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魔丐一聽郭元生笑聲中,充滿殺伐之意,不由面色微變。
郭元生驀斂笑聲,冷冷朝金華魔丐道:“郭某何曾懼於你,儘管來吧!”
金化魔丐氣得連連怪叫!緩緩向郭元生踏來!他身後之丐幫高手,都齊齊蓄勢待發。
郭元生暗凝“玄虛罡氣”聚神戒備。
驀在這雙方一觸即發之際——一個人疾自樓梯躍身而上,朗聲叫道:“啟稟幫主……”
金華魔丐聞聲立時止步,扭頭一看——但見是個身背七袋的面若冠玉年青花子,正面色凝重,垂手而立,認得是自己幫中近年最傑出的年青人物——“淨面神乞”管雲飛!金華魔丐冷冷問道:“有什麼事?”
“淨面神乞”恭聲答道:“‘窮神’雷長老已現身城中,特來稟報!”
金華魔丐一聽,面色一整,神情大為凝重!但他微微一停,卻怒容滿面朝“淨面神乞”冷問道:“雷明已是本幫叛徒,你竟仍呼他為長老!”
淨面神乞面色難看已極,俯言吶吶道:“弟子私下對‘窮神’為人欽佩異常,望幫主恕罪!”
金華魔丐聞言面色驟變,連連冷哼!“淨面神乞”管雲飛,一臉驚惶之色,默然不語。
郭元生雖不知“窮神”與“金華魔丐”之恩怨,但由上次古剎中遇見“窮神”之時,隱約猜出金華魔丐在向“窮神”追索某件東西!是以金華魔丐以幫主之權宣佈為丐幫叛徒。而這“淨面神乞”雖不敢違抗幫主法令,卻對“窮神”寄於無限同情。
郭元生不禁對這“淨面神乞”公私分明,深意心折!這時金華魔丐狠狠瞪了“淨面神乞”一陣,冷然道:“隨本幫主,擒拿叛徒治罪!”
“淨面神乞”應聲稱道:“敬領幫主之令!”
便垂手靜立一旁!金華魔丐好似異常重視“窮神”現身之事!當下朝郭元生狠聲叱道:“小子饒你這遭,有帳下回算!”便率領弟子下樓!以郭元生的性格,不要說金華魔丐不找他喳子,就拿金華魔丐欲搶奪他“九龍魔令”這一樁事!郭元生已誓殺他而後已!現在郭元生即碰上金華魔丐,雖在敵眾我寡之情勢下,郭元生已存殺心,可是郭元生急欲到“鳳凰谷”取劍之行,是以金華魔丐中途而退,他也不阻止,當下冷笑道:“郭某隨時候教!”金華魔丐聞言狂然大笑稱妙,但疾疾踏出酒樓!郭元生不停留,下得酒樓,會了帳急急向店中夥計問明“鳳凰谷”去向,便疾步踏出吉安城!出了吉安城,按照夥計指向,由官道轉入一條荒路。
郭元生心急似焚,連忙施出輕功!一路奔去!這荒道上居然也有不少行人來往不斷,一見郭元生疾馳如風,齊齊側目以視。
而郭元生卻暗自嘀咕道:“如此荒道,何來這麼多行人!”
但他也不顧駭世驚俗,自顧一味狂奔!半頓飯時才過——郭元生一見離荒道遠處,有一座莊院孤立。
店中夥計告訴他,如見這孤立莊院,“鳳凰谷”已然在望。
當下郭元生心中更急,速加腳程,直馳而過!同時他還奇怪,荒路上行人仍是陸陸續續,不禁暗忖道:“難道他們也是到‘鳳凰谷’去的嗎?”
可是一看這些行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無有武功之跡象,郭元生更是驚異!就在這當兒——一個山谷已迎荒路而現,郭元生連忙緩下腳步,遙遙望見谷口大石上書龍飛鳳舞之三個大字:“鳳凰谷”!郭元生登時大喜,心中一鬆,緩步朝谷口行去。
而郭元生卻看見正有三行人也緩步的走入谷中。
“他們竟真是到‘鳳凰谷’的!他們去是為了什麼?”
郭元生禁不住疑竇頓生,怎也想不出這個中原因!他懷著驚奇之心,已然踏入谷口,忽看一個牧童騎著牛,向著他往谷外走來!牧童一見郭元生便停下來揚聲叫道:“這位相公是來拜訪老先生不是來遊玩!”
郭元生也停下身子,漫聲答道:“是來拜訪老先生!”
他知牧童所指的老先生,必就是馳名海內的“鳳凰谷”谷主——“鳳凰老人”可是他一聽牧童下半句話,不由大驚道:“遊玩?”
