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兩少進入這谷中之後,這位高大的老人從未仔細端量過兩少的面孔。現在他望著岳家宇,好象突然間發現異寶似的。
萬紫琴奇渴已解,倦極入睡,岳家宇脫下長衫為她蓋上,只見那老人向他招招手,叫他過去。
岳家宇對這位老人印象極佳,立即走過去抱拳,道:
“前輩招喚,不知有何見教?”
老人指指他的身旁,示意叫他坐下,岳家宇立即坐下來。
老人肅然道:
“岳家驥被害時,你幾個月?”
岳家宇悚然一震,老人一雙電目緊緊瞪著他,微微一笑,道:
“老夫這種問法,直截了當!雙方都不必轉彎抹角!”
岳家宇心道:
“這老人真厲害!只是一句話,已看出我的隱秘了……”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怎能確定晚輩是岳家之後?”
老人曬然道:
“說起來很簡單,你的面貌與令尊相似,首先引起老夫注意,其次是你很多情,較之令尊,有過之而尤不及!但最重段的一點,是你們岳家的獨特氣質。剛才你對那女孩子的犧牲和體貼,更非一般泛泛之輩所能做到,當然,老夫雖看出十之八九,仍需要那一句話再證明一下。老夫承認,那樣問話,有點投機取巧!”
岳家宇深信這老人不是壞人,而且大有來歷,立即肅容道:
“前輩與家父必有淵源,可否賜告大名?”
老人微微搖頭道:
“老夫昔年僅是景仰令尊的高風亮節,並無深交,但我有一位好友與令尊情感至深,他就是‘一見愁’裴志豪……”
岳家宇心中一動,道:
“不知裴前輩現居何處?”
老人慨然道:
“自‘黑殺星’龐起,登上盟主寶座之後,我輩中人,噩運當頭!我雖不知他的近況如何,卻知他絕不會向那幕後的魔頭屈服,其遭遇也不會太好……”
岳家宇道:
“前輩的大名是……”
老人道:
“老夫藍森,武林朋友賜號‘奔雷手’!”
岳家宇肅然道:
“家師‘三絕逸叟’司馬龍,曾提起過藍前輩,不知前輩為何被困於此,被困多久?”
“奔雷手”神秘地道:
“老夫被困於此,與眾不同,別人是輸了一招,履行諾言,不得不來此,而老夫卻是佯作輸招,甘願前來受苦!老夫等人來此已三個月了……”
岳家宇茫然道:
“前輩甘願受此奇苦,必有企圖!”
藍森點點頭,低聲道:
“老夫雖然剛剛認識你,卻極為相信你,所以敢把心中秘密告訴你!被困此谷之人,都是當世高手,龐起的背後撐腰之人,雖然掌握了武林實權,但他仍有三四個勁敵,隱居未出,他為了應付這三四個可能和他作對的高手,必須加緊網羅身手高絕的心腹之人,象你我都是他急欲網羅的對象……”
岳家宇不解地道:
“他要網羅我等,為何叫我們來此受罪?”
藍森肅然道:
“凡是能在此谷中受盡人間至苦,而活著出去的人,都是功力深奧,忍耐工夫到家之人,他所急於網羅之人,正是你我這等堅強之輩……”
岳家宇搖搖頭笑道:
“這種看法,晚輩不敢苟同!凡是忍耐工夫到家之人,意志也必堅定,怎會聽他役使?”
藍森道:
“這見解自然有理,他也知道要使我們歸順於他,要化費更多的腦血,然而,若一旦歸順了他,今生今世,就不會變心,至於他的下一步驟如何?怎樣使老夫屈服,不得而知,卻深信他既然放了長線,必有一套出人意表的詭計,使我們這些大魚上鉤……”
岳家宇仍然不信,道:
“那魔頭若是真有借重我們之意,豈能使我們冒著死亡危險來折磨我們,萬一飢渴而死……”
藍森道:
“除非自相殘殺,象我們這等高手,絕對不會飢渴而死,因為有果子和蕃茄可以充飢解渴!”
岳家宇嘆道:
“可是果子和蕃茄也快完了……”
藍森肯定地道:
“所以我以為咱們快有出頭之日了……”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是說那魔頭會把我們放出去?”
