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寒氣侵人!
一抹殘陽,斜照在黃塵滿目的官道上,顯得那麼無力、淒涼。枯黃的草原連接著遠林,遠林連接著天邊。在草原與遠林之間,隱約露出一個莊堡的輪廓。
兩騎揚著滾滾黃塵,從官道的另一端,飛馳而來。”
一聲吆喝,夾著唏烯聿聿的馬嘶,馬兒剎住了,這時可以看清馬上是兩名武師模樣的人,年紀約在四十之間。
其中一個紫棠臉的朝道旁草叢一指,道:“老方,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另一個白淨面皮的應道:“管它是什麼,趕路吧!”
“瞧瞧看!”
“老王,你總是愛管閒事……”
姓方的口裡說著,人已下了馬背,把僵繩交在那姓王的手裡,縱身彈了過去,低頭一看,立即折回。
姓王的道:“怎樣?”
姓方的朝地上吐了一泡口水,道:“晦氣,是具屍體!”
“死人?”
“難道還會是活的……”
“什麼樣的人?”
“一個十多歲的小子,裹在草蓆裡。”
“八成是被人拋棄的……”
“也許是路倒。”
姓王的下了馬,道:“我來看看!”
姓方的接過馬韁道:“省了吧!”
姓王的走了過去,只見一張破草蓆,裹著一個人,僅露出頭出,當下皺了皺眉頭,用腳踢開草蓆,“呀!他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這屍體遍身血汙,一看便知是生前遭了毒打,綻開的肉還滲著血水,想來被拋的時間還不長。
死者年約十六七,一付俊相,只是十分憔悴。“嗯……”死者手腳抽動了數下,張開失神的眼,隨即又閉上。姓王的回頭大聲道:“老方,還沒斷氣!”
姓方的牽著馬走了過來,道:“還沒死?”
“還有氣,剛才還哼出聲來!”
我看也差不多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慢著!”
“怎樣!”
“做好事到別處去”
“什麼意思?”
“老王,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這……,
姓王的面上變了色。
“這小子十有八九是‘望月堡’拋出來的,你惹不起吧?”
姓王的抬頭遙遙一望那草原盡處的莊堡,變顏失色地道:“我們走!”
兩人如逢鬼魅似的,匆匆上馬奔去。
夕陽的顏色,變成了血紅,西風更緊了。
草蓆裡的少年,費力地撐開眼皮,似乎他還不願死,對這世界還有幾分留戀,乾裂的口唇,連連翕動,終於吐出了細如蚊蚋的聲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但,此刻,誰聽到他絕望的呼喊?死神已緊緊抓住了他,他只剩下微微一息,夕陽落下了。還有餘暉,而他,死得像草叢中的一條蟲。
“水……水……”
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到,眼皮重新合上。
夕陽吐出了最後一絲光暈,剩下了天邊一抹殘紅,草原籠起了瞑氣。遠遠,傳來了淒厲的狼嚎。
野狼,將是他唯一的收屍者。
他又一次呼喊出對命運的抗爭:“我……不要死啊!”
然而,他覺得身上開始發寒,頭腦逐漸昏亂,意志也呈渙散,他知道,時間快到了,人生最終的一刻已將來臨,小小年紀,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除了心臟,軀體倒沒什麼痛苦、雖是寸骨寸傷,但全麻木了。
明天日出,此地會剩下幾根骨頭,也許連骨頭也不剩,餓狼把他徹底地安葬。
迷朦中,他感覺有東西移近,他用力把僵化了的眼皮睜開了細細的一條縫,他看到兩星綠色的燈火,接著,又半加了一對。
即將完全喪失的意識,尚能辨出收屍者業已在身邊等候,一種與生俱來的求生的本能,產生了力量,他清醒了許多,然而這隻有使他更痛苦,面對死亡的痛苦。
一聲奪人心魄的悶嚎,一個龐然巨物,摸上身來。
“完了,一切就此結束了!”
他緊緊合上眼。
兩聲慘嚎,似要撕裂夜空,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耳畔,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
“唉!可憐,是誰作的孽?”
是人聲,我沒死!這意念又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再次睜開了眼,但看不清楚,視覺中只是一個黑影。蒼勁的聲音再起:“小子,你還能說話麼?”
他努力振動嘴唇,但發不出聲音。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大叫:“救救我,救救我,不要離我而去,我要活下去……”
他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在他身上撫摸點按,指觸之處,舒泰無比,逐漸僵冷的身軀又慢慢恢復了溫暖,元氣也漸告復生。
他閉緊眼睛,任由對方施為。
釣莫一盞茶工夫,對方住了手。“小子,試著說話?”
他睜開眼,在微弱的天光下,隱約看出對方是個花甲左右的老者,鬚髮不分,變成了一個毛茸茸的怪頭,最顯目的是,那雙精光灼灼的眸子。
“老丈,您……救了我的命……”
“救得了救不了目前還不知道。”
“是……但小的總算沒有……被野狼吞食!”
“一步之差,你小子便沒命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丁浩!”
“那裡人?”
“這……小的說不上來,小的……寄人籬下……”
“你吐語不俗,念過書?”
“是的!”
怎會變成這等模樣?”
“唉,老丈……一言難盡,小的生來就不曾被當作人看待……”
“你……是附近人還是……”
“是‘望月堡’中的小廝。”
老者怵聲道:“你是‘閻王堡’中人?”
“是的!”
“也許不該救你……”
“老丈是怕……”
“怕個鬼,‘閻王堡’中沒有半個好人。”
丁浩幽幽地道:“是的,老丈說得對,否則就不曾被人暗中稱作‘閻王堡’了!”
“你算是閻王座下的小鬼……”
“老大,小的還沒資格當小鬼,只是眾小鬼之下的可憐鬼罷了!”
“哈哈,有意思!”
“請問老丈的稱呼?”
“這不必告訴你了!”
