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瓊姑佯作眉開眼笑,説道:“龍哥,難得你對我這樣體貼。”屠龍笑道:“我幾時對你不是真心實意,你自己多疑罷了!”
劉瓊姑斟了滿滿一杯,説道:“今晚多虧了你,我先敬你三杯!”屠龍道:“應該是我先敬你,給你壓驚。”劉瓊姑道:“俗語説夫唱婦隨,哪有我先喝的道理,除非你是不想娶我為妻。”
屠龍心花怒放,説道:“你這張小嘴倒是真會説話,好,我喝,我喝!”心裏想道:“今晚你總是飛不出我的手心的了,我且哄你歡喜,讓你乖乖就範。”原來屠龍存心將她灌醉,待生米煮成熟飯,不愁劉瓊姑不聽他的擺佈。這酒是“國師府”中藏了三十年以上的佳釀,酒性甚烈,入口甘香,不過,屠龍倒沒有在酒中下藥。因為他料想劉瓊姑的酒量決不如他,無須出此下策。
屠龍接連喝了三杯,説道:“現在該我敬你了。”劉瓊姑道:“我要酬謝你的功勞,你再喝三杯!”屠龍道:“好,一言為定,我喝了這三杯有喜怒哀樂,以災害譴告人事,表明其對世事的態度;人能,你一定要陪我喝了!”劉瓊姑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莫不成你還要和我擊掌立誓麼?”
屠龍笑嘻嘻地又喝了三杯,業已有了幾分酒意,提起酒壺,便給劉瓊姑斟酒,説道:“有言在先,這次該你喝三杯了!”
劉瓊姑知道酒中沒有麻藥,放下了心,卻裝作不會喝酒的樣子,拿起酒杯,淺淺地呷了一口,登時幾聲咳嗽,便放下來,説道:“不行,不行,這酒太厲害了!”
屠龍道:“嗯,你忘記了你説的話麼?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劉瓊姑笑道:“我是女流之輩,可不配稱為君子呢!”
屠龍道:“你想撒賴?好呀,你不喝我可要用強了!”
劉瓊姑搖手道:“別胡來,我惱啦?”屠龍道:“那你喝吧!”劉瓊姑道:“我不是撒賴,但我剛才是怎樣説的,你還記得麼?”
屠龍道:“你説我喝了這三杯,你就陪我喝的!”
劉瓊姑道:“是呀!我只是説陪你喝酒,可沒有説你喝三杯我就得陪你也喝三杯呀!你知道我是個鄉下姑娘,不會喝酒的,怎比得上你們男人海量。”
屠龍道:“好吧,那麼我喝三杯,你總得喝一杯吧!這酒很容易入口的,醉了也不打緊。”
劉瓊姑佯作勉為其難的樣子,喝了一杯,不過片刻,臉上已是微泛紅霞,站起來給屠龍斟酒,手指也有點抖顫了。
屠龍暗暗歡喜,心裏想道:“至遲三天,你的哥哥就會來了。今晚若是米已成飯,就算你識穿我的身份,你也非得依我不可!”原來屠龍雖然已經騙得劉瓊姑給他寫信,但他還想再進一步,要使得劉瓊姑死心塌地地聽他的話,串通來騙她的哥哥,騙取有關義軍的秘密。
劉瓊姑喝了一杯,説道:“現在該你再喝三杯了。”
屠龍道:“好,不過這次我可要和你説清楚了,我喝了這三杯,你一定得奉陪一杯!”
劉瓊姑裝作已有三分醉意,卷着舌頭説道:“依你,依你!但你可別把我弄醉才好。”屠龍笑道:“這酒的酒性平和,喝幾杯不會醉的。”心中卻在想道:“這樣的烈酒,你是個不會喝酒的人,喝上三杯,非醉不可!”
