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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踐約遠來人不見 傳言難信事堪疑

    南霽雲驚疑不定,心道:“縱是她母親不肯許婚,也斷無閉門不納之理。難道有這麼巧,她母女二人都外出去了?”鼓起勇氣,放大了聲音再叫道:“凌霜,是我,快開門!”他運用內家真氣將聲音送出,裏面若是有人,定然聽見,可是仍然無人回答。

    南霽雲情知不妙,這時再也顧忌不了那許多,拔出寶刀護身,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立即躍上牆頭,只見裏面深院靜,小庭空,冷冷清清,竟似無人光景。

    南霽雲提着寶刀,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進去搜查,剛踏上台階,陡然間聽得有個聲音喝道:“好大的膽,白日青天,擅闖民家,幹什麼的?”

    只見客廳裏面坐着一個猴子臉的軍官,不是別人,正是精精兒。

    南霽雲雖然料到有意外之事,卻怎也想不到精精兒會在這兒。他怔了一怔,又驚又怒,正待喝問,精精兒已自發出了一聲獰笑,站起來道:“我道是哪個膽大妄為的強盜,原來是你;好呀,南霽雲,你也是朝廷軍官,未得主人允許,白日青天,持刀進屋,你還知道有朝廷王法嗎?”

    南霽雲怒道:“豈有此理?你簡直是惡人先告狀,這兒是夏姑娘的房子,你在這裏幹什麼?夏姑娘呢?”

    精精兒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這兒是夏姑娘的房子。你是她的什麼人,膽敢擅自闖進?”

    南霽雲氣怒交加,但卻不好意思説是夏凌霜的未婚夫。當下,強抑怒火反問他道:“你又是她的什麼人?”

    精精兒淡淡説道:“她是我王家兄弟的妻子,也就是我的義嫂,王家兄弟接了她們母女完婚去了。我是替她們看守房子的。哼哼,你偷偷摸摸的進來找人家的妻子,存的什麼心腸?”

    南霽雲氣得七竅生煙,罵道:“你胡説八道!看刀!”一招“跨虎登山”,進步橫刀,立即劈下。

    精精兒冷笑道:“你白日青天,持刀進屋,非奸即盜,我正要揪你去見官府!”説時遲,那時快,他的寶劍也早已出鞘,揚空一閃,反削南霽雲的手腕。

    南霽雲的武功本來與精精兒在伯仲之間,但因他先動了怒火,心浮氣躁,不過數招,被精精兒覷了一個破綻,唰的一劍,穿過了他的衣襟,幸而他披有軟甲,退閃得快,要不然這一劍便是穿心剖腹之災。

    南霽雲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大俠,吃了個虧,瞿然自省,便即沉下氣來,使出了一套五門八卦刀法。

    這套刀法寓攻於守,沉穩非常,施展開來,潑水難進,他踏着五門八卦方位,進退之間,法度謹嚴,饒是精精兒身手矯捷,出劍如風,但每一招攻到,都給他隨手化解,激戰了三五十招,竟是無法攻破他的門户。

    南霽雲與精精兒的武功本來是各有擅長,難分軒輕,但在這屋子內拼鬥,精精兒的輕功受到限制,未能盡展所長,而南霽雲學的是正宗內功,造詣卻要比精精兒稍勝一籌,加以南霽雲一腔憤氣,拼了性命與精精兒廝殺,當真是神威凜凜,叱吒風生,在戰意上先懾伏了精精兒。

    激戰中南霽雲運足內家功力,刀掌兼施,猛地大喝一聲,橫刀一擺,用了一招“鐵鎖攔江”,將精精兒的寶劍封出外門,立即一掌劈去。精精兒也真了得,身形微動,寶劍驀地反彈而起,一招“金針度劫”,反挑上來。南霽雲早料他有此一招,搶前一步,精精兒的劍尖在他肋旁倏然穿過,南霽雲倒轉刀鋒,雙肘一撞,突然間化為“陰陽雙撞掌”的招式。這一變招古怪之極,精精兒縱是見多識廣,也料不到他突然會舍刀不用,出此險招。

