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先生和沐瑩二人走下山坡,繞道太行,再奔濟南。他們怕惹麻煩,除住店、吃飯要奔市鎮,走路時專揀僻靜小路。
一天二人走到蒼巖山下,見奇秀的山峰間,有一個雕樑畫閣、金碧輝煌的大寺院。武先生向山上望了望對沐瑩道:“我們從早晨離開迎賓客店,現在天已中午,我們到寺內討點水喝。”於是二人沿石階上山,石階道轉了幾個彎,引他們到了這座寺院門口。
武先生和沐瑩抬頭見這寺院,只見怪石嶙峋的山峰下,一座氣勢宏偉的大寺院,依山就勢而建。在飛翠浮嵐、氣勢磅礴的群峰之間,露出飛簷畫閣、碧牆黃瓦的寺院,更顯得清麗、典雅。二人看寺門,在銅釘排釘的硃紅大門上面,門楣上嵌著一塊金字大匾,鐫的是“福慶寺”三個大字。
武先生看了這個匾道:“這寺是福慶寺,這山一定是蒼巖山了。”
沐瑩惑然問:“伯父,你怎麼知道?”
武先生道:“我看過一本山水遊記,上邊有‘五嶽奇秀攬一山,太行群峰唯蒼巖’的詩句,並說‘蒼巖山建有福慶寺,畫梁殿閣與遄飛山勢相映成趣,蔚為大觀”。說著進了山門。
沐瑩“哦”的一聲,跟著進去,不禁對伯父的知識淵博,更加敬佩。
武充生帶沐瑩進了山門後,沿蜿蜒小徑前行,只見峰迴路轉,絕壁對峙的懸崖中間,飛架著三座單孔石拱橋,他們過了石橋,才是大殿。大殿兩側大柱上鐫著一副對聯。在彤紅大柱上鐫著碗口大小的草書金字,甚輝煌耀眼,鐫的是:“殿前無燈憑月照,山門不鎖待雲封”。過了這個大殿,後邊一個殿,建在橋上,他們二人走到殿前,見殿欄玉砌,座落在百丈斷崖上,真是別有地天。觀之者,無不讚嘆建造者的匠心獨運。武先生走到殿前,憑欄俯視,忽然“啊”了一聲道:“哦,想起來了,這座殿叫‘橋殿飛虹’,古人有‘千丈虹橋望入微,天光雲彩共樓飛’的句子形容它。”
沐瑩道:“伯父學識真淵博,你未曾遊過蒼巖山,怎麼知道關於蒼巖山的這麼多事?”
武先生一笑道:“瑩兒,你沒聽過嗎?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聞。我也生書香之家,自幼立志勤學,名薦鄉里,黃金榜上,大有龍頭望,一心想考取功名,做一個史筆留芳的清官,想不到燕王的一個皇親仗勢欺人,侵了我家的莊田。我父親和他講理,他竟勾結官府,給我父羅織罪名,將我父逮捕入獄,屈加罪名,斬在市曹。我母氣死。我與贓官辯理,被贓官消去舉人名分,趕出州衙。我為報仇,於是棄文學武,思做遊俠,拜我表弟之師父煙波野老為師。武功學成,殺了仇家,為避禍,隱居你家。自啟蒙讀書,至我進入落虎盆山洞中潛隱練功,我涉獵了各類書籍。因此,知道的比你多了點兒。”
沐瑩道:“原來伯父是投筆學武的,怪道文才知識都那麼超脫不凡。”
武先生謙虛道:“我有什麼文才,不過粗通文墨而已,不過學武之人,武學造詣深淺確實與文學造詣有關……”他正
在往下說,忽然從公主祠裡跳出幾個手持刀劍之玄衣人,把武先生和沐瑩圍住。
沐瑩一驚,抽出寶劍。武先生倒很鎮靜,從容對這些人道:“各位朋友,哪條線上的?圍住在下師徒;有什麼事?”
一個獅子鼻持刀玄人道:“我們找閣下沒什麼事,可是這小子卻是我們的追殺對象。”
沐瑩一愣,怒問道:“我與諸位素不相識,往日無冤?今日無仇,你們為什麼要追殺我!”
