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可惜,這瘋老者不知發的哪門子狂,把稀世之寶毀了。”話聲傳自身後。
田宏武大驚回顧,眼前站着的是“影子人”,想不到他會去而復返。
聽口聲,“賣命老人”拍碎頭骨藏寶圖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説的話,當然也該聽到了,這麼説,他早巳隱身在近旁了。
“影子人”開口道:“老瘋子做傻事,你竟然不制止他,你不心動麼?”
田宏武口一張,正要答話,忽然想到自己是易了容的,把口又閉上,心念遊轉之後,才又開口道:“閣下尊號是‘影子人’?”
“影子人”道:“何必多此-問!”
田宏武一窒,道:“在下正要找閣下!”
“影子人”噢了一聲,道:“找區區,有事麼?”
田宏武道:“在下受朋友之託,向閣下請教幾件事!”
“影子人”笑了笑,道:“受何人之託?”
田宏武道:“追魂劍田宏武!”説着,心裏可有些忐忑。
“影子人”目芒一閃,道:“有意思,他人呢?”
田宏武頓了-頓,才道:“他已經喪命在‘木客’‘魔母’的手下!”
“影子人”大聲道:“真的有這等事?”
田宏武硬起頭皮道:“一點不假。”
“影子人”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田宏武不安地道:“閣下是在笑什麼?”
“影子人”斂住了笑聲,道:“死了的人會説話,千古奇聞,怎能不好笑,哈哈哈哈……”
田宏武向後退了三四步,愣望着“影子人”,一時説不出話來,他是怎麼看出破綻的呢?.這付人皮面具的精巧,連“血秀才”那等人物,都不曾起疑。
“影子人”笑夠了才道:“田老弟,你怎麼想到要開我這個玩笑?”
田宏武連脖子都發了燒,訕訕地道:“閣下是怎麼認出在下來的?”
“影子人”平靜地道:“你忘了腰間的劍是誰換給你的?還有,剛才你與‘賣命老人’談話時,並沒改變聲音,我難道聽不出來?田老弟,你缺乏警覺性,既然改頭換面,時時都要注意,決不能稍有疏忽。”
田宏武尷尬地道:“在下認栽了!”
“影子人”道:“言重了,這是我,情形不同,換了別人不一定能認出來,好了,你找我是真的有事麼?”
田宏武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儘量把聲音放得和緩地道:“在下希望知道這柄‘追魂劍’的來歷!”
“影子人”沉吟着道:“田老弟,我不是曾對你説過時候到了自然明白……”
田宏武以決斷的口氣道:“在下希望現在就明白!”
“影子人”道:“那是為什麼?”
田宏武道:“坦白的講,在下不是傀儡,任人播弄。”
影子人笑笑道:“老弟,沒人把你當傀儡,這柄劍在你手上,如綠葉牡丹,相得益彰,我倒想不出這對你有什麼不好?”
田宏武道:“就是因為這是柄寶刀,武林人視為奇珍,而當,初兄台説是受人之託,與在下交換兵刃,不能説沒有原因。但在下不願長久矇在鼓裏,我希望知道這原因,和那以寶刃交換普通鐵劍的人是誰呢?”
“影子人”吁了口氣,道:“有這必要麼?”
田宏武固執地道:“非常必要!”“影子人”道:“如果我不説呢?”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原劍換回,在下不想使用來歷不明的東西!”
“影子人”似乎顯得很為難地道:“老弟,你這樣做……未免太使我這個中間人難做了?”
田宏武微顯激動地道:“解鈴還需繫鈴人,請將在下的原物換回,這並沒什麼作難的。”
“影子人”躊躇了半晌,像突然下了決心似的道:“好,我告訴你,就是‘復仇者’!”
這件事早在田宏武意料之中,但一旦證實了,仍不免大感震驚,因為邋遢和尚一席話,使他對“復仇者”的來路與動機起了懷疑。
當下憷聲道:“是復仇者?”
“影子人”道:“不錯,你逼得我不得不説出來!”
田宏武毫不放鬆地道:“復仇者是誰?”
“影子人”道:“這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田宏武激越的情緒無法按捺了,這謎底不揭穿,勢將寢食難安,如果動機純正,就沒有如此神秘的必要。
他當下輕輕一咬牙,道:“在下要見‘復仇者’本人!”
“影子人”毫不考慮地脱口應道:“目前他決不見你!”
