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裏的情況的確很亂。
如意夫人和曹大娘在那間發出怪聲,不許人近的角院門邊相持,馬子英和胡蕙君站在如意夫人身後,丘四海傍着曹大娘。
很明顯的,他們是對立的局面。
莊裏其它人等全被擋在內院門外。
冷一凡是從後面越牆進莊的,遠遠便聽到爭吵的聲音,他暫時不露面。
“曹大娘,這兒到底誰是主人?”如意夫人沒有疾言厲色,但聲音之冷,面色之寒的確使人有雪夜霜天之感。
“侯爺!”曹大娘目光像刀,聲音也像刀。
“那你算什麼?”
“侯爺的看護人!”略頓又補上一句:“我是受先夫人之託。”
“我呢?”
“以美色蠱惑侯爺,心存不軌的女人!”
“我當年感恩圖報,嫁給侯爺,名正言順,聽清楚,在侯爺心智設復原之前,我就是主人,誰也沒有置喙的餘地。”
冷一凡現在完全明白了,怪聲、失心瘋的人指的就是包侯爺,而包侯爺只是受曹大娘的控制。
如意夫人懷疑包侯爺的失心之症是被人以藥物暗算,所以才要找精於毒道的高手,馬子英説人已找到,可是卻不見人影子
“李豔娘,你也聽清楚,侯爺有正式的繼承人,並非無後。”
曹大娘掃了丘四海一眼,挑了挑眉。
“這必須要候爺親口證實。”
“你明明知道侯爺神智不情,無法談正事。”
“你答應今晚讓我見侯爺,説話不算數麼?”
“我沒答應你帶人進去。”
“我帶的是大夫,我要設法讓侯爺康復。”
“哼!誰能保證你帶的不是殺手?李豔娘,進去可以,只許你一個人進去。不過話説在前頭,侯爺除了我誰也不認識,要是他下殺手,你可得認命!”
如意夫人朝院子掃了一眼,又回頭望望馬子英和胡惠君二人,然後沉聲道:“好,我一個人進去!她驟下決心。”
暗中的冷一凡心念電似一轉,退身,繞到側方,越屋進入神秘角院。
很雅緻的軒院,佈置着竹石盆栽,小軒有鐵欄護着,名符其實的囚籠,不用説,這就是為了關禁包侯爺而特設的。
軒前屋檐上吊着兩盞小型宮燈,燈光昏昧,僅僅能辨認景物,襯托得軒院在神秘中帶着恐怖。
冷一凡迅快地打量了一下形勢,然後掩到花台背光的暗影中。
角門開啓,宜先跨進來的是曹大娘,跟着是如意夫人,最後是丘四海,角門隨即關上,丘四海守在門達。
曹大娘和如意夫人停步在小軒之前。
冷一凡心裏明白,包侯爺在馬車中由賈依人和林楚楚看管,軒里根本沒人,不知曹大娘要變什麼把戲?
曹大娘上前打開了門鎖,然後側身一邊。
“進去吧!侯爺就在裏面!”
“曹大娘,不必再演戲了,侯爺根本不在裏面。”
“你説什麼?”曹大娘厲聲喝叫。
“我説裏面沒人,是空的。”
“你先看看是不是空的。”
如意夫人趨近門邊,朝裏張了一張,嬌軀顯然地一震,再望了幾眼,栗聲道:“這……
怎麼可能,分明……”
曹大娘獰笑了一聲,倏然發掌襲向如意夫人的側背,大喝道:“進去!”
如意夫人反應之快令人咋舌,嬌軀一個電旋門到了八尺之外,曹大娘雙掌落空,立即收勢面對如意夫人,陰側側地笑了一聲道:“李豔娘,你不敢進去侯爺會自己出來,這可是你自找的。”
聲音才落,一條人影從軒門射出直撲如意夫人。
幾乎不差先後,另一條人影從花台後飛掠而起,凌空撞向軒裏射出的人影,情況太突然了,軒院裏的三人同時驚“啊!”出聲。
驚“啊”之聲才起,凌空碰撞的兩條人影業已落地。
“老駝子?”
“浪子!”
前聲驚叫是冷一凡,後聲是曹大娘。
身影再起,越屋而逃,是老駝子,太快,連讓人看清他面目的機會都沒有,全部過程連起來等於是眨眼工夫。
“砰!”然一聲巨響,角門被踢碎,搶進來的是馬子英和胡蕙君。
丘四海本來守在門邊,但他沒有阻攔的機會,情況變化得太突然。
丘四海掠到曹大娘身邊。
馬子英、胡蕙君靠向如意夫人。
冷一凡站在原地,正好與如意夫人他們三個成犄角。
昏昧的燈光下可以看出曹大娘的臉孔在扭曲,而丘四海本來陰沉的臉此刻像一個眼鏡蛇的頭,説多可怕就多可怕。
“李豔娘!”曹大娘聲凋激越:“你竟然勾結江湖亡命來對付侯爺,別得意,你不會遂願的,你等着……”
“曹大娘,勾串外人謀奪山莊產業的是你母子。”如意夫人截斷對方話頭道:“浪子他們是為正義公理而拔刀,你也別得意,你的奸謀等於已經破了。”
冷一凡心中一動,如意夫人説你們母子是指曹大娘和丘四海麼?丘四海是包侯爺的親生子卻不姓包,這是怎麼回事?