藍森點點頭道:
“不錯!至於怎樣釋放?現在是絕對猜不到的!他釋放我們的方法,也必定出人意表!不過你們兩人則不必等他釋放,可以先出去……”
岳家宇突然一怔,道:
“這絕望之谷,有如銅牆鐵壁,怎能出去?”
藍森神秘地道:
“老夫入谷之後,從不與其餘四人為伍,表面看起來是不屑與他們合群,其實老夫另有打算,每當深夜,他們熟睡之時,老夫就偷偷練習一種暗器手法,老夫的本意,只是想救別人,後來發現其餘四人,都不值得解救,也就作罷,但老夫仍然繼續練習,以備解救後來之人,本來老夫並不想救你們,只因你剛才的行為感動了老夫,才發現你是岳家之後,所以老夫深慶沒有中斷練習那暗器手法……”
岳家宇十分不解,道:
“暗器手法怎能救人?”
藍森肅然道:
“那削壁上有十餘隻大鳥,只要擊中大鳥之頭,壁內守護之人就會開啟洞門……”
岳家宇吃了一驚,道:
“這谷壁高約數十丈,暗器手法似乎難以到達,況且那些大鳥是在谷外壁上!”
藍桑肅然道:
“這就是我必須苦練的原因了!這種暗器手法,名叫‘回光反照’,當力道快盡之時,突然加強,而且可以急射而回……”
岳家宇不由肅然起敬,道:
“這真是聞所未聞的暗器手法了!不過晚輩仍是有些懷疑,即使能使暗器回頭擊中大鳥之頭,那守護之人看不到來人,恐怕也不會啟開洞門……”
藍森微微一笑,道:
“你的顧慮也並非沒有道理!但是你該知道,那些大鳥,是代表十餘個人物,最上面一隻巨鳥,當然代表那絕世魔頭,設若老夫擊中那巨鷹之頭,難道守護之人非看到來人才肯開啟洞門麼?”
岳家宇大力點頭,道:
“不錯!擊中巨鷹之頭,守護之人必定開洞,前輩的計劃果然周密極了!”
藍森看看天色,道:
“時已四更稍過,你們必須準備出去了,但要記住,出了洞門,必須盡力急奔數十里,才能脫險。假如你要找‘一見愁’裴志豪,可到聲色之地去找,必能如願。至於老夫,必須貫徹初衷,將計就計,設法接近那個魔頭臥底,這件事的成功與失敗,關係著整個武林命脈,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岳家宇站起來抱拳道:
“今後反抗那魔頭之人,必定蜂湧而起,前輩似不必採用那臥底之法,何不一同脫出此谷?”
藍森肅然道:
“老夫心意已決,你們準備了……”
他站起來,手中握著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向南方壁邊走去。
岳家宇抱起萬紫琴,緊緊跟著,只見藍森站在削壁下十餘丈處,回頭向那熟睡的三人看了一眼,抖手擲出石頭。
那石頭不帶風聲,越過谷壁不見,但立即傳來“叭”的一聲,顯然擊中了外面削壁。但是否擊中那巨鷹之頭,岳家宇仍然不敢確信。
時間一寸一寸的移走,突然傳來一陣“隆隆”之聲,岳家宇欣喜若狂,正要向藍森道謝,哪知藍森閃到他的身後用力一推,沉聲道:
“快走!”
他的身子向前一栽,立即疾奔出洞,以最快速度,出了洞口,向前狂奔。
守護之人有沒有發現他?他毫無所知,只知道全力奔掠,盞茶工夫奔出三十餘里,由於受了五天酷熱與飢渴之故,體力大減,汗流夾背,都滴在萬紫琴身上。
他回頭望望,並無人追來,實在太疲累了,只得坐在一從山石上休息一下。
萬紫琴睡意朦朧,吶吶地道:
“繼宗……你把我放下……自己也睡一會吧!你也太累……”
岳家宇望著她那脫了皮的臉,無限惋惜!他現在真不敢告訴她已經脫困,那會使她驚壞了,他把她放在草地上,道:
“我太興奮了……並不想睡……”
萬紫琴嘆了口氣,仍然閉著眼睛,道:
“你這人太倔強了……為了我……不惜犧牲一切……咳!天快亮了吧?我最討厭那火紅的太陽……”
岳家宇心道:
“從今以後,太陽在我們眼目之中,不會是最令人厭惡之物了!”