屠龍哪裏知道,劉瓊姑非但能夠喝酒,而且酒量比他還大,原來劉瓊姑的父親別無嗜好,就是最喜喝酒,劉瓊姑時常和她父親喝酒,日子久了,也養成了她一副過人的酒量。不過她是可以喝也可以不喝的,由於女孩兒家的矜持,她不願意給屠龍説她酗酒,是以自從與屠龍私奔之後,她在屠龍的面前從來沒有喝過酒。
二人輪流喝酒,劉瓊姑喝了三杯,屠龍連同最先喝的三杯,已是喝了一共十二杯了,那一壺烈酒,業已給他們喝了一半。
劉瓊姑暗中運氣,把臉孔逼得通紅,裝得倦眼惺鬆,醉態可掬。屠龍心道:“是時候了!”説道:“瓊姑,你歇歇吧。”把身子捱過去便要扶她上牀。
劉瓊姑雙眼一瞪,舌頭打卷,噴出一口酒氣,説道:“我、我還沒有醉呢,我、我和你喝酒。怎麼,你不喝?我知道啦,你怕醉了説真話,你有一件事瞞着我!那姓褚的説的!”語氣和神態,都十足像是個喝醉了的人。
屠龍初時暗暗好笑:“喝醉的人總不肯承認自己是喝醉的。”待到聽了她最後的那一句話,不覺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那姓褚的説了什麼話?”心道:“不知她已知道了什麼秘密,幸虧她醉了自己泄漏出來。”
劉瓊姑道:“你説我醉,我罰你先喝三杯,不然我就不和你説!”
屠龍其實亦己有了六七分酒意,為了要知道這個秘密,説道:“好,我就喝三杯!”劉瓊姑待他喝了三杯,搶着自己也喝了一杯,説道:“你還得陪我三杯!”屠龍道:“你不要喝了,快説吧!”劉瓊姑道:“你不許我喝,那你得一共喝六杯得了,我就告訴你!”
屠龍怕她醉了不會説話,果然一口氣喝了六杯,這六杯酒下肚,他已經醉了八九分了。
屠龍酒意上湧,流着口涎,齦牙露齒地笑道:“小乖乖,告訴我吧!”
劉瓊姑冷冷地盯着他,忽道:“李思南是什麼人?”
屠龍醉中還有兩分清醒,吃了一驚,説道:“你問他幹嘛?”劉瓊姑道:“他是不是關在這兒?”屠龍道:“誰、誰、誰説的?誰説的?”驚惶的神情已是掩飾不住,劉瓊姑一看,就知褚雲峯所説的不是虛言。
劉瓊姑道:“那姓褚的説的!”
屠龍道:“他告訴你李思南是什麼人?”
劉瓊姑道:“我若然知道,何必再來問你?那姓褚的一闖進來就説要找李思南,我説我不知道,他這才動手傷了我的。”
屠龍心裏想道:“原來褚雲峯是為了營救李恩南來的,我道他怎地會知道瓊姑也在這裏,原來是適逢其會。好在瓊姑還未知曉李思南的身份。”
屠龍定了定神,哈哈笑道:“褚雲峯這小子可露底了!”
劉瓊姑道:“露什麼底?”
屠龍道:“我以前聽説他是私通金虜,還不敢十分相信,如今他跑來找李思南,這可就是證據確鑿了!”
劉瓊姑道:“李思南是——”
屠龍道:“李思南是金國國師府的漢人衞士。”他善於説謊,雖然是在醉中,謊言亦是順口而出,裝得似模似樣、
劉瓊姑道:“那麼,這個李思南你們確是已經把他擒狹了麼?”
屠龍道:“這小子給金廷作密探,前幾天居然膽敢到這裏偵查,是給我的朋友將他拿下了。”
劉瓊姑道:“他關在哪兒,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哎,你不肯答應?你不是真心疼我!”裝出一副喝醉了酒撒嬌的神氣。
屠龍道:“好,明天帶你去看。小乖乖出別吵,你別鬧,乖乖的睡一覺!”心裏則在想道:“明天隨便找一個人冒充是李思南給她看就是。也説不定明天她起了牀已經忘記這件事的。”
劉瓊姑打了個呵欠,裝作醉極倦極的神氣説道:“好,好,你走,你走呀!我,我可真是要睡了。”
屠龍涎着臉道:“我服侍你睡。”正要扶劉瓊姑上牀,不料忽覺脅下一麻,已是給劉瓊姑點了穴道!
