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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人怪功絕

    笑面無常尹亮驟下毒手,將受業恩師震落萬丈深谷,絲毫不以為怪,反而狂笑連天,得意非凡地吼道:“從此武林之中,我姓尹的再也不怕任何人了,哈哈!哈哈!”

    歐陽昭對這殺師忘恩之徒,恨之入骨,但為了對吳娟娟心存一線希望,強自忍耐下來,然而,人的心理是難以抑止,性情更加難移,終於道:“武林之中,講的是一個恩怨分明,你這等行為,若是傳入江湖,豈不怕天下英雄笑罵?”

    笑面無常尹亮仰天狂笑,毫無忌憚地道:“笑罵?你說天下武林笑罵?哈哈!天下武林除了我尹亮以外,還有誰膽敢出頭,這老廢物就是大好的榜樣。”

    “好奴才,你……”

    黃影初閃,勁風陡起,漢玉觀音魔掌珠兩眼發直,連人帶掌突然撲來,她是怒極出手,聲勢不凡。

    不料笑面無常尹亮,一來早已防到這一手,二則他的功力已得到了暗送無常的全部衣缽,而且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其快無比,反應絕佳。他冷冷一笑,竟隨著撲來的勁風,霍地閃出一丈五尺,而且衣袂不振,儼同鬼影輕煙一般。

    歐陽昭乍見,心中不覺一陣感嘆。

    他既感嘆笑面無常尹亮,空有一身上乘功夫,但卻狼子野心,有違人倫,又婉惜暗送無常授業非人,糟蹋一椿數十年苦研的絕學,白費了心血不說,而同時自己也料不到死在自己的功力之下。

    漢玉觀音魔掌珠一擊不中,心中自然不甘,嚶叫一聲:“尹亮,你這個沒有心肝的東西,天柱山的臉讓你丟光了,魔家的基業算是整個的毀在你的手裡。”

    說著,嗖的一聲,由袖口內抽出一柄碧光閃閃,晶晶耀眼的魚腸劍來,隨手一抖,泛出萬點寒星,又向笑面無常尹亮罩去。

    這一招劍招,乃是劍術之中的精華,名為萬家燈火,在劍手之中,能練到這一步,數盡當今武林,也算是寥若辰星,因為使用這一招之人,不但要運力挺進,而且要將本身的內力,貫入整個劍身,把一柄劍全部震動。

    試想,鋼硬的劍身貫上內力,變為彈柔並有的力道,設若過一分,就要應手而折,欠一分,萬難化成萬點寒星,勢必要練至恰到好處。

    歐陽昭一見漢玉觀音魔掌珠一怒之下,亮出這一手至上的劍招,不由暗暗地喊了一聲好,同時也想到:魔家四將名不虛傳。

    那笑面無常尹亮,自幼生在魔家,對這招劍法,自然更加明嘹,而且是耳熟能詳的了,原來露著陰險的笑容,也不由一陣慘變。

    而他的臉色慘變,並無畏懼的成分,而是罩上一層嚴霜似的寒意,惡毒地喝道:“丫頭,你這樣子是誠心要與老爺拚命嗎?”

    漢玉觀音魔掌珠手中劍抖動不停,腳下漸漸前欺,咬牙有聲道:“魔家的這一招,兩代沒用了,如今講不得。”。

    原來,魔家劍法獨步武林,但卻有三招不到萬不得已之時,輕易不用,這萬家燈火,就是三招之一。

    如今魔掌珠施展出來,就意味著覆水難收,絕無挽回之餘地。

    笑面無常尹亮沉聲道:“好,你既然如此,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說著,臉上的神色突地一變,在一搖頭之下,連那微微陰笑也一掃而空,忽然變成鬼怪一般猙獰萬分,使人毛髮悚然,不寒而慄。

    同時,咯咯兩聲,他的兩條臂膀左右一伸,暴長奇縮。

    歐陽昭不由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見笑面無常尹亮的一雙手臂左右平伸,如同一根直棒背在腦後一般,左面一長,右面即突然而縮,右面一長,左面隨之而縮。

