!”
藍少華笑道:“你方才還誇姑娘膽大,怎麼轉眼就認為我怕了呢?好笑。本姑娘問你,你若輸了,你那敝上,武林盟主還當不當?”
藍少華這一問,紅臉老頭可真為了難。他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他連勝兩人之後,這姑娘還上台比武,他已出刀威脅,姑娘毫無怯意,肯定大有來頭。倘説“不管輸贏,敝上武林盟主都要做”似不合適,若説他輸了,主子就不做武林盟主,恐怕主子不答應。他用眼光去詢問坐在後面的青靛臉。此時他們那青靛臉主子也心思電轉。這小姑娘是什麼來頭呢?該讓徒兒怎麼回答?若説武林盟主無論如何也要做吧,人家勝了,當着天下英雄出爾反爾,的確面子不好。可是他對武林盟主,嚮往已久,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怎能因為一旦輕諾,放棄追求呢?但是他看着藍少華想:“這樣一個身體單薄的小姑娘,武功再高,怎能和霹靂手鄭振天相比呢?”這樣想,對紅臉者道:“既然這個小姑娘以此做比武條件,你答應她吧!”紅臉老者知道主子這句話的分量。主子是把賭注押在他身上了,此時他是過河卒子,只能進,不能退,只能勝,不能敗。他丟掉怯意,挺了挺胸脯道:“老夫輸給你,敝上武林盟主就不當,來吧!”説罷,掄刀就砍,藍少華輕輕出招化解。二人戰在一起。
紅臉老者欺藍少華年輕體弱,一交手就連使猛招,想先發制人,把藍少華壓住。可是藍少華劍法精妙絕倫,劍法快到招式似有似無,只見一個劍光的光幢把她穿着粉紅衫裙的身體罩住。紅臉老者的刀無論從哪個方向,也無法攻進。他不進攻藍少華,藍少華就找空隙向他進攻,他進攻藍少華,也是無隙可入徒費力氣。面對這種形勢,心急火燎,沒有辦法。
沐瑩一見藍少華的劍法,懸着的心放下。前幾月和藍少華在遵化邂逅相遇,她還不會使這種劍法。她這幾個月學了這種高妙的劍法,可勝券穩操。
果然,他還沒想完,已見紅臉老頭顯出敗勢,他手腳緩慢,刀法破綻百出,眼看就要敗在這藍少華的劍下。忽然黑形一閃,那黑麪老者,伸刀擱住了藍少華的劍。
藍少華髮怒地看着黑麪老者:“你要幹什麼?你們不講武林規矩,也不要臉面嗎?!”
黑麪老者笑道:“今日是我們一派與你們不服從我派的各派比武,我不想説什麼,只是想換下我派的人,讓他歇歇。”他對紅臉者:“你先歇歇,再換我。”紅臉者退下,坐到桌後,給黑麪老者略陣。
藍少華冷笑:“你要是再輸給本姑娘呢?!你們還有多少人可以輪着上,本姑娘來者不懼!”揮劍就與黑麪老者格鬥。
黑麪老者的刀法和紅面老者是同一刀法,但比紅面老者厲害得多。紅面老者不能找出藍少華的空隙進攻,他能夠找出藍少華劍招的空隙,並能抓住電光石火之間的機會,伸刀攻進少華的劍網,攻得少華轉攻為守。他刀大力猛,常常攻得少華不能招架,只得施輕功轉騰、挪、遊移躲閃。這樣很消耗內力,戰了五十多個回合,藍少華有點支撐不住。劍法漸慢,劍法越慢,空隙越多。六十招後,她的劍法出了一個破綻,胸前形成一個空隙。黑麪老者覷着這個機會,一個疾風入林,向少華胸口刺去。這已不是比武招術,如一刀刺入少華胸膛,少華馬上就要殞命!