本來劉瓊姑的本領遠遠不及屠龍,若不是他喝醉了酒,劉瓊姑是決計不能得手的。
就在劉瓊姑點了他的穴道這一剎那,忽地好像聽到窗外似乎有人輕輕的“咦”了一聲!
劉瓊姑大吃一驚,連忙拔出刀來,喝道:“是誰?”衝出去看,只見一勾殘月,幾點疏星,哪裏有人的影子?
劉瓊姑心道:“或許是我多疑了?不管如何,使是已經給人發現,事已如斯,這個險我也是非冒不可!”
屠龍給她點了軟麻穴,氣力已是使不出來,但還能夠説話。劉瓊姑回到房中,屠龍顫聲説道:“瓊姑,你這是開什麼玩笑?”
劉瓊姑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尖刀指着他的胸口,冷冷説道:“誰和你開玩笑,帶我去見李思南!”
屠龍這一驚非同小可,酒意登時醒了幾分,訥訥説道:“你、你……”
劉瓊姑道:“你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吧!你以為我是一個可以任憑你欺負的無知村女嗎?我是抗金老英雄劉瀚章的女兒,我是念在往日情分,我早已一刀將你殺了!”説到“情分”二字,她心中一陣痠痛,想道:“你對我還有什麼情分可言,你不過是想利用我來陷害我的哥哥而已。”但她為了恐怕屠龍拼死不肯依從,口頭上還是不能説得太過決絕。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只要能夠把李思南救了出來,她就與屠龍同歸於盡。
屠龍説道:“瓊姑,你既然知道這裏是國師府,那你怎不想想,我若帶你去見李思南,那些看守不會盤問我嗎?恐怕只要跨出這個院子,就會有人要來查問了。”
劉瓊姑道:“我知道你是國師府中的貴客,你一向自負聰明,以你的聰明,你還不會應付嗎?”
屠龍説道:“此事非同小可,危險萬分,我、我——”
劉瓊姑道:“你想不出辦法?好,那我就與你一同死吧!”刀鋒輕輕一劃,刺得屠龍的胸口隱隱作痛。
屠龍心裏想道:“想不到她的性子如此剛烈,若不依她,只怕她當真就要了我的性命!唉,也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
屠龍暗自盤算脱身之計,口中卻在説道:“好,瓊姑,為了你,我甘願舍了性命。不過,你要我帶你去,你也總得解開我的穴道才行。”
劉瓊姑在他膝蓋的“環跳穴”一拍,跟着卻用重手法在他小腹的“愈氣穴”一戳,説道:“好,你現在可以走路了,去吧!”屠龍苦笑道:“你這就算是解了我的穴道麼?”劉瓊姑道:“你詭計多端,我不能不稍加防備,見了李思南,我再替你都解開封閉了的穴道。”
原來她只是解開了屠龍的麻穴卻在他“愈氣穴”上加上重手法的一戳,卻是比點了他的麻穴還更利害。屠龍雖然可以行動,真力卻是使不出來,比一個普通人還比不上了。這種能令對方消失真力的點穴功夫,乃是劉家的獨門手法。
劉瓊姑還不放心,與他手挽着手,並肩走出院子,在他耳邊輕聲説道了你可別想什麼壞主意,我一發覺不對,就捏碎你的經脈。”她的三個指頭,正是扣着屠龍的脈門。
屠龍苦笑道:“瓊姑,你也忒多疑了。不管我怎樣壞,我對你總是好的啊!好,這就走吧。”口頭討好瓊姑,心中卻在暗暗咒罵。