    這也就是說,尹亮的兩隻手臂,彷彿成了一隻。

    試想,武家交手是一寸長,一寸強,兵刃尚且如此,假若一個人的手膀,比別人長上一倍,使對手怎樣預防,何以閃躲。

    這種功夫,普通人稱為通臂靈猿神功。又叫做長筋縮骨功,練功之人必須吃盡活骨拉筋之苦,算是外門中少見的玩意,內功中鮮有絕門功夫,一旦練成,往往能出敵意表地搶制機先,克敵制勝。

    歐陽昭只是耳聞,他杞人憂天,恐怕漢玉觀音魔掌珠不曾見到,朗聲叫道:“小心,尹亮的通臂功。”

    一言未了,笑面無常尹亮早已側跨一步,左臂一縮,右膀突然暴長,斜刺裡快若閃電,直向魔掌珠的左肩搭去。

    漢玉觀音魔掌珠對尹亮的通臂功早巳知道,又經歐陽昭這麼一喊,更加警覺,忙不迭地抽身退出兩步,手中劍花一挽,護向左側。

    然而,笑面無常尹亮也算真快,右手的五指,已離她的左肩僅有一線之隔,勁道透過衣衫,隱隱就要搭實。

    喲的一聲驚叫,總算魔掌珠仗著身子的輕巧,險險地閃出丈外,躲過這驚心動魄的一招。

    歐陽昭代她害怕,雙手握拳,也不由手心發潮,滲出了涼汗。

    笑面無常尹亮雖然一招落空,但眼見這當面一男一女兩大高手的驚詫之色,也不由大為得意,揚聲道:“如何?見識到了嗎?”

    他這話既然是譏笑了驚慌撤退的漢玉觀音魔掌珠,自然也挖苦了旁觀的歐陽昭。

    但是,歐陽昭卻淡淡一笑,飄身向前,道:“得意不可再往,你閣下的功力,也算難得,有此絕學,不難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何必苦苦的鬥一個姑娘家,得放手時且放手,點到為止吧。”

    歐陽昭所以如此說,不外是要笑面無常尹亮對魔掌珠放手,好與他談吳娟娟之事,了去自己的一椿心事。

    誰知笑面無常尹亮搖頭晃腦地一笑道:“你這是向那丫頭討好賣乖,還是吃飛醋?”

    歐陽昭不由心中一震,但卻忍耐下來道:“一派胡言,在下無非非之想,我不過……”

    笑面無常尹亮仰天一笑道:“老廢物約你前來,乃是專門為了這小丫頭的終身大事,你千里迢迢趕來,也不過是一點色心,還要假正經嗎?”

    歐陽昭不悅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乃為了二姐吳娟娟來的。”

    笑面無常尹亮更加狂笑不休,不向歐陽昭講話,卻對著漢玉觀音魔掌珠陰陰地道:“聽見了嗎?人家不喜歡你,還是死心塌地地嫁了我尹大爺吧。”

    歐陽昭呸了一聲,還沒有開口,漢玉觀音魔掌珠的臉色蒼白,一掄手中劍,跺腳叱道:“尹亮,你欺人太甚!”人劍合一,直搗過來,氣極拚命,有進無退,凌厲至極。

    由於她氣極攻心,憤怒施為,竟不顧尹亮的詭怪功夫。

    歐陽昭一見,喊道:“不……”

    但見笑面無常尹亮的人向左一滑五尺,左臂倏地一縮,右膀陡長三尺,陡然向魔掌珠腮下抓去,閃電般快。

    漢玉觀音魔掌珠嚶的一聲驚叫:“不好!”

    撤招後退,哪裡還來得及,粉腮雖已一偏避過,但聽吃的一聲,裂帛脆響,衣袂被尹亮的指尖鉤上,硬生生撕了一大片下來。

    宮裝的衣領撕破,杏黃披肩頓時脫落,粉頸以下羊脂似的雪白肌膚露了出來。

    須知,男不露臍,女不露皮,此刻魔掌珠的酥胸半露,又羞又氣,恨不得有地縫鑽了下去,窘態可想而知,一張粉臉,像是關三爺一般,一手持劍,一手護胸,走又不甘,鬥又不能,尷尬之至。

    笑面無常尹亮,一見樂不可支,笑不可抑,怪腔怪調地道:“哈哈!開了眼界了,哈哈,哈哈!”