沐瑩在後面看得真切,不由得“啊”一聲驚叫。這時候只見台上綠影一閃,藍少華前面那坐着的美婦人,一把長劍後發先至,直刺黑麪老者咽喉。黑麪老者的刀還沒到少華胸口,這把長劍,已近他的咽喉。黑麪老者,只得撤刀,一個倒躺鐵板橋避劍。藍少華驚心甫定,對美婦人道:“姐姐,這廝真狠……!”旋身出劍,狠狠刺向黑麪老者。那美婦人把少華的劍架住:“華妹回去休息,懲創他們有姐姐!”
藍少華回到自己原處,看着台上的美婦人如何懲治這黑麪老者。
此時台上,主僕三人,均心思電轉猜測美婦人是什麼人。台下的人也議論紛紛。
一個人道:“此美婦人是誰?!”看她一招兒就能救出那少女,身手真是不凡!
另一個道:“我瞥見過她那請帖,身分是渤海幫主。”
又一個道:“你沒看錯嗎?渤海幫幫主我認識,是個叫金順章的老頭……”
第二個説話的道:“請帖白紙黑宇,寫得清清楚楚,我看得真切,怎麼能看錯呢?大概是渤海幫換了幫主。”
第三個説話的道:“我十天前還去過渤海幫,金順章身體健壯,幫內也很安定,怎麼能換幫主呢?”
旁邊一人低聲道:“三位別爭論了,這個美婦我認識,叫唐賽兒!不過從不在江湖上報名兒。”
聽了這個人的話,沐瑩一喜。唐賽兒,這個藍少華極口稱讚的女子,自己很早想見,只是無緣得見。今日不但可睹風采,而且可以瞻她的武功,真是欣幸。
此時台上黑臉老者,非常驚恐,他的刀法就夠快的了,這個女子,能在電光石火之間,從台下飛到台上,搶在他的前面出手,牽制他的行動,真是匪夷所思。更吃驚的是他們那青靛臉的主子,這個三十幾歲的美女子,能夠一着奏效牽制住他的得力住手閃電手陳亮,真是大出他的預料。他不禁問道:“小姐好身手。肯將真實身份相告嗎?”
唐賽兒道:“你我是敵非友,想見唯有刀兵,知道姓名身份何用?”
青靛臉道:“小姐如此多才漂亮,何必多結怨仇?事在人為,我們不可化敵為友嗎?”
唐賽兒道:“道不同,不可相謀。‘自古正邪同水火’,休説廢話,我是永遠不能與你為友的。”
黑臉老者:“敢與敝上為敵者,都沒好下場,望小姐三思!”
唐賽兒道:“少廢話,我們比武吧。”
黑臉老者無奈,只得出刀,二人戰在一起。唐賽兒身法、步法、劍法,都比藍少華高了一層。比黑臉老者更高了一等。武術這玩藝兒,猶如下棋。下棋講“棋高一籌”,武術也是如此,只要高了一籌就可以攻防自如,遊刃有餘。她和藍少華都使本教的分光錯影劍法。不過,她的劍法造詣可比藍少華深得多。分光錯影劍,是本教第五代祖師雲光和尚所創。雲光和尚年青時長期獨居靜影寺,此寺山環水抱,山壁如鏡,水光相映,光影倏忽搖曳,長期觀看,心有所感,創此飄忽詭異劍法。只見長劍在一個身姿曼妙的美女子手中舞動,靜如光凝,動如光飛,動靜結合,快到巔極,劍就動靜不分,劍光就凝亦似飛,飛亦似凝,忽凝忽飛,難以防守,更找不出空隙可攻。
這路劍法一使,場內一片喝彩聲,連方景純、馬瑞朋等明顯傾向黑麪老者的人,也不由得跟着叫好。
沐瑩看見唐賽兒使出分光錯影劍,喜得忘記自己,不由得拊掌大叫,“好!好劍法!好劍法!”惹得台上唐賽兒、台下藍少華都對他看了一眼。