田宏武道:“在下堅持這請求!”
“影子人”搖頭道:“辦不到,‘復仇者’如果暴露了身份,將影響復仇大計,你是‘鳳凰雙俠’的親人,不願意破壞這行動吧?”
田宏武怔了怔,不得已説出了心裏的話。
“在下懷疑他的動機與來路!”
“影子人”雙目射出了光芒,憷聲道:“田老弟,你怎能有這種想法,實在……使人駭異。”
田宏武慨然道:“就事而論,在下應該有這疑慮,如果説,在下也算是自己人,就不該故作神秘,換了任何人,都會有這種想法……”
“影子人”深深喘了口氣,道:“田老弟,其實你並非沒見過‘復仇者’本人,只是不知道罷了。”
田宏武更加激動了,這句話,當初化名餘鼎新在“風堡”任總管的童梓楠,也曾經説過。
“復仇者”應該是誰?誰是“復仇者”?記得童梓楠曾經否認認識“影子人”,結果現在證實他們是一路。
可是童梓楠的成份比較大,因為他曾以“復仇者”的身份殺“毒膽鐵面”馬森,又以同樣身份約鬥“冷血太君”。
另就是“風堡”的幾次血案,唯有最熟悉堡中環境的才辦得到,而他曾任“風堡”總管。
心念之中,脱口道:“在下知道是誰了!”
“影子人”驚聲道:“老弟知道是誰?”
田宏武道:“童梓楠!”
“影子人”搖搖頭,道:“你錯了,老弟,不是童梓楠!”
錯愕了一下,田宏武激聲道:“不是他就是你!”説完,雙目瞬也不瞬地瞪視着對方,那樣子,似乎想要看透對方的內心。
“影子人”變得很嚴肅地道:“老弟,也不是我,你見過他,但你想不到,你為什麼一定要戳穿他的真面目呢?難道你願意讓復仇的大計失敗?”
田宏武幾乎脱口説出邋遢和尚“悟因”所提醒自己的疑慮,他轉念這麼一想,這樣也不妥!
如果説的太露骨,對方生了警惕,不但揭不破謎底,可能還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故,於是把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田宏武改以隱約的口吻道:“既是‘復仇者’把在下當作同路人,為什麼獨對在下故作神秘呢?”
“影子人”道:“並非對老弟故示神秘,我已經分析過利害關係了,老弟因何不能不再追問?”
田宏武心念數轉,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在下不明白當年‘鳳凰莊’血案,既沒幸免者,也沒有目擊的人,索仇的對象是根據什麼來的?”
“影子人”呆了一呆,沉聲道:“老弟的猜疑不無道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所有被列為復仇對象的,全是實際參與行動或在幕後支使的人,沒半個是冤枉的。”
田宏武道:“在下是問根據什麼?”“影子人”皺眉道:“老弟能暫時不問麼?”
田宏武道:“在下與被害的雙俠有淵源,不能不問!”
“影子人”無可奈何地喘了口氣,道:“老弟,我再告訴你一句,當場有個目擊者在!”
田宏武登時血行加速,急聲道:“誰?”
“影子人”道:“這我不能告訴你,除非‘復仇者’許可,不過……你所提出的問題,我可以告‘復仇者’,如何?”
田宏武心頭癢癢地,但又莫奈其何,事實上又不能用強。
以“影子人”那份鬼魅般的身手,自己是無法制住他的,與其弄砸了事後悔,不如暫時忍一口氣。
心念之中,勉強點了點頭,道:“好吧!”
口裏應着一顆心仍被這問題緊緊纏住,“復仇者”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鳳凰雙俠”的親朋故舊,怎能以“復仇者”自居?如果照邋遢和尚“悟因”的説法,是一個極大的陰謀,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他又想到古墓石室中,自己服下了三粒金丹,功力平增了一倍,往好處想,是對方成就了自己。
往壞處想,對方有意造就一個傑出的劊子手,於是,他暗地做了決定,在真相未白之前,決不再受利用殺人。
還有,紅玉寶塔裏藏的黑名單,竟然把“武林至尊”也列入其中,這未免太駭人聽聞了!按情察理,謝絕江湖的“武林至尊”,似乎是不可能參與這種殺人毀莊的行動。
想着,又道:“在下到現在還不明白,‘鳳凰莊’血案發生的原因,能否見告在下麼?”