    一轉臉又對歐陽昭道:“小子,你的眼福也不淺,索性看個徹底吧。”

    他的語落人起,半空中,右臂又縮,左膀伸長,重向難堪已極的漢玉觀音魔掌珠的衣襟抓去。

    眼看魔掌珠即將被剝個赤身露體。

    驀然,“住手。”一聲大喝,如同春雷乍起,地動山搖。

    金光連動,寶氣耀目,一陣其大無比的力道,推開了羞愧不勝的漢玉觀音魔掌珠,也震起了下撲的笑面無常尹亮。

    歐陽昭已閃至兩人中間,手中闢毒追魂寶旗一指,厲聲道:“尹亮,你太不識抬舉,你打算怎樣?”

    笑面無常尹亮人在凌空,下撲即將得手,忽被一陣勁風重又震起,霍然一驚,但等到看清是歐陽昭,反而放下了心,陰森森地道:“哦,要做護花使者。”

    歐陽昭此時氣憤已到極限,寶旗一揮道:“為了武林道義,今天要伸量你自命不凡的狂徒,忘恩負義的小人。”

    笑面無常尹亮打量了歐陽昭手上的寶旗一眼,心中似為顧忌,但卻色厲內荏地道:“大爺不會怕你,以這雙肉掌,要鬥鬥你手中的兵刃。”

    他說著,手中可沒有發招起勢。

    歐陽昭已聽出他話裡有話,不由冷冷一笑道:“尹亮,你少逞口舌之利,你是說我歐陽昭用兵刃鬥你的空手是嗎?”

    笑面無常尹亮正有此意,他分明是對寶旗存有戒心,那是他自幼隨侍魔家四將對武林三絕的旗絕裘天慶早有耳聞,尤其是闢毒追魂寶旗乃是當日武林人聞名喪膽,見之生畏的利器,他焉能不知利害,所以要拿話來激歐陽昭,存心要他收起寶旗。

    因此,他冷冷地答道:“假若你自問不是我這雙肉掌的對手,使用傢伙,爺爺也不在意中。”

    歐陽昭既已明白了尹亮的心意,焉能中了他的狡計,因之,不怒反笑。

    “哈哈哈,好一個奸詐之徒,你以為你沒有兵器嗎?”

    “尹大爺一向不用傢伙。”

    “呸,不知恥辱的奴才胚子。”

    “怎的?”

    “你那兩隻死人爪子,比陰損的兵器有何兩樣?居然有臉說出此話。”

    笑面無常尹亮,雖然明知歐陽昭是指著他的通臂功而言,但卻假裝不解,一拍雙手道:“我這不是一雙肉掌嗎。”

    歐陽昭懶得再與他多說,喝道:“我把你那對鬼爪子削下來,免得你再恃仗它作惡害人。”

    說著手中闢毒追魂寶旗一動,霞光萬道,獵獵作響,直向尹亮拂到,怒極出手焉同小可。

    笑面無常尹亮,一閃丈餘,陰陰地道:“除非你不找吳娟娟。”

    歐陽昭手中寶旗不由微撤,心中略一遲疑,依然取勢進襲,口中道:“我還怕你不說出來嗎?”

    笑面無常尹亮見歐陽昭不受自己脅迫、三角眉一皺,道:“好小子,你以為我尹大爺怕了你?”

    兩條善能伸縮手臂,抖得咯咯有聲,飄身前欺,居然迎了上來,半途中厲叫連連,縮左肩,伸右手,臂膀突長,像一條飛抓似的,上三路撲面抓向歐陽昭的頭頂靈臺大穴。

    歐陽昭哪敢怠慢,身子不矮反長,手中寶旗猛地上舉,連削帶拂,認準尹亮抓來的手臂捲去。

    “咦!”

    金光閃處,敵蹤頓失,分明看見抓來的長臂,只在轉瞬之間咯的一聲輕響,便自不見。

    歐陽昭不由一驚,急忙撤招護身,卻聞右側勁風一縷,奇襲而至。

    原來笑面無常的右臂已縮,一條左臂如同一根鐵棒,攔腰掃過來,勢不可當。

    這一換招,大出歐陽昭意料之外,他初只道笑面無常通臂功難防,而卻不料他變招這等快捷。

    此時,躲既不能,只好咬緊牙關硬接一招。

    由於收旗不及,急切問,右肘一變,直向揮來的怪臂磕去。

    蓬!一聲暴響,人影乍合即分。

    歐陽昭試著手肘一震,微感痠麻。

    笑面無常尹亮更想不到歐陽昭年紀不大,功力卻是絕高,被砸的手臂痛澈入骨,幾乎縮不回去,後退丈餘,目露驚駭,心存怯急。

    但他不願讓歐陽昭知道,裝成毫無所謂地道:“小子,你覺得尹大爺的飛猿神功如何?吃得消嗎?”