丁浩輕輕嘆了口氣,以手撐地,居然能坐了起來,但由於知覺回覆,身上的傷,又開始割膚刺骨的劇痛,但他咬牙忍住了,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面色變成了青紫,憔悴不堪的面容,因痛楚而抽扭得變了形。
“小子,很痛吧?”
“是的!”
“你很能熬!”
丁浩悽苦地道:“小的自幼熬慣了!”
“現在老夫給你貼止痛藥,你自己上路吧!”
“老丈可肯帶小的……”
“老夫對‘閻王堡’的人,恨如切骨,你不必多講了!”
丁浩咬牙閉上了口,他沒有再求,他自幼養成了死不討饒的倔強個性,可以說他是在狼群中長大的,沒有被折磨死,是命大。
老人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送與丁浩。道:“內服一半,其餘的撒在傷口!”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的再次請問老丈名號?”
老人一瞪眼道:“你小子有點纏人……!”
“小的不能不記住救命恩人!”
“你要報恩?”
“那是理所當然,焉有受恩不報之理……”
“哈哈哈哈,是句人話。不過老夫不稀罕。”
說完,彈身而逝,沒多說半句話。
丁浩只有付之一聲苦笑,隨即拔開瓶塞,往手心一倒,是一種白色藥末,嗅了嗅,什麼味也沒有,當下遵老人之囑,倒了一半在口裡,其餘的,慢慢撒在傷處,但他是遍體鱗傷。
幾乎沒有一寸好肉,只敷了前身手眼所及之處,便告辭了。
但這藥末十分神效,只片刻工夫,痛楚已消失了十之八九。
老人救了自己,卻不留名而離去,這的確是件憾事。
遠處,又傳來了狼嚎之聲,丁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想起剛才險遭狼吻的一幕。若非那位老人相救。此刻早已骨肉無存,如果再有狼來,怎會再跑出一個老人,還有如被“望月堡”中人發現自己沒死,便準活不了。
“走!遠遠地離開!”
他立即下了決心,用力掙起身軀,但才起得一半,又跌坐了下來,不由愴然一聲長嘆:
“難道自己真的命數已盡?”
他想起他娘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孩子,這是命啊!”難道世間真的有所謂“命運”主宰著人的一切嗎?
他不相信,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兩母子的確是命途乖哉,似乎世間所有的不幸,都全加在兩母子的身上。
想起娘,他的心被撕裂了,在滴血!
他不能忘記娘吊頸而死的慘狀,在別人眼中,她死得像一條狗。
“那小娘們死了,真可惜!”這是別人僅有的一句對死者的另詞。
他記得母子倆投奔“望月堡”時,自己才五歲,起初是被當作上賓的,到後來落到了下人的地位,十二年來,他不知娘到底流了多少淚水。
為什麼會寄居“望月堡”?
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他不甚了了,甚至連身世也不知道;他怕她傷心,他問過幾次之後不敢再問。
十天前的一幕,又現心頭
記得那天晚上,幹完了活,到孃的房中,只見娘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床沿(兩眼紅腫得像胡桃,他直覺地感到情形有些不對。
“娘,什麼事啊?”
“孩子,不要問!”沒有一滴淚,像是已流盡了,只是乾嚥。
“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子,這是命,命運啊!”“娘……”
“孩子,你長大了,可以自立了,你早早離開這地方……
“娘,孩兒若不為了您,早離開了。”
“唉!孩子,你投錯了胎……”
“娘怎說這句話?”
“讓娘多看看你!”
“娘”
“孩子,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
“到底爹是誰?”
“別問了,你將來去找一個叫‘竹林客’的人,便什麼都明白了。”“可是娘……”
“你最好是永遠不知道,否則你活不了,當年來這裡時,我有個很大的指望,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命定是如此。”
“娘……”
“你去睡,千萬牢記,離開這裡,去找‘竹林客’……”
第二天早晨,娘已高懸在樑上,世上唯一的親人,就這麼去了。
……
昨天,為了頂撞了總管幾句,就被毒打至死,用草蓆捲了拋在荒野喂狼。
“我不能死!”
他再次提出對命運的反抗,忍住痛楚,咬住牙關,雙手撐地,這一次,掙起身來了,顛簸著艱難地挪動腳步,緩慢地向官道捱。
幸運地,找到了一根被人丟棄在道旁的棍子,支撐著向前蠕動。
官道的影子,在星光下像一條僵直了的怪蟲。
四周,是無邊的星語。
他喃喃自語著:“娘,孩兒聽您的話離開了,但有一天要回來的,一定要回來!”
到了天亮,不過捱出了三四十里地,人已精疲力竭,一看自己渾身血跡,一套衫褲,零披碎褂,已不成其為衣服如被人見了,豈非驚世駭俗?
心念之間,目光焦灼地四下游掃,發現不遠的林中,露出一段灰色牆垣,心想,那不是住家便是廟宇,且去求人給個方便。
當下鼓起殘力,朝那片茂林蹣跚地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點,只見一間破落的大廟,呈現眼前;不由精神一振,出家人慈悲為懷,總比求一般人好些。
到了廟前不見有人影,那斑剝的泥金匣額,寫的是“藥王廟”,有無香火,便不得而知了。
他坐在臺階上喘息了一陣,養了點氣力,才又起身入廟。
身上的傷勢,因得那位無名老人的靈藥內服外用,已不怎樣疼痛,只是人極度的乏力,孱弱得像初學行路的幼兒。
他沒練過武,只是個普通少年,體質自不能與練過武的同日而語,但由於寄身“望月堡”對江湖門道,倒是知道得不少。
,看寺裡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預料中事,穿越過殿,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丁諾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兒!”
“小的不是乞兒!”
一道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胡,獨眼,不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飢!”
“好的!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子樣,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只覺渾身一麻,口裡“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中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只要學好了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深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周身大小穴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復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中,道:“儘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復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復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裡弄來的短衫褲,要丁浩洗身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不少。
看寺裡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意料中事。穿越過殿,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
丁浩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
“小的不是乞兒!”