一個黃瘦臉、三角眼的黑衣人道:“請問你叫不叫沐瑩?如今沐瑩這個人,在武林,已是過街老鼠,整個武林人士都在追殺之!”
沐瑩驚得“啊!”了一聲,惑然問:“為什麼?沐瑩未在武林為惡,武林人為什麼要追殺我?”
武先生道:“這中間一定有天大的誤會,我沐世侄近日來脫了囚牢就陪我住在石洞裡。”
三角眼者道:“哼!他作孽是事實,哪裡有什麼誤會?!這不齒於人類的禽獸,姦淫殺害了秦懷方,還殺了丐幫的石幫主!”
沐瑩聽見這話,猶如晴天一個霹靂,連氣帶驚,渾身有些發抖。他一陣茫然。他知道三角眼傢伙這樣含血噴人,只是一個代一個想置他於死地的人簸舌傳音。他怎麼也沒料到策劃者竟編造出這樣能激發武林人恨他的理由。秦懷方是忠臣遺孤,武林中人均同情她,誣她姦淫殺害秦懷方,必激起武林人的共憤。丐幫是武林第一大幫派,也是武林中的正派,誣他殺害丐幫石幫主,是殺他的最好口實。他知道如果懷方姐和丐幫石幫主都被殺,他就百口莫辯了。他也不想妄費口舌來辯,只冷冷道:“你們要怎樣?”
獅子鼻者道:“要怎樣?!哼,這還用問嗎?要你死!”
沐瑩道:“誰派遣你們來!”
獅子鼻者道:“這小子多行不義,武林人士人人想得而誅之,何用誰派遣?”
沐瑩知道無法辯白,憤恨不語。
武先生:“請問,既自報武林人物,何不敢報門派字號?”
三角眼者道:“這小子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你既是他的同黨,當然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何必要告訴你!”
武先生道:“你們是冠冕堂皇地誣衊人,害人心虛,自然不敢報門派名字了。”
獅子鼻者道:“我們太行幫是個大幫派,為武林誅敗類又行得正、立得直,為什麼要隱瞞身分呢?我叫孟超威,他叫徐光遠,我們是太行幫的正副幫主,今日是接了武林盟主的帖子,特來這裡捕殺沐瑩的。”
武先生也吃驚了,心裡不住琢磨:武林盟主是誰呢?二十多年前沐臨風辭了這個位,一直虛位以待公選。近年沒聽說開武林大會,怎麼突然出現了武林盟主呢?他對孟超威道:“誰是武林盟主?說!”
徐光連道:“這個新盟主還沒公開身分,可是將來選盟主,無論論武功還是論勢力,均非他莫屬。他已經以武林盟主的身分發了綠林貼,列舉了這小子的罪孽,要武林人士討伐他。我們今天就是奉命來殺這小子!”
武先生道:“既是武林人士就得講正義,你們不能這樣善惡不分,妄殺無辜!”
孟超威道:“這小子死有餘辜!我們是武林人,就應該聽武林盟主的命令。”
武先生道:“既是武林盟主,就必須經過武林各派公選。自封盟主之士,我們武林人是不能承認的。他傳的綠林貼也不能算回事!這是我世侄,我拿一切擔保,他的武功已失,絕不會殺秦小姐和石幫主。”
徐光連斜睨著武先生冷笑道:“你擔保?!你是誰?誰又擔保你呢?”
沐瑩怒道:“既然你們是奉命行事,怎樣對待我,我都不在乎。可是不許你們以這樣輕蔑的語言侮辱我伯父?
徐光連道:“好小子,死到臨頭了,你還這樣硬!”對眾玄衣人:“上!殺了他們!”
眾玄衣人一起襲擊上去。
沐瑩正要揮寶劍上,被武先生擋住:“瑩兒,讓我來對付他們!”說著迎戰孟超威。
徐光連去攻沐瑩,也被武先生擋住。於是三人戰在一起。
孟超威和徐光連都使的是太行昆阿劍法,是很厲害的劍法。這種劍法,劍劍部是猛招兒,招兒猛,破綻就多。武先生在洞中,根據各種兵器特點,創造了“破劍法”、“破刀法”、“破槍法”、“破棒法”等一套劍法,要借破孟超威、徐光連的劍演“破劍法”給沐瑩看……他先用西“羿射九日”、“群帝驂龍”、“西施浣紗”等沐家劍法防禦,以觀故人破綻。但是敵人聯劍臺璧,配合默契,這個人的破綻那個人補上,使武先生無隙可乘。
旁邊觀戰的沐瑩大急,把寶劍扔給武伯父道:“伯父!請用我家劍法破賊!”