    只聽得“蓬”的一聲,精精兒胸口已中了他一記肘錘,精精兒的輕功確是高明,南霽雲一得手,立即便反轉刀鋒劈他,精精兒中了他的肘錘,竟然能在這瞬息之間,提氣拔身,嗖的飛起一丈多高,攀上了屋頂的大梁。

    南霽雲喝道:“精精兒,你下來!”精精兒“哼”道:“你當我怕你不成?”他蹲在樑上,把手一揚,一道藍豔豔的光華,驟然射下。南霽雲知道他的毒匕首厲害,急忙把寶刀掄圓,護着全身,精精兒連發了三支匕首,都給他打落。可是南霽雲在他毒匕首威脅之下,卻也不敢攀上屋樑,與他決鬥。

    精精兒冷笑道:“你敢上來!”忽地一聲長嘯,雙手連揚,六支匕首齊發,南霽雲將寶刀舞了一個圓圈,但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六支匕首,都給盪開,可是南霽雲也被迫得連退幾步。

    這間客廳的兩邊都有個廂房,房門緊閉,南霽雲這時正退到東邊的廂房門口,精精兒的嘯聲未絕,那房門突然倒塌,向南震雲壓下,跟着“嗖’的一支冷箭射出,南霽雲一腳踢飛門板,霍的一個“鳳點頭”,剛避開了那支冷箭,猛然間,西邊也是轟隆一聲巨響,從那邊廂房裏飛出一個大花瓶,南霽雲腦後不長眼睛,不知是什麼暗器,百忙中無暇思索。立即反手一刀。

    “當嘟”一聲,花瓶震裂,瓷片紛飛,南霽雲給割傷了兩處皮肉,雖説這不是什麼厲害的暗器,但在激戰之中,突遭意外,卻也不禁亂了心神。

    説時遲,那時快,兩邊廂房都已有人竄了出來。東邊廂房的是薛嵩,西邊廂房的是田承嗣。原來這兩個人早已埋伏在廂房裏面,只因精精兒素來自負,他起初以為可以獨力制伏南霽雲,所以沒有叫這兩個人出來。後來發現最多隻是可以打成平手,精精兒無可奈何,這才發出暗號。

    薛嵩的長劍先行攻到,南霽雲大吼一聲,橫刀立劈,薛嵩正自使出一招“卞莊刺虎”,彎腰沉劍,刺他的膝蓋,被他的寶刀一壓,長劍登時彎曲,抽不起來。田承嗣用護手鈎刺他的背心,南霽雲頭也不回,一個虎尾腳撐出,正中田承嗣的手腕,兩柄護手鈎都已脱手飛出。田承嗣曾是他手下敗將,兵器脱手,心膽俱寒,慌忙退下。

    就在此時,精精兒一聲長嘯,突然從屋樑上躍下,南霽雲來不及結果薛嵩,手腕一抬,寶刀翻起,“當”的一聲,把精精兒的“金精鐵劍”格開。可是精精兒居高臨下,這股衝勁大得異常,南霽雲剛剛擺脱了薛嵩的攻擊,步法凌亂、身形遲滯,雖然格開了他的寶劍,但精精兒同時使出的那一招擒拿手,他卻沒法避開,給精精兒在他的肩胛一拿,半身麻軟,向前衝出兩步;終於倒下地來。

    精精兒連忙點了他的麻穴,哈哈笑道:“好小子,看你還兇不兇?你要見夏姑娘嗎?好,我就送你去見她。”

    薛嵩剛才被南霽雲的猛力一震,撞到了牆壁才收得住腳步,頭破血流,甚為狼狽。這時見南霽雲被擒。舊仇新恨,一時間都上心頭。瞪眼罵道:“好呀,姓南的,你也有今日。”提劍過來,向南霽雲胸口便刺。

