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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留書示警疑真幻 揮劍誰知是友仇

    李思南喜道:“孟大俠知道家父?”孟少剛道:“我好似聽人説過這個名字。”李思南急忙問道:“是什麼人?”

    孟少剛想了一想,説道:“是和你爹爹同時被俘的一個漢人,三年前曾經和你的爹爹同在一個地方耕作。”

    “什麼地方?”

    “西部庫倫池畔的海拉爾屯墾區。個多月前我在庫倫池飲馬,偶然碰見這個人,和他聊天,問他開荒的情形。他説日子過得很苦,許多人都想逃走。可是每一次逃走的人都給抓了回來參見“文學”中的“陸賈”。,活生生地打死了。”李思南吃了一驚,失聲叫道:“我的爹爹,莫非他、他……”盂少剛冷冷説道:“不,你爹爹這樣的人,他是不會死的。”

    李思南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由於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想要知道他父親的生死之謎的這個問題上,是以根本就沒有思索孟少剛的話中另有含意。

    李思南問道:“那麼,這個人何以會談起家父?”

    孟少剛道:“經過幾次這樣的事情之後,想要逃跑而不敢逃跑的人就秘密集會,商量妥善的逃跑方法,大家都説必須學會一點武藝,有人知道你的爹爹是將門之後洛克(JohnLocke,1632—1704)英國哲學家、政治家。,於是就央求他教大夥兒的武藝。我在庫倫池碰上的那個人也曾經跟你爹爹學過。他還説,你的爹爹不但懂得武藝,而且頗通文墨,又是耕作好手,因此營官很重視他。”

    李思南道:“後來怎佯?”孟少剛道:“後來你的爹爹給調到另一個地方,這個人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李思南大失所望,這個消息和他家鄉逃回來的那個人所説的差不多,不過比較詳細一些,還有一個他父親三年前曾經住過的屯墾區的地址。李思南心裏想道:“總算得到了一點線索,我可以到那個地方再行查探,可是父親的生死依然未知,心中不免牽掛。

    孟少剛道:“我試過你爹爹教過的那個人的武藝,很是平常。健身是可以的,碰上強敵恐怕就不管用了。恕我信口雌黃,看來你爹爹的武藝是遠不如你。”

    李思南道:“宋室南渡之後,我家世代務農,家傳的武藝早已丟荒了,我的本領都是師父教的。”兩人又説了一會話,不過孟少剛的態度已不似先前的親熱,李思南問他在蒙古各地所見的情形,他是問一句才説一句。李思南精神睏倦,不知不覺打了一個哈欠。

    孟少剛道:“你連日奔波,又惡鬥了一場,身子睏倦,應該睡了。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李思南這才想起孟明霞出去已經很久了。

    孟少剛出去找尋女兒,帳幕中只留下了李思南一人。

    李思南本來睡意極濃,但因為不見孟明霞回來、不禁為她擔心,反而睡不着了。

    “難道她是遭遇了意外?”“她是孟大俠的女兒,武功一定很是了得,即使碰上那個意外嘛,想來也是無妨。”想是這樣想,但孟明霞尚未回來,他總是放心不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仍然不見他們父女回來,李思南按捺不住,於是也走出帳幕,想去找尋他們。

    李思南不知道那個水源的所在,往何處找尋呢?正自躊躇,忽聽得遠處似乎有人説話,説的什麼,卻是聽不清楚。

    李思南曾經學過伏地聽聲的本領,沙漠空曠,此時又已是萬籟俱寂的三更時分,伏地聽聲,可以聽得見數里之外的聲音。李思南本來是害怕有什麼敵人來的,一聽之下,不覺又驚又喜,他聽到的,正是他所掛念着的孟明霞的聲音。

    “爹爹,不可!”這是她用尖鋭的喉音叫出來的。李思南沒有聽到他們前半段的談話,嚇了一跳,不知孟明霞説的“不可”,到底是指什麼事情?

    隨即聽得孟少剛沉聲説道:“還是殺了的好!”

    孟少剛要殺誰呢?看來他們父女是正在辯論要不要殺某一個人的問題,李思南覺得有點奇怪,殺人是一件大事,他們父女應該是一致的才對,為何一個要殺,一個卻不贊同?李思南本來不想偷聽他們父女的談話,但好奇心重,就再聽了下去。

    “爹爹,你不是説過,咱們的寶劍不能殺無罪之人!”