一條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胡,獨眼,不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飢!”
“好哇!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子樣,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只覺渾身一麻,口裡“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中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只要學好了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探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周身大小穴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復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中,道:“儘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復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復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裡弄來的短衫褲,要丁浩洗濯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
第三天,早餐之後,他又被帶到大殿,情況如前,不見人影。
那蒼勁而又略覺刺耳的聲音,傳入耳鼓。
“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丁浩!”
“多大年紀?”
“十七!”
“家世?”“小的是個孤兒。”
“我老人家見你資質不俗,準備收你作傳人,你願意麼?”
丁浩業已思考了兩天,當即脫口應道:“小的願意!”
“入老夫之門有個規矩……”
“請問什麼規矩?”
“四肢五官,隨你自殘一樣。”
丁浩登時如落入冰窖之中,從頭直涼到腳心,單以這殘酷的規矩來看,對方必是邪魔之流無疑,記得娘生前一再教道自己,不可走入邪道,言猶在耳,娘屍骨未寒,豈可令她泉下不安,心裡如此想,面上便已表露了出來。
“你聽到我老人家的話了?”
“是的!”
“願意麼?”
“這……這……小的恐怕要違命!”
“你能傳老夫的衣缽,普天之下,將難逢對手,你再想想?”
丁浩硬起頭皮道:“小的不……想學……”
“哼”
這一聲哼,使丁浩頭皮發了炸。
“小子,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應承,另一條是死!”
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丁浩為之毛骨悚然,不答應是死,答應了這一生便算毀了,對方要自己的命,當然不費吹灰之力……
他全身冒出冷汗,手足發麻,腦內嗡嗡作響。
想不到三日之隔,又面臨死的威脅!
“你想好了沒有?”
丁浩把心一橫,道:“小的無法答應!”
“那你是準備死了?”
“死”誰不怕,好生惡死是人的本能,丁浩只是個十七歲的大孩子,他能不怕死嗎?他能對生死作果斷的抉擇嗎?
“嘿嘿嘿嘿!”
獨眼老者口裡發出一長串令人發怵的獰笑!
丁浩下意識地向後退了數步,他知道生死只在一念之間,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真個是肯離枉死城,又到鬼門關。
就在丁浩進退維谷,生死兩難之際
一聲冷笑,傳自殿門,那笑聲冷得使人起雞皮疙瘩。
“什麼人?”
獨眼老者獰喝一聲,轉過身去。
丁浩也跟著轉目,只見一個面如凝霜,毫無表情的中年白衣女尼,手執拂塵,巍然站在殿門之外。
獨眼老者面色全變,悚呼一聲:“冷麵神尼!”
丁浩又向後退了兩步,他可不知道冷麵神尼何許人物,但從獨眼老者那份畏懼之情看來,必是相當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冷麵神尼”冰冷的目光,投在獨眼老者的面上,冷冷地道:“看你五官不全,必是‘長眠客’門下?”
獨眼老者驚怖地向後退了兩步,顫聲道:“神尼駕臨,有何見教?”
“收妖伏魔!”
每一個字,冷得有如冰珠雪彈,最後一個字出口,拂塵上揚,朝獨眼老者虛虛一拂,獨眼老者慘哼了一聲,身形連連踉蹌,一步,兩步,三步“砰!”然仰面栽倒,口鼻眼耳溢出了血水,四肢一陣蜷曲,竟寂然不動了。
丁浩看得心驚肉跳,這是什麼武功,竟然一拂便致人死命?
“冷麵神尼”進入殿中,直趨那口紅漆棺木之前,道:“長眠客,久違了!”
丁浩陡然而悟,難怪聞聲不見人,原來人在棺材之中,“長眠客”,這名號的確別緻,而且也相當駭人。
棺中傳出了人語:“冷麵神尼你竟然還活著?”
“閣下很覺意外麼?”
“有一點!”
“本神尼向閣下打聽幾個人……”
“你一上門便毀了老夫的隨從,是下馬威麼?”
“怎麼解釋都可以。”
“你風采如昔,豪情未減……”
“少作題外文章。”
“你要向老夫打聽誰?”
“閣下一家子的另外七位。”
“哈哈哈哈,你明知老夫不會說,又何必多此一問?”
“本神尼希望你會說。”
“伯勞東去燕西飛,你問老夫,老夫問誰?”
冷麵神尼微微一哼,道:“看樣子閣下是守口如瓶的了?”
長眠客狂聲一笑道:“未始不可!”
“閣下不說,貧尼自己會找!”
“那你就慢慢去找吧!”
“再請教閣下一句,般若庵鎮庵之寶‘石紋劍’落在何人之手?”
“無可奉告!”
“閣下一問三不知?”
“不知如何奉告?”
“好,言止於此了,閣下準備自衛。”
“什麼意思?”
“不必明知故問,當年的事,你閣下也有一份,能不付些代價麼?”
“哈哈哈哈,當然!”
