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五丈之處,甬道一折,出現另一間石室,卻無出口,不禁心中大惑,進入石室一看,又為之一楞,室中別無長物,一桌一椅,一個就岩石砸的水池,佔了全室三分之一的空間,池中滿池清水,澄明見底,沿池邊長滿了形似睡蓮之物,結實累累,實大如拳,鮮紅奪目,卻不知何名,但見了令人饞涎欲滴。
一回首,桌上又有一紙字柬,寫的是:
“能達此室,足證心頭光明,如存貪念,先入經室,當已化為劫灰……”
“經室中滿布劇毒,觸之化為膿水……”
東方野一陣毛骨悚然。
“縱令是毒中能手,當亦為儲藏秘笈所害,蓋所有秘笈,皆是膺本,參修不啻自伐,尤有甚者,此生將永留此間。”
東方野暗稱僥倖,意識到一生必須光明正大,決不可倖存之心,如果自己一念之差,此刻早巳化為劫灰了。
他定了神,繼續看了去。
“既屬有緣,復為君子,可傳吾學……”
他的心絃扣緊了,難道真有不可思議的遇合?
“池中石蓮子,日食一枚,可解飢渴,復收脱胎換骨之神效,所獲靈丹,為固本奠基之靈藥,不可斷服,壁間石穴乃本人集百家之長所創金經,應循序參修,不論有無基礎,均須從頭習練,蓋本人武功,另出蹊經,不與世俗同。”
東方野跌坐椅上,他被這夢寐難及的奇遇驚怔了。
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鎮定下來。
仰首壁間,果然有一個小孔,探手一摸,取出一本小小絹冊,畫簽上寫的是:
“玄功入門!”
翻開首頁,是一幅打坐的圓形,旁邊有詳細的註解,説明修練的決竅,再往後,是一些不同姿勢的練功圖形,雖有註解,但一時還無法看透。
他看了一陣子,然後重新回到石廳,先朝“玄機子”遺蜕恭謹地拜了三拜,然後仔細查看這石宮的各部,左首的兩間石室,看佈設一為功房,一為卧室,既然沒有遺言禁止進入,當然可使用。
奇慘的遭遇所積在心頭的陰狸,完全散盡,一顆心算定下來了。
新的機運,從新開始。
他餓了便吃,吃了便練,練倦了便睡,他每感到飽竭而食一枚石蓮子時,便做一個記號,這是記時日的唯一方法。
這“玄功入門”的確玄奇,運氣行功,完全脱出武林常軌之外。
整整一百天,“玄功入門”全部參修完畢,內力究有多強,不得而知。
“玄功入門”的最後一面,附了一行小字。
“根基已奠,可參上乘武技矣,秘笈在功房鐵鼎之內,以掌碎之可得……”
東方野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鐵鼎連蓋封固,高約四尺,徑約兩尺,擺在功房一角,平時根本不留意它,想不到秘笈藏在其中,自己有能力碎鐵鼎了嗎?
後面幾個字是:
“……如三掌不碎,得重奠基礎功夫,內元不充,無法習練也!”
東方野懷着一顆忐忑的心,進入功房,面對鐵鼎,惶惑不已。
他的功力,已被“秘魔門”追回,眼前的根基,可説完全重奠的,當時門主賜兩粒金丹,使自己功力速成,具百年以上的功力,自己練了百日,能抵得上當初“秘魔門”的那兩粒金丹嗎?
他挽袖運功,畢集功勁於右掌,照定鼎蓋,劈了下去。
“轟!”然一聲,巨鼎裂為兩半。“隆!”然落地。
“呀!”
他脱口驚呼了一聲,真不信這是事實,一掌裂鼎,只一掌啊!
低頭察看,這鼎與眾不同,是兩半鑄合的,裂口正是鑄合的切口,怪不得裂為兩半,而不為碎片。
一本厚厚的秘笈,呈現眼簾,東方野俯身拾起,畫箋上標的是:
“玄機秘本”四個硃紅篆字。
東方野心中的喜悦,自不待言。
他坐了下來,瀏覽目錄,一共分為六大部,劍,掌,指,身法,奇門,易形。
不用説,全都是奇絕古仿之學。
東方野進入一嶄新的至高的境界。
身處不見天日的絕地,心無旁驚,加上天資超人,進境十分神速。雖然所參的名目繁多,但毫不阻窒。
大功告成,計算所作的記號數目,恰恰兩百天,加上紮根基的一百天,在這山腹石宮之內,呆了一共三百零十天,幾乎是一年的時間。
現在,他是二十歲的少年了。
一年的時間,説長不長,説短也不短,江湖中不知又起了什麼變化?