    其實,經過一砸之後,歐陽昭心中已明如觀火,因為他這急切之中的一式硬碰,並未能使出全部功力,加之舍卻了寶旗,料定若是以手中的寶旗全力而為,要制下這種鬼怪的通臂功,並非辦不到。

    想到此處,不由雄心頓起,忌憚全無,朗聲一笑道:“尹亮,你空中瞎吹唬不了人,再接這一招!”

    金光起處,闢毒追魂寶旗的旋風八式展開,如怒濤拍岸,已自發招。

    笑面無常尹亮口中雖然大言不慚,但心中明知遇上勁敵,原本就蓄勢戒備,眼見寶旗翻翻騰騰,更加小心,口中也不饒人,吼道:“不到黃河心不死,天柱山是好惹的嗎?”

    兩人一問一答之際,已二次纏鬥起來。

    由於先前的一招硬接,歐陽昭加意警覺,採用穩紮穩打的方法,一隻闢毒追魂寶旗,舞起強大的勁風,使得風雨不透,護體襲敵兼收幷蓄,毫無半點空隙。

    高手過招快如奔泉,轉眼已是十餘招下去。

    笑面無常尹亮漸漸感到不耐。

    因為通臂功乃是奇門邪功,每一運用使出,通身的一百零八骨節,全都隨著動搖,重要部位的骨骼筋絡,必須隨之變位。

    試想,骨骼變位,筋脈易地,若不施上內力如何能夠,招招要用內力,焉能不耗元傷神,再說,骨筋接筍之處,也是血肉為衣,又不是銅鑄鐵撓,其吃力之處,可以想象得到。

    因之,這種外門邪功,只許暴施奇襲,不能持久長鬥。

    片刻之間,又是十招下去。

    笑面無常尹亮,心中已感不安,雙眼神光不聚,猶豫不安。

    武家交手,最怕分心失神,意動氣躁,尤其是功力悉敵的對手,更全在一念之間,分毫之差,勝負立分,生死一線。

    歐陽昭寶旗在手,神氣飛溢,招式展開,如同長江大河,浩浩蕩蕩,不止不休,暗中略一打量,已看出尹亮的氣色,因此手上更加著力,越見功夫。

    五招已過,尹亮心中暗喊不妙。

    原來尹亮鬥志已消之下,已感力不從心,招式遲頓,眼見不過十招之內,必敗無疑,心中不由大驚。

    驀然奮力一招,他大聲喝道:“住手!”

    歐陽昭不明其故,撤旗外退七尺,沉聲道:“怎麼?服了嗎?”

    笑面無常尹亮眼神不定,眉頭一軒道:“你我無仇無怨,何必拚死拚活,豈不是師出無名嗎?”

    歐陽昭一聽,不由好笑,心想:好奸滑的小子,先前為何那樣狂傲,眼看就要落敗,卻說出這等不關痛癢的話來。

    想著,一翹嘴唇,道:“此時說這等話,為時已晚,我誓必替武林伸張正義,除去你這殺師欺主的敗類,少羅嗦,受死吧!”

    笑面無常尹亮沉著面色道:“慢來。”

    歐陽昭橫旗欲發道:“有話快說。”

    “你不是要找吳娟娟嗎?我情願將吳娟娟交給你,另外把這魔家丫頭也雙手奉上,作為交換的條件。”

    “放屁,是人話嗎?”

    “不要假惺惺了,我的條件很簡單。”

    “什麼條件?”

    “重九黃山之會,有關真經劍譜之事,你不得插手。”

    “誰同你嘮叨,看招!”

    歐陽昭根本聽不進尹亮這番痴人說夢話,一震寶旗,揉身取敵,急切求勝,凌厲可知。

    然而,招式遞出,忽地人影一晃,口中驚呼一聲:“哎呀!”