武先生點頭。手持寶劍,將沐家劍使得快逾電閃,變化迭出。招招連環,彼此拆易,招法似有若無。這樣以來,沐家劍法威力大長,十餘招兒後,殺得孟朝威、徐光連手忙腳亂。
孟超威、徐光連以一派正副幫主齊上,十幾招便戰敗,很失面子,發一聲喊,各施展太行昆阿劍中的拿手招數,孟超威使是狂風過谷,攻武先生中路,徐光連使的是流泉飛瀑,攻武先生下路,他們的招法猛烈,但各在身後形成破綻。武先生一個移形換位,閃到二人背後,寶劍從他們的破綻中刺入。三人急忙旋手來救,武先生先使群帝驂龍中的一式,緊接著換使西施浣紗中的半招兒,使這兩招兒在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噹噹”兩聲,孟超威、徐光連的劍全被寶劍斬斷。
孟超威、徐光連大怒,瞪著武先生道:“你真要趟渾水嗎?”
武先生道:“無所謂。我早說過,沐瑩是我世侄,我們是一家。今日勢是:你們肯放他,我們兩無其是,各走各的,如若為敵,就奉陪到底。”
徐光連道:“我們既是伐罪,講不得武林規矩——齊上!”於是孟超威、徐光連換劍和眾玄衣人全向武先生和沐瑩攻上。武先生武功雖高,但要以一敵眾,又要保護沐瑩,過了一會兒,便覺應付不來。
武先生大急,一邊跳躍周旋,左掌蓄勢,向徐光連推去,喊道:“看掌!”喊聲甫落,只聽“噗”的一聲,一股大力擊在徐光連身上,他的身子被擊飛,彈到後面牆上,像死狗一樣躺在牆根下。
孟超威又驚又怒,但是不敢再攻。斜眼怒對武先生道:“你到底是誰?”
武先生緩緩道:“武元亮,江湖叫我銀頭飛狐!”
這個名號一報,沐瑩也吃了一驚。沐瑩這幾個月在江湖行走,雖未聽過武林人物正面談武林中事,但也偶爾聽到過武林人物閒淡,知道銀頭飛狐,是當今有數的幾個武林人物之一。武林威名,不亞於父親。原來沐瑩只知道武先生號銀叟,並不知他就是武林隱倫高人銀頭飛狐。
孟超威聽武先生報了名號,更是吃驚。發了一聲暗號,身子連連後退,退到牆根,挾起徐光連,和眾玄衣人,如飛逃去。
武先生不追,只在他背後高喊道:“去告訴你的主子吧!就說銀頭飛孤重出江湖。他絕不允許誰自封為武林盟主!”
看著孟超威帶幾個玄衣人去遠,沐瑩道:“原來我沐家劍法威力這樣大,真使我大開眼界了!”
“這也是我重寫《公孫越女劍法探賾》的功勞,我在寫這本書時,又反覆研練了幾遍,”武先生道:“所以劍法造詣能相當你父親的水平……”
沐瑩道:“伯父,我看得出,方才你是故意放了他們……”
武先生道:“是的,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是他們背後的主子。”
沐瑩道:“我就是想不通,我並不認識他們的主子,他為什麼沒毒計想害我?”