“影子人”猶豫了一陣,道:“我們到前面空曠的地方再談!”
不用説,“影子人”是擔心隔牆有耳,在視線不受阻的地方,便可免除了這層的顧慮啦!
田宏武當然沒有理由反對,立即點頭應好,兩人越過小溪,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地上。
“影子人”用低沉的音調道:“老弟,如果這問題我再不答你的話,你一定會真正光火了。事情源於令姨丈在無意中發現了一處寶藏,金珠不計,有幾卷秘笈都是些無價之寶的……”
田宏武的心情開始緊張了。
“影子人”略微一頓,接下去道:“這幾卷秘笈,是一位前古異人所留,誰能得到,便可成為無敵高手。武林人誰不渴望這種奇蹟,即使是有德之士,也難免不動心,這最高度秘密,本不應外泄的。很可能是‘鳳凰雙俠’夫妻在談話中提到,被人無意中聽到,於是就發生了這一場血劫。”
這説法可信麼?田宏武遲疑地道:“事實真的是這樣?”
“影子人”有些不悦地道:“田老弟,如果你事事存疑,我就無話可説了!”
田宏武脱口道:“難道‘武林至尊’也有份?”話出口才感到失言,但已經無法收回了。
“影子人”目芒連閃,驚聲道:“老弟怎麼知道有‘武林至尊’?”
田宏武窒了一窒,故意裝作平靜地道:“在下聽説四大堡的堡主,合稱四大金剛,同屬‘武林至尊’座下,既然四大堡都有份,最高的主使人,應該就是‘武林至尊’……”
“影子人”從鼻孔透了口氣,道:“田老弟,這關係太大了,最好不要隨便亂猜想吧!”
田宏武毫不放鬆地道:“到底他有沒有份?”
“影子人”道:“我所知不多,恕無法答覆。”這很可能是推托之詞。
話説到這裏,田宏武便無法再追根詰底了。
但,田宏武心裏是極端憤懣的,人都是一樣,只要有任何疑慮進入心裏,便無法排除掉,像水蛭般緊緊吸附着,除非事實否定了疑慮。
他不願再談下去,擺明着談下去是徒費口舌,不會有結果的,要揭開謎底,除了等待機會,便只有另闢蹊徑-途。
心念之中,雙手一拱,道:“後會有期,在下得走了!”説完,不待對方的反應,彈身便走。
剛剛上了官道,只見一條人影搖搖晃晃地迎面奔來,像喝醉了酒似的。
此刻,已是深夜。
田宏武心想:“這人身上佩着劍,不問可知是武林人,看情形如不是喝醉便是受了傷……”
心裏才這麼想,那人一個顛跛,僕了下去,田宏武吃了一驚,疾掠上前。
那人已掙了起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餘歲,長的倒挺英武,只是雙目神光散亂,口角、前襟,都凝有血漬,果然是受了傷。
田宏武開口道:“朋友,怎麼回事?”
沒有反應,失神的眼直望着前道,艱難地搬動腳步,那人口裏喃喃有聲,田宏武傾耳一聽。
對方口中喃喃地竟是喚着“月娘,月娘……”
田宏武亦大感震驚,眼前立即浮現出昨晚所見的那月下佳人,月娘,真的美得像秋夜的月亮。
這人為什麼會喚她的名字?
那人已走前了兩丈多遠了,田宏武向前追了上去,和聲道:“朋友,你是不是要找月娘姑娘?”
腳步是停了,但沒有開口,冷澀地掃了田宏武一眼,又開始挪步。
那樣子夠可憐,剛剛學會舉步的小孩,走路也沒他這麼吃力,似乎隨時都會栽倒。
田宏武本待一走了之,但想到那美如天仙的月娘,又覺得撇不下這件事,照情形看,這人決無法支持到月娘的住處,非中途倒下不可。
於是,他又追了過去,攔在頭裏。
那人虛弱地道:“別……阻我,求求你,我……要見月娘……-面……”
田宏武朗聲道:“這位朋友,在下知道月娘的住處,可以帶你一同去,但話得先説清楚。”
那人喘息着,吃力地道:“你……真的知道?”
田宏武道:“不騙你,她與她祖父一道,昨晚在下見過她。”
這一説,那人是相信了,掙扎着開口道:“在下……叫徐斌,關外來……是月娘……的朋友……”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徐朋友受了重傷?”