震耳怪笑聲中,紅漆棺木突然離地飛起,撞向“冷麵神尼”,“冷麵神尼”一側身,劈出了掌,“鏘鏗!”然一聲巨響,那棺材被震得斜飛而起。
丁浩驚魂出了竅,兩腿發了軟,幾乎站立不住。
聽那一擊的聲音,這棺材竟然是鐵的。
就在棺材被震斜飛的剎那,一蓬黑雨,自棺中射出。
冷麵神尼拂塵連揮,黑雨亂彈,四壁“嗤嗤”有聲。
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鐵棺已衝出殿門,落在院中。“冷麵神尼”大喝一聲:“那裡走?”白影一晃,幾乎不差先後地落在棺前兩丈之處。
鐵棺離地再起,一股狂飈,隨之卷出,“冷麵神尼”單掌一揮,“轟”然一聲巨響,勁氣四溢整座“藥王廟”都震動起來,殿內積塵紛落,屋瓦碎了一地。
丁浩仍呆在原地,茫然失措。
鐵棺經這一震,又落回地上,但甫一接觸地面,又反彈而起。
白影隨之升空。
一聲霹靂,如天際鬱雷,鐵棺“隆!”然墜落地面,黑雨疾噴,阻住白影下瀉,鐵棺又告破空而起,如怪鳥般越屋而去。
白影也凌空一旋,跟著劃空而去。
丁浩驚魂稍定,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如等那長眠客回頭,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當下急急出殿,向廟門奔去,心中倒著實感激“冷麵神尼”解了自己的困厄。
甫出廟門,只見數名黑衣勁裝武士,正在廟前下馬,每人胸前各佩了一個白色的新月標誌。
丁浩又是亡魂大冒,來的赫然是“望月堡”的武士。
當下一縮身,狂奔回頭,穿越正殿,後面是個荒蕪小院,野草高與人齊,三間房舍,業已半倒,心念一轉,攢入房角的草叢中。
不久,前面傳來了喧嚷之聲,接著,有人來到殿後。
丁浩一顆心“怦怦!”亂跳,如被這些堡中武士發現自己,還是死路一條。
兩名武士,以劍揮草,直朝這屋搜來,其中之一,逐漸接近了丁浩藏身之處,丁浩的心幾乎跳出口來,登時汗流浹背,呼吸阻窒。
那武士停在他身前數尺之處,從草隙內,可以看到亮閃閃的劍尖,他連大氣都不敢喘,過了片刻,對方傳來暗號,那武士轉身走了。
丁浩拭了拭額上的冷汗,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片刻,像是過了一年。
他匿伏在草叢中,不敢稍動,直到日影偏西,覺得外面再無聲息了,才小心翼翼地逡巡而出逼近正殿後窗,向裡張望,沒有人影,連獨眼老者的屍體也不見了。他仍不敢大意,又伏候了一會,證明對方確已離開,才悄悄掩到前院。
院中一堆新土,想來獨眼老者已被他們埋葬在此、這使丁浩大感意外,望月堡中人,邪惡萬端,視生命如草芥,居然也做起好事來了。
現在,他又不急著離開了,他怕出門會撞上對方。
這一折騰,飢腸轆轆、他轉入側廂廚下,還有兩個冷饃,胡亂吃了充飢,然後一個人坐在竹榻上發呆。
想起前途茫茫,無依無靠,不禁悲從中來。
不知不覺,黃昏來臨,丁浩暗忖,自己身無分文,不如暫且在這裡混上些時,強如在外面露宿乞討,此地還有存糧,足夠一個人吃上十天半個月,看樣子那鐵棺怪物不會再回頭了。
主意一定,便覺安泰了些。
進入與廚房相對的暗間,居然也有被褥,不用說,這是獨眼老者的寢臥,他關好門窗,再用重物頂牢,這才上床。
入夜,嫋啼狼嚎,強勁的西風,颳得那些殘門破框咯吱怪響,彷彿整座廟都是鬼魅的世界,前幾夜有人陪伴,倒不覺怎樣,今晚獨自一人,便覺得膽寒了。
一夕數驚,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才定下心來酣然入夢。
幾天下來,便也習慣了。
這廟根本沒有香火,他不出廟,自然見不到人。
他一個人,生活在一個怪異的天地中。
這一天,屈指一算,一個人索居廟中,已是十日了,眼看存糧將盡,不由發起愁來,總不能在這裡當餓殍,而且這樣下去,終非了局。娘臨死前要自己離開望月堡以謀自立,現在是脫離那邪惡的地方了,如何自立呢?
他一個人坐在殿廊的階沿上,望著璀璨的朝陽,心裡卻是一片陰霾。
正自茫然失神魂不守舍之際,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突地響在耳邊:“小兄弟,你早啊!”
丁浩大驚抬頭,只見一個年約二十上下的紅衣女子,俏生生站在身前,粉腮白裡透紅,似笑非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在丁浩面上打轉。
他慌不迭地站起身來,紅著臉道:“這廟……沒有香火!”
目光掠至,又發現院地中央停著一頂紅色小轎,兩名彪形大漢,分立兩旁,不覺又是一愕,這些人什麼時候進來的,怎的完全不知覺?
紅衣女子脆生生地一笑,斜拋了一個媚眼,道:“小兄弟,你長得真俊!”
丁浩心頭一陣“怦怦”然尷尬地道:“姑娘是進香的麼?”
紅衣女子向前挪了兩步,媚眼生春,柳眉含笑,蕩聲蕩氣地道:“小兄弟是廟祝?”
丁浩從沒與陌生女子如此面對面的說過話,臉上一陣火辣辣,尤其那眼色,那笑容,在他全覺異樣,他直覺地感到這女子來路不正,當下訕訕地道:“小的不是廟祝!”
他說慣了,一開口便是小的。
紅衣女子掩口一笑,道:“什麼大的小的,你來廟中不久吧?”
“呃!這個……十來天了!”
“新入門的?”
紅衣女子櫻口一披,嬌嗔道:“點點大年紀,先學會了陰陽怪氣!”
丁浩茫然道:“我說的是真話!”
紅衣女子一蹙額,道:“廟中主人呢?!”
丁浩心念一轉,這可不能抖出事實,不然麻煩大了,八成對方是與長眠客有什麼淵源,當下一搖頭道:“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我是暫時棲身這廟,來時是空的,不過……看樣子是有人住過。”
紅衣女子粉腮一變,一彈身進入殿中,“噢”了一聲,又轉了出來,逕奔轎前,低低說了幾句,然後回身一招手,道:“小兄弟,你過來!”
丁浩硬起頭皮,忐忑地走了過去。
轎中發出一個十分悅耳的女人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丁浩!”
“做什麼的?”
“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你像是沒練過武?”
“沒有,一天也沒有。”
“你怎會在這廟裡?”
“流落路過,暫時棲身。”
“你來時沒見到什麼嗎?”
“沒有!”
“這塊土埋的是什麼人?”