走出了這座院子,果然就有兩個衞土走來盤問。這兩個人正是監視他們的。
那兩人道:“咦,屠相公,這麼晚了?你還和劉姑娘到哪裏去?”他們知道陽天雷是不許劉瓊姑走進內院的。
劉瓊姑在他的脈門輕輕捏了一下,屠龍早已想好説話,笑道:“我和劉姑娘去見你們的國師爺呀!”那兩個衞士吃了一驚,説道:“這個——”屠龍道:“你們不必驚疑,劉姑娘現在是咱們的人了。我是陪她去和陽國師商量要事的。”劉瓊姑接口説道:“是呀,他的事情都己告訴我了。我、我是……”説至此處,裝作害羞的樣子,粉臉飛紅。
那兩個衞士相視而笑,一個説道:“哦,原來如此。你是嫁雞隨雞,嫁犬隨犬。”另一個笑道:“你這話可説得不對了,她是嫁虎隨虎,嫁龍隨龍。”屠龍名字有一個“龍”字,那個衞士自以為説得很夠風趣,哈哈一笑,便放他們過去。
屠龍心中暗罵:“蠢材,蠢材!”原來他在剛才説話之時,已經使了一個眼色,可是那兩個衞士卻是不能會意。屠龍希望他們能聽出話中的破綻,這個希望現在也破滅了。
屠龍一面走一面盤算,忽地又得了一個主意,想道:“我何不真的帶她去見陽天雷。陽天雷武功卓絕,人又機靈,一見不對,定有辦法救我!”
陽天雷的住處與李思南被囚的處所方向不同,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屠龍剛向東面走了幾步,忽地一塊石頭飛來,幾乎是擦着屠龍的額角飛過!
屠龍此時已是沒有抵擋暗器之能,但武學的見識卻未消失,一聽這枚石子的破空之聲,便知足以洞穿他的腦袋,心裏想道:“此人的暗器功夫如此高明,若是有心取我性命,決不會失準頭,只是在額邊飛過!”一驚之下,立即叫道:“盟誼永固。”“盟誼永固,共享榮華”乃是“國師府”今晚所發的暗號,倘若是自己人碰上了,一個叫“盟誼永固”,另一個就該接着叫“共享榮華”。屠龍以為發暗器的人是府中高手,只恐他在黑暗中認不出自己,故而連忙説出暗號。
不料對方竟然沒有答話,只聽得“嗤”一聲,又是一枚石子打來,但這次石子所打的方向卻是和上次相反,在他身旁丈許之外,向西方飛去。那個方向,正是指着李思南被囚的處所!
屠龍大吃一驚,以他的聰明機警,自是猜到了幾分,心裏暗叫不妙。要知對方不答暗號,卻把石子指向那個方向,不用説當然不是府中的侍衞了。
屠龍沉聲道:“是哪位朋友和我開這玩笑?”劉瓊姑不知是幫她,更為驚詫。手裏加一把勁,捏着屠龍的脈門,在他耳邊低聲警告:“不許亂説亂動!”
忽見一個少女從花樹叢中鑽了出來,屠龍和劉瓊姑都是不禁怔了一徵,不約而同他説道:“咦,怎麼是你?”原來這個少女正是服侍劉瓊姑的那個小丫頭白玉兒。
白玉兒道:“劉姑娘,有個人叫我告訴你,你所要去的地方是水月洞,屠相公知道這個地方的,但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現在帶你走的這條路,卻是走得不對!”
屠龍這一驚非同小可,説道:“白玉兒,你、你是什麼人?那、那個人又是——”
白玉兒不待他把話説完,哼了一聲,便即冷冷説道:“你別管我是什麼人,你也休想在我口中套出什麼。我只把那人的話轉告你,他是在暗中監視的,勸你別弄花招了。你若然再次走錯路,小心你的腦袋!”