當下一指先他而入的那兩三個人驚問道:“你……說他們…是來遊玩的!”牧童被他問得先是一愕,繼而一見郭元生驚震之色,方恍然而笑道:“相公可是初次來到‘鳳凰谷’!”
郭元生茫然點頭稱是,牧童便笑著解釋道:“這‘鳳凰谷’內嘉木翁蔥,百花奇草頓生爭豔,風景宜人,加上歐陽老先生飼有各色奇禽,不下萬千,鳥語花香並陳,可謂天下第一仙境!歐陽老先生為著雅俗共賞,早在數十年前,規定每日午時至傍晚日落,‘鳳凰谷’允許眾人入內遊賞!”
郭元生一聽,簡直既驚又奇,他若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天下四谷之一的“鳳凰谷”任何人都可隨意進出!
他曾在武林中聽說“鳳凰老人”是有名的善心和藹的老好人,卻怎也不料,“鳳凰老人”之平易近人,竟這種程度。
同時他對“鳳凰老人”的為人大為折服。
這時牧童又朝他道:“相公既是拜訪老先生,可直入谷內,歐陽老先生就居於谷內一竹樓之中!”
牧童言畢,便又驅牛而去。
郭元生便又沿著谷中小路,漸漸深入!但見小路,兩旁綠草如茵,清溪冉冉,青竹滴翠,松濤蔚然,百花並陳嬌紅紫奼繽紛奪目,冉冉飄香!郭元生看得不禁心神陶然,腳步愈走愈慢!再看無數五顏十色的大小奇形鳥禽,在樹枝花間,飛移閃忽,好不逍遙自在,加上群鳥呼鳴之聲不絕於耳,好比九天仙樂臨空而降,郭元生聽得心中煩悶全消,忍不住脫口讚道:“如此鍾靈育秀之境,絕對天下無雙!”
一路上他又看到無數遊客,在谷中流連徘徊,茫然入神。更見得許多遊客,手提食物以喂群鳥!是多麼的安閒,和祥!郭元生心中感慨道:“如能在此谷中,住上一世,榮華富貴,名譽地位,又何值一文!”
一想自己卷身武林恩怨之中,禁不住一陣黯然!而他不知不覺中,早已走至谷底,一棟竹樓呈於眼前!竹樓四周圍有短籬,尚有一根木牌立於郭元生身前,上書:“遊客止步,訪客請入!”
郭元生微一停步,便輕輕推開短籬小門,住竹樓走去。
進得竹樓,行至正廳!正廳之中,傢俱簡單,但卻陳列雅緻已極!最觸目者仍是桌案之上,鋪著一張大羊皮,上面密密麻麻以似乎刺著許多小字!郭元生正待走近桌案細看,突見一個身著黑衫的三旬瘦長老漢陡自廳門轉入!郭元生連忙拱手為禮道:“請問貴谷‘鳳姑娘’可曾在谷中!”
那瘦長漢子神情倨傲異常,也不答郭元生之問,冷冷開口道:“敝谷有一規矩,凡入谷進樓者,先須在這張羊皮刺上大名!以資留念!”
郭元生心中雖不高興,卻勉強為其難,走到桌案,一看那長大羊皮上果然刺留有數以千計之人名,當下也拾起案上小針,在羊皮上空隙處,刺了“郭元生”三字!他刺完了名字,才得重新開口問這漢子。
但!他才開口尚未出聲,這瘦漢子已不耐煩的搖手道:“閣下現在可以離谷了,‘鳳姑娘’並不在谷中!”
郭元生一見這漢子好生無禮,似與“鳳凰谷”好客之風大相違逕,當下怒火中燒,不過他卻抑制怒炎凝容道:“區區有事求見,煩兄臺通報歐陽老先生一聲!”瘦漢子冷嗤一聲道:“歐陽老先生,豈會見你這後生小子,別討沒趣!請吧!”
郭元生俊面驟變,寒聲道:“區區不見得歐陽老先生,絕不離開貴谷!”
瘦漢子勃然大怒道:“你他媽的是什麼玩意,竟斗膽至‘鳳凰谷’中撒野!”
郭元生聞言雙眼暴射兩股駭人的煞芒,冷澈入骨的寒笑道:“假如‘鳳凰谷’盡是閣下這種人物,我區區一定將此谷踏平!”
瘦漢子氣得暴跳如雷,一聲怒嘯中一雙掌疾伸而出,疾愈電光石火般,抓向郭元生面門!郭元生似不料這瘦漢子,竟會陡發這出其不意之襲擊,當下腳步一錯,急施“太虛飄蹤”之身法,詭異絕倫的交開這一拳。
瘦漢子一擊未中,正將奮身攻上。
驀聽身後一聲厲叱道:“狄原!給我住手!”