武先生想了想道:“這連我也想不通。我猜想,他欲做武林盟主,卻害怕你學好了沐家劍法威脅他。但這個人是誰?我們不知道。你說過,鷹爪孫為滅魔教,滅武林,要殺你和李文謙。可是看情形他們的主子不是鷹爪孫。林大兆貪朝廷給的那點名利,只能做宮廷侍衛大總管,不能做武林盟主。至於馬瑞朋啊,方景純哪,他們只能做地方一霸,更無此神通……”
沐瑩道:“奇怪!這個人為什麼非除我不可呢,以我的武功和名望。也妨礙不了他做武林盟主哇。”
武先生道:“你聽說過‘馬蒙虎皮?便為眾矢之的’這話嗎?你使的雖是初步的沐家劍法,可你是這出名劍法的唯一傳人。李文謙要物色你,方景純要找你,鷹爪孫要追殺你,一些武林派別也要與你為敵都是這個原因。這個欲做武林盟主的野心家。不憚於天下武林人土和他急雄,只憚於你,必欲殺之才放心,所以設此毒計要殺你……瑩兒,你今後很危險!”
沐瑩也懼道:“伯父,這怎麼辦?”
武先生道:“化了裝。讓武林中人認不出你,不然江湖哄傳你殺了石幫主,你再不改廬山真面,就是咱到了丐幫濟南分舵,程見素也不會給你解毒藥的。”
沐瑩點頭。
武先生帶沐瑩進了寺中,拜見了方丈,討頓齋飯吃了。住了一宿。
武先生隱居落虎盆洞中之口時,有時夜裡去偷附近贓官惡霸的財物,因此身上並不乏金銀。是夜,他到近村一個農民家裡,買了兩套農民衣服,二人化裝成一老一少兩個農民。怕他們化裝之事,被寺裡和尚發現,他們天剛拂曉就離寺上路。
武先生和沐瑩,仍是走小路,早晨沒碰到市鎮,也就沒吃飯,中午時分,他們到了保定郊外。二人都覺肚子餓了,走進一家小酒館,想吃飽了再走。二人揀了個靠窗的桌子坐定。酒菜沒上來,閒聽酒客們談話。
鄰桌喝酒的是一對捕快模樣的人,他們邊喝酒,邊談話。
“李兄,你聽說了福慶寺的兇殺案嗎?”那個紅臉捕快對黑捕快道。
武先生和冰瑩一驚,武先生愕然,心想:“福慶寺有什麼兇殺案啊?昨夜還平安無事,我們離開時還平靜如常,哪裡有什麼兇殺案!?”
那個黑臉捕快道:“這麼大的案,發生在這裡,我們做捕快的怎麼不知道呢?說來也奇怪,那麼偏僻的地方發生了事,還真不易發覺,可是起早就有人來報信。張頭兒已騎馬去勘驗了,說是全寺的十幾個和尚全被殺。”
武先生思想電轉。他想:“這一定是仇人要嫁禍給我們!這個人真狠毒,他一再窺伺、跟蹤我們。”想罷他一拉沐瑩出了酒館。二人從街上買了些點心帶著,匆忙上路。走出街外,武先生看看四下無人,才說道:“這仇家真狠毒,為陷害我們竟殺了那麼多和尚!”
沐瑩慘然:“這些和尚都是因我而死,我一定替他們報仇。”
武先生道:“這些武林敗類真該千刀萬剮。他們不惜殺人,不擇手段搶奪你家武功,就是為稱霸武林。這樣的人做了武林盟主,就會製造武林浩劫。瑩兒,沒有菩薩手段,難施菩薩心腸,為了拯救武林,免除人們災殃,你也要學好你家劍法和我的龍威功……絕不能讓這個狠毒傢伙當武林盟主。”
沐瑩道:“若依瑩兒的心意,早把這樣敗類誅除無遺了,可是,唉!沐瑩何時有倚天長劍,可以屠龍啊?我的內功能不能恢復尚且未料,就是恢復了,又需多少時日,才能學會我家劍法和伯父的各種功夫哇!”
武先生道:“苟子曰:‘吾終日而思之,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創劍法很慢,學劍無譜可循,要若思,要鑑別,也慢。別人創了劍法,寫成了劍譜,並做了《探賾》導你入門,這樣學著就快了。你穎思入慧,悟性很高,只要有信心,有決心,有劍譜可循,有書籍指導,一定學得很快的。”
沐瑩悲聲道:“為了給親人報仇,給懷方姐報仇,給我報仇,為不讓惡人稱霸武林,我能臥薪嚐膽,也有精衛之志,但是我的內力怎麼恢復呢?!我怕丐幫濟南分舵主程見素不給我療毒!”