屠龍忙不迭地答道:“不敢,不敢!”口心中暗暗咒罵:“待我回來,不揭了你一層皮才怪!”此時距離他的穴道被點,已是有了半注香時刻。屠龍的內功造詣遠比劉瓊姑為高,被封的穴道,已是沒有初時那樣沉重的感覺,他暗中運氣,把真氣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可是他因為要走路,想要自己運氣衝關,解開穴道,一時間卻也還未能夠。他一面暗中運氣,一面盤算其他脱身的方法。
白玉兒躲進花樹叢中,看見屠龍果然不敢再耍花招,向着水月洞那邊走去,這才回過頭來,低聲説道:“韓叔叔,我可以回家了麼?”
一棵老槐樹上跳下一個人來,説道:“你不能回家了,趁着天剛亮,你趕快逃走吧!我已經通知了你的爹爹在東院的後門等你。守門的那個人與我私交甚好,我這面金牌給你,他若是問起,你就説我差遣你們出去辦事的。”這個人正是舉命監視屠龍與劉瓊姑的那個漢人衞士韓超。
白玉兒道:“韓叔叔,你的金牌給了我,那你怎辦?”她雖然年紀小,也知道這個辦法只能瞞過去,追究起來,韓超的秘密終要被揭穿。看門那人和他縱有私交,也是決計不敢包庇他的。
韓超道:“我自有辦法應付,你不必多管!”小玉兒道:“你這話當真?”韓超急道:“你幾時見我説過假話?小玉兒,快走吧,別羅唆了,再遲你就跑不了啦!我也還要去暗中幫忙那邊劉姑娘呢!”
原來韓超也是像褚雲峯一樣,乃是個抗金的志士,為了要打進敵人的巢人,這才忍辱負重,假裝效忠陽天雷的。不過他只是個人行為,還沒有和義軍取得聯絡,在“國師府”的這幾年,他也未敢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心事,包括褚雲峯在內,雖然他早已猜疑褚雲峯是和他一路的人。
這晚褚雲峯冒了性命之險,偷進來營救李思南,這件事大大感動了他。是以他不但暗中幫忙褚雲峯脱臉,而且決心替代他完成這件工作,即使不幸犧牲,也是在所不惜的。
屠龍得了一個主意,故意裝作穴道被封,氣血不舒以致無力走路的樣子,走兩步,停一停。劉瓊姑扣着他的脈門,卻不能拖着他快跑,又不敢解開他的穴道,心中着急,卻是無可奈何。
此時天色已亮,韓超也只能遠遠跟蹤,不敢露面去對付屠龍。幸虧園中的衞士都是認識屠龍和他的,此時他們已經走進了內院的花園,往來的衞士並沒有監視屠龍與劉瓊姑的任務,這些衞土都懂得一個禁忌,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少問為妙,是以碰上,也只是打個招呼,倒是沒人盤問。有人在碰上屠龍之後,跟着發現他,也只道他是來跟蹤監視的,沒有想到他已經背叛了陽天雷。
屠龍故意拖延時間,暗中運氣解穴。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方始走到李思南被囚的處所,此時他的穴道雖然也還未能解開,但真氣已是逐漸凝聚,恢復幾分功力了。
且説褚雲峯、谷涵虛扮作柳洞天、崔鎮山的隨從,將近中午的時分到了“國師府”。褚雲峯用易容丹改了容貌,果然沒人認得是他。
陽天雷接了柳、崔二人的拜帖,傳令在密室接見他們。
褚、谷二人跟着進去,守門的衞士喝道,“你知不知道規矩?國師只見兩位寨主,下人只能在外面等候!”
褚雲峯暗暗叫了一聲“苦也!”心裏想道:“見不着陽天雷,我這番心血可是白費了!”
密室裏有一面屏風,屏風上嵌有一面磨得光亮的銅鏡,陽天雷可以看見門外的人,門外的人卻看不見他。
陽天雷看見了褚雲峯,不覺心中一動,“這人好像是我曾經見過的?”要知他是褚雲峯的師伯,認識他的日子較長,人又極為精明,是以雖然還是認不出他,他已是心中起疑了。
柳、崔二人進了密室,坐走之後,陽天雷便道:“跟你來的那兩人是誰?”