“李豔娘,聽清楚!”曹大娘厲聲道:“如果你真的關心侯爺,就打發他們上路,家務事由家裏人解決。”
“曹大娘,你的心機自費了,侯爺現在很平安,而且正在接受歧黃高手的診察,等一會你就知道。”
“你……”曹大娘的臉突然扭曲。
丘四海拔劍……
胡蕙君冷冷地道:“丘總管,省省把!這裏你不是任何人的對手。”
曹大娘在掌做出了一個託天之勢,右手並食中二指,一個彈步,虛空指向如意夫人的要害處。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馬子英的左手扔已橫上了曹大娘的喉頭。
快手,傲視江湖的絕活,所謂決如閃電只是一個形容詞,世間還沒有比閃電快的任何東西。
但快手的速度似已超越了人所能的極限。這使得在場的全為之心絃震顫。曹大娘的手垂了下來,一個獰容僵化在臉上。
丘四海一劍刺向馬子英的左脅,快、狠、均然。
“錚!”地一聲,丘四海連退三步。
眾人又是愕然。馬子英左手扔扼住曹大娘的咽喉不能收回,身形也無法閃動,而長劍是在右手,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反擊。
然而,馬子英卻做到了,誰也沒有看出他是以什麼手法,在完全不可能的角度下化解了丘四海的突襲。
如意夫人冷沉的臉上突然現出激憤之色。
“曹大娘,原來你是殺害歐大先生的兇手,你實在夠狠毒,居然用上了侯爺師門絕技乾坤指。你是在知道歐大先生與侯爺是同門師兄弟之後才起意殺人的對不對?”咬咬牙又接道:
“我一直認為是侯爺在神志不情之下所下的殺手,想不到你居然偷學到了侯爺的師門絕技……”
歐大先生是包侯爺的同門這秘密,冷一凡他們完全不知道,不禁為之動容,怪不得在發生命案的當場,如意夫人首先驗看的是死者的胸部。
曹大娘在馬子英的袖裏藏刀控制下無法開口。
如意夫人左顧右盼,似乎在等待什麼。
“宰了這惡毒的女人!”震耳的喝聲響外,兩條人影先後進入小院。
當先的是酒樓總管天水先生,緊隨在後的是鏢局總管胡方正,看天水先生的神態,他像被廢了武功。
“胡總管!”如意夫人似乎很意外。
“爹!”胡蕙君跟着叫了一聲。
胡方正滿臉殺氣,環視了在場的人一遍,目光落在曹大娘的臉上,表情顯得異常的激動憤怒。
“這女人當年位看狐媚狡黠,曾經迷惑過侯爺,竟然把野種硬栽是侯爺的骨肉,想謀奪山莊基業。因為侯爺起疑,竟不惜用昧心手段,以毒藥控制了侯爺的心智,使侯爺成為失心瘋……”過份的激動,使得胡方正喘息不止。
“胡總管,你説丘四海不是侯爺的……”如意夫人也跟着激動。
“不錯!”
“那……他是……”
“他是丘天水的種,丘天水受聘為總管,故意隱姓,而自稱為天水先生,全是這女人的安排。”
“呀!”丘四海狂叫一聲,撲向胡方正,形同瘋虎。
胡方正閃身,胡蕙君斜裏劈出一掌,丘四海一個踉蹌,冷一凡彈步出手,抓住丘四海的腕脈,反扭向後。
曹大娘此刻的表情很難形容。
她似乎已瀕臨瘋狂的邊緣,臉孔一扭再扭,陣子裏盡是兇焰,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狗,急待掙脱施展爪牙。
馬子英望向如意夫人,一種詢問的目光。
如意夫人皺皺眉,考慮了片刻,沉冷的説道:“馬大俠,你先點上他們的穴道,聽候爺親自發落。”
這是最便當不過的事,舉手之勞,曹大娘、丘四海和丘天水,在制服者抬手之下,齊齊歪了下去。
如意夫人再次開口道:“煩各位把他們帶進軒裏暫時禁閉。”
三人被關入裝有鐵欄的小軒中。
就在此刻,賈依人匆匆奔入。
如意夫人立即迎前迫不及待的道:“賈大俠,情形如何?”
賈依人環視現場一眼之後道:“侯爺已經平安回莊,他是被一種極罕見的奇毒所控制,好在奇毒已解,不過,由於中毒過深,需要一段時日休養。”
如意夫人道:“人在哪裏?”