岳家宇喃喃道:
“繼宗……那果子汁雖然有點鹹味,但回想起來,多麼好吃呀!我……我又渴了……”
岳家宇又何嘗不渴,他抱起萬紫琴,走向山泉,把她放在泉邊,然後叫她張開口來他雙手掬著泉水,倒入她的口中。
山泉極涼,甘冽可口,萬紫琴突然清醒,爬了起來,突來的驚喜,使她跡近瘋狂,伸出雙手,看著地上的青草,野花和那翩翩飛舞的彩蝶。
一發都變了,變得那麼有生氣!即連東方升起的火紅太陽,現在看起來,也和谷中不同了。
萬紫琴撲向岳家宇,岳家宇伸臂去摟她,二人緊緊地擁著,唯恐有點空氣或其他東西,佔據了他們二人的空間。
但萬紫琴畢竟有些害羞,立即掙扎著退了一步,掠掠秀髮,幽幽地道:
“繼宗……這是怎麼回事?我好象……作了一個噩夢……”
岳家宇立即把剛才的一切說了一遍,慨然道:
“人生本就是一個夢,這五天的遭遇,只是大夢中的短夢而已,紫琴,你看看這一泓泉水,設若在那死谷中看到,一定會驚喜得瘋狂了……”
萬紫琴道:
“繼宗……你為什麼不喝水?”
岳家宇肅然道:
“人生路途坎坷而漫長,苦多樂少!若不是一些希望引導著人們,恐怕大多數的人,都不能達到人生路途的盡頭,就以死谷的生活來說,想喝一口水而不可得,因而朋友反目,夫妻相殘,他們所爭的只是暫時解渴而已!象他們那些人,對前途都沒有信心,只顧眼前!現在我們有了大量的水本可以喝個痛快,但我們知道,早喝晚喝都是一樣!因為我們知道,還有比喝水更重要的事,這就證明,我們比他們的意志堅定得多……”
萬紫琴含情脈脈地道:“應該說你的意志比我更堅定,設若不是你那一顆水果,我真不知道該是什麼樣子了……”她興奮地道:
“繼宗!我們現在可以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向池邊!”
岳家宇點點頭道:
“這泉水雖不是為了我們才有的,但卻是我們的堅定及真摯的情感,以及慷慨的犧牲所換來的!我們可以盡情享用……”
二人伏在池中,“咕嘟咕嘟”喝了一陣,萬紫琴抬頭道:
“在死谷之中,我以為能喝乾一條河,哪知真叫我們喝,卻喝不了多少……”
她的目光突然停在岳家宇的左腕傷口上,關切地道:
“繼宗……你何時受傷的?”
岳家宇一時無話可答,吶吶地道:
“大概是剛才逃出死谷時……走得太慌張……撞在石角上擦破……”
萬紫琴乃是聰明絕頂之人,一看他的神色,再回想那果汁是鹹的,恍然大悟,無法控制內心的激動,投入岳家宇的懷抱中。
良久,良久,他們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們所付出的情感是超然的,不是為了什麼,只是願意那樣做!
那種純淨的情感,無法以言語表答,他們只憑都不規則的心跳聲音,就能互通心曲,彼此瞭解。
他們的影子,在池中晃動著,逐漸靜止不動,二人逐漸鬆開,萬紫琴紅暈上頰,垂下頭去,目光落在池中的人影上。
她突然驚叫一聲,發現多了兩個影子,而且是一男一女。
岳家宇的反應也極快,身子一挫,拉著萬紫琴向一邊疾閃。
哪知對方更快,一下子扣住萬紫琴的左臂,沉聲道:
“丫頭,吃了苦頭之後,也該安份守已了……”
原來這人正是“半掌追魂”萬世芳,另一個少女,在一丈開外,竟是一臉妒色的白琬。
岳家宇一看是萬世芳,立即鬆了手,但萬紫琴卻大聲道:
“爺爺放開我!我不要跟你回去……”
萬世芳狠狠瞪了岳家宇一眼,冷峻地道:
“你若是和別人在一起,爺爺樂得不管,但絕不許你和他在一起!”