    “不錯,但像他這樣有本領的人,要做起壞事來,那害處就更大了!”

    “他現在可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呀!”

    “我是擔心他將來為虎作悵!”

    “是否如此,尚未可知。怎可以現在就妄加殺戮?”

    “霞兒,這是防患未然。此事關係太大,咱們不宜有婦人之仁。咱們既然不能老是跟着他,不如早早除了這個後患。”

    “依我看來,他決不至於為虎作悵!”

    “不!我看他十九是會同流合污。你想——”底下的話一個字也聽不見,想必是盂少剛在女兒的耳朵邊悄聲説的。

    過了半晌,只聽得孟明霞又在尖聲叫了起來,仍然是那話,“爹爹,不可!”

    在他女兒一再堅持之後,李思南隱隱聽得孟少剛苦笑一聲,説道:“好吧。你待我今晚再仔細想想。現在不要再談此事了,你的李大哥也許還沒有睡着呢!”

    “爹爹,我不依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取笑女兒?”腳步聲漸漸走得近了。

    李思南面上發熱,心裏想道:“難道明霞對我有點意思,給她爹爹知道了?”

    聽了這麼一大段對話,李思南仍然不知道孟少剛所想要殺的人是誰,不過,他卻知道了一點,孟少剛不願意讓他知道。

    偷聽別人的秘密正是江湖上最禁忌的事情,李思南暗暗後悔:“如果給他們發現我在這裏聽他們的談話,他們一定會把我當作品行不端的少年。”於是像小偷一樣,悄悄爬入帳幕,倒頭便睡。心中暗暗嘲笑自己:“怪不得人家説是作賊心虛!李思南呀李思南,你本來是孟大俠的客人,現在卻變成了爬他帳幕的小偷了。”

    過了一會,孟少剛父女走入帳幕。孟少剛咳了一聲,説道:“李世兄,你睡了麼?”

    李思南“作賊心虛”,本來仍想假裝熟睡的,怕他不慣作偽,終於應了一聲,當作是剛剛醒來。

    他本來精神睏倦,孟少剛手執火把,火光下見他張開了朦朧雙眼,那樣子確實是好像剛醒過來。

    孟少剛放下了心,想道:“我們一踏上這個土丘,就停止談論那件事。即使他沒睡着,隔着這麼遠,他也不會聽見。”他怎知道李思南曾經走出這個帳幕,而且李思南還會伏地聽聲!

    孟明霞埋怨道:“爹,你不該將李大哥叫醒的,他睡得正香呢。”一面説話,一面把那盛水的皮袋放下。

    李思南道:“哦,孟姑娘,你已經打水回來了?真是辛苦你了。”

    孟明霞道:“我本來應該早就回來了的,只因發現有兩個人經過,便注視他們的行蹤。”

    李思南道:“是什麼人?”

    孟明霞道:“不知是友是敵,輕功好生了得,在沙漠好似一溜煙的就過去了。我隱隱聽得其中一人提及‘毒龍鏢’這三個字。”

    孟少剛道:“説不定是屠百城的朋友,可惜你沒有攔住他。”這件事情,孟少剛早聽女兒説過,只因他另有心事,要與女兒商量,當時沒有詳加盤間。

    孟明霞道:“那兩個人跑得飛快,我怎麼追得上他們?不過,他們的相貌我雖然看不清楚,卻也可以隱約分別出來,乃是一男一女。”

    孟明霞的輕功學得最好,雖然不及父親,在江湖上亦已是少有的了。孟少剛聽了女兒這麼説法,心裏想道:“這丫頭素來很少佩服人的。如此説來,那兩個人倒真的是武杯高手了。”心中頗有點驚疑。

    李思南吁了口氣,説道:“我還以為是那個喇嘛邀了幫手,再來尋仇事呢。若是不相干的人,那就由他去吧。”

    孟明霞道:“我當時就因為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所以只好暫時躲起來,注視他們的行蹤。後來看見他們並不是朝着咱們宿營的方向奔跑,這才放心。不久,爹爹也就來了。”

    李思南想道:“她是怕我睡着了,那兩個人來偷襲。”心裏十分感激,又想:“孟大俠所要殺的人莫非就是那個男的?”但仔細一想,這一男一女,孟大俠並沒有見着。而他所要殺的那個人,則是他們父女都認識的,這又不對了。