    精精兒道:“薛將軍,不可!”一伸手便扣住了薛嵩的手腕。薛嵩道:“留他作甚?”精精兒笑道:“這人大有用處,你要殺他,但怕主公卻要留他呢。你殺了他,叫我如何交代?你難道不知道他是郭子儀的心腹將領麼?”薛嵩翟然自省,心中雖然氣憤難平,也只好罷了。

    精精兒挾着南霽雲走出門外,那匹黃源馬還在門前,它不知道主人已是被擒,迎上前來,精精兒大喜道:“哈,原來秦襄的這匹寶馬還在這兒。”他挾着南霽雲,腳步一點,立即飛身上馬。

    這匹馬甚有靈性,它見南霽雲一聲不響而且是被精精兒挾在脅下,知道主人遇難,登時一聲長嘶,雙蹄人立,跳將起來。精精兒怒道:“畜牲,你敢不服我嗎?”用力一按,那匹馬負痛嘶鳴,跪在地上,索性動也不動。精精兒哼了一聲,取出繩索,將南露雲縛在馬背上,拔出寶劍,捉着那匹馬,將寶劍在它面前晃了一晃,作勢向南霽雲刺去,罵道:“畜牲,你膽敢不聽我的使喚,我先把你的主人一劍殺了,然後再把你抽筋剝皮!”這匹馬被他一嚇,竟似乎聽得懂他的話似的,終於拱起背脊,站立起來。精精兒冷笑道:“這姓南的其實也不是你本來的主人,為什麼你這畜牲願順從他卻不順從我?哼,哼,我非把你整治的俯首貼耳不可!今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知道嗎?”那匹馬四蹄擦地,大聲嘶叫,似乎表示抗議。但是,精精兒跨上馬背,它卻也不敢亂跳亂躍,意圖將精精兒掀下來了。

    精精兒在馬背上揚聲説道:“這匹馬的腳程比我快得多,我趕着先回去了。你們二位隨後來吧。”田、薛二人都不忿他獨得寶馬,且又先趕回去獨自邀功,可是他們的本事遠不及精精兒,只有敢怒而不敢言。

    南霽雲被精精兒用重手法點了麻穴,動彈不得,但是神智卻尚未昏迷。他學的是正宗內功,造詣已經到了第一流的境界,暗暗運氣衝關,卻不料精精兒的點穴手法自成一家,用的又是重手法,南霽雲試了好幾次,都未能解開穴道。

    那玉龍山綿亙數百里,翻過此山,便是安祿山管轄的幽州境界。精精兒仗着人強馬壯,貪圖快捷,不走官道而走山路。快馬奔馳了兩個時辰,日頭漸漸偏西,山路越來越險,不久來到了一處所在,那是雙峯夾峙之下的一個隘口,羊腸小道陡峭險窄,像一條長蛇婉蜒在叢山峻嶺之中。這匹黃驃馬端的神異非凡,非但履險如夷,而且腳程也絲毫不緩。

    精精兒將要馳出隘口,目光所及,忽見在隘口當道,躺着一個乞丐,那乞丐發如亂革,枕在路旁石上,半邊臉孔埋在茅草叢中,身軀卻橫過道路,鼾聲如雷,遠遠可聞。

    精精兒喝道:“馬來啦,臭叫化,快滾開去!”那叫化呼呼的睡得正沉,對他的叫聲竟似未曾聽見。精精兒大喝道:“你是聾子嗎?要不要命?”那叫化子翻一個身,“哼”了一聲,攤開了八字腳,索性睡到了山路的當中。

    精精兒大怒,縱馬便奔過去,心中想道:“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心念未已,眼看馬蹄就要踏到那叫化身上,猛聽得那叫化一聲喝道:“小猢猻,滾下來吧!”