武先生似有把握地道:“這程見素我有點了解,他是個明大義、識大體的人,是不會輕信謠言的。就是他不給解藥,我們也總會想出別的辦法的,你放心。常言‘吉人天相’、‘蒼天不負有心人’,只要你懷志不泯,將來必能練成絕世武功。”
沐瑩點頭,但仍憂容滿面。武先生問道:“瑩兒,還有什麼擔憂的呢?”
沐瑩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他們殺福慶寺的和尚,這招兒很狠毒,天下僧人都同氣連枝,少林派聽說我殺了這些和尚,一定物傷其類,想殺我為福慶寺和尚報仇,我將在世上無立足之地了!”
武先生安慰道:“賢侄勿憂,自古道‘謠言似霧,過不多久,就會真象大白的’,賢侄只是委屈一時,不要憂愁。”
沐瑩道:“愁也沒用,瑩兒只得將愁拋開。瑩兒若非幸遇伯父,別說恢復武功報仇,簡直真難活下去。”
武先生道:“瑩兒,‘世事常從寬處想’,也就沒有憂愁了。其實少年時光苦-點兒,更能鍛鍊意志。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賢侄少年多經歷些坎坷,對磨練意志是有好處的。”
沐瑩道:“伯父教誨的是,沐瑩為報仇吃得一切苦。”
二人邊說邊走,不覺離開小鎮十來里路。武先生拿出從街上買的點心吃了,繼續趕路。到日落西山之時,他們又行了四十多里,二人都感到疲乏、口渴,想找客店投宿休息。抬眼看,眼前又出現一個大市鎮,二人徑奔這市鎮走去。
二人都化了裝的,不必擔心被人認出,一進鎮,就奔鬧市,想找個客店住下。可是剛進市鎮。就聽得有喊殺打鬥聲。武先生道:“走!咱過去看看!”二人循聲走去,轉過街角,一家大客店的前面,一幫武林人物,正圍著一對中年男女打鬥。
武先生和沐瑩直到跟前去看。沐瑩走得近了,這才看清楚,被圍的二人,正是碧蓮的父母李文謙和王玉英。圍著她們的有七個人,其中有三人認識,一個是方景純,另兩人是他的兒子方貽國和方貽安。沐瑩仔細看打鬥情形,見李文謙使的正是自己演的那幾招沐家劍法。可是他們被圍在中心,對方景純等人的圍攻,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李文謙還能勉強應付,王玉英可就狼狽不堪了,只見她頭髮散亂,臂受輕傷。她仍揮刀力戰,但刀法已經緩慢無力,不能威脅對方。
方貽國是個好色之徒,前時因欲強姦碧蓮,受了方景純的教訓,可是至今惡習未改。王玉英四十左右年紀,雖徐娘半老,但風韻未減,長得酷似女兒碧蓮。方貽國看見王玉英,就想起碧蓮,淫蕩之心立生,他和方貽安合戰王玉英,把王玉英鬥到精疲力竭之後,就使起輕薄狎弄招數,他忽抓王玉英乳部,忽掏王玉英下身,王玉英又羞又怒又急,可是沒辦法。
本來沐瑩認為方景純和李文謙都是武林敗類,他們之間的爭鬥是狗咬狗,一嘴毛,鱉咬鱉,一嘴血,不管己之事。可是見方貽國戲弄王玉英心便覺不忍。此時,他想起偷聽到的王玉英與李文謙的對話,也想起碧蓮對他學過母親的話。他想:“若沒有王嬸和碧蓮妹母女倆,我怎能活得到今天呢?王嬸是個好女人,我得救她。可是隻救她一人嗎?救不救李文謙?照他的行事,就應該不救。可是不救他怎對得起碧蓮和王嬸呢?”想到這裡,低聲對武先生道:“伯父,被圍的兩人,是我碧蓮妹的父母,請伯父救他們一救吧!”
武先生道:“我早就認出了,那被圍男子就是寡情無義的李文謙,這樣的人,不值得憐憫,任他被殺好了,何必救他?”