    儘管李思南還是疑團莫釋,但孟明霞已經回來,他的心裏也用不着再牽掛了。心情一鬆,很快就真的熟睡如泥。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夢中彷彿跟了孟家父女,到了山温水軟的江南,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嬉戲。忽然孟明霞變了臉不理他,風也似地跑入樹林。

    李思南叫道:“孟姑娘,孟姑娘,等等我呀!”孟少剛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你追我的女兒做什麼?”李思南胸口一痛,倏然就醒了

    睜眼一看,不由得吃一驚,孟少剛父女都不見了。不但不見了人,連帳幕也沒有了。他是睡在一塊空曠的草地上。

    夢境依稀可記,“難道我還是在夢裏不成?”李思南心想。但他試咬一咬指頭,很痛,這當然不是夢了。

    李思南定了定神,察視四周,孟少剛父女的東西連那三支毒龍鏢在內都已帶走,只留一個裝滿水的皮袋。

    李思南內心莫解:“他們為什麼不等待我醒來就走了呢?”他知道孟少剛是要回轉江南,遲早要分手的。但是這樣的不辭而別,卻未免太過於不近人情!

    再往遠處一望,李思南發現他的那匹“一丈青”系在樹上,他的坐騎也發現了主人,聲聲嘶鳴。李思南笑道:“你喝夠了水,吃飽了,精神恢復了啦!”走過去解開座騎,忽又發現地上寫的兩行字,李思南一看,可驚得呆了。

    當中一行,寫的八個大字,“為虎作悵,必取你命。”鐵劃釵鈎,剛勁有力,想必是孟少剛用劍尖在沙地上劃出來的。

    旁邊另有一行小字:“水袋給你,望你做好人。”書法秀麗,筆致柔媚,一看便知是女子所書。不用説當然是孟明霞寫的。

    李思南呆若木雞,對着着這兩行字看了又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一片迷糊,黑濛濛的,那十八個大字小字好似連成了一大片烏雲,壓在他的心上,令他如墜雲霧之中!

    過半晌李思南才清醒過來,這才明白,孟少剛要殺的那個人竟就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連串的疑問都是李思南難以自解的。孟少剛既要殺他,當初又何必救他?他又根據什麼而敢斷定他會為虎作悵?還有他和孟少剛素不相識,只是初次見面,何以就會引起孟少剛那樣嚴重的猜疑?

    這一連串問題只有孟少剛才能給他解答,可是孟少剛已經迴轉江南,在這大戈壁上他是決計追不上他們的了。也許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父女,這個謎底也就永遠無法揭開。

    不過,也有令得李思南足以自慰的,那就是孟明霞還相信他。是她的堅決反對,他才不致冤枉喪生在她爹爹的劍下,現在她又把一皮袋的水留給他,水,在別的地方是毫不值錢的東西,在沙漠上可是最寶貴的禮物,是生命之水啊!他再讀一遍孟明霞留給他的那一行字,心中暗自向她發誓:“孟姑娘,你放心,我豈能辜負了你送我這份禮物的盛情?我會永遠記着你的話做個好人的。”他喝了一大口水,甘泉入口,甜在心頭,心中的煩惱也好像給甘泉洗滌了。

    李思南休息了一晚,精力已經恢復,跨上坐騎,再向西行。不到半天,就走出了這個大戈壁。

    原來孟少剛父女宿營之處,是選擇附近有水草的地方的,這地方已經是接近戈壁的邊緣了。

    出了沙漠又是一番景象,遠遠望去,綠綠的一片草,一望無際的綠到天邊。

    李思南想起了讀過的詩:“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時節是盛夏的七月,野草沒有他想象的得那麼高,在草原與戈壁的接壤之處,也未曾發現一羣羣的牛羊。但戈壁上的熱風一陣陣吹向草原,草在風中起伏擺動,煞像是海面上的風浪,這草原上的景象也是極盡壯觀之至。尤其李思南是從一片黃沙的戈壁上走出來的,如今看到延展至天邊的一片綠,心情的愉快自是可想而知!