瘦漢子聽得喝聲,面色驟變!連忙剎住躲藏,反身朝發聲處一揖為禮!郭元生急急一望——看見正廳旁門,飄然踱出兩人。
前頭一人,生得面若滿月,雙目如電頷下三絡銀髯根根見肉,飄灑簪衫上繡有許多彩色鳳凰!郭元生一看就知,來者乃“鳳凰老人”。
再看“鳳凰老人”身後,是個身穿大紅袈裟,內襯黃麻僧衣的老和尚,這老和尚白眉童顏,精神奕奕,一見即知是個得道高僧。
“鳳凰老人”一喝止瘦漢子踱步出來,冷冷朝瘦漢子責道:“狄原,你自幼在谷中長大,怎不知谷中待客之禮,如此冒犯來客,該當何罪!”
被稱為狄原之瘦漢子,聞言俯首不語,“鳳凰老人”冷冷一哼,又叱道:“還不快滾!”
狄原一聽如奉聖旨,連忙告罪而退!然後“鳳凰老人”便朝郭元生正色道:“敝內侄有冒犯相公之處,老夫又失迎萬望相公喜恕罪!”
以“鳳凰老人”之武林地位,居然向一個小後生子,說出如此謙卑之詞,也可見“鳳凰老人”平日為人之一斟。
郭元生大為感動,恭身揖道:“這晚輩的魯莽,歐陽老前輩如此說法折殺區區了!”
隨後“鳳凰老人”一團和氣的問道:“相公貴姓大名?不知蒞此有何指教?”
郭元生恭容道:“晚輩郭元生!”
他這三字才出口,“鳳凰老人”聽得一怔,連身後之老和尚也微微動容。當下“鳳凰老人”凝容道:“江湖上傳聞,‘九龍魔令’曾現於郭相公身上是否確實?”
郭元生昂然答道:“不錯!”
“鳳凰老人”面色立時恢復若常,又道:“聽說郭相公乃五十年前一代奇人‘銀漢煞星’之傳人?”
郭元生頷首道:“老前輩說得正是!”
“鳳凰老人”對郭元生微微一打量,微笑道:“郭相公骨清神秀,又得一代奇人衣缽,前途未可限量!”
這時“鳳凰老人”身後之老和尚卻開口朝郭元生道:“請問小施主,令師父五十前與老納曾有數面之緣,這數十年來未見他現身江湖,不知其近況如何?”
“鳳凰老人”連忙為郭元生引見這老和尚,郭元生言知這老和尚正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碩存的二老之一“覺空大師”。
覺空大師乃少林寺主持方丈弘忍大師之師叔,其在武林中之地位崇高無比,郭元生尊敬之心,由衷而生。
郭元生雖不願欺騙覺空大師,但也不願讓任何人知道“銀漢煞星”之一段慘遇,徒增唏噓,是以抑止心中悲憤,沉聲向覺空大師答道:“託大師之洪福,家師近況頗佳,惟已隱居,立誓永不出江湖!”
覺空大師聞言正色道:“令師昔日行事少許偏激,但無論武功,為人卻不失為武林罕見之豪桀!見得令師,請代老朽致意問候!”
郭元生聽得幾乎落淚,卻連忙稱謝!而“鳳凰老人”猛憶起一事,突向郭元生問道:“老夫又曾聽說,昔日曾與令師同時斂蹤,而數十年未現江湖的‘飛劍客’,曾在眾同道之前,突然現身,與郭相公定下比劍之約!可曾有這回事!”
郭元生應道:“乃是家師與‘飛劍客’早在五十年前已訂下之死約,唯家師誓不出江湖,使晚輩代其應約比劍的!”
“鳳凰老人”正色道:“令師‘鐵漢煞星’蓋世奇人,其‘太虛飄蹤’,‘玄虛罡氣’,‘星宿千幻劍’,可謂乃萬古凌今之奇學!郭相公得其衣缽,應不負令師所託!”
“但‘飛劍客’可說與令師齊名人物,其昔日之軼事,傳留武林甚多,也是個冠絕群倫的一代奇人,郭相公赴約當須慎謹為要!”
郭元生見“鳳凰老人”與自己初見面,關心之意溢之於詞,心中好生感激不已!
而“鳳凰老人”又問道:“比劍之約在何時何地,屆時老夫當前住參觀!”
郭元生沉聲道:“十五月圓於‘千仞巔’!”
“鳳凰老人”一聽面色一整道:“十五月圓距今不過一日半,此人一約五十年,定有重大無比之意義,郭相公宜早早趕去,保全令師之信譽!”