徐斌點點頭,他似乎已經無力多説話。
田宏武又道:“如何受的傷?”
徐斌咬了咬牙道:“在下……挑戰‘閃電手’……”
田宏武驟然明白過來,“閃電手”芮丙吾痴戀着月娘,而月娘卻不愛他,於是他採取恐怖手段,凡是接近月娘的他都殺。
這姓徐的巴巴從關外趕來,挑戰“閃電手”,當然也是為了月娘。
月娘是為了逃避“閃電手”才入關的,奇怪的是“閃電手”,已經殘了一臂,竟然還這麼兇悍。
當下田宏武同情地道:“朋友的傷勢不輕,得先療傷……”
徐斌眨了眨失神的眼,道:“沒有……用了!在下只祈……能活着見月娘……-面……”
田宏武想了想,道:“好,在下揹你先見月娘,然後再談療傷!”
在這種情況之下,徐斌已經不能考慮其他的問題,他無法客套-,他只想要再見到月娘一面。
徐斌僅説了聲:“謝謝!”便由田宏武負着順官道疾奔。
“影子人”沒有現身,大概是從別的方向走了。
月斜西天。
小茅屋在望,田宏武舒了口氣道:“朋友,我們到了!”
徐斌道:“請你……放下我!”
田宏武道:“朋友能走麼?到門邊……”
徐斌固執地道:“不,在下……能走,在下……不願讓月娘看見我這等……狼狽相……”
田宏武苦笑着道:“可是朋友已受了重傷,能不狼狽麼?”
徐斌大聲地喘息着道:“請……放我……下來!”
田宏武無奈,只好把他放下來。
他手一鬆,徐斌便癱坐在地上,掙不起身。
徐斌閉了一會眼,吃力地道:“我們……陌路相逢,難得朋友……古道熱腸,在下平生好強。但……現在厚着臉皮請朋友助我……一點元氣,此生不能報答,待來生……”説到這裏,眼角擠出了兩顆淚珠。
田宏武誠摯地道:“朋友,武林同氣連枝,四海皆兄弟,這算得了什麼,要如何助法呢?”
徐斌撐着失神的眼,定定地望着田宏武,好一會才道:“這是……非常不情的請求,在下……唉!請以右掌附在下……命門,只要一點點,使在下……能支持盞茶……時間……”説完,收腿改為趺坐。
田宏武毫不遲疑地在他身後坐下,用右掌心貼在他的“命門”大穴,緩緩地迫人了真元。
片刻之後,田宏武收掌起立。
徐斌調勻了一陣之後,站起身來,失神的眼,已有了些光采,深深一揖道:“請問尊號?”
田宏武連忙搖了搖頭,道:“在下沒有名號,最好別浪費時間了,朋友去辦你的事吧……”
徐斌怔了怔,淒涼地笑了笑,道:“在下將死之人,不言報了!”説着.緩緩挪步向小屋走去。
田宏武望着他的背影,心裏感到一陣愴然,這是愛的壓軋,情的犧牲,過了這一刻,他便永遠瞑目了。
田宏武想着,不自禁地跟了過去。
到了門前,徐斌開口喚道:“月娘,我是……你的徐大哥!”
田宏武停在屋前的老柳樹下。
連叫數遍,屋門開啓,現身的是月娘。
田宏武的心絃又一次震顫,她委實太美了,除非是白痴,或是瞎子,沒有任何人見了她不動心,連女人在內。
徐斌輕喚了一聲,“月娘!”
聲音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情,多少依戀。
月娘顫抖着聲音道:“白天我對你説過,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
她真的這樣無情麼?
徐斌幽幽地道:“月娘……我……只想再見你一面,然後,我就回……關外,永遠不再見你。”
月娘冷酷地道:“現在你已經見到了,走吧,死了這……條心,忘了……我……”
徐斌咽聲道:“是的……我的心現在死了,月娘,求你最後再叫我一聲……大哥……好嗎?”
屋裏,傳出了老人的聲音:“月娘,是誰?”
月娘高聲應道:“爺爺,是徐家大哥!”
老人道:“唉!冤孽,怎麼不請他進來?”
月娘咬了咬牙,道:“他是來辭行的,他……要走了!”
老人的聲音道:“走了好,走了好,唉!”一聲沉重的嘆息。
徐斌走近數步,道:“月娘,讓我……多看你幾眼!”