唐賽兒聽到台下眾人喝彩,劍法使得更加精妙。黑麪老者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精妙劍法,唐賽兒這路劍法一使出,他不由得暗暗吃驚。形勢已清清楚楚:今日比武,他不僅無勝利希望,全身而退的可能亦不大、這美婦武功之強是他未估計到的,也是他們策劃這次武林大會時,未曾估計到的。他們估計:沐家那小子若在,而且若學會了沐家劍法,是他們可能遇到的對手,萬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已經弄得他們落花流水,狼狽不堪。
那青靛臉主子,看着唐賽兒使劍,臉色非常難看。他已經認出唐賽兒了。他萬沒料到這次武林大會上,唐賽兒會出來,成了他做武林盟主的障礙。他對紅臉老者耳語了幾句,紅臉老者從後面下台而去。他在椅上坐不住了,立起身緊張地觀看。只見陳亮一招比一招應付困難,二人戰到五十幾招兒,陳亮已亂了招數,無着防守,唐賽兒出招越來越快。忽然她身子飛起,使了招仙女飛天,長劍在天空顫起數十點搖曳流星,罩住了黑麪老者上路;黑麪老者一時眼花繚亂,不知劍尖來路,驚慌失措,眼看肩上就要中劍,青靛者飛身出手,用劍使了一招混元刀法的游龍戲鳳,迫得唐賽兒撤劍招架,黑麪老者解厄。
唐賽兒和青靛老者,身在空中,拼了好幾個招數,方才落地,二人在地上格鬥,各施絕技。但是青靛臉老者,使了一招兒混元刀法後,就不再用它。沐瑩看這青靛臉老者,只是覺得他身法、劍法發熟似是在哪裏見過,但是想不起使過此劍之人。只覺得他劍法似乎使得不熟,長劍使起來並不順手,他覺得很怪,他的兩個手下都使刀,而且刀法很妙,很快,似出於一門,他為什麼不使刀呢?但是老頭子使劍雖不順手,也使得攻力非凡。他的劍使得力道很足,每一劍都“爭爭”有聲。沐瑩看得清楚,青面老者雖對強敵,但從容鎮靜。雖劍法不精,但能避短就長。他長劍上貫力,以靜制動,以逸待勞,每出一劍,拿捏得準火候,均在唐賽兒劍勢必經之處,這樣只要唐賽兒的劍碰上他的劍,不是被他的劍磕飛,就是被他的劍震斷。唐賽兒為了護劍,反而要避他的劍,這樣她的劍,便有些滯緩,威力不得發揮。而青靛臉老者,往往劍一招頂數招,防守中,有進攻。
這樣,二人鬥劍,唐賽兒靠劍法、身法倏忽輕靈,青臉老者靠劍法老到內力渾厚,旗鼓悉敵,戰了百十個招數不分高下。二人正酣戰,忽然楊逢春飛到台上。長劍擱開二人的劍,對唐賽兒道:“這位大姐請了,小生有一事,向大姐相求。”
唐賽兒看了楊逢春一眼,見他少年英俊,滿臉正氣,對他道:“公子有何事見教?”
楊逢春道:“小生僻地隱居,未瞻過外界武林高手之風采。今觀大姐和這位高人比劍,使小生眼界大開。看着二位高妙的劍法,竊以我家劍法衡量,不知誰長誰短,想請大姐讓一讓,給小生一個和這位高人牛刀小試的機會。非是小生輕視大姐,認為大姐此異彩紛呈的劍法不能勝青臉老者,因為小生以為,此高人既欲當武林盟主,武功定有出類拔萃處,故小生不揣固漏,專向這位高人請教高招。”
楊逢春的話説是委婉,但對青臉老者的諷刺和敵意,溢於言表。唐賽兒冰雪聰明,這種明頌暗抑的話,怎麼能聽不出?她看了看楊逢春,看出了楊逢春大有來頭。對楊逢春道:“好,我成全公子,讓公子在和這樣的高人比劍中初試鋒芒。不過這位高人,是未來的武林盟主,武功可高明得很哪。”
青臉老頭當然聽得出二人一對一句的諷刺,但是隻得隱忍,裝做豁達大度的樣子,對楊逢春拱手道:“公子超塵隱倫,在下心甚敬慕。敢問公子貴姓高名?”