已經撇棄了一年的恩,怨,情,仇,又告復生,重新在心頭激盪。
快意恩仇的時機,已經來臨了!
在全部所學之中,最玄奇的當數“易形”之術,可以在一瞬之間改變膚色身材,而不須藉助於藥物或面具。而最驚人的則是三招劍法。
這三招劍法總稱為“玄機劍法”,三招分別為“星斗參橫”,“烈日當空”,“宇宙洪荒”。
前兩招各含七七四十九式,變化繁複,也就是説每出一劍等於七劍聯攻,第三招“宇宙洪荒”只得一劍,但這一劍之凌歷玄奧,足可令風雲變色。
既修習了“奇門”之術,出路不明而明,這石宮的格局,是照“反五行”而構設。
他叩別了“玄機子”的遺蜕,然後循秘道出宮,出口恰在“秘魔門”總壇所在峯後的絕谷中,是人跡不到之地,乍見天日,他有一種死裏復活的感受。
憑着絕世神功,登上了千刃峭壁,這裏着絕谷與“秘魔門”總壇遙遙相對,他坐下來,仔細盤算今後的行止。
遙望“秘魔門”那宮殿式的古老建築,不由感慨萬千。
而莫大的欣慰,是業已完全脱離了“秘魔門”,還我自由身。
這一年,似是一個漫長而奇的夢,有生有死,有歡樂也有眼淚,人生的際遇,尤其是武人,的確是難以想象啊!
突地——
他想起了那柄被“秘魔門”收去的“松紋古定劍”,那劍是白芸香所贈,如不追回,將來無以交待,同時自己也缺少一柄稱手的兵刃,是不是立即採取行動呢?
以自己目前的功力,是否可以獨闖“秘魔門”?
抬頭一瞅日色,已是過午時分。
如果不順便辦妥這份事,將來更加費事。
深思了一會,決定冒險去索劍,如果不成,全身而退總沒問題,心念之間,站起身來,相了相山勢,彈身繞向左側的高峯。
這五峯如不相連,中間有絕谷陰斷,真雲他懷絕世武功,換了旁人,恐怕寸步難行,否則“秘魔門”便無法保持隱秘了。
從側方落谷,然後奔向中峯正面。
這是他第三次登峯,第一次是被擒來的,第二次以待罪之身自報到,現在第三次卻是仇人身份登臨,這先後的情形,多不相同。
他來得突然,未被樁卡發覺,將到總壇前的大門,才聽到喝問之聲:
“什麼人,站住!”
東方野靈機一動,立卻施展“易形術”,把臉孔變成了紫棠色。
四名一級武士,現身攔住去路。其中之一喝問道:
“朋友何來?”
東方野冷冷地道,
“區區東方野要見貴門主!”
四武士面面相覷,驚駭之色,溢於言表,這陌生人來得古怪,竟不見樁卡傳來訊號,再則外人直入腹地,求見門主,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秘魔門”是一個秘密門户,江湖中根本無人知道。
“朋友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就這麼進來的。”
“朋友……説求見門主?”
“對了!”
“朋友可知本門……”
“秘魔門門主‘魔轎’,對麼?”
四武士面色大變,那發話的回顧另一武士道:
“何三,速稟管事!”
那武士彈身電奔而去,只片刻工夫,一名紫衫中年疾掠而來,把東方野上下打量了一番,駭異地道:
“朋友什麼來歷?”
東方野心有成竹,不疾不徐地道:
“區區江湖小卒,東方野!”
“外號?”
“沒號!”
“朋友怎麼入山的?”
“噫!不是明擺着有路麼?”
紫衫中年冷笑了一聲道:
“朋友能不驚動樁卡,神不知鬼不覺地直入本門重地,這等能力的確驚人,也證明朋友並非泛泛之輩,請説來意吧?”