郭元生面有難色,吶吶道:“晚輩就為此約,特來貴谷,求見令嬡‘鳳姑娘’!”
“鳳凰老人”聽得如墜五里霧水之中,急急道:“小女自幼不隨老夫居於谷中,不知相公尋見小女,有何貴事!”
“鳳姑娘真不在這谷中!”
郭元生先前不信那瘦漢子狄原之言,現在“鳳凰老人”親口之言他卻不得不信!不由暗叫:“糟也!”
當下他便將“紫鳳”歐陽慧,如何奪走他“星芒劍”之經過,簡單的向“鳳凰老人”陳述了一遍。
“晚輩正賴此劍赴約‘飛劍客’之約,是以特來向令媛索還此劍的!”
“鳳凰老人”與覺空大師,聽得互相一視面,而“鳳凰老人”直氣得連連跺足,面色灰白,狠狠叱道:“無知女人唆使一個女孩子,專幹這種事,真是荒唐,真是荒唐!”
郭元生聽了有點莫名其妙,不過看“鳳凰老人”周身竟不住在顫動,似乎已是怒極!“鳳凰老人”又怪叫道:“‘飛劍客’五把飛劍,殺著萬千!如無‘星芒劍’絕對不成!唉!……‘銀漢煞星’終生榮辱之戰,竟要毀於一旦——唉!我又誓不得……”
竟將他急得在正廳堂之中,團團亂轉!郭元生雖不知“鳳凰老人”言中之意,但看得出“鳳凰老人”似乎有什麼難止之隱,與矛盾之苦。
而且他見“鳳凰老人”為著別人的信譽這等著急,打心底起,產生一種欽佩的敬意!當下暗呼:“罷了!罷了!”於是沉聲開口道:“老前輩對晚輩之事這等關切,晚輩感激萬分,既然‘星芒劍’不在谷中,晚輩也同樣可以赴約,以全家師信譽!”
“鳳凰老人”揚聲叫道:“不成!不成!……”
卻獨自地在那團團而轉,郭元生看得暗自悶納不已。
驀見“鳳凰老人”陡地停住腳步,仰首一聲長嘆道:“我雖不譭譽,卻也使那無知婦人終得宿願了!”
當下又黯然長嘆數聲後,方毅然自懷中掏出一個鐵盒來!他手握鐵盒似乎激動萬分,悽然自語道:“為了這個………我們夫妻反目一十六年,卻不料無知婦人終得償大願!”
郭元生也不知有什麼原因使“鳳凰老人”如此神傷,但看一旁覺空大師,也是滿面凝重之色知道其中必有不平凡之原因。
但是——他又不便開口追問,惟有揣測個不停!可是“鳳凰老人”卻已強自靜定情緒,面轉向郭元生,將手中鐵盒遞到郭元生手中。同時沉聲開口道:“在你進谷之前,定會看到在荒路之旁有一座孤立曠野之莊院,你帶著此鐵盒,到這莊院,尋見‘琵琶娘娘’,交給她此盒,定可取回‘星芒劍’!”
郭元生對“琵琶娘娘”這名號,頗感陌生!而他又想到自己“星芒劍”又怎會跑到這什麼“琵琶娘娘”手中呢?他雖心中驚異,卻遵言將鐵盒收在懷中。
“鳳凰老人”卻喚住以慎容道:“老夫一方面為替小女謝罪,另一方面老夫與你十分投緣,所以決定授你幾式掌法,對你之比劍死約,或許稍有助益。”
郭元生急忙推辭,連稱不敢!可是“鳳凰老人”即凝容道:“郭相公,如瞧得起老夫的話,就不妨學學看!”
郭元生心知這種世外之人,最是豪邁不過,曉得推卻不得,惟有萬不得已的勉強答應。
“鳳凰老人”便以最短的時間之內,一面作演示,一面講解箇中要決與變化,直到郭元生也學會之後,方才罷休!而“鳳凰老人”所授郭元生之掌法,正乃“鳳凰谷”中冠絕武林名學之一“鳳凰三式”。
這“鳳凰三式”僅僅不過三招——“鳳凰哂翅”,“鳳凰千飛”,“鳳凰朝谷”!但是其中變化詭異莫測,直有奪天造地之神奇!也正是“鳳凰老人”賴以成名的得意絕學!
郭元生將“鳳凰三式”習完之後,便再三拜謝“鳳凰老人”,又與覺空大師告別,疾奔出谷!他入谷之時已是黃昏,此刻出谷來早已夜色四合,天際星羅棋佈了!而他出得谷來,不到一里光景,就見一條黑影,在黑暗荒路上,直如流星飛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