    就在這剎那間,黃驃馬的狂奔之勢突然煞住,精精兒做夢也想不到這老叫化有如此能力,冷不及防,在馬背上拋了起來。説時遲,那時快,那老叫化已是長身而起,一手向他的腳踝抓來。

    精精兒也真了得,身於懸空,猛地一個扭腰,在間不容髮之間,避開了那老叫化的一抓,迅即俯衝而下、反手一掌,擊中了那老叫化的肩頭。

    那老叫化罵道:“小猢猻,沒人管就想造反啦。”精精兒的掌鋒剛剛觸着他的身體,猛覺一股大力反震過來,精精兒大吃一驚,慌忙一個筋斗倒翻出去。這老叫化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幸而精精兒這一掌之力未曾用實,要不然更要大大吃了。

    精精兒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他的身法已經快極,哪知腳步剛剛站穩,抬頭一看,只見那老叫化又已攔在他的面前,冷冷説道:“我睡得好好的,你為何吵醒我?這也還罷了,你還居然要謀害我!哼,哼,要不是老叫化有點兒能耐,這幾根老骨頭早就給你踏碎啦!”

    精精兒猛地想起一個人來,心頭大震,想道:“莫非這老叫化就是此人。”連忙抱拳施禮,低聲下氣地説道:“晚輩為了趕路,一時收不住坐騎,觸犯了老前輩。晚輩在這廂賠禮了。還望老前輩大度寬容,放我過去。”

    那老叫化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説道:“你倒説得容易,要我放你,你可得先賠我一件東西。”精精兒道:“老前輩要我賠些什麼?”那老叫化道:“我正做到一個好夢,被你驚醒,夢做不成了,你可得賠我一個好夢。”精精兒忍着氣道:“夢如何賠法?我馬上就走,老前輩你再睡過吧。”那老叫化道:“胡説八道,我睡意已過,怎能再睡?再睡也未必有夢。有夢也未必就是好夢!”精精幾道:“這我可沒法了。老前輩,我再給你賠罪吧。”那老叫化道:“好,好夢你既不能賠找,那就給我磕三個響頭,算作賠罪也罷。”

    精精兒自大慣了,雖是對老叫化心存怯懼,卻怎肯向他磕頭?那老叫化又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説道:“你不肯磕頭麼?那就將這匹馬賠給我吧!”這匹黃驃馬似乎也知道老叫化的厲害,受了驚嚇,這時已遠遠的躲過一旁。

    精精兒躊躇不語,那老叫化道:“怎麼?捨不得馬?反正你這匹馬也是偷來的,送給我也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精精兒吃了一驚,心道:“原來他也知道這匹馬的來歷。”想了一下,説道:“這匹馬送給老前輩不打緊,不過晚輩身居軍職,現在正要押送一名犯官回去,三日之後,請老前輩到范陽的節度府來取如何?”

    那老叫化雙眼一睜,説道:“哈哈,瞧你不出,原來你還是安祿山手下的軍官。你押的是什麼人?老叫化生來愛管閒事,你説給我聽聽。”

    精精兒暗自盤算脱身之計,訥訥説道:“這個人麼?説給老前輩聽也不打緊,他,他……”他看那老叫化正在聚精會神的聽他説話,忽地一柄匕首向那老叫化胸前飛去。

    就在此時,南霽雲忽地大聲叫道:“衞老前輩,是我!我是魏州南八!”原來他暗自運氣衝關,雖然尚未能夠解開穴道,卻已可以開聲説話。

    精精兒匕首擲出,立即疾如鷹隼般的向那匹黃驃馬撲去,他知道這老叫化本領高強,並不指望這一柄匕首能傷得了他,但盼能暫時阻他一阻,只要自己能飛身上馬,向回頭路跑,那老叫化本領再高,也無可奈何他了。

    精精兒輕功卓絕,那匹黃驃馬正要走步奔跑,未曾發力,精精兒鼓勁一衝,疾似離弦之箭,一手抓着了馬尾,正要騰身上馬,猛聽得那老叫化喝道:“小猢猻,想跑麼?你也接接我的暗器!”