沐瑩道:“他之錯也許只在一念之差,反正他也沒對我們造成大害,我們怎能見死不救呢?況且我那王嬸嬸,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武先生道:“那就只救王玉英……”
沐瑩央求道:“如果只救王嬸,任李文謙被殺,王嬸和碧蓮妹孀婦弱女,怎樣生活,還請伯父……”
武先生無奈點頭:“好吧。你真如乃父一樣性格,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去救他們。”說罷飛身跳過去,蔽在王玉英身前,一出手,就把方貽國逼退。
方貽國愣愣看著武先生道:“何處莊稼老,敢管大爺們的閒事!”
武先生道:“莊嫁老也懂道義,路見不平,上前相幫。勸你們勿以多欺少。”
方貽國:“你不打聽打聽我們是誰嗎!?你是自尋死路!”
武先生對方貽國的蠻橫,非常生氣。輕蔑地道:“在下早打聽了,你們父子不就是方家三狼嗎!?你父吃人不吐骨的中山奸狼可是名聲很響呢!”
原來這“三狼”綽號,不是武林綽號,是因為父子三人如狼似虎、橫行鄉里,百姓們背後給起的,對這綽號方家父子引以為恥。方貽國聽了沖天大怒,如瘋如狂,揮劍向武先生撲上。
武先生早對方貽國調戲王玉英看不過,又見這小子囂張、強橫,一心要教訓教訓他。武先生見他揮劍攻上,不避不讓,雙手運力,猛地向他推去,掌力直逼方貽國,“噗”的一聲,右肩著掌,身子“登登登登”斜退了四五步,仍立腳不穩,跌坐地上,一口鮮血噴出。
方景純大怒,棄了李文謙,迎上武先生,扯著公鴨嗓子,罵道:“何方烏龜,敢鑽出來逞能!?”罵著長劍刺過。方景純原是青城派的門徒,紫薇太極劍很厲害,劍招變化很多,太極分兩儀,兩儀化四象,四象生八卦……六十四個招數互相變化。方景純為了給武先生個下馬威,第一招便使了拿手招數‘四象迷離’,只見他的長劍抖動,讓人眼花燎亂,四方飛舞,猶如刀光劍雨,瀰漫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劍尖直奔對方上中兩路。這些連續動作在電光石火間使出,讓人防不勝防。
武先生目射精光,明眸不瞬,覷著方景純的破綻,避開劍鋒,不退反進,駢指探身,去點方景純膻中、肩井三處大穴。這三處大穴乃人身要穴,如方景純不回劍來救,穴被點中,輕則身僵,重則久癱。這是一個怪打法,面對強手施這招是有很大危險的,然而武先生如影疾閃,出手如電。方景純不救就要受制,就要殘廢,他果然被武先生調動,撤劍旁躍。但方景純的確劍法老道,他一閃又進,使完了他‘四象迷’的後招,長劍向武先生的兩肩刺去。不過此時,武先生一進即退,脫離了方景純的威脅。
這時在旁邊觀戰的沐瑩大急。因為他們既化裝成農民,都不能帶劍,各將劍用換下的衣服包起,偽裝成包裹,背在身上。他們是來觀戰的,不是來參戰,自然以不暴露身分為宜,劍仍背在身上的包裹裡。武先生已參了戰,手中沒有劍,必吃大虧。此時他頤不得暴露身分,走到旁邊,迅速解下背上的包袱,抖開,抽出自己閃閃發光的利劍。他雖失了內力,但此動作,作得很快,解下了劍,立在旁邊,也沒引起人們的注意。