    忙不迭撤招抽身躍退丈餘,氣得渾身發抖,面色鐵青。

    原來就在人影一晃的轉眼之間,笑面無常尹亮竟斜地一飄丈七遠近,長臂探處,把飲泣含羞的漢玉觀音魔掌珠抓了過來,手推她的柳腰,竟向歐陽昭遞出的闢毒追魂寶旗迎了上去。

    幸而歐陽昭雖在急怒之下,反應快速,如若不然,寶旗的尖端怕不經穿魔掌珠的酥胸,後果不堪設想。

    饒是如此,旗風震處,把魔掌珠已被尹亮撕破的衣衫盪開,酥胸畢露,使歐陽昭不敢正眼而視。

    笑面無常尹亮隱在魔掌珠身後,一手撐著她的柳腰,一手點在她的啞穴之上,奸聲笑道:“來呀!招式撤招,豈是男子漢的行為。”

    可憐,漢玉觀音魔掌珠的啞穴被制,口不能言,心中明白,只羞得面色慘白,通身發抖。

    歐陽昭氣怒之情難以遏止,心中鬱結無處可發,忽然一提丹田之氣,人就疊腰火冒三丈,凌空發出一聲清嘯,寶旗畫成一片五彩的毫光,兜頭向笑面無常尹亮撲下,如同流星飛矢,天河倒瀉。

    笑面無常尹亮一心以為歐陽昭此番遠自巢湖來到天柱山,全是為了美色而來。

    因此,先以吳娟娟來威脅著他。

    他見一提到吳娟娟,歐陽昭果然有幾分忌諱,而且透著十分的焦急,他並不知歐陽昭所以擔心吳娟娟,完全出於純真的友誼。

    因此,到了事急,他故技重施,又以漢玉觀音魔掌珠的安危,來制住歐陽昭,使他接受不準插手黃山重九之會的條件。

    他自顧打如意算盤,他焉知歐陽昭心中的怒火如焚,早已不耐。

    此時,一見狡計難逞,歐陽昭凌空撲到,心中不由大駭,百忙之中,無法聚功還手,撤招閃避也已不及,不禁一咬牙,手腕用力,抓定漢玉觀音魔掌珠的衣衫,向懷內一帶,接著又是一推,對準歐陽昭撲來之勢迎送上去。

    他想以魔掌珠的一條性命,抵擋歐陽昭的凌厲一擊。

    但聽,嘶——一聲裂帛之聲,黃影一飄。

    漢玉觀音魔掌珠的綢質宮裝,受不了笑面無常尹亮的大力一拉,早已撕成破片,人卻向歐陽昭倒去。

    歐陽昭怒極出手,原想一招奏功,又是凌空下撲,焉能剎得住勢子。

    此刻一見露著上半身的魔掌珠,整個人向自己撞來,不由一陣焦急,無可奈何之下,把已成招作勢的寶旗,疾收狂卷,將力道引至側後。

    然而,自己下落的身子,由於力道不均,更加急驟下降。

    說來太遲,當時快極。

    “哦呀!”

    “啊——”

    兩聲驚呼,夾著笑面無常尹亮的狂笑,歐陽昭已是軟玉溫香抱個滿懷,漢玉觀音魔掌珠因為啞穴被點甚久,神智一時難以復原,兀自軟綿無力,倒在歐陽昭闊大而厚的胸前,抬不起頭來。

    歐陽昭更窘得玉面生霞,流丹至耳。

    笑面無常尹亮哈哈一陣冷笑道:“好小子,勾引婦女的手段真高,天柱山這塊聖地也讓你給糟踏了。”

    歐陽昭氣的通身戰抖,推了推懷中的魔掌珠,忍著氣道:“姑娘,你受傷了沒有?”

    漢玉觀音魔掌珠哪裡說得出話來,雙手掩在胸前,頭也不敢抬,微微地向歐陽昭望了一眼,也伏在他的肩上痛哭起來。

    笑面無常尹亮更加得意,冷笑連連,大聲道:“喲,你看那份依依難捨的勁兒。”

    歐陽昭見他越說越不像話,用力一推魔掌珠,喝道:“小輩,你嚼舌根。”

    不料還沒取勢出招,被推開的漢玉觀音魔掌珠,放聲喊道:“媽呀。”

    作勢就向那萬丈深谷中跳去。

    她因羞不能忍,打算跳谷一死,以遮今日之羞。

    歐陽昭一見不由大驚,顧不得傷敵,救人要緊,猛彈三丈,探臂凌空抓去,同時口中叫道:“魔姑娘,使不得。”