    陡然間,只覺四面風生,漫天樹葉,向他刮來。原來這老叫化不是別人,正是名震江湖的“瘋丐”衞越。“瘋丐”衞越、“酒丐”車遲與“西嶽神龍”皇甫嵩並稱江湖三異丐。三丐之中,衞越居長,出手也最狠辣。這一手正是他的“飛花摘葉,傷人立死”的功夫。

    精精兒識得厲害,來不及跨上馬背,立即騰身飛起,饒是他躍起得快,且又已閉了全身穴道,仍然給幾片樹葉打中,痛得他尖叫一聲,在半空中打了一個筋斗,便即流星隕石般的墜下深谷。衞越“哼”道:“不是看在你死去了的師父的份上,我就要了你這小猢猻的性命。”

    那匹黃源馬見衞越打跑了精精兒。對他的敵意大減,它本來已在發力奔跑,這時卻轉過身來,向衞越搖頭擺尾。衞越哈哈大笑道:“好一匹馬兒!”將南霽雲在馬背上拉下,並替他解開了穴道。

    南霽雲重新施禮,謝過了衞越。衞越道:“南賢侄,你怎的落在這廝手中?”南霽雲道:“這都是小侄學藝不精之故,有損師門顏面,甚是羞慚。”其實,論武功南霽雲並不輸於精精兒,他也並非是單打獨鬥而為精精兒所擒的,只因他生性爽直,輸了就是輸了,不願意為自己的如何致敗多加辯解。

    衞越望他一眼,頗有詫異之意,他知道南霽雲之失手被擒,定有內情,當下微笑説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掛齒?好,這事不談。我早就想到九原找你了,今番幸遇,我先要向你打聽一個人。”

    南霽雲道:“不知老前輩要打聽的是什麼人?”衞越道:“聽説你和冷雪梅的女兒很要好,是嗎?”南霽雲想不到他要打聽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徵了一怔,説道:“不瞞前輩,小侄是和她已有了婚姻之約。”衞越哈哈笑道:“恭喜,恭喜!老叫化也算打聽得對了。你可以讓老叫化見見你這位未過門的妻子麼?老叫化想問她一件事情。”

    南霽雲本來不願多説,但衞越已然問及,他一想衞越乃是師傅的好友,説也無妨。便道:“小侄正是剛從夏家出來,我就是在夏姑娘家裏碰到了這個精精兒的。”當下將經過情形説了一遍,問道:“老前輩在這裏可曾見有王家的人經過嗎?”

    衞越道:“嚇,竟然有這樣的事情?你懷疑她們兩母女的失蹤,是被王家小賊擒去的麼?冷雪梅夫婦的武功,當年與段珪璋齊名,憑着她們母女,精精兒即算邀了王家的幫手,至多也不過在打鬥中佔得上風,絕不至被他們擒廠。”南霽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事情實是難以預料。精精兒怎會知道她們的地址,我就想不到其中緣故。”衞越道:“我在這裏睡半天,未曾見有任何人經過。不過,若然她們兩母女真的落在王家之手,老叫化拼了性命不要,和你到龍眠谷去大鬧一場便是。”歇了一歇,又似自言自語地説道:“原來冷雪梅就是住此山腳下。難道傳言是實,她約我在這裏相會,是有點道理了?”

    南霽雲好生細罕,問道:“衞老前輩,你説想見覆姑娘,問她一件事情,究竟是什麼事情?”衞越道:“我是想問她酒丐車遲被害的事情,聽説她當年與段珪璋夫婦同上玉樹山。車遲的被害,是她曾經目擊的!那個兇手的確是西嶽神龍皇甫嵩麼?”