楊逢春道:“我家既隱退江湖,我又不想做什麼武林盟主,讓人知道姓名何用?家鄉、姓名都無可奉告。閒話少説,進招吧!”
青臉老者箭在弦上,只得出招,楊逢春還劍,二人戰在一起。
眾人大多數不認識楊逢春,見這個年輕後生,敢找着青面老頭比劍,真是自不量力,自找其辱,自找其死。但見他出招,均甚驚奇。他出招奇妙,內力充沛,一出手,就佔了優勢。他使的是古墓派流雲劍法,和青面老者的劍法有點相似。不過,他雖比青面老者年輕,但劍法卻精湛得多。而且內力也比青面老者渾厚,只是比青面老者缺乏實戰經驗,不如青面老者劍招老到。二人戰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
沐瑩早聽説過這個青麪人,為當武林盟主製造了不少慘案,嫁禍於他。心中充滿無限仇恨,今日親眼見他跋扈武林,更加憤恨。見唐賽兒劍法卓絕,對青面老者呈壓倒之勢,心甚愜意。楊逢春換下了唐賽兒,劍法、內力又比青面老者高了半籌,更覺快意。心想:“那傢伙的野心,有唐賽兒姐姐和楊公子控制,是武林之幸!”
沐瑩邊想,邊看楊逢春和青面老者比劍。二人比得激烈異常。楊逢春劍術雖精,但和青面老者似是同門劍法,他每使一招兒,青面老者都使出相應的招數來防,因此一時不分勝負。沐瑩瞭解這青面老者,和不少武林門派勾結,而且和鷹爪孫亦有交往,時間久了,不定使什麼詭計出來。很為楊逢春着急。
沐瑩着急,青面老者更着急。他也覺出這個年輕後生,和他使的是同門劍法。而且這個青年除了劍術比他精之外,對他還有一種威脅,這種威脅雖然他叫不上名兒,但是他有點兒害怕,他恨不得立刻就戰勝這個後生,殺死他,或趕他走。
他們正在着急,忽然谷口處一陣大亂,沐瑩轉頭看去,見山谷被大內鷹爪孫和地方官軍圍住,武林人物們大慌,紛紛向外逃去,可是被大內鷹爪孫趕回。
林大兆手捧聖旨,神氣洋洋地從谷口走進來,直上高台。
台上楊逢春和青面老者停手。
沐瑩看着這些鷹爪孫,恨不得心中發火,手不由得握緊劍把。但是他又剋制住自己,心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能輕易暴露,我要查他們的大謀,破他們的大謀,我要等時機報仇。
只見林大兆大模大樣地立在台中,手捧聖旨,高喊:“聖旨下,跪聽宣讀。”青面老者,黑麪老頭,台下的方景純、馬瑞朋等都跪下,林大兆宣讀道:“奉天承運大明永樂皇帝詔曰,查今武林無主,撓朕社稷,撓亂民生,今敕封聖手如來主持武林,俯為盟主。凡武林人士,必須一體凜遵。抗朕旨者,朕必誅討。”
跪在地上聽旨的人,齊呼萬歲。台上的唐賽兒、楊逢春不跪表態。林大兆鷹隼式的眼睛,審視二人。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聖旨面前為何不跪?”
唐賽兒道:“聖旨是封聖手如來的,與我們何干?我為什麼跪?”
楊逢春:“我是山中人,山中無日月,不知有歲月,不知有天子,我不知什麼叫聖旨。”
林大兆看了看唐賽兒和楊逢春,也看出二人不是等閒輩,只得算了。對他們道:“你們不知禮,本官不怪你們。台上是武林盟主之位,你們滾吧!”
唐賽兒大怒,對林大兆道,“武林盟主,從來都是武林人士共選,不是官職,從來不是朝廷封命。我們正比武,以抉武林盟主,此是比武台,請閒雜人員滾下!”
林大兆大怒:“你敢抗旨!?給我拿下!”幾個鷹爪子執兵刃要拿人。台下藍少華及幾個正義門派的人大怒,欲上台救人。林大兆一看,形勢不妙,宏聲亮嗓大喊:“勸諸位勿輕舉妄動!你們看四周是什麼!”