柳洞天道:“是敝寨的兩個小頭目,辦事也還得力,是以帶了他們同來,作個使喚。”
陽天雷道:“小頭目,恐怕不對吧?”
柳洞天吃了一驚,説道:“我怎敢欺瞞國師?”
陽天雷哈哈笑道:“若是真的,那你就是走眼了!”
柳洞天手心裏捏着一把汗,心裏想道:“這老賊是從哪裏看出破綻的呢?他根本還沒見着他們!”當下佯作誠惶誠恐的神氣説道:“不知國師是什麼意思,還請明白賜示。”
陽天雷笑道:“你這兩個小頭目的內功很不錯啊,所以我説,倘若他們真是小頭目的話,這你可就是大材小用了。”原來陽大雷聽了褚、谷二人説話的聲音,中氣極為充沛。又從銅鏡中仔細觀察,發現他們的太陽穴微微隆起,這都是內功練得頗有根底的跡象。
柳洞天更是吃驚,説道:“國師法眼,令人驚佩,我竟不知道他們練過內功,這可真是有眼無珠了。”
陽天雷起了猜疑,裝作愛才的樣子,説道:“人才不應埋沒,我也不敢説自己老眼昏花,你叫他們進來讓我看看!”
柳洞天又驚又喜,心裏想道:“管他是看破也好,未看破也好,反正是要和他乾的了!”於是便即叫道:“國師叫你們進來!”
陽天雷剛才的説話,外面守門的衞士們也聽見了,大為驚異,説道:“想不到國師爺竟要你們進見,這可真是你們天大的造化。”
陽天雷再仔細地打量了褚雲峯一眼,説道:“尊師是哪一位?你們有這樣的好功夫,何以甘心做一個山寨的小頭目。”
褚雲峯胡亂捏造了一個師父的名字,説道:“我是練過幾年三腳貓的功夫,得柳寨主提拔已是感激不盡,怎敢説委屈二字?”
陽天雷持一捋鬍鬚,兩道鷹隼似的鋭利目光,徑射過去,從褚雲峯身上轉到谷涵虛身上,淡淡説道:“大智若愚,深藏若虛。少年人能夠如此謙遜,難得難得!”
谷涵虛的命名就是從這兩句成語脱胎出來的,陽天雷説到“深藏若虛”這四個字之時,鋭利的目光正好注視着谷涵虛的面孔,顯然是要觀察他的神清的變化。谷涵虛禁不住心中一動:“難道他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名實姓、來歷以及身份不成?”
不錯,陽天雷是早已知道谷涵虛這個名字,此際心中也是正在猜疑,但還不敢斷定站在他的面前這個醜漢子就是谷涵慮。
要知陽天雷的侄子陽堅白是曾經和谷涵慮交過手的。不過兩度交手,谷涵虛都是蒙着面孔,是以陽堅白只知他是本派中人,還未見過他的廬山面目。
陽堅白回來告訴叔父,陽大雷想盡辦法查探,終於從飛龍山竇安平的一個逃出來的手下的口中,知道了谷涵虛的名字,並且知道谷涵虛是一個奇醜的漢子。不過那個手下如今已是不在他的“國師府”中,無從對證。
谷涵虛雖然經過化裝,但臉上的傷疤還是掩飾不了的,陽天雷起了思疑,暗自想道:“倘若這個醜八怪是谷涵虛,另一個人就一定是褚雲峯。怪不得我覺得他似曾相識!”
陽天雷驀地得了一個主意,於是在説了這幾句話之後,便伸出手與褚雲峯相握。表面上是紆尊降貴,對一個有為的青年加以青眼,其實卻是想用“天雷功”試他。
褚雲峯看出了陽天雷是要用“天雷功”來對付他,大吃一驚,立即喝道:“雷電交轟!”谷涵虛應聲出掌,二人四掌同時各自畫了一道圓弧,向陽天雷當頭劈下,師兄弟聯手,和陽天雷對了一掌!