賈依人道:“外院,還沒下馬車,他正在會見一位貴客。”
如意夫人似乎失去了平常的冷靜,轉身往外便走,其餘的人立刻跟着挪步,胡方正自動留下來,他必須看守軒中三人。
一行人到了通外院的中門邊全止了步,院子裏有輛馬車,車邊緊貼一乘小轎,轎旁四名白衣女子,林楚楚站在兩丈之外。
一望而知,轎中人是被當今武林列為最神秘的女人-一玉面蜘蛛。
如意夫人盈盈上步,在距轎門五六步之處停住,開口道:“仙子,現在該可以證明當時在貴宮我所做的保證並非虛語了吧?”
轎中人沒有答腔,只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因何而嘆,局外人無法知道,她與包侯爺之間又是什麼瓜葛,更使人無從猜測,江湖風波詭譎萬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相當複雜。
一個原則,就是不干預別人的隱私。
白衣女子之一突然微微揚了揚手,兩名大漢快步的從院角奔過來,抬起轎子,四名女子閃開……
如意夫人微顯激動的道;“恭送仙子!”
沒有任何回聲。
一行人轎冉冉出院而去。
如意夫人走近馬車,探頭向車廂裏,好一陣才回過身來,目往馬子英道:“馬大俠,妾身萬分感激……”
馬子英不待如意夫人説完,立即拉了林楚楚一把,雙雙上前,馬子英開口道:“夫人,我們就此告辭!”
我們,代表的當然是林楚楚和他自己。
冷一凡下意識地望了他們一眼,他想到自己的事毫無着落。
賈依人淡淡地開口道:“浪子,我們也該走了!”
冷一凡錯愕地望着賈依人,道:“我們?”
賈依人上前在冷一凡的耳邊低低説了幾句話。
冷一凡深深點頭道:“我們這就告辭!”
如意夫人冷露似的粉靨上泛起了依依之情。幽幽的説道:“我知道留不住各位的,只希望將來各位不棄光臨,使侯爺能有向各位面謝大恩的機會,尤其是林大妹子,請接受我深深的祝福!”
林楚楚微笑着道:“我會懷念夫人!”
冷一凡轉動目光,這才發現胡蕙君不知在什麼時候悄悄的離開了現場,他很明白鬍蕙君離開的原因。
深深一嘆,冷一凡心頭湧起一臉難以言喻的情緒,夾着深深的歉意。
夜涼如水。
冷一凡、馬子英、賈依人和林楚楚一行四人來到了莊外的官道上,馬子英示意止步,開口道:“在下有幸能結識浪子和賈老弟,祈望將來有緣聚首。”
言下不勝依依之情。林楚楚低頭撫着衣角。
賈依人道:“馬兄,小弟僅祝兩位魚水和偕,白頭到老!”
説完,賈依人深作了個揖。
冷一凡眉頭一皺道:“馬兄,有件事在下一直……”
馬子英抬手止住冷一凡的話頭道:“應該是兩件事,在下正準備奉明,頭一件,在下的布囊並沒什麼藏寶圖。這裏面是先嚴的遺骸。準備奉回故里安厝。因為遺骸是由大漠王府的廢墟中起出的,所以被道上誤為在下取得了藏寶圖。”
冷一凡“啊!”了一聲,怪不得在交回布囊之時,馬子英會向自己下跪,原來他迎的是父骨。
而老駝子在清風亭中,以布囊為餌佈下了陷阱,他定然已檢查過布囊裏並非人人覬覦的王府寶藏圖。
馬子英接下去又道:“第二件事,在下曾經身中無毒之毒,説過是被一位意想不到的高人所解,這人便是下毒者,也就是解救包侯爺的毒道高手,哈!就是她!”手指了指身邊的林楚楚。
冷一凡又是“啊!”了一聲。
的的確確,這是意想不到的事。
林楚楚抬起頭來,羞怯的笑笑道:“我也是想謀奪藏寶圖者其中之一,後來……我改變了主意。”
賈依人打了個哈哈道:“林家妹子,你做了最佳的選擇,你實在是有眼光。”
冷一凡立刻想到了女殺手巧姐兒,心頭起了莫大的悵惘,她現過身,驚鴻一瞥,若有情,似無情,為什麼?
馬子英抱拳道:“兩位珍重,容圖後會!”
林楚楚跟着福了一福。
“珍重!”冷一凡和賈依人同時抱拳。
目送一雙情人離去,消失。
冷一凡籲口氣,轉向賈依人。
“浪子,實際上説我們不虛此行!”賈依人先開口。
“老駝子真的是劍中劍歐陽軒的化身?”
“錯不了的!”賈依人道:“江湖秘客化裝成‘追魂煞’探出來的,不過……我們今後的目標不是老駝子……”
“怎麼説?”
“歐陽軒再傻也不會再以老駝子的形象出現。”
點點頭,冷一凡舉首向天,天空有星星,遙遠渺茫,可望不可及,要找到歐陽軒幾乎跟追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