萬紫琴大聲道:
“為什麼?爺爺!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改變!”
萬世芳冷冷地道:
“有一天你會知道,現在跟我走吧!不然的話,終有一天你會後悔而感到痛苦……”
“不會……我絕不後悔!爺爺,快放開我……”
萬世芳挾起她就要離去,岳家宇沉聲道:
“萬世芳,她不願與狼虎同穴,正是比你高明之處,你把她放下來!”
萬世芳冷峻地道:
“小子,你少管閒事!你現在自身難保,還要管老夫的家務事!”
岳家宇不由大怒,道:
“你孫女受苦時,卻看不到你的影子,老賊,你接我一掌!”
“唿”地一聲,劈出一掌,萬世芳閃身讓過,趁機疾馳而去。
岳家宇正要追趕,白琬迎面攔住,道:
“咱們的事先了斷一下!”
岳家宇沉聲道:
“也好!你把那金佛還給我!”
白琬冷笑道:
“這玩藝我要它沒用!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是否姓岳?”
岳家宇悚然一震,心道:
“她怎會知道我的身份?莫非是萬老賊告訴她的?”
他知道,若直接問她是誰告訴她的?她絕不會說,不如也用“一見愁”那開門見山的辦法,容易收效。
他冷冷一笑道:
“萬世芳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
白琬為人也極聰明,但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問,怔了一下道:
“誰說是他告訴我的?”
現在她已證明是萬世芳告訴她的,心道:
“事已至此,否認也沒有用。”冷冷地道:
“既知在下是岳家之後,金佛還不拿過來!”
白琬黯然一笑,取出金佛,擲了過來,岳家宇接在手中,仔細看了一下,正是原樣。
這一耽擱,萬氏祖孫已經去遠,岳家宇並不須感激她,循著萬世芳所去的方向,回身疾掠而去。
追了一程,已是不及,心知以萬世芳的腳程,這功夫走出很遠,絕對追不上了,心中一動,想起“金不換”雷士亮交給他的小冊子,何不趁機研習那一招武功?
附近有個小鎮,他立即進入鎮中,此鎮座落黃山北方,正北方的太平大鎮,不過七八十里。
找了一家客店,在最後一個院落住下。店家立即送來飯菜,這幾天來從未吃飽過,送來的飯菜一會就吃光了,感覺還未吃飽。
不一會,店夥又送來一份飲食,量雖不多,卻都是山珍海味,岳家宇心想,這家客店倒是服務周到,食指不動,又-掃而光。
年輕人食量極大,加之有些菜餚他從未吃過,店夥又送來一份,也統通吃光。
現在他已吃飽,想起那死谷中的生活,以及萬紫琴與他同甘共苦的情形,不由十分懷念。
入夜,他立即取出小冊研習那一招武功,一夜未眠,終於被他悟出來。
天色微明,他就到院子裡實地施展這新研的招式,覺得這一招武功本身,並不算太玄奧,只是加人他自己的武學之中,威力大增。
他大感驚異,認為亡父叫他學了師傅的武功之後,再學“金不換”等三人各一招武學,實在另有深意。
這一招研熟之後,天已大亮,他正要回房,突然發現對面屋中,似乎有人在窺視、由窗紙破洞中望,一個人影一閃而沒。
岳家宇心想,在這荒村野店中,不會有武林高手,可能是普通旅客,發現自己在練功,感覺好奇,在窗內偷看。
不一會店夥送來洗臉水,剛剛梳洗完畢,飯已送到,竟是四菜一湯,白米稀飯和饅頭。
他剛剛吃到一半時,又送來一盤雞肉大包,心想,店雖小,伙食倒是十分講究……
哪知意念未畢,院中又是一陣喧譁,只聞有人大聲道:
“仇公子住在哪一間?”
只聞店夥道:
“你們是哪一家飯館?”
“太平鎮‘狀元樓’……”
“太平鎮‘稻香居’……”
“本鎮‘太白樓’……”
“太平鎮‘醉仙飯莊’……”
只聞店夥喃喃地道:
“奇怪了!仇公子只一個人,為什麼叫這麼多的菜?莫非要請客?”