月娘默然了片刻,寒聲道,“你可以走了!”
徐斌用夢囈般的聲音道:“月娘,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當初的……海誓山盟,如今已成過眼雲煙,月娘……深愧我無能……你,保重啊!”
每一個字,聽在田宏武耳裏,都是斷腸之音。
月娘憷聲道:“過去的,永遠過去了,你還……是走吧!我現在才覺悟,我倆根本不配!”説着,垂下了雙目。徐斌的臉孔起了扭曲,心也起了痙攣,痛苦地道:“月娘,不管怎麼説,我的心永不變!我要……走了,你不能説幾句能聽些的話麼?唉!算了,如果不是那姓芮的……只怪我沒本領,反正一切都將成為過去,説了又有什麼用……”
月娘幽幽背過身去。
徐斌在發抖,抖得很厲害,大叫道:“月娘,別了!”
他轉身,挪步,蹣跚地向前走,他知道接受的一點真元,快要耗竭了,生命之火已瀕臨熄滅。
他不願月娘看到他死,他必須留一點力氣走遠些。
月娘回過身,抬起了手,似乎想喚住他,但,她又放下了。
田宏武從老柳下現身出來,一個箭步,到了月娘身前。
月娘吃驚地道:“是你!”
田宏武冷漠地道:“不錯,是在下,姑娘未免太絕……”以下的話頓住了,他發現月娘的粉靨上,淚痕斑駁點點。
月娘顫抖着聲音道:“少俠你……怎麼也來了?”
田宏武道:“是在下在大路上碰見了那位姓徐的朋友,特地帶他來的。”
月娘不解地道:“為什麼要田少俠帶他來?”
田宏武輕輕一咬牙道:“因為他是快死的人了,若不是一股意志支持着他,他來不到這裏!”
月娘驚呼道:“什麼,他……”
田宏武沉重地道:“他挑戰了‘閃電手’,負了重傷,他是來訣別的!”
月娘厲叫一聲,朝徐斌的背影衝去。
屋裏傳出了老人的驚叫聲:“月娘,發生了什麼事?”接着是一陣嗆咳。
田宏武代答道:“老丈,沒什麼,徐少俠要走了,月娘姑娘送他一程!”説完,立即跟蹤追去。
離小屋約莫十丈左右,月娘已截住了徐斌,悲聲道:“徐大哥,你……你……要我怎麼辦?我不能再看他因了我而繼續再殺人,你……為什麼要入關找他?”
徐斌一個字也沒回答,身形已呈搖搖欲倒之勢。
田宏武忍不住開口道:“姑娘,該先設法替他療傷,有話慢慢説。”
徐斌晃了兩晃,坐下地去。
月娘帶着哭聲道:“我剛才已經看到他身上有血漬,但他説話好好的,想不到……傷的這麼重。”
説完,半跪在徐斌的身邊,又道:“徐大哥,不要……恨我,我剛才説那些話,是要迫你返關外,以免遭那狼子的毒手……”
徐斌口唇連連翕動,聲細如蚊地道:“月娘……我……永遠不會恨,你!我明白……你的苦心,我……我只恨我自己,沒……本事保護你!”説完,喘息不止。
月娘仰起淚臉,道:“田少俠,該怎麼辦?傷在‘元嬰功’之下,無藥可救治了!”
田宏武也是束手無策,憤憤地道:“我不殺芮丙吾誓不為人!”
突地,一個聲音道:“你真有種!”
人隨聲現,來的竟然是“閃電手”芮丙吾。
田宏武雙目陡射殺芒,“嗆”地拔劍在手。
“閃電手”毒蛇似的目芒,射到徐斌與月娘身上,冷酷地道:“徐斌,我以為你倒死路邊了,想不到還能拖到這裏來。”
月娘陡地站起嬌軀,上前數步,戟指“閃電手”道:“我恨你,恨你,恨你……芮丙吾,你不配稱做是人!你是毒蛇,你是魔鬼,是野獸,我……死了都恨你。”語音淒厲刺耳,似乎不該發自這麼一個絕代紅顏的口中。
“閃電手”麪皮繃得緊緊地,不帶絲毫感情地道:“月娘,自從我發現你不愛我之後,我就改變主意要你恨我,恨得愈深愈好。除了我,沒人能愛你,也沒有你能愛的人,哈哈哈哈……”笑聲,像夜半梟啼,令人掩耳。
田宏武厲聲道:“你是狗,人應該有理性,有感情,但你沒有……”
“閃電手”目芒一閃.道:“別忘了,我説過的!如果我發現了你與她在一道,我必殺你!”