    幸而歐陽昭的功力快速,魔掌珠的力道不夠,人影一合,歐陽昭算是險險的抓住了魔掌珠的腰巾,落下地來,也不由有些氣息不勻。

    在歐陽昭的心中,深知若是魔掌珠此時一死,笑面無常尹亮必定無中生有,造謠中傷,那時傳入江湖,蜚短流長,死無對證,豈不百口莫辯。

    因此,他劍眉一皺道:“姑娘,這時尋短見,豈不是白白一死,甚至汙了清白,你調息著,看我替你報適才之仇!”

    漢玉觀音魔掌珠淚如雨下,如同帶雨梨花,一言不發,只把噙滿了淚水的一雙風眼,對歐陽昭望了一望。

    歐陽昭以手示意,要她坐好,回過身來,厲聲喝道:“笑面無常,你,啊!”

    山坡上樹影搖動,菲草萋萋,那月光灑在大地上,一片空寂,哪還有笑面無常尹亮的人影。

    敢情他乘著歐陽昭凌空去抓魔掌珠之時,已來個腳下抹油,溜之大吉。

    歐陽昭不由一跺腳,狠狠地道:“好小輩,跑了,跑得掉嗎?”

    他口裡如此說,還真不知笑面無常逃到那兒去了,又回頭對魔掌珠問道:“姑娘,天柱山的第一峰在哪裡?”

    漢玉觀音魔掌珠不答歐陽昭的話,卻抹了抹眼淚,幽幽地道:“你要走?”說時,一臉的哀怨,滿面的戚容,楚楚可憐。

    歐陽昭聞言,不由隨口答道:“是的,我要走,我要去追尹亮,還要找二姐的下落。”

    “二姐?”

    “呃,就是笑面無常所說的吳娟娟。”

    “吳娟娟。”

    “是我初出道的結拜姐姐,當時與大姐、我三人,並稱神州三傑。”

    “原來你有了很多的紅粉知己,”

    “情如手足的,誼同姐弟之交,只限如此而已。”

    “那麼我呢?”

    漢玉觀音魔掌珠掙出這四個字,嬌羞不勝,一張粉臉,幾乎低垂到胸前。

    歐陽昭聞言不由一愣,愕然道:“你怎麼了?”

    “我……我……”

    “你到底怎麼啦?”

    “我乃是清白的女兒之身。”

    歐陽昭聞言心中已明白她要說什麼,不由急道:“現在你還是清白呀。”

    “哇!”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哇的一聲,放聲嚎啕大哭。

    歐陽昭自出道以來,不知遇上過多少高手,但可從來沒有害怕過,可是,魔掌珠這麼一哭,他真就沒了主意,搓手蹬腳道:“你這算什麼?我這句話算是得罪了你嗎?”

    魔掌珠嗚咽地道:“我魔掌珠出自名門,雖不是什麼閨秀,但終是個女兒身,如今……如今……”說著哭個三不了四不休,傷心之至。

    歐陽昭焦急地道:“如今怎麼了呢?”

    “如今……如今……赤身……露……”

    歐陽昭見她哭的如喪考妣,聞言方才大悟,說道:“那都是笑面無常尹亮缺的德,如今,他的人已走了,哭有何益?”

    卻不料漢玉觀音魔掌珠,抽泣著道:“可是……可是……

    我被……被你……你……”

    歐陽昭聽她說不出所以然來,不禁插口道:“我怎麼樣?”

    “被你看了個夠,我還有臉見人嗎?”

    “姑娘,你這話從何說起?在下……”歐陽昭也說不下去了。

    漢玉觀音魔掌珠,忽然粉頸一抬,兩眼淚水未乾,大聲道:“眼前,我魔掌珠只有兩條路可走,這兩條路都要看你給不給我走。”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大奇,忙道:“我雖到天柱山,可不是尋事找岔,姑娘放心,有方便之處,我歐陽昭是絕不同姑娘為難。”

    “那你是答應了?”

    “答應什麼呢?”

    “第一條,我就此一死,了卻殘生,你可不許攔阻。”

    歐陽昭不由失聲一笑道:“嘿,天下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姑娘出自武林名門,不愁投有報仇之日,何苦走上絕路?”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淚水尚未乾去的雙腮,不由一動,但卻桃花滿面,嬌羞不勝地道:“那麼就要走第二條了?”