“不……不知道”
停了片刻,轎中人的聲音忽地變得嚴厲:“挖開來看!”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他以為對方要挖開來看,一時手足無措,他想,又碰上了邪門人物,較之鐵棺怪物,毫無遜色。
只見兩名彪形大漢,應聲上前,揚掌便劈,土石崩飛中,屍首現天,一股屍臭,撲鼻而至,中人慾嘔。
紅衣女子用香帕掩住口鼻,上前一看,驚聲道:“夫人,是獨眼老王!”
丁浩心中又是一動,轎中人被稱作夫人,是什麼來頭?照稱呼看來,這紅衣女子當屬下人無疑了。
轎中人以冷酷的聲音道:“如何殺死的?”
“看不出來。屍體已腐了。”
“還有別的麼?”
“沒有!”
“奇怪,他主僕必已遭了意外,但,誰敢動他的手呢?”
“夫人,如何處置?””
“埋好,你們在廟內仔細搜搜,看有什麼端倪沒有。”
“是!”
兩大漢快速地草草掩了屍體,然後與紅衣少女,分三路向後搜去。
丁浩怔在與場,不知如何是好?
心裡可就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對方將要如何發落自己,轎中人與長眠客的關係,卻是無法捉摸,既不像恩也不似仇。在望月堡中,聽過不少怪事,現在身臨其境,才真正體味到江湖的詭譎。
望著密封的轎門,心如鹿撞。
不久,紅衣女子與兩壯漢回到轎前,紅衣女子先深深瞄了丁浩一眼,才道:“稟夫人,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轎中人冷冷地道:“嗯,他可能遠走高飛了。”
“可是獨眼老王……”
“死一兩個僕從,在他不當回事。”
“下一步行止?”
“回山!”
“這……小牛子怎麼處置?”
“帶回去!”
“夫人的意思是……”“他是了卻我心願的最佳人選。”紅衣女子笑逐顏開,若春花怒放,面對丁浩,吐氣如蘭地道:“丁浩,你好大的造化,還不快謝夫人恩典?”
丁浩茫然不解地道:“謝什麼?”
“夫人要成就你為無敵的高手。”
“拜師麼?”
“拜師沒這麼草草,先行謝過!”
丁浩心頭為之一窒,堂堂男子漢,拜一個婦人女子為師,而且對方來路不明,看來便不是好路道。心念之間,期期地道:“小的不打算習武!”
紅衣女子笑容收斂,一披嘴道:“那你打算做什麼?”
“做個尋常人!”
“這可不能由你。”
丁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俊面脹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轎中人輕喝一聲:“起行!”
兩名彪形大漢扛起小轎,冉冉出廟,紅衣女子一揮玉手道:“小兄弟,走啊!”
丁浩倔強地道:“小可不走!”
紅衣少女嬌笑一聲,一把捉住丁浩的手,快步疾走,丁浩用力掙扎,但完全是白費,那細嫩的纖纖玉手,不殊鐵箍,休想動得分毫。既然無法反抗,只好橫了心跟著走,暗忖:認命了吧,誰叫自己毫無功力。
離了廟,不走官道,是落荒而行。
紅衣女子走路如行雲流水,丁浩被拖著連跑帶走,走了七八里地,已是雙腿如折,汗溼重衫上氣不接下氣,紅衣女子乍作不知,疾行如故。丁浩咬緊牙關不吭聲,又勉強捱了兩三里,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紅衣女子輕佻地一笑道:“小兄弟何必如此好強,你早該說走不動才是!”
丁浩坐在地上直喘氣,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紅衣女子索性坐了下來,又道:“小兄弟,別想不開,夫人看中你是造化……”
丁浩喘息著道:“拜……女人為師?”
“咯咯咯咯,小兄弟,這有什麼,武林中不拘這些的。”
“我……不幹!”
“小兄弟,聽著,你別無選擇的餘地。”
“難道要殺了我不會?”
“可能的!小兄弟,你不喜歡有我這麼個師姐麼?老實告訴你,夫人曾無意中獲得一本上古秘笈,盡是奇招絕式,但必須元陽之身,才能參修,所以立下心願,要物色一個合適的傳人,這是你的造化吧?”
丁港將信將疑,心中雖不願,但脫不了身,只有悶聲不響。
只這片刻工夫,那頂小轎已走的沒了影兒。
紅衣女子眉眼含春,貪婪地望著丁浩,這使丁浩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小兄弟,你走不動了?”
丁浩答非所問地道:“江湖中對夫人如何稱呼?”
紅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告訴你也無妨,‘血影夫人’聽說過麼?”
丁浩搖了搖頭,但心裡已打了一個結,憑這外號,為人不問可知了。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疾奔而至,快逾奔馬,眨眼便臨切近,驚“噫”聲中,雙雙朝兩人面前奔來,身形一停,看出是兩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一樣的白面無鬚,面目陰沉,把兩人一陣打量然後目光齊盯在紅衣女子的身上。
其中一個著藍衫的道:“兄弟,這是小倆口麼?”
另一個穿紫衫的道:“不像,怕是姐弟!”
“怎會來在這荒野之地?”
“嘻嘻,怕是偷情呢!”
“我哥倆的造化……”
“先樂上一樂如何?”
“還用說!”
兩雙色迷迷的眼睛,直在紅衣女子身上滾。
紅衣少女站起身來,道:“小兄弟,我們該走了!”
藍衫文士一伸手,道:“姑娘,別急啊!”
紫衫文士口裡一聲“嘖嘖”道:“尤物,我兩腿都軟了!”
紅衣女子若無其事地道:“兩位想做什麼?”
穿藍衫的輕薄地道:“姑娘,我們樂上一樂,保姑娘終生難忘!”
紅衣女子掩口一笑道:“樂什麼啊?”
穿紫衫的“嘖”地嚥了一泡口水,心癢難搔似的接口道:“飄飄然兮,如羽化而登仙!
姑娘看你是嘗過異味的可人兒了!”