    南霽雲道:“這件事她也曾對我説過,她親自目擊,兇手的的確確是皇甫嵩。據説當時車老前輩要向段大俠吐露一件秘密,話未出口,就緒皇甫嵩用毒針暗害了。我的師弟摩勒昨天到了九原,據他説段大俠亦已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我們的師父,段大俠的話和夏姑娘的話完全一樣,料想是不會假了。”

    衞越忽道:“南賢侄,你不忙着走吧?”南霽雲道:“衞老前輩有何吩咐?”衞越道:“我與皇甫嵩訂下了約會,就在今晚午夜時分,在這個山頭相見。我要向他問問這件事情。你若不走,可以聽聽。”

    南霽雲本想趕回九原,再圖良策。但這件事關係重大,且與夏凌霜有關,他也希望得個水落石出。心裏想道:“我的假期未滿,這個機會不可錯過。”當下説道:“衞者前輩容許我參與這個約會,那是求之不得!”

    其時已是夜幕降臨,新月初上。衞越笑道:“我被精精兒擾醒清夢,還想補睡一覺。你也歇歇吧。”他靠着山石,不消一會便“呼呼啥啥”的熟睡了。南霽雲心道:“訂下了這樣嚴重的約會,虧他還有心請睡覺。”

    南霽雲在日間那場惡鬥,身上受破瓷片割傷了幾處,趁這空閒的時間,便給自己裹上了金瘡藥,然後盤膝練功,運氣療傷。他的內功造詣甚深,不消一個時辰,已是疲勞盡去,精神恢復。

    月亮將近天心,南霽雲的心清也漸漸緊張,輕吉叫道:“衞老前輩,衞老前輩!”衞越翻了個身,坐起來道:“你急什麼?皇甫嵩説好了是午夜時分,那就一定依時準來。”南霽雲道:“你瞧頭上的月亮。”衞越抬頭一望,道:“還差一點點時刻。”南霽雲道:“山下還未發現人影呢!”

    衞越眉頭一皺,登上一塊岩石。向下方眺望,過了一會,月亮已到天心,交正午夜,衞越“咦”了一聲,説道:“奇怪,皇甫嵩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怎的會臨時失約了?”

    月亮漸漸西移,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仍然不見皇甫嵩的影子,衞越也有點兒煩躁了,南霽雲狐疑滿腹,道:“莫非他是不敢見你?”

    言猶未了。忽見一條人影,如箭射來,衞越“哼”了一聲,道:“這個時候才來,我先要罵他一頓!”心裏好生奇怪:“皇甫嵩的輕功怎的如此高明瞭?”那個人的來勢快得難以形容,根本就瞧不清楚他的面目。轉眼之間,那個人已到了他們的面前,衞越忽地失聲叫道:“怎麼,是你!”南霽雲定睛一瞧!這才看清楚了來的並非皇甫嵩,而是空空兒!

    空空兒側目斜睨,傲然説道:“你以為是誰?”

    論起輩份,空空兒是衞越的晚輩,衞越見他用這樣做岸的態度向自己説話,不禁心中有氣,冷冷説道:“老叫化等的是另一個人,無須讓你知道。你到此有什麼事情?”

    空空兒冷笑道:“你不説我也知道,你等候的人是不是皇甫嵩?”衞越怔了一怔,道:“是又怎樣?”空空兒淡淡説道:“皇甫嵩説你無信無義,這樣的朋友不交也罷,他不屑來見你了!”

    衞越大怒道:“豈有此理,我怎麼無情無義了?”空空兒道:“你聽信流言,認定他是殺酒丐車返的兇手,你和他定的這個約會,實在就是想暗算他的,是也不是?但你託人傳話給他,卻只是説要與他敍舊,這不是騙他嗎?你不顧交情,騙老朋友來上當,他罵你無信無義,難道是罵錯你了?”