    歐陽昭覺得有些兒奇怪,也好笑地道:“哦!第二條是什麼路?”

    “第二條是要你來天柱山的本意。”

    “本意!暗送無常約我來天柱山,本意是什麼?”

    漢玉觀音魔掌珠更加嬌羞,雙手抱在胸前,聲音幾乎聽不見地呢喃著道:“完成他對我祖父以及我父親的諾言。”

    “什麼諾言?”

    “我祖父同父親意見不合,遊走他方一去不回,臨行之時,我還在襁褓之中,不知人事,但據暗送無常說,臨走之際,曾對他說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並說,我父親天資愚魯,難承魔家四將的基業,而且夭壽早逝。”

    歐陽昭不由覺著興趣橫生,插言道:“結果呢?”

    “結果後來果然應了我祖父的話,我父親不但沒能在武林中揚眉吐氣,而且在三十多歲的壯年,便因功散氣而亡,接著我母親感傷過度,憂鬱而死,我便成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依靠著老僕,就是暗送無常,死守在天柱山,度著枯燥的歲月。”

    漢玉觀音魔掌珠說到這裡,悲不自禁,哭得淚人兒一般。

    歐陽昭的身世蕭瑟,也不由起了同病相憐之感,兩人相對唏噓了一陣,又問道:“暗送無常如今已死,你幸而已能自立,也勿須過份悲傷!”

    “說得容易,一個女孩子家,要闖蕩江湖,談何容易,何況,魔家四將以往的仇家不少,而我又對江湖上事一竅不通,怕是難如登天!”

    “姑娘依然可以像從前一樣,在天柱山度靜靜的歲月,也是人生難得的樂事。”

    “更辦不到。”

    “為何呢?”

    “光是笑面無常尹亮這魔星,就不允許,其他的自不必說了。”

    歐陽昭自覺她的話也不無道理,不由嘆了一口氣。

    忽然,他想起了適才魔掌珠所說的話,便問道:“姑娘適才曾說過,你的第二條路,又是暗送無常對令祖的諾言,若是在下力之所及,必可代為分憂解愁。”

    漢玉觀音魔掌珠眼睛忽然一亮,咬著下唇道:“暗送無常曾答應我祖父,要好生照顧我,並且答應立志找……”

    “找什麼呢?”

    “找……找一個武功絕世,青年有為的人,做……”

    “哦,做什麼?”

    漢玉觀音魔掌珠的粉面如同血染,但終於道:“託付我的終身。”

    歐陽昭不料及此,聞言不由一怔。

    但是,那漢玉觀音魔掌珠早又呢呢喃喃地道:“我父臨終之時,託孤於暗送無常,他也同樣的對我父親當面答應,所以……所以……才約……約你前來。”

    漢玉觀音魔掌珠含羞帶愧地說完,一回身,面對一塊大石,一聲不響,似乎等候歐陽昭的答覆。

    歐陽昭如痴如呆,眼看著魔掌珠的背影一起一伏,分明是心情緊張,喘息不定,然而,這等突來之事,要自己如何作答。

    猶豫了半晌,他終於道:“姑娘,有關此事,在下完全不知,此次前來天柱山,完全是為了另外一位姑娘之事,至於約會……”

    不料漢玉觀音魔掌珠幽幽地道:“既然你已有了意中人了,我情願……稱她為姐……”

    歐陽昭忙不迭地分辯道:“不,不!那姑娘乃是在下的盟姐,你不要多疑。”

    “如此就更好了。”

    “哪裡,姑娘,此事焉能如此草率,恕在下不能應命。”

    歐陽昭說完,一起步,就待騰身離去。

    漢玉觀音魔掌珠顧不得羞恥,笑著一翻身道:“慢著,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歐陽昭只好收勢停身,問道:“姑娘還有何話?”

    漢玉觀音魔掌珠雙手扯了扯被撕破的衣衫,掩在胸前,道:“你可知當年我祖父弟兄四人,號稱魔家四將,統一了武林近二十年,黑白兩道推重,正邪兩道奉為盟主,仗著什麼嗎?”