    李思南心裏想道:“不到塞外,不知天地之大。此話當真不錯。”正在觀賞草原景色,忽聽得背後馬鈴聲響,風中還送來了兩個人説話的聲音。

    李思南側耳一聽,先是所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説道:“多半就是前面這小子了!”隨即聽得一個粗裏粗氣的男子聲音,只説了一個字“追!”那兩騎馬還在數里開外,遠遠望去,還未曾看得怎麼清楚,可是這男子的一聲斷喝,卻已震得李思南的耳鼓嗡嗡作響。

    李思南吃了一驚,心裏想道:“想不到兩日之間,竟是接連碰着武林高手。卻不知他們要道我幹什麼?”在這草原上的,只有李思南一人,不用説那個女子所指的“小子”就是他了。

    那兩個人的馬快得出奇,轉眼間已經追到了李思南的背後。李思南索性停下來等他們。只見那個男的粗須如朝,相貌粗豪;那個女的卻是個姿容甚美的半老徐娘。兩人都是漢人,看他們並轡而行的親密情形,似乎是一對夫婦。

    那個粗豪漢子一開口就問道:“屠百城的毒龍鏢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李思南道:“請問尊駕何人?”

    那粗豪漢子道:“你不必管我們是誰,毒龍鏢快快拿來給我!”

    李思南心裏有點氣,想道:“問人討東西也不是這麼討法。”忽地心念一動,“孟明霞昨晚所見的那一男一女,莫非就是他們?”

    在塞外難得遇上漢人,李思南又有點好奇,想要知道他們的來歷,於是説道:“你怎麼知道毒龍鏢是在我的身上?”

    那粗豪漢子怒道:“昨日只有你從那裏經過,屠百城的毒龍鏢失了,還不是你拿是誰?哼,要不是我看你年紀輕輕,決不可能傷得了屠百城,我還要當你兇手辦呢!”

    李思南心裏想道:“毒龍鏢的下落我是知道,不過我倒要先駁你一駁。”於是笑道:“你這説話可有點欠思量了,焉知不是殺他的那個人拿去的呢?”

    那粗豪漢子“哼”了一聲,説道:“天下有何人能夠殺得了屠百城自己還不受重傷的?我也查究過屠百城的死,他身上沒有刀劍傷痕,可知不是當場身死,而是受了內傷,慘受流沙所喪。那人殺了屠百城,自己保得住性命己是萬幸,還敢帶着重傷去拿屠百城的毒龍鏢?你不要狡賴了,快快拿出來吧!老子沒工夫等你!”

    那女子笑道:“大哥,不要嚇着了他,待我來説。我看你也是一位武林人物,你拿了屠百城的毒龍鏢,想必知道它的來歷。這暗器雖然厲害,對你卻是毫無用處。你留在身上,只能是一個禍胎。我勸你還是給了我們的好。”

    李思南笑道:“好,你們和我説好話,我也就對你説實話了吧。不錯,昨日我是發現了屠百城的屍體,毒龍鏢也是我拿走了的。不過,現在卻不是在我的身上。”

    那粗豪漢子喝道:“那又是誰拿走了?”

    李思南道:“是江南大俠孟少剛拿走了。”

    那粗豪漢子吃了一驚,説道:“你和孟大俠相識?”

    李思南道:“談不上怎樣相識。不過,昨日也是他救了我的一條性命。”當下,將昨日在那戈壁上的遭遇告訴了這對夫婦。粗豪漢子聽説他是孟少剛所救的人,從他的説話中又知道他是少林派俠客谷平陽的弟子,神色登時改變,和氣許多,説道:“我不知你的來歷,多有得罪了。我姓宋,名鐵輪。她是我的渾家,在江湖上也有點小小的名氣——”那女的笑道:“不必你替我吹牛,我是山東歷城的柳三娘,或許你聽過我們夫婦的名字。”

    原來宋鐵輪夫妻都是山東著名的大盜,柳三娘尤其著名,被人稱為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不過她也是像屠百城一樣殺的不是土豪劣紳就是金國的貪官。

    李思南道了一聲:“久仰!”問道:“兩位想必和孟大俠相識?”

    宋鐵輪道:“屠百城是我們瓢把子(強盜頭子),當年孟大俠在我們瓢把子那兒,我們也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

    李思南道:“那就好辦了。孟大俠是今朝走的,走了不過半天。兩位的馬快,料想在未出戈壁之前,可以追得上他。”

    宋鐵輪道:“多謝指點。”正要回頭,柳三娘忽道:“大哥且慢!”宋鐵輪怔了一怔,説道:“怎麼?”柳三娘道:“我還有一兩件事情要想請教這位李相公。”

    柳三娘説得很客氣,李思南卻是感到有點突兀,説道:“不敢。不知柳女俠要問的是什麼事情?”