眾人向四周環形山嶺看去,只見四周谷上都佈滿持火銃、弓箭之人,銃口、箭弩向着谷中平地。眾人一驚,立刻大亂。
林大兆又大喊:“諸位勿驚,只要你們聽從聖旨,那些火銃、弓箭我們是不輕用的。如果你們抗命,你們立的地上,全埋了火藥,藥線在我們手裏,只要我們一點火,你們就會同歸於盡。”
武林羣豪,包括方景純、馬瑞朋在內均嚇得面無血色。
唐賽兒仍從容鎮定,對林大兆道:“既為朝廷欽差,用此卑鄙手段,反不如被你們稱之為魔教之人,行事光明正大,豈不怕天下人恥笑?!”沐瑩、楊逢春看唐賽兒態度那麼鎮定,也很鎮定。
林大兆冷笑道:“恐怕再過一刻,知道此事真相之人已經沒了……”
唐賽兒逼視着林大兆:“明天就會傳出‘魔教消滅武林眾雄’或‘沐瑩消滅武林眾雄’,對不對?”
沐瑩恨得咬牙切齒,握緊劍把,但是看着唐賽兒,沒發作。
林大兆臉上現出一絲笑:“你好聰明,可惜,一會兒就成了短命鬼兒……”
唐賽兒仍那麼鎮定道:“我看未必。”説着突然劍交左手,右手蘭花指去點林大兆的天庭穴。林大兆身體胖卻很機靈,輕輕一閃閃過,哈哈笑道:“怎麼!要捉我做人質嗎?!此刻認命了吧!”
唐賽兒仍那麼鎮定:“何用人質,是捉你為死在你手裏的天下英雄報仇!”
林大兆戲弄地:“如此説,林某的名下,今日又要多一筆新債了……”
唐賽兒也冷笑道:“不,今日就讓你新舊帳一筆清!”她態度那麼鎮定,話又那麼自信,林大兆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他馬上又鎮定起來,奸笑道:“小姐!別説夢話了!我林大兆有債不假,恐怕今後世上並無債主。”
唐賽兒冷笑道:“你多行不義,今後世上恐怕債主更多!”
林大兆臉上由奸笑變獰笑,忽然伸手入懷。從懷中扯出一面火紅小旗,舉上頭頂晃了一晃,立刻四周嶺上,數百鷹爪子和官兵,端起火銃、弓絮,瞄準欲發。
林大兆哈哈大笑着對鷹爪子們“撤!”鷹爪子們和青面老者的人,隨林大兆撤去。谷內羣雄,心慌意亂。有的嚇得面無人色。只有唐賽兒、藍少華仍是那麼從容鎮定。
唐賽兒對林大兆道:“林總管,莫高興得太早了,你們走不了的,留下來公平決鬥!”
林大兆一驚。抬頭看四周的嶺上,上千黑衣人已圍在鷹爪子火銃手、弓箭手之外,也用火銃對着他們,有的黑衣人竟在繳他們的械。自己對面的山頭上,幾個黑衣人,正用火銃,弓箭對準着他,他頹然站住,指着唐賽兒道:“你……!”
唐賽兒道:“我們知道你們定施毒計,早有安排。”
林大兆恨恨道:“好!算你能!”又掏出小紅旗晃了晃,高喊:“點火藥!”
面色已經緩和的羣雄又嚇得六神無主!可是唐賽兒,仍是那麼從容鎮定,對林大兆格格倩笑,笑得林大兆毛骨悚然。林大兆怒對唐賽兒道:“死到臨頭,你,你笑什麼?”
唐賽兒念道:“‘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林大兆也笑了:“是鼓勵你自己嗎?”興災樂禍的語氣。
唐賽兒道:“不,我是鼓勵你。”
林大兆愕然問:“什麼?鼓勵的是我?!死到臨頭的是你,我何用鼓勵?”
唐賽兒道:“火藥到現在不爆炸,你怎麼不感到奇怪?”
林大兆驚得魂飛天外:“你……你又做了手腳?”