但是,儘管他從包裹裡取劍甚快,在他取劍的這段短時間,方景純也攻了四五招兒。雖然武先生能防過這幾招兒,但終是應付,怎麼也找不到進攻的機會。兩個武功不相上下的人,若突然對劍,必料敵先機,採取相應的化解方法,身心都處在緊張狀態。武先生和方景純對戰,取勝全靠掌法。可是任何人使掌,都必須蓄勢運力,武先生既要防方景純的劍,又要防方家眾人的夾帶進攻,不容他使自己的掌法。
方景純邊戰鬥,也看清了這種形勢。他長劍發威快速進攻,想在武先生想出改變形勢的辦法以前殺死他。他連使了幾個快招兒,弄得武先生應付得緊張之後,又使了一招七星八卦劍式。這個劍招兒結合巧妙步法、身法,從對方四面八方十幾處進攻。武先生果然應付乏術,立顯危險。這時沐瑩倏然跑到方景純身後厲叫:“方景純!看劍!”一劍刺向方景純的後背。
方景純一驚,急忙撤劍回朔,他的劍正好以十足的力道碰在沐瑩的劍上,“當”的一聲響,劍尖落在地上。但是方景純只是劍尖斷了,長劍短了一截,仍能使用,而且,方才兩劍相交他已覺出沐瑩並無功力,揮起斷劍,向沐瑩攻去。
沐瑩早有準備,一劍得手,立即後退,同時叫道:“伯父!給你劍!”把劍扔給武先生。
武先生飛身接劍,接過劍身未落地,就向方景純進攻,方景純只得回身自救。
武先生邊戰鬥,邊偷眼看形勢。沐瑩手中已無兵器,也無內力,退到一旁觀戰。李文謙、王玉英各拖住兩三個敵人,只能防守,不能進攻。敵人中方貽國重傷退下,但尚有四五個人有戰鬥力。他想,若不迅速制住敵人,只要他們中有一個抽出手,往旁邊一躍,就能把沐瑩刺死。他要使“破劍法”制住方景純。
“破劍法”是根據劍這兵器的特點,研究它形成空隙的規律,看出空隙,劍從空隙中刺入,去傷敵人握劍的手。武先生只守不攻,凝神盯著方景純的劍,方景純也很著急,連施猛招,急於求勝,無論任何劍法,均是攻招猛招兒空隙多,守招兒綿密,不易出現空隙。方景純一著急,犯了格鬥之大忌,出劍狂躁,形成空隙很多。使破劍法者必須會精湛的劍術和能把握機會。武先生劍術高明,使的又是公孫越女劍法。本來戰方景純能遊刃有餘而只守不攻,他看清了方景純運劍中的每一個空隙。他看準了方景純左方的一個空隙,施絕頂輕功,一個移形換位,閃到方景純左邊,寶劍從空隙中刺入,翻劍去削方景純的手腕。
方景純見機得早,急忙收劍後躍,饒是這樣。也僅僅保存了腕,武先生的寶劍,擦傷了他的手指,齊把削斷了他的劍。
方景純大驚,跳出戰團,吃驚地看著武先生問:“閣下是誰?能不能以真實姓名相示?”
武先生道:“我又不想和你做朋友,何必報姓名給你?”
方景純又羞又怒,但他性格兩面性,如虎狼之殘暴,如狐鼠之狡猾。見不是武先生的對手,高喊了聲:“撤!”飛縱著逃去。方家諸人也跟著他抱頭鼠竄。
李文謙見方景純逃了,走到武先生跟前致謝。他已看出武先生使的是沐家劍法,走到近處,一看武先生手裡拿的劍,吃驚更大。心想:“他使的是沐家劍法,手裡拿的又是龍文寶劍,到底是什麼人呢?龍文寶劍被碧蓮贈給了沐瑩那小子,怎麼在他手裡呢?他對武先生一揖道:“謝閣下相救之德!”
武先生冷冷地吐了三個字:“不必謝。”
李文謙道:“閣下是誰?我家的龍文寶劍怎麼在你手裡?閣下又為什麼要救我?”