    衞越雙眼一睜,道:“這話當真是皇甫嵩説的?”空空兒舉起手來,他中指上套着一枚鐵指環,冷笑説道:“豈有此理,你當是我捏造的麼?你認不認得這枚指環?”衞越認得這是皇甫嵩的東西,氣得發抖,罵道:“若然他不是兇手,他為何不敢前來見我?卻要你這小猴兒前來傳活?哼,哼,在此之前,我還不大相信,如今卻是不能不信了。”要知他與車遲、皇甫嵩三人並稱江湖三異丐,有幾十年的交情,如今皇甫嵩卻叫一個晚輩來向他説出絕交的話語,怎不令他生氣?

    空空兒又冷笑道:“你和皇甫嵩之事與我無關,你是否無信無義,我也不管。但你倚老賣老,狂妄自大,我空空兒卻不服氣,你打傷了我的師弟,這事你總不能賴掉吧?”

    衞越鬚眉怒張,罵道:“空空兒,你才是真正的狂妄,你知道你師弟做了些什麼事情?不是看在你們死鬼師父的份上,我還要把他打死呢!”

    衞越正要數説精精兒的罪狀,空空兒已先發話道:“我的師弟縱然是做了十罪不赦的事,也輪不到你管,你懂不懂得江湖規矩?”

    衞越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朗聲説道:“空空兒,你的眼睛長到額角去啦!休説你的師弟,連你我也要管上一管!不然,我就是對不起你死去的師父!”

    空空兒道:“好,你就管吧!你傷了我的師弟,我不給你一點教訓,我也是對不起我死去的師父!”他聲到人到,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向衞越撲來!

    衞越怒喝道:“狂妄小輩、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力?”反手一掌,隱隱挾着風雷之聲。空空兒給他掌力一震,身形一歪,衞越雙臂箕張,倏地便向他攔腰一抱,空空兒身法快極,身形一沉一縱,猛的施展“燕子鑽雲”的絕頂輕功。憑空竄起三丈多高,但聽得“嗤”的一聲,空空兒的腰帶給衞越扯斷,衞越左臂一麻,肘端的“曲池穴”亦已給空空兒的手指戳中。

    衞越心頭一凜,想道:“怪不得他如此驕狂,這副身手果然是比精精兒高明十倍,不遜他師父當年!”連忙默運玄功,舒散氣血,手臂的痠麻立時止了。只見空空兒一聲冷笑,又再補上前來,説道:“衞老大,你還敢倚老賣老嗎?念在你與我師父有點交情,你賠罪吧!”衞越怒極氣極,喝道:“小輩如此膽大妄為,今日之事,你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也不能將你放過!”空空兒笑道:“既是彼此都不願放過對方,那麼,咱們只有依照江湖規矩,在掌底再決雌雄了!喂,你邀來的這個幫手,怎麼不一齊上來?”

    空空兒指的是南霽雲,南霽雲忍不着發話道:“衞老前輩,請讓我領教領教他的高招吧,你老在旁指點指點!”要知南霽雲和空空兒是平輩,衞越則是長輩,長輩與小輩動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所以南霽雲明知不是空空兒的對手,也要挺身而出,甘冒性命之危。

    衞越面色沉暗,道:“南賢侄,這事你不用管!我寧願拼了幾根枯骨來整頓武林風氣,一身榮辱,倒未放在心上!”

    空空兒正是要他這句説話,他深知衞越厲害,但自信還能應付,可是若然加上南霽雲,他就沒有把握了。當下一聲冷笑道:“衞老大,你越俎代庖,欺凌我的師弟,居然還敢口出大言,説什麼整頓武林風氣?”

    他們兩人都説得各有理由,按規矩説,衞越發現精精兒不對,該將他交給他的掌門師兄處理,衞越因為自己是長輩身份,根本就未想到這個規矩,不料空空兒竟不賣他這個帳!