丁浩心火直冒,但他無力動手,對紅衣女子這種態度,他感到噁心。
藍衫文士欺近了一步,嘻皮涎臉地道:“兄弟,別看走了眼,怕是小娘們回孃家!”
紫衫文士拍手道:“那更妙,這一趟回孃家,帶回個胖娃娃!”“你不說雙包胎?”
“對對?不然將來歸宗時,你我兄弟總不能一人分一半。”
丁浩低著頭,臉色發青,臉上的肌肉在陣陣抽搐,“小娘們”這三個字,勾起了他無邊的恨。在望月堡中,這三個字是一般人對孃的稱呼,那些風言風語,他聽得多了,他暗地裡幾乎發狂,他幾次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不要看,不要聽,但他捨不得親孃,他永不忘記,娘受了輕薄之後,一個人偷偷地哭,她是那麼無助、可憐,像是生來便應該讓人踐踏的紅衣女子粉腮一寒,道:“兩位說夠了麼?”
藍衫文士哈哈大笑道:“美人發嬌嗔了,益發可人!”
紅衣女子冷冷地道:“你倆叫什麼‘河洛雙臭’,不錯吧?”
藍衫文士一拍手道:“姑娘錯了,是‘河洛雙秀’!”
藍衫文士面色一變,道:“姑娘是江湖人?”
紅衣女子冰聲道:“是又怎樣?”
“那就益發好了,都是道上的。”
藍衫文士道:“姑娘既知區區兄弟雅號,必非泛泛之流,請問芳名?”
“你不配!”
“喲!姑娘脾氣可不小?”
“我要上路了……”
“那怎麼成!”
丁浩忘形地大叫一聲:“殺!”這是他基於自身的隱恨而發的。
河洛雙秀齊齊掃了丁浩一眼,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紅衣女子淡淡地一笑道:“兩位沒辦法,這是我小兄弟說的,我姊弟還要急著趕路呢?”
說完,纖手上揚,一雙玉掌,齊腕以下,頓呈琥珀之色。
河洛雙秀面色倏呈死灰,齊齊驚呼一聲:“血手功!”
雙雙轉身,便待通走,紅影一閃,紅衣女子已截在頭裡。
穿紫衫的怵聲道:“姑娘,我兄弟有眼無珠,不知姑娘是血影夫人門下,無知冒犯,望姑娘高抬貴手,饒我兄弟這一遭。”說完,連連作揖打躬。
紅衣女子冷森森地道:“遲了!”
只見淡淡的紅光一閃:“哇!”
慘號聲中,著紫衫的栽了下去,著藍衫的身形暴彈而起,紅光又是一閃,滲號再傳,彈出丈許的身形,“砰”然撲地。
丁浩此刻已站起身來,下意識地道:“殺得好!”
紅衣女子回眸一笑道:“小兄弟,我還以為你會怕呢!”
丁浩笑了笑,不加分辯,心裡在想:紅衣女子殺河洛雙秀,只舉手投足之勞,門下如此,其師的功力豈非不可思議?如果自己也有這等身手,就不至被人當俎上之肉,母子不必寄人籬下,母親也不至慘死了。
心念及此,習武之心登時迫切起來,早先的意志,便動搖了。
紅衣女子抬頭望了望天色,驚聲道:“不好,要下雨了,我們快上路!”
丁浩舉目一望,果然彤雲密佈,是要下雨的樣子,但想到不久前被拖著趕路的情景,不由皺起了眉頭,再一加速疾趕,那真會陪上老命。脫口道:“這陣雨恐怕淋定了!”
“為什麼?”
“你知我已無法趕路!”
“那太容易了!”
“容易?”
“來吧!”
紅衣女子一伸手,把丁浩舉了起來,放在香肩上斜跨著,展開身法疾馳,丁浩雖只十七歲,但比紅衣女子高了半個頭,一個大男人,被一個陌生女子扛著趕路,的確不是味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耳畔但聞風聲呼呼,樹木向後直倒。一口氣奔行了近二十里,眼前是一片森森林木。
紅衣女子收住勢子,放落丁浩,丁浩紅著臉,不知說什麼好,紅衣女子面不紅,氣不喘,盈盈一笑道:“如何?”
丁浩期期地道:“小可……真是愧煞!”
“別什麼大可小可的,我叫方萍,你叫我一聲姐姐也可以,叫名字也無妨!”
“是……是的!”
“走,夫人在等!”
丁浩這才注意到那頂小紅轎停在五丈外的林緣,忙舉步與方萍疾走過去。
灰暗的天空,已開始飄起牛毛細雨,灑在身上,涼颼颼的。
兩人走近轎前,轎中人道:“為何耽了這久?”
紅衣女子方萍道:“他走疲了,準備歇腳,卻碰上河洛雙秀來哆嗦!”
“他倆敢?”
“已打發上路了,這一程將近二十里,是女背男而來的!”
女背男三個字,使丁浩俊面發燒,垂下頭不敢看人。
轎中人道:天將雨了,我們得趕一程歇腳,這樣好了,上轎頂吧!”
方萍“咕嘰”笑道:“夫人好主意!”
說著,轉向丁浩道:“上轎頂吧,扶緊,別摔下來!”