唐賽兒道:“我們這次來,特地帶來了一個人……”
林大兆急問:“誰?”
唐賽兒慢慢答道:“天宮巧匠赫連惠宣。”林大兆聽了這幾個字,頹然呆立,好久無語。
唐賽兒道:“各武林朋友,這次武林大會乃是個陰謀。不知還有什麼陰謀在後面,凡不是他們同夥的快離開!”
唐賽兒這個看去三十出點頭的美婦人,雖然他們並不認識,但是她的言行,都令人佩服,有領袖羣倫之風。方才又是靠她的安排,他們才從鬼門關揀回條命來,對她更是奉若神明,她的話一出口,各門派羣豪紛紛帶着本門派的人往外闖,一時場內大亂。
台上的林大兆大怒,對台下喊道:“大內侍衞和官軍聽令,凡對立聖手如來為武林盟主,未表態擁護者,一律不得離開!”各鷹爪子和官軍堵住了谷口。
人都是有心的。林大兆和青麪人的行動反而為淵魚,為叢驅雀。從前他製造了不少慘案,造了不少謠,矇騙武林羣豪,誣沐瑩是慘案製造者,標榜自己是衞道士,今天,他們的言行揭穿了自己的謊話。林大兆的話,激起了羣豪的逆反心理。除方景純、馬瑞朋等少數擁立派外,幾乎全變成了反對派。他們拿出兵器,紛紛往外闖,谷口發生了激烈的戰鬥。
沐瑩恐怕各門派羣豪被鷹爪子官軍和武林敗類們截住,施展什麼陰謀,跑到門口,正見禿子趙新衣和幾個一流鷹爪子阻住眾人。沐瑩默運龍威神功,雙掌對着趙新衣推去。掌帶勁風,不可抗拒,“噗”的一聲,趙新衣着掌,身子被擊得飛起,落在兩丈以外,坐在地上,哇哇吐血。沐瑩又雙手對着幾個一流鷹爪子連搗,幾個鷹爪子紛紛被擊飛,倒地不起。立刻堵截羣豪的人牆,出了一個缺口。各幫派幫主、掌門,帶領本派弟子,從缺口地方衝出去。
場內,各幫派已走出不少,唐賽兒示意。讓藍少華帶領明教弟子往外衝。藍少華帶領幾個明教弟子,衝到谷口。紅臉老者和黑臉老者,從台上飛下,跑到門口攔截。藍少華揮劍外衝,被黑麪老者和紅面老者截住。
藍少華正着急,沐瑩持劍跳過來,對少華道:“藍姑娘,不要着急,小生來援助你。”
藍少華一見是沐瑩,心裏高興,但是態度卻冷冷地道:“原來是你,誰叫你來援我?”
沐瑩道:“我見姑娘有危險,就來援。”説着使公孫越女劍法,攻向黑麪老者,這劍法比黑麪老者可高明得多,使的又是寶劍,只幾招兒,就削斷了黑麪老者的劍。
台上的青面老者見黑麪老者戰敗,見沐瑩使出公孫越女劍法,向沐瑩一指,對林大兆:“林總管!看那小子使的就是那劍法!”説完欲飛下台去捕沐瑩,楊逢春向前攔住,二人第二次在台上格鬥,非常激烈。
林大兆又伸手入懷,這次取出的不是小旗,而是一支響箭,取出箭,在劍鞘上磕了一下,向天空放去。他取箭發箭均在電光石火之間,以致唐賽兒搶箭不及,箭帶着“吱吱”嘯聲飛上天空,在天空爆炸。這響箭在天空爆炸後,林大兆抽出劍,直撲唐賽兒,想一劍使唐賽兒斃命。
唐賽兒用劍迎住,諷刺道:“不再裝假要臉了嗎?你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要殺無罪之人?”
林大兆怒道:“你抗拒聖旨,何言無罪?而且竟敢拒捕,要造反嗎?”