轟然一震,聲如鬱雷!褚、谷二人都給震退三步,陽天雷也是一個踉蹌,身形搖晃,雖然未給震道,卻也是腳步有些不穩了!陽天雷大吃一驚:“這兩個小賊聯手,只怕我是要在百招之外,方能勝得他們了!”
説時遲,那時快,柳洞天和崔鎮山亦已同時出手,柳洞天唰的一劍,招裏藏招,式中套式,閃電之間,攻擊了陽天雷的六七處要害,崔鎮山也以大力金剛掌向他身上招呼!
陽天雷真個是厲害無比,腳步未穩,倏然間已是“移形易位”,一揮袖佛歪了柳洞天的劍尖,左掌一按,又把崔鎮山震得連連後退。幸虧他這一掌乃是在剛剛和褚、谷二人硬拼了“天雷功”之後,否則崔鎮山只怕不死也要受傷!
褚雲峯、谷涵虛齊聲喝道:“陽天雷,你欺師滅祖,今日我們是替師父清理師門!”喝聲中又是一招“雷電交轟”,陽天雷雖然武功卓絕,對付四名高手,亦是難免左支右絀了!
陽天雷雙掌開出,只聽得“嗤”的一聲,谷、褚二人雖然再次給他震退,但由於他無暇兼顧,衣袖已是給柳洞天削了一幅,險些就要削掉他的手指。
陽天雷叫道:“白老大,出來!”聲猶未了,堂下的武土,內室的伏兵,已是一齊湧現。
陽天雷喝道:“用不了這許多人,白老大,堅兒,你們留下,其他的人都退出去,嚴防他們還有黨羽!”
就在他的大喝聲中,一個紅光滿面的老者已是向崔鎮山撲去,另外一個白衣少年則是運劍如風,殺向柳洞天!
原來這個紅光滿面的魁梧老者就是白家莊的莊主白萬雄,他是在白家莊被李思南所破之後,帶了兒子白千勝逃到陽天雷的“國師府”的。
那個白衣少年,不用説就是他的侄子陽堅白了。
陽天雷深知敵方這四個人武藝不凡,在一間房子之內動手,人多反而沒用,放而把多餘的人都遣出去,只留下武功較強的白萬雄和他的侄子陽堅白。自忖有了兩個幫手,已是可以穩操勝券。
陽堅白在褚、谷二人的手下都吃過虧,樂得由父親去對付他們,自己則與柳洞天鬥劍!
他以為柳洞天容易應付,哪知柳洞天乃是一位武林的大名家,劍法之精,遠遠在他之上。
數招一過,陽堅白只覺對方的劍尖好似在他的面前穿來插去,耀眼生輝。陽堅白大驚之下,連忙劍中夾掌,使出了“天雷功”。
柳洞天身形一晃,“醉八仙”劍法施展出來,腳步踉蹌,當真就似醉漢一般,東歪西倒。可是劍招卻是愈出愈奇,殺得陽堅白只能招架,無力還攻。
不過,由於他要抵禦對方的天雷功,好幾招凝厲的殺着,卻也不能得心應手。雖然佔盡上風,總是不能制對方死命。
白萬雄挾數十年功力,與少林派的高足崔鎮山惡鬥,卻佔了一點上風。
崔鎮山的大力金剛掌剛猛有餘,穩健不足,白萬雄以綿掌加上“鷹爪手”鬥他,轉瞬之間,掌劈指戳,已是把他的身形罩住,不過白萬雄對他的剛勇,亦是忌憚幾分,不敢過分進逼。一佔上風,便即採取沉穩的打法,“避其朝鋭,擊其暮歸”,打算在消耗崔鎮山幾分氣力之後,再施殺手。正是:
正邪決鬥驚心魄,劍影刀光起殺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