丁浩心裡不願意也不成,他不能奔行,總比被方萍挾帶好些,於是,他攀上了轎頂,方萍起步先行,兩壯漢抬起轎子跟上,一行人轎,穿林疾馳。
出了林,眼前是無盡的山巒,西壯漢喝了一聲,開始登山,這一來,見了功力。兩人騰躍進退,配合得十分巧妙,轎子平穩如恆,如不睜眼,根本不知道行在山間。
丁浩半伏轎頂,看那山勢,卻有些心驚膽寒。
紅衣女子方萍輕登巧縱,在前領路,紅色俏影,時隱時現。
雨絲俞來俞粗,逐漸遮蔽了視線,遠望一片迷茫,但轎子速度不減。
丁浩業已全身溼透,山風料峭,冷得他牙齒捉對兒廝殺。
又奔了一程,雨勢更大,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突地
丁浩瞥見一根橫枝,擋在前面,看樣子比轎頂高不了多少,轎子如從枝下穿過,自己非被刷下轎頂不可,心意才動,轎子已到了橫枝之下。
他來不及叫喊,本能地雙手去抓那橫枝,轎子疾穿而過,他被懸吊在那橫枝上,口一張,一陣疾雨射入口中,堵住了他的聲音。
轎子如飛而去,轉眼消失在灰濛的雨幕中。
如果方萍走在後面,當不致有此失。
丁浩哭笑不得,在大雨中任你喊破喉嚨,也是沒用的了。橫枝離地,大約九尺,他看準落腳之處,兩手一鬆,跳下地來。
幸而這裡山勢不險,是個斜坡,否則便難說和了。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右面有塊突巖,還可勉強遮身,忙連跑帶跳地奔入巖下,全身溼淋淋的狼狽至極。
忽然,他心意一動,莫非娘在冥冥之中保佑,使自己脫離血影夫人的掌握?良機不可失,走為上策,如被對方發覺尋來便休想脫身了。
心念之中,拔腿便奔。
他不敢循原路,怕被追回,順著山勢,斜奔入山腳林中。
盲目奔行了一個多時辰,雨勢已止,烏雲隙中,露出了日影。
又冷,又餓,再加上疲乏,他覺得再無法前進了,倒在一株巨樹隆起的虯根上喘息,此刻,他什麼也不想,只想能有食物療飢。
但,荒山野林,那裡去尋吃的呢?
歇了一會,他想,不能坐著等,還是得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求點吃的才是正理。於是,拖起疲乏的身體,蹣跚舉步而行。
這樹林似乎無窮無盡,愈走愈不是路,漸漸連天光都看不到了分不清東西南北,也不知到底走向何方?
他業已筋疲力竭,林中越來越暗,他想到自己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天一黑,虎狼蛀蟲便會出動覓食……
心裡愈急,愈走不動,冷汗涔涔而下,至此他真想大哭一聲。
如非他自小便在惡劣的環境中磨練,性格強韌,早已倒下了。
走著,走著,眼前突然一亮,原來已走到了林邊了,精神陡地一振,穿出林外一看,不禁暗叫一聲:“苦也!”
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山邊。
層峰疊巒,在夕陽映照下,顯得那麼幽深吉冥。
前面是山區,後面是無際的森林,根本不見人煙。
想了想,還是先上山,尋個妥當之處,過了夜再說。
於是,他手足並用,往山上攀去。
好不容易登上了峰頂,已是瞑氣四合的黃昏。他虛脫似的倒在一塊岩石上,頭暈眼花,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倒是身上的衣褲業已風乾。
“是誰來到山頭?”
聲音孱弱無力,蒼老而暗啞。
丁浩吃一驚,翻身坐起,只見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嫗,手持柺杖,站在身前丈外之處,仔細一看,竟是個盲嫗,年紀約在七十上下。
一個盲嫗,此時此地現身,的確令人駭異。
“老婆婆是山裡人麼?”
盲嫗有氣無力地道:“我問你是誰?”
“小的是個落難的孤兒,迷了路上山的!”
“啊!你多大了?”
“十七!”
“叫什麼名字?”
“丁浩!”
“你能挽我一把麼,我摸不到路了!”
“當然可以!”
丁浩走了過去,伸手去牽盲嫗的左手,盲嫗手一翻,閃電般扣住丁浩的手腕,丁浩痛得齜牙裂嘴,驚聲道:“老婆婆。這……是為什麼?”
盲嫗的聲調突然變得沉重而有力:“小子,你來此有何目的?”
丁浩知道對方是武林健者,剛才那龍鍾之聲是裝出來當下苦苦一笑道:“小的剛才說過了迷路至此!”
“此地人跡不到,你會在此迷路?”
“小的被人挾持要收歸門下,遇雨得脫,入林迷路,胡撞來的。”
老嫗鬆了手,道:“嗯,你是沒有功力!”
丁浩揉了揉被捏的手腕,道:“老婆婆,這是什麼地方?
“崤山邊峰!”
“哦!這裡是崤山。”
“你打算怎樣?”
“小的……根本無家可歸,斷梗飄萍!”
“你吐語不俗,是讀過書的?”
“讀過幾天,不多。”
他想起望月堡中,娘寒夜教讀的情景,不由一陣心酸。
盲嫗點了點頭道:“你來得正好,跟我來罷!”
丁浩一怔神道:“老婆婆住在那裡?”
“前面不遠山洞中!”
“哦!”
盲嫗邁步便走,一木一石,都摸得極清楚,轉彎抹角,一點不像個盲人。片刻工夫,來到一個石洞口,只見這石洞幻莫四五丈深,丈來寬,洞中火光熊熊。
“進去罷!”
丁浩懷著激奇的心情,跟了進去,洞裡鋪著獸皮,壁上掛了些風乾了的鳥獸之肉,火堆旁還有黃精野果一類的東西。
這就不可思議了,一個盲人,生活在荒山野嶺。
“老婆婆一個人麼?’”
“嗯!坐下”
丁浩坐了下來,就火取暖,忍不住又問道:“老婆婆一個人,住在這等地方……”
盲嫗翻了翻蒙醫無光的眼珠,道:“娃兒,你覺得很奇怪?”
“是的,難以想像!”
“知道便不以為奇了!”
丁浩忽然發現洞口站著一又巨鳥,足有半個人高,紅睛鐵啄,羽毛金黃,狀甚猛蟄,不由驚呼道:“老婆婆,那是什麼?”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錯,它能傳警禦敵,捕獸採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夢境中,天下竟有這等奇事。
盲嫗用手一比,道:“你一定餓了,吃什麼自己挑吧,吃飽了再說話!”
丁浩早已餓得兩眼發花,腹中雷鳴,當下也不客氣,先吃了些野果,然後取下塊獸肉,就在火上烤著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頭怪鳥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娃兒,吃飽了?”