田宏武目眥欲裂地道:“芮丙吾,我現在就要殺你!”
月娘厲叫一聲,撲了過去,她出門時沒帶劍,只好用掌,當然,事實很明顯,她是恨急而意存拼命。
“閃電手”極快地滑了開去。
月娘撲一個空,激動使她嬌喘不已,切齒狂叫道:“姓芮的,我愛徐大哥,我的心早巳交與了他……”
“閃電手”冷森林地道:“他已經快要死了,你儘管愛他,我只要你的人.不要你的心!”
田宏武再也忍耐不住了,用力一咬牙.道:“我要殺你!”説着橫劍前欺,每-步都帶着恐怖的殺機。
“閃電手”站着沒動,但目中的厲芒,似乎聚成了有形之物。
距離逐漸縮短,-步,再一步。
已到了出手的位置,田宏武施出了殺着“飛瀑流舟”,劍芒打閃中,“閃電手”身形朝前-欺而退-
聲悽哼,發自“閃電手”之口,鮮血,頓時已經染紅了他空飄着的右袖和右半邊身體。
田宏武也在這同-時間,退後了兩步,-股逆血衝了喉頭,又咽了回去,這隻有他自己知道。
“月娘,你在哪裏?”老人的聲音遙遙傳來。
月娘高聲應道:“爺爺,我就回來!”
田宏武咬緊牙關,橫劍再進。
他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元嬰功”之下已受了內傷.但他現在卻不能表示出有受傷的樣子來。
田宏武已經誓言要殺“閃電手”,最使他感到困惑的是他沒看出對方的功力是如何發出的?
“閃電手”突地歷笑一聲,飛閃而逝。
這-着,可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
月娘激動地道:“他算是碰到了剋星,田少俠,他這麼一走.你以後得提防他的報復!”
田宏武感到-陣暈眩,經脈循行似已不由正軌,但他仍強撐着道:“他不找在下,在下也要找他!”
月娘車轉身,突地“呀!”地驚叫了-聲。
田宏武意外地一震,目光掃處,也不由呆了,徐斌竟然失了蹤,一個將死的人,能行動麼?
他到哪裏去了呢?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月娘激顫地道:“人怎麼不見了?”
田宏武心裏想:“徐斌曾説過,他不願當着月娘的面死,可能他拼着一絲餘力,趁着自己與月娘全神貫注在對付‘閃電手’之際,他偷偷地離開了,當然,走也不會走得太遠的。”
他心念之中,道:“附近找找看,他不可能走遠的!”
月娘立即彈身去找。
田宏武已然發覺自己的情況不妙了,他把劍尖拄着地,試行運功。
但甫一提氣,立時劇痛入骨,氣血亂行,他傻住了。
據月娘説,傷在“元嬰功”之下,無藥可救,如果自己就這樣的犧牲,那真是死不瞑目。
一聲嘆息,傳人耳鼓,他不由為之駭然。
這神秘的嘆息聲,他是第三次聽到,第一次,是在開封道上,破“化身教”的迷魂紅燈之後。
第二次是在被村姑裝束的女子,救離“風堡”之時,這髮長嘆聲的,到底是什麼人物呢?
但此刻田宏武已無法去查究了,他逐漸感覺無法支持。
他想,自己也將要走上徐斌的同一條路了。
他不期地笑了,是對自己命運的嘲笑。
現在,他體會到了徐斌的心情,但徐斌與生命掙扎,是要見心愛的人一面,他見到了,也有人關心他,為他流淚,而自己呢?
只有默默地消逝,沒有安慰,沒有同情,至死仍陪伴着孤獨。
等什麼?他自問了一聲,趁着還有餘力,他回劍入鞘,舉步離開,沒有目的,沒有希望,只是茫然向前走。
穿過樹叢,走過草地,越過小溪……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腳步變得虛飄浮動。
一個大眼睛的姑娘,張開了雙手,朝他奔來。
“小秀子,小秀子……”他狂叫着,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前,四臂交抱,然後,他感覺像羽毛般在空中飄浮,逐漸,意識由模糊而消失。
意識變成了空白,最後連空白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