武先生鄙夷地不看李文謙:“要救你的並不是我,而是我賢侄沐瑩。至於這龍文寶劍嘛,是不是你家的,可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
這樣說,已經給李文謙留了面子,他卻羞得老臉通紅,喃喃道:“李文謙不是人,沐家賢侄不記前嫌要救我,更加感愧……”
武先生對李文廉道:“以子所為,真不當救汝性命,既救了你,你自去吧!望你疏遠壞人,檢點行為,好自為之。”
李文謙看出武先生大有來歷,也知道他與沐家定有淵源,非常惶愧。自從那次借比劍殺沐瑩未遂,心裡非常悔恨。武先生不軟不硬地說了這些話,他低著頭唯唯聽命。
王玉英自停手,就在一邊打量沐瑩。沐瑩寄居他家時,雖然未去拜見她,但她因為碧蓮太愛沐瑩,偷偷看過沐瑩兩次,沐瑩的身材容貌,早已印象在心裡。她已暗暗衡量了多次,沐瑩和碧蓮般配不般配。那次李文謙殺沐瑩未遂,氣走了碧蓮,她才不再思忖這件事。從此她非常恨李文謙,心裡對沐瑩存歉疚。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理李文謙,到李文謙對害沐瑩真心悔恨了才夫妻和好。方才沐瑩用龍文寶劍削斷了方景純的劍尖,她看得很清楚,沐瑩遞寶劍給武先生,她也看得很清楚。此時,那位救他們的老者與李文謙的對話她因離的遠並未聽清。她只是想,這綠把鑲珠的龍文寶劍,丈夫出門時買來,給她把玩過,並讓她珍藏著,後來丈夫把這把寶劍給了獨生女兒。又聽說女兒把這寶劍給了沐瑩。她想:“這莊稼後生哪裡來的寶劍呢?他怎麼也會使劍呢?我家的龍文寶劍怎麼,在他手裡?他身材、容貌那麼像沐瑩,這莊稼後生莫非是他假扮的?”
武先生把龍文劍送給沐瑩:“賢侄收起劍,咱們走!”
沐瑩收了劍,欲走,王玉英走到武先生面前:“前輩,且慢,小女子有話說。”
武先生看了看王玉英,見她英姿颯爽、文靜秀美,溫言對她道:“夫人,有何話說?”
王玉英:“我夫妻要找一位沐賢侄向他認罪賠禮——敢問這位後生,是不是沐賢侄!”
沐瑩感到為難。是暴露身分呢,是這樣硬裝下去?顯然,王嬸已經認出了他。當然,他可以這樣裝下去,不認王嬸一走了之,可是她是碧蓮妹的母親,又心地慈善,我怎能這樣一走,讓她痛苦一輩子呢?!他不願見李文謙,但又不忍騙王玉英,一時拿不定主意,仍默然不語。
王玉英又道:“賢侄,嬸嬸已認出你了。當然,我們夫妻辦的事,沒臉見賢侄,但是嬸嬸不向你賠罪,又覺心裡難安定,所以嬸嬸厚顏喚住你……”
沐瑩依武先生而立,默然無語。
王玉英悽然道:“賢侄,我們不怪你不理我們,我常清夜捫心,覺得實在……是對你有罪的。不過……儘管我夫妻對不起你,碧蓮對你還是痴心的,她把你當成親哥哥。今日好不容易邂逅沐賢侄,請你看在碧蓮的分上……”
沐瑩實在不能再拒絕王玉英。她是碧蓮妹的母親,又瞭解她是個正義、善良的好女子。的確李文謙很對不起自己,可是王嬸可沒對不起他。他想認王玉英,但他又實在看不起李文謙的卑鄙。他想,還是逃避的好。他一拉武先生道:“伯父,我們走。”和武先生走了。
王玉英失魂落魄悽然而立,兩行清淚流下臉頰。
沐瑩走了幾步,實在不忍,回頭道:“王嬸,你不用問我是誰。我把碧蓮的下落告訴你,她往定州外祖家去了。”說著轉回頭,越走越遠。
王玉英對李文謙斥道:“沐賢侄就在前面,你那樣對不起他,他卻讓那人救了我們,也把碧蓮的下落告訴我們,你再不追上去賠罪,還夠的上人嗎?”
李文謙低著頭沒說話。王玉英怒望著李文謙正欲說話卻見沐瑩返回來,遠遠站定道:“李文謙,我特來告訴你:大內鷹爪子要殺你。江湖上方景純之輩也要殺你,你還是趕快避禍的好!”
李文謙跪在地上,遙遙對沐瑩道:“沐賢侄!你等等我!叔叔不是人,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親沐大哥!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可是沐瑩掉頭走了,頭也不回,越去越遠。
李文謙頹然坐在地上,揪著自己的頭髮道:“我真是豬狗不如,難怪他不肯原諒我,我……我……實在是對不起沐家!那口龍文寶劍,也是……偷的沐大哥的,不是買的。”
王王英氣極,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抬手就打了李文謙一個嘴巴,恨恨罵道:“哼!卑鄙!”
李文謙不敢看王玉英,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