    柳三娘道:“那三支毒龍鏢是李相公請孟大俠帶回去的嗎?”李思南道:“孟大俠和我説過他與屠百城的交情,我本來就想交給他的。”柳三娘道:“哦,這麼説,就是他還沒有問過你了。”

    柳三娘疑心頓起,説道:“孟大俠今早走的時候,李相公想必還在夢中,未曾知道?”

    要知柳三娘是個精細的人,她盤問了李思南,已知那三支毒龍鏢是孟少剛不告而取的,據此推想,他當然也是不別而行的了。否則以孟少剛的身份,何至於拿了小輩的東西,卻不告訴他。

    李思南正是為此苦惱,於是説道:“不錯。我本來有樁事情,想向孟大俠請教的,他走得匆忙,以致我已沒有機會了。”

    宋鐵輪是個爽直、急躁的性子,立即説道:“反正我們是要去見孟大俠的,你有什麼事情,我替你轉告。”

    李思南卻是個謹慎的人,一來他與這對夫妻素不相識,不便交淺言深;二來他要説也不知從哪裏説起,總不成就告訴他們孟少剛要想殺他,這隻有徒增對方的疑猜而已。於是李思南句斟字酌地説道:“不敢有勞兩位。我只想請兩位代我多謝孟大俠,我一定會依從他的吩咐。只要這麼説,孟大俠就明白了。”

    宋鐵輪“哼”了一聲,心想:“這小子婆婆媽媽,毫不爽快。敢情他還相信不過我哩!”只因李思南告訴了他們關於孟大俠的消息,於他有指點之恩,宋鐵輪這才沒有發作,當下説道:“好吧,我領了你的人情,你要我怎麼説,我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地替你傳話就是。三娘,走吧!”

    柳三娘笑道:“你急什麼,我還要請問李相公一樁事情呢!”

    李思南意欲避免給他們疑猜,殊不知柳三娘已經起了疑猜。“請問李相公遠來蒙古,為了何事?恕我冒味,可肯見告柳三娘説。”

    柳三娘説得這樣客氣,李思南於理於情,卻是不能不答,心想:“他們見了孟大俠,反正也會知道。我告訴他又有何妨?”

    柳三娘聽説他是到蒙古尋父,緊接着又問:“令尊大名,能否示知?”

    李思南道:“家父名諱,是上希下浩這兩個字。”

    宋鐵輪一聽他説出李希浩的名字,忽地面色一變,喝道:“原來你是李希浩的兒子。咦,孟少剛為何不殺你,這才真是怪事!”

    李思南大吃一驚,説道:“為什麼我是李某人的兒子,孟大俠就要殺我?我正為此事不明,兩位可否見告?”他急於打破這個葫蘆,不假思索就發問了。

    柳三娘格格一笑,説道:“如此説來,孟少剛果然是曾經想過要殺你的了。”

    宋鐵輪驀地一聲大吼,喝道:“孟少剛不殺你,我來殺你!”他名叫“鐵輪”,使的也是一對鐵輪,雙輪罩頂,猛地就向李思南當頭砸下。

    柳三娘出手更快,“呼”的一聲,一條軟鞭已然捲到,叫道:“大哥,留活口。”她倒是不想殺李思南,而是要把他拖下馬來。

    李思南冷不防,大吃一驚。可是他畢竟是少林派武學名家的高足,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際,倏地騰身飛起,如箭離弦,“飛”出了三丈開外,但饒是如此,他的衣襟亦已被柳三孃的軟鞭撕去了一幅。

    宋鐵輪翻身下馬,跟蹤撲到,李思南叫道:“你要殺我,也得——”底下“讓我明白”這四個字未曾出口,宋鐵輪的雙輪挾着勁風,已經是打了到來。

    李思南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而且宋鐵輪的雙輪已經打到,再不還手,只能活活給他打死,李思南無暇分辯,拔劍出鞘,迅即還招。