唐賽兒自永樂初起義失敗,一直隱居在明教十幾年,不願公然表反,招致朝廷追殺,對林大兆:“我們是草民,怎敢造反,你們是官逼民反;你自作孽,自有仇家懲治。今日事願和你商量。你撤圍,咱們兩不相犯,不然……”
林大兆冷笑:“馬上就有天兵圍殺你們,何言兩不相犯,好笑!”
唐賽兒用劍急攻:“如果有官兵圍剿我們,第一個先死的是你!”
林大兆破解了她的劍法,二人激戰在一起。林大兆是大內侍衞大總管,武功已臻化境,和青面老者,各有春秋,和唐賽兒戰了五十個招數,不分高下。
此時,谷口、台上、台下一片混戰,各邊死傷慘重。正在混戰,忽然嶺外鼓聲大作,喊殺連天。千萬官兵,鋪天蓋地而來,原來突圍的幾個幫派,又被官兵裹回來。後來的官兵形成一個大的包圍圈,如潮如湧,滾滾向前,將兩邊戰爭的場地壓縮得越來越小。沐瑩看了這形勢,非常着急,對羣豪大喊道:“武林朋友們,跟我來!”説着雙掌連出,阻攔他的官兵,一片片倒下,黑麪老者和紅面老者拼命襲他,他默唸口訣,左手連使兩招兒風火掌,黑臉老者和紅面老者前胸先後中掌,中掌之處,皮膚火紅,如燒如燎,疼痛難忍,坐在地上哎呀哎呀喊疼。藍少華跑過去,舉起劍,但是又放下,恨恨對他們道:“非是本姑娘不想殺你們,因為我們武林人,要遵武林規矩,不殺受傷之人。”説罷抬起鐵尖鞋,對着二人臀部各踢一腳,跟在沐瑩後面,向外衝去。
黑麪老者和紅面老者,疼得在地上翻滾,心裏恨恨,咬牙切齒。
林大兆見沐瑩率武林羣雄,就要衝出包圍,對青面老者:“走!截住那小子!”説着縱起空中,飛向沐瑩,唐賽兒也縱身跟去。
青面老者也縱下高台,飛向沐瑩直撲過去。二人的輕功也都是流雲迴雪輕功,不過場逢春年輕體靈,追上去,從後邊襲擊,二人在空中戰了幾個回合,才落下。剛一落地,青面老者向楊逢春擊了一掌,楊逢春也出掌反擊,二人的手掌相交,“嘭”的聲,各退了三四步,返身再戰。
林大兆飛下高台,直撲沐瑩。大喝道:“逃犯!不要走!”
沐瑩見林大兆追來,滿腔怒火,再難壓抑,對唐賽兒道:“這位姐姐!你和藍小姐快帶眾武林朋友離開,這鷹爪孫留給我!”
唐賽兒親切地對沐瑩:“我已知道你是誰了,好弟弟,要小心!”説罷對藍少華:“妹妹,咱們在前面開路,往外衝!”一馬當先,向外衝去。
藍少華卻沒跟她衝,走到沐瑩身邊,把一團東西塞給他,頭也不回,跟唐賽兒向外衝去。
沐瑩先見藍少華對他較淡漠,心情有點帳惘,現在見藍少華塞給他東西,心裏歡喜,迎住林大兆攻擊。剎那間,他想到囚仙室內鷹爪孫對自己和懷方姐的折磨,他想到泰山山縫裏的燃火木柴和石塊,他想到自從他家出事,這近一年來,林大兆及鷹爪子對他的種種迫害,他想到今天林大兆對武林大會的安排,新仇舊恨,齊集心頭,結合龍威神功,使了幾個公孫越女劍招術,攻得林大兆連連後退。沐瑩見林大兆無力進攻,劍交左手,右掌運力,向林大兆猛擊。林大兆自幼練的摧山掌,威力非凡,見沐瑩的掌出,出掌相迎,二掌相交,“嘭”的一聲,沐瑩退了三四步,林大兆只退了兩步,但是手掌火辣辣疼,舉手看掌,掌心紅腫,不禁罵道:“小賊!你怎麼會風火掌?”沐瑩不答話,又掄起掌擊向林大兆。林大兆趕緊躲避,沐瑩一掌擊空,又掄掌擊去。林大兆正難以躲避,忽然前邊大亂,無論武林人物或官軍,都紛紛躲避。沐瑩停手向前看去,只見一輛裝着水櫃的車子向谷口推來。水櫃上裝着噴管,向外噴着毒液,武林人物和官軍躲避不及,身上沾着毒液,立刻腐爛。