    當下,兩人再度交鋒,空空兒絲毫也不客氣,拔出一柄短劍,仗着絕頂輕功,竟然欺身進迫,每出一招,都是連襲衞越的九處大穴。

    衞越功力深湛,身法卻沒有空空兒那麼矯捷,接連遇了幾次險招,勃然大怒,猛然間一掌劈出,以劈空掌力,將一堆亂石打得紛紛飛起,登時便似有無數暗器,向空空兒四面八方襲來,空空兒大叫一聲,腳尖一點,立即凌空飛起,短劍揮了一個圓圈,但聽得一片叮噹之聲,亂石紛落如雨!

    猛聽得空空兒一聲長嘯,竟自在半空中一個筋斗翻轉過來,頭下腳上,連人帶劍,化成了一道白光,向衞越疾衝而下,衞越舌綻春雷,喝了一個“去”字,在這間不容髮之間,一掌拍出!

    這一掌是衞越畢生功力之所聚,但聽得呼的一聲,空空兒已自衞越的頭頂疾掠而過,再一個筋斗翻轉過來,發出鬱雷也似的哼聲,也像剛才的精精兒那樣,流星殞石般的向山谷墜下,但去勢比精精兒快速得多,轉瞬之間,影子已沒。只聽得一個聲音從山谷底下傳來:“好狠的老匹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一掌我記下了,下次還要向你領教!”那聲音有些嘶啞,但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這幾招兔起鵠落,端的是性命相撲,驚險絕倫,看得南霽雲也不禁心驚目眩,這時方始鬆了口氣,但當他抬頭一看,卻又不禁大驚起來。

    只見衞越的衣裳上斑斑血漬,點點殷紅,面色如灰,長鬚顫抖,神情竟是十分頹喪!南霽雲急忙奔跑過去,將衞越扶着,問道:“衞老前輩,你,你怎麼啦?”衞越嘆了口氣道:“老叫化第一次栽了筋斗啦。傷倒不礙事,只是我心裏難過。”

    原來衞越因為空空兒的劍法太狠,迫得以十成功力發出了劈空掌,但他本來無意要空空兒的性命,這一掌雖然勁力十足,但卻故意打歪少許,他以為這樣亦已可以將空空兒震開,哪知空空兒的功力之高,猶在他意料之上,終於兩敗俱傷,空空兒受掌力所震,固然受傷不淺,而衞越的肩頭,也給空空兒的短劍劃開了一道三寸來長的傷口。

    這點傷比起空空兒所受的內傷,實在己是輕得多了,可是一來這是衞越生平第一次受到挫折;二來他已是手下留情,空空兒卻未察覺,尚在罵他狠辣。要知他與空空兒的師父雖然不是深交,到底也算得是個彼此欽佩的朋友,如今他迫不得已傷了故人的徒弟,故人的徒弟又不諒解他,這怎不教他心痛。

    南霽雲看出了他受傷不重,見他如此説法,也體會到了他的心情,當下安慰他道:“空空兒目無長輩,狂妄自尊,老前輩對他已算是寬容的了。對這等無理可喻的狂妄之徒,不值得為他傷心、氣惱。”

    衞越嘆道:“空空兒也還罷了,想不到皇甫嵩與我有數十年的交情而今也毀於一旦。更難過的是他這次不敢前來赴約,便證實了他是殺車老二的兇手。我們這三個老叫化本是形同手足,如今為了車老二,只怕我也要橫起心去殺他了!”

    南霽雲心中一動,忽地説道:“剛才空空兒給前輩看的那個鐵指環,那個鐵指環,……嗯,有點奇怪!”衞越怔了一怔,道:“有何古怪?”南霽雲道:“那個鐵指環我曾經見過,是皇甫嵩的東西。”衞越道:“不錯,正是因為我認得這個指環,認得是皇甫嵩之物,所以我才相信空空兒的説話。”

    南霽雲道:“可是皇甫嵩早已將這枚鐵指環送給一個人了。”衞越連忙問道:“送給了誰?”南霽雲道:“送給了段珪璋。”

    正是:信物難憑人事改,疑真疑幻費思量。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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