    劍光一閃,只聽得“鐺”的一聲,火花四濺,隨即是“嗤”的一響,宋鐵輪頭上的皮帽穿了一個洞。原來李思南先用劍背擋一擋他的鐵輪,閃電般地把劍一翻,刺穿了他頭上的皮帽。

    李思南避招、拔劍、迎擊、反攻,四個動作,一氣呵成,迅捷無比。這還是他手下留情,否則宋鐵輪的天靈蓋即使不給刺穿,一層頭皮是定要給他削去的了。

    宋鐵輪頭上的皮帽穿了一個洞,他自己看不見,不知恐懼,他的妻子柳三娘可是大大吃了一驚,連忙也跳下馬來。她看出了李思南的本領遠遠在她丈夫之上,也就顧不得江湖上成名人物的身份,上來和丈夫夾攻他了。

    宋鐵輪叫道:“這小子是非殺不可的,自們沒有功夫盤問他,也無需盤問他,乾脆殺了就算吧!”

    柳三娘道:“好吧,依你就是!”一招“迴風掃柳”連環三鞭,呼呼風響,捲起了一團鞭影,霍地掃來。

    柳三孃的軟鞭鞭法精奇,擅能以柔克剛,本領比她的丈夫高明得多,她一上來,登時就大佔上風,把李思南打得忙於招架,更是不能分心説話了。

    李思南展開了少林派嫡傳的達摩劍法,沉着應付,應付了三五十招。可是柳三孃的這條軟鞭矯若遊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實在難以應付。宋鐵輪的招數雖然較弱,但他的氣力卻是很大。

    倘若是他和李思南雖打獨鬥,李思南仗着劍術輕靈,可以“以巧降力”,不必怎麼費力就可以制伏他。但如今他是和柳三娘聯手夾攻之下,柳三孃的鞭法比李思南的劍法還要輕靈巧妙,李思南全力應付柳三娘還感不足,這麼一來,他的氣力可就大有施展的餘地了。他仗着械重力沉,一對鐵輪,在鞭影翻飛的掩護之下,衝向李思南猛砸猛打。李思南還當真不敢讓自己的青鋼劍給他碰着。

    過了五十招,李思南已是大汗淋淋,漸感不支,柳三娘喝道:“小子,拋劍吧!還要頑抗麼?”言下之急,李思南拋劍投降,或許她還可以饒他一命。

    李思南這柄寶劍是他師父從前的佩劍,傳劍之時,李思南曾經向他師父立過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而且給人繳械,乃是武林中認為最是奇恥大辱的事情,李思南如何肯棄劍投降。

    李思南喝道:“大丈夫寧死不辱!”咬牙苦戰。宋鐵輪冷笑道:“你也配稱大丈夫!”欺身搶進,找他的青鋼劍硬砸。

    李思南心頭火起,一個“盤龍繞步”避開,正要還招,給他一點厲害,柳三孃的軟鞭己是乘隙打了進來,“唰”的一鞭,在李思南的左臂上抽了一道血痕!

    柳三娘柔聲笑道:“你這小子倒還有點硬氣,怎麼,還不服麼?”李思南喝道:“不服!”話猶未了,驀的一鞭,柳三娘又把他的右肩打出了一道血痕,仍是柔聲笑道:“不用十鞭,你就要渾身破碎,遍體鱗傷,那時你再求饒,可就遲了!”她談笑自如,好像和一個老朋友説話,鞭法可是狠辣無比,招招都藴殺機。她在山東黑道上給人稱為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固然她所殺的都是敵人或者她心目中認為是敵人的人,但這個綽號也的確不是冤枉她的。

    李思南忍着疼痛,大叫道:“你殺死我,我也不服!哼,我只道你們是江湖好漢,誰知如此不分皂白——”此時他已是筋疲力竭,説話的聲音由大而小,説到最後的幾個字,已是含糊不清。

    柳三娘怔了一怔,第三鞭打了出去,卻停在空中,正想再向李思南盤問,忽聽得馬鈴聲響,草原上又來了兩騎。

    宋鐵輪道:“這小子的救兵來了,快快將他擊斃!”柳三娘銀牙一咬,心道:“寧可冤枉了他,不能讓他走掉。”第三鞭打下,這一鞭正擊着李思南的小腹,登時把他打得眼睛發黑,地轉天旋。

    李思南心道:“想不到我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兒!”誰知更想不到的是,來的果然是他的救兵!正是:

    不料風波平地起,幾番奇遇反糊塗。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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