沐瑩靈機一動,縱到林大兆跟前,與他鬥拳,這時幾個大內鷹爪子過來幫助林大兆。鷹爪子們的毒水不敢往林大兆跟前噴,去噴越嶺逃跑的武林豪土。
台上,楊逢春見鷹爪子用毒液噴人,不敢戀戰,舍下青面老者縱身飛上峭壁,如飛而去。
這時武林人士死的死,逃的逃,只剩沐瑩被圍在谷口。青面老者過來,下殺手猛攻沐瑩,林大兆道:“誰也不能殺死這小子,本大總管要活捉這他!”青面老者,不敢再下殺手,別人恐怕失手受責,也不敢下狠招兒。他們攻得緩了,沐瑩的武功得以充分發揮,運龍威神功於劍,又把公孫越女劍結合從慕容季英手裏偷學的慕容十五劍,劍術發揮得淋漓盡致,劍逢必斷,人逢必傷,林大兆和青面老者這當今武林拔尖的兩大高手,也不敢近他的身。那些為助林大兆參戰的鷹爪子,一個一個地傷亡,但是他們人多,這批傷亡,另一批又上來補充。
沐瑩見武林人物全撤淨,才舒了一口氣。他想這樣下去,他勢必有筋疲力盡的時候,看樣子今日報仇無望,他還是脱身為妙。主意打定,猛攻幾劍,縱身跳出戰圈,仗劍向谷口衝去,後面青面老頭和林大兆帶眾鷹爪子緊緊追來。林大兆怕沐瑩逃脱,喊道:“別讓他逃走,格殺勿淪!殺死他者有賞!”眾鷹爪子爭功貪賞,鼓勇向前。他們人多氣壯、眼看就要追上沐瑩,沭瑩從懷中摸出藍少華塞在他手中的那包東西,他知道這包東西是什麼,用唐振坤教他的暗渡金針手法,向後一甩,只聽得“嗤嗤嗤嗤”數十聲,身後金光數道,千百支細如牛毛的鋼針,向追人飛去。林大兆和青面老者趕忙用劈空拳,想用掌風蕩飛他的金針,想不到,這暗渡金針手法,是在手上運了功夫,二人劈空掌掌風強大,卻阻不住金針的飛勢。霎時十幾人中針。這針力道很足,入肉寸深。有兩人竟被針射入眼裏,立即血水從眼裏流出。這兩個人捂着眼,呲牙咧嘴,疼痛難忍。一時追勢被阻。
迫勢一緩,沐瑩連飛帶縱,向前猛跑而去。
林大兆氣急敗壞,一揮手,大吼道:“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捉住、殺死!”青面老者和幾個鷹爪子又跟着他向前追去。他們帶怒而追,追勢很猛,距離漸漸縮短。
沐瑩在前面跑,眼看敵人迫近,心中大急,腳下加力,向前猛奔。正在跑,忽然聽到水聲,往前跑了不遠,眼前橫着一條大河。沐瑩更加着急。他抬眼看河,河寬流急,涉水萬難渡過。他正在着急,忽見彎處搖過一隻船來。搖船人緊身短衣,雖水剛解凍,搖船人卻戴着笠帽,而且笠帽的沿很低,遮住了臉,看不出是男是女。沐瑩情急,船尚距岸兩丈,他便飛身跳過去,落在船上。搖船人好像懂他的心意,他的身子一落在船上,船便駛向江心,並向對岸搖去。
林大兆帶領青麪人和鷹爪孫追到河岸邊,見沐瑩上了船,而且船離了岸,立在岸上目瞪口呆。林大兆嘆了一口氣,只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