“區區要求見貴門主!”
紫衫中年面色變得十分難看,栗聲道:
“朋友從何處得知本門秘密?”
東方野冷傲地道:
“天下沒有絕對秘密的事,同時這話也不必閣下盤詰。”
“朋友很狂?”
“好説!”
“敝門主不輕易見外人……”
“沒關係,見使者也可以!”
“使者朋友已知道……”
“嗯!”
“請問何事求見?”
“見到所見的人再説吧!”
紫衫中年面色變了又變,對這陌生少年,他感到莫測高深,久久才期期地道:
“朋友在此稍候!”
東方野悠閒地一點頭,道:
“可以!”表面雖如此,但內心是相當緊張的,對方不請他入總舵,正合了他的心意,如果進去,要脱身可能更困難,“秘魔門”的武功他深知,是不可輕侮的。
四名武士各佔方位,監視的態勢,紫衫中年回身奔入總壇,不久,“武殿洪大川”統領吳尚,率八名紫衣武士出現,立即把東方野圍在核心之中。
東方野心中暗驚,但力持鎮靜。
現身的誰也不開口,似在等待更高級的人出面。
沒多久“魔轎使者”幽然而現。
東方野雙手一拱,道:
“區區見過使者!”
“魔轎使者”粉腮微微一變,道:
“朋友叫東方野?”
“不錯!”
“請説來意?”
“區區在年之前受人之託,來此辦件事!”
“受何人之託?”
東方野故意麪容一肅,沉聲道:
“貴門紫衣級武士小野!”
此語一出,人人色變。
“魔轎使者”粉腮一緊,蹙眉道:
“小野?”
“不錯,正是他!”
“他託朋友辦什麼事?”
“他當時告訴區區,他因犯了門規,要自行回山報到,但生死未卜,他説,如果半年之內無訊息,便已不在人世……”
“魔轎使者”的面色泛出了青色,栗聲道:
“怎麼樣?”
東方野寒起聲音道:
“小野是否業已死亡?”
“這是本門家事,外人無權過問……”
“區區並非一定要問,反正事實已十分顯明。”
“你且説事情本身?”
“他回山時,隨身帶了一柄長劍,他並非那劍的主人,是別人借給他使用的,他託我辦的事,便是取回那劍!”
“朋友是專為討劍而來?”
“不錯!”
“朋友與小野是何關係?”
“他是區區胞弟!”
“什麼!你是他胞兄?”
“一點不錯。”
“他把本門秘密全告訴了你?”
“這倒沒有,只是有關的一些事。”
東方野一聽語風不善,沉聲道:
“區區可以立誓,此項秘密永不會外泄!”
“誰能保證?”
“區區以武士的人格保證!”
“哼!”
“使者蔑視區區的人格麼?”
“本使者歉未識荊,無法衡量朋友的人格。”
“那該如何辦?”
“討劍事小,泄密事大,朋友既有能耐來,當然也有能耐去……”
“當然!”
“朋友稍候!”
“只管請便!”
“魔轎使者”回身逕去,約莫半盞熱茶工夫,才再次現身,手中提着那柄“松紋古定劍”,冷陰陰地發話道:
“劍可以領回,但你必須憑本領離開……”
東方野心頭一緊,道:
“使者的意思要區區憑本領闖出此間?”
“一點不錯,生死得看你的命運了。”
説完,把劍拋與東方野,他接過來佩在腰間。
“朋友可以上路了!”
東方野抱拳道:
“區區告辭!”
“魔轎使者”冷喝一聲:
“送客!”
紫衣武士統領吳尚“嗖!”地拔劍在手,冷冷地道:
“朋友,準備自衞?”
東方野知無法善了,説什麼也是多餘,只有憑本領硬闖,當下片言不發,抽出了“松紋古定劍”,凝聚十成功勁,轉身便走……
吳尚暴喝一聲,欺身橫截,手中劍以閃電奔雷之勢,攻向東方野。
東方野一閃而開,道:
“區區是客,禮讓主人一招!”
吳尚雙目一赤,殺機畢露,大喝一聲:
“少狂!”
再次出劍攻擊,這一招較之剛才的一劍,更加凌厲潑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