“謝謝婆婆,吃飽了!”
“你能幫老身一個忙麼?”
丁港一怔道:“小的還能幫婆婆什麼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罷?”
“你聽說過‘靈鴛姥姥’這名號否?”
丁浩心頭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過當代幾個武林巨擘,“靈鴛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小的不是江湖人,但聽人說過!”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山日觀峰頂,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聯手圍攻,激戰數百合,傷了兩魔但老身也被酆都使者施毒傷了雙目,這些年來,老身遍訪名山大川,採集藥草,冀使雙目復明,已經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藥未得,這藥只崤山才有,年前老身來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鴛雖靈終是異類,不能代老身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採藥?”
“靠嗅覺尋找,有的藥鋪可以買到!”
“哦!”
“目前欠這一味主藥,其味不著,必須要用眼觀,是以久尋未得。”
丁浩誠羲形於色地道:“小的願意效勞!”
靈鴛姥姥一笑道:“娃兒,老身會永遠感激你!”
“婆婆言重了”!
“我們明天一早出去尋藥。”
“婆婆告訴小的那藥草的形狀色彩,由小的去尋找不更方便麼?”
“也好,我使靈鯊照應你,那藥叫做‘九靈草’,多生長在陰溼的巖壁間,形如一般食用的大蔥,特點是一株九莖,個多不少,顏色金黃,只要發現,極易辨認的!”
“好,小的記住了!”
“天幸得遇你這娃兒,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說天地八魔,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沒用,不過,我們當閒談吧,天地八魔是指八個中原道上的邪派人物,為首的叫毒心佛……”
“毒心佛,是個出家人麼?”
“不是,此人面善心惡,功力極高,武林中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一般只是僅聞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業已數十不現江湖。第二個是女的,功力也相當駭人,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當其一擊!”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錯,它能傳警禦敵,捕獸採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夢境中,天下竟有這等奇事c
盲摳用手二比,道:。你一定餓了,吃什麼自己挑吧、吃飽了再說話!”
丁浩早已餓得兩眼發花,腹中雷鳴,當下也不客氣,先吃了些野果,然後取塊獸肉,就在火上烤著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頭怪鳥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娃兒,吃飽了?”
“謝謝婆婆,吃飽了!”
“你能幫老身一個忙麼?”
丁港一怔道:“的還能幫婆婆什麼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罷?”
“你聽說過‘靈鴛姥姥’這名號否?”
丁浩心頭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過當代幾個武林巨率,“靈鴛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江湖人,但聽人說過!”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Ih日觀峰頂,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聯手圍攻,激戰數百合,傷了兩龐但老身也被哪都使者施毒傷了雙目,這些年來,老身遍訪名山大川,採集藥草,冀使雙目復明,已經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藥未得,這藥只峰山才有,年前老身來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鴛雖靈終是異類,不能代老旮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採藥?”
“靠嗅覺尋找,有的藥鋪可以買到!”
“哦!”
“目前欠這一味主藥,其味小著,必須要用眼觀,是以入尋未得。”
丁浩誠象形於色地道:“小的願意效勞!”
靈鴛姥姥一笑道:“娃兒,老身會永遠感激你!”
“婆婆言重!”
“我們明天一早出去尋藥。”
“婆婆告訴小的那藥草的形狀色彩,由小的去尋找不更方便麼?”
“也好,我使靈鯊照應你,那藥叫做‘九靈草’,多生長在陰溼的巖壁間,形如一般食用的大蔥,特點是一株九莖,個多不少,顏色金黃,只要發現,極易辨認的!”
“好,小的記住了!”
“天幸得遇你這娃兒,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說天地八魔,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沒用,不過,我們當閒談吧,天地入魔是指八個中原道上的邪派人物,為首的叫毒心”
“思心佛,是個出家人麼?”
“不是,此人面善心惡,功力極高,武林中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一般只是僅聞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業已數不現江湖、第二個是女的,功力也相當駭人,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當其一擊!”
丁法脫口道:“血影夫人”
靈鴛姥姥驚奇道:“你怎知道?”
丁浩心念一轉,道:“無意中聽人說的!”
“噢!第三魔便是傷老身雙目的酆都使者,擅於用毒,列名第四的是千面人,能在轉眼之間改變面目,第五六兩魔是兄弟,叫黑白無常……”
“哦!黑無常與白無常?”
“對了,第七也是女的,人稱玉面玄狐,第八是個怪物叫長眠客!”““長眠客?”
“你又聽說過了?”.
“是的,聽說是一具鐵棺。”
“不錯,他人便藏在棺中。”
“八魔排名是以功力高下而分麼?”
“大概是如此。”
丁浩心中大為激動,想不到自己業已遇到了其中兩魔,長眠客與血影夫人,而兩魔都存心要收自己為徒,幸而巧脫,不然真的要流入魔道了。
心念之間,又道:“婆婆知道冷麵神尼麼?”
“哦!你知道的還不少,冷麵神尼可算當今白道第一高手!”
“比之天地八魔如何?’”
“當然高出許多。”
“較之第一魔毒心佛還要高?”
“可能,但沒聽說過雙方是否交過手。”
“除了冷麵神尼,武林中沒有功力更高的了?”
“話不能這麼說,武林中奇人異士代有所出,有的遁世隱居,有的深藏不露,這只是就江湖道道有名號的而言…
“冷麵神尼年事不大吧?”
“古稀以上!”
丁浩一愕,想起藥王廟所見冷麵神尼的形貌,只是中年光景,“聽人說是個中年女尼。”
“錯了,她戴的是面具,她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噢!”丁浩這才恍梧何以所見的冷麵神尼,面如石雕,沒有任何表情。
靈鷲姥姥似已引起了談興,接著又道:以老身所知,中原武林百年來只出了一個真正堪稱第一的高手……”
丁浩興致勃勃地道:“誰?”
靈鷲姥姥以深沉的語調道:“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