他大聲道:
“就是這一間……”
岳家宇大為驚異,只見四個飯館夥計,各挑著一對大食盒,進入屋中,都是一頭大汗。
岳家宇若不是初出茅蘆,昨晚就該察覺不對了,但他初離師門,經驗極差,還以為是店家供給飲食呢!
現在他感覺不對,連忙大聲問道:
“誰叫你們送來的?”
那些夥計同聲道:
“本店掌櫃的……”
岳家宇沉聲道:
“我是說誰叫的菜?”
那些夥計同時一愕,道:
“您不是仇繼宗仇公子麼?”
岳家宇道:
“不錯!在下正是仇繼宗……”
其中一個夥汁運忙陪笑道:
“仇公子您真是人多忘事。昨夜裡您親自到本樓叫菜,只隔了一夜就忘記了……”
岳家宇沉聲道:
“簡直是胡說!在下昨天傍晚來此,根本沒有離開此店!你們豈不是見鬼了?”
那些夥計向他一打量,只見他臉上紅一塊黑一塊,那是因為在死谷中被烈日曬脫了皮,衣衫被水溼透了數次,上面有些白鹼,隱隱可聞到臭味。
俗語說:人敬有,狗咬醜,那些夥計都是勢利小人,這才看出岳家宇一臉黴氣,衣衫不整,而且身無長物。不由面色一變,其中一個冷笑道:
“你昨夜到本樓叫菜時,穿得整整齊齊,而且身上還有香味!如今卻故意打扮成這等潦倒的樣子,分明是個白吃的無賴……”
此言一出,其餘的夥計也信以為真,不由大怒,伸拳露胳膊,就要揍人。
岳家宇連連搖手道:
“各位先別惱火!我們必須把這件事弄清楚,在下昨天來此,並未離開此店,不信可以去問店家,這件事……”
這工夫又是一陣喧譁,只聞院中有數人大聲道:
“請問仇公子住在哪一間?”
岳家宇暗吃一驚,出屋一看,十餘個滿頭大汗,挑著食盒的大漢,放下食盒,正以衣袖當著扇子猛扇。
只見這小店的夥計在一旁冷冷地道:
“他就是仇公子…”
其中一個飯店夥計抱拳道:
“本酒樓座落於石埭大鎮,距此鎮不-F百里,自昨夜二更起居,一路急趕,現在才到達,稍遲一點,尚請公子見諒……”
只聞耶先來的飯館夥計冷笑道:
“他是一個白吃的無賴!何必對牛彈琴!現在我們是揍他一頓,自認倒黴,還是把他送官?”
剛來的仔細一看,見岳家宇果然是窮措大的樣子,其中一個脾氣極壞,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來摟頭就是一拳。
岳家宇伸手一搪,道:
“兄臺且慢動手——”
“蓬”地一聲,那漢子摔出五步之外,抱著右臂,象殺豬般地叫了起來。
“反了!反了……”其餘夥計正要一齊撲上,只聞院門外有人大聲道:
“借光!借光!請問哪一位是仇公子?”
又是十餘個大漢,挑著食盒,進入院中。
這院子本就大,前後來了將近三十個人,六十多個食盒,把小院子擺得滿滿的。
因為這最後一撥來自此鎮,東方旌德大鎮,也有百十里路。一聽被騙,不由暴怒,數聲暴喝,有七八個大漢抽出扁擔,身岳家宇沒頭沒腦的砸下。
岳家宇也動了火氣,厲聲道:
“你們先聽我說……”
他雙臂;一掄,“喀嚓喀嚓”數聲,五六根扁擔,都斷成數截,飛出十餘丈之外,那些大漢的虎口都被震裂,驚呼而退。
店家一看這無賴白吃東西要打人,萬一出了人命,還要打官司,掌櫃的連忙陪笑道:
“仇公子,請您老高抬貴手,到外面去打吧,至於欠小店的住食之費,小事一段,權當小之兒請客,你快請吧!”
岳家宇搓搓手,心道:
“不知是誰冒我之名到處叫菜,開我一次玩笑!但他們自數十里外趕來,我雖然未吃,也要付點腳錢……”
他立即大聲道:
“好吧!你們分明是上了別人的當,在下念你們跋涉之苦,腳錢照付,酒菜可以退回去,這樣如何?”
那些大漢已知厲害,不敢再動手,也只得接受,岳家宇進入屋中,斗然一震,這才知道離山時師父給他的衣包,遺忘在死谷之中,那裡面有百十兩銀子。
岳家宇急得一頭大汗,連連頓足,只聞院中有人大聲道:
“別讓他從後窗逃走了……”
岳家宇走出房門,揮手大聲道:
“在下的銀兩,在路上遺失,所欠各位的腳錢,決定記下來,於一月內奉還——”
現在誰也不會相信他的話了,有些人嚷著要去告官。
岳家宇一籌莫展,汗流滿面,真是無地自容。
就在這時,對面屋中,走出一個少女,岳家宇一看,竟是白琬,心中更加難過,想不到在這局面之下遇上了她。
只見白琬向眾人搖搖手,鼓吵之聲,立即平息下來,她對岳家宇冷冷地道:
“事到如今,非付錢不能解決問題,你何不心眼活動一下……”
岳家宇冷笑道:
“在下的事不要你管!”
白琬曬然道:
“拿著金飯碗要飯,世上可沒有你這樣傻的人……”
岳家宇大聲道:
“此話怎講?”
白琬淡然道:
“那金佛重逾三四斤,解決眼前問題,足有餘裕……”
岳家宇厲聲道:
“那是先父的唯一遺物,豈能變錢療飢……”
白琬攤攤手道:
“既然如此,你只有去見官了……”
岳家宇忿然道:
“見官就見官!在下未做虧心之事,官家自有明斷……”
白琬冷冷地道:
“即使遇上清官,三日一問,七日一提,你也得先坐上幾月之牢,嚐嚐鐵窗風味……”
岳家宇大力搓著手,難在當地,設若他是一個不正派之人,此刻大可一走了之,反正這些菜也不是他叫的。
這時數十個大漢獰視著他,等待答覆。
白琬沉聲道:
“咱們現在仍是仇敵,我本不該管你的事,可是可憐這些夥計,他們回去必受主人責備,實在於心不忍!所以我想出一個折衷辦法……”
她掏出兩封銀子,在手中顛了幾下,道:
“金佛暫壓在我這裡,我為你解決眼前困難!三個月之內,你必須贖回去,若無力贖回,我就沒收它!”
岳家宇心想,傳家之寶,不能讓人,既是暫壓,也只有照辦了。他冷冷地道:
“你得到此佛之後,如果遠走高飛,避不見面,我豈不上當?”
白琬柳眉微微一挑,正色道: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三月之內,我絕不離開你一步,可是,坦白告訴你,我又十分討厭你這人,所以在三月之內,你不要和我講話,你就是講話,我也不理你,三月之期一過,我馬上離開你……”
岳家宇掏出金佛,擲到白琬手中,沉聲道:
“一言為定!”
白琬打發走了飯店夥汁,將金佛收入包中,冷冷地道:
“我濟你之急,利息照算,而且很高,月利十分,也就是說,下個月是變成四十兩.再下個月就變成八十兩,現在跟我走吧!不要離我太近,你身上太臭……”
岳家宇有苦說不出,又不能失信於她,只得聽她的,跟她出了店,向東北而行。
傍晚投店,白琬叫了酒菜,二人對面而食,誰也不講話。
食罷就寢,二人分屋而眠,岳家宇睡不著,想到院中去練功,走到白琬門前,隱隱聞到屋中發出紛雜的步履聲,好象在動手過招,不由大感奇怪,立即由門縫中望去。
只見那尊金佛,放在桌上,白琬在床上指手劃腳,似在演練一種招式,卻總是不對勁。
岳家宇搖搖頭來到院中,又將那一招練習數十次,已能得心應手,然後回房入睡。
第二天起床穿衣,發覺衣衫十分清潔,顯然已經洗過。
吃飯時他對白琬道:
“是你洗了我衣衫?”
白琬皺皺眉頭,以手掩了鼻子一下,岳家宇暗暗哼了一聲,心道:
“原來她並非關心我,而是嫌那衣衫上的臭味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