    歐陽昭略一尋思,微笑道:“武林之中,勝者為強,自然是仗著至高的武功,無上的修為了。”

    誰知漢玉觀音魔掌珠螓首微搖道:“你僅不過猜對了一半。”

    歐陽昭感到奇怪,不由道:“難道令祖除了功力之外,還有什麼不世秘訣,或是歹毒的邪術。”

    “更加沒有。”

    “那……”

    “那是因為尚有一件不為外人所知的稀世奇珍。”

    “噢!什麼呢?”

    “祖父偶然之中,得到一顆培元養氣增功怡神性靈珠,仗以成名。”

    歐陽昭聞所未聞,這珠的名字好怪,竟有這麼冗長,不由皺眉頭道:“什麼珠?”

    “不錯,叫做培元養氣增功怡神性靈珠,但不是珍珠一類,卻是漢玉的精英,石中之王,我漢玉及掌珠的名字,即由此而起。”

    “那玉珠的好處在哪裡?”

    漢玉觀音魔掌珠此時的嬌羞由於時間一久,也就淡了下去,眉角一斜,娓娓道:“性靈珠功能解毒療傷……”

    歐陽昭不覺淡淡道:“武林中這類珍品也屢見不鮮,要全賴以成,只怕還……”

    “我沒說完哩。”

    “哦……嘿嘿。”

    “最妙的是,把靈珠含在口中,與人動手過招,不愁功力的耗損。”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大奇。他心想:這還了得,武家交手,原是功力消耗的比鬥,施功用力也好,接招化勢也好,若是能不損真力,而且用之不竭,誰能與敵。

    他又恐是魔掌珠過甚其辭,不由微笑道:“姑娘,此話當真?”

    漢玉觀音魔掌珠的面色一正道:“決非濫言,只要將靈珠含在口中,任你如何運用真力,絕不愁體力不濟,功力耗盡,因為你用出幾分真力,靈珠便會補充上幾分。試想,這等奇靈妙絕之物在手,武林之中何愁有第二人能比?”

    歐陽昭再三思索,心想:假若一珠在口,自然天下無敵。

    因為,尤其是遇上功力不差上下之人,豈不是累也把對手累死了,不要說施展絕招,暴用辣手了。

    因此,非常神往地道:“這顆性靈珠現在何處呢?”

    漢玉觀音魔掌珠嘆息了一聲道:“由於我祖父與我父親性情有別,勢同水火,因此,祖父並未傳下來,暗送無常也曾追問過我祖父。”

    “令祖怎生說呢?”

    “我祖父閉目頷首,只念了半首前人的詩句。”

    “什麼詩句?”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歐陽昭一思索,一拍手道:“哦,那就是說這顆性靈珠仍然在天柱山呀。”

    漢玉觀音魔掌珠也點點頭道:“是呀,我們也是這樣想法,可是,偌大的天柱山,橫亙千里,要到哪裡去找一顆小小的珠子,雲深不知處,究竟在哪裡?”

    歐陽昭也不由搔搔頭道:“難,難,實在難!”

    漢玉觀音魔掌珠愁眉苦臉地道:“歐陽少俠,對於我這蒲柳之姿既然拒之於千里之外,我也難以勉強,然而這尋珠一事,能否給以援手呢?”

    這分明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歐陽昭眼見漢玉觀音魔掌珠楚楚可憐的神色,對她身世,也不由寄以無限的同情,無可奈何地道:“這一點雖然毫無把握,但卻願一試。”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面容稍展,羞答答地一襝衽道:“如此,我先謝了。”歐陽昭正待還禮答話,驀然,嘎的一聲厲嘯,起自看不清,雲封霧鎖的峰頭,十分遙遠,但清晰可聞。

    接著,一聲粗獷的嘯聲,呼應起來。

    歐陽昭與魔掌珠不由全是一驚。

    然而,厲嘯連連,此起彼落,都在同一方面,不止一人。

    漢玉觀音魔掌珠吃驚地道:“奇怪,我祖父雖死,魔家四將的名頭仍在,天柱山很少有人擅自闖入,今晚是怎麼啦?難道是你約了高手嗎?”

    歐陽昭連連搖頭道:“在下一向不喜結黨成群,更不喜群毆群鬥,哪來的同伴?”

    “那……”

    “我去看個究竟。”

    歐陽昭語出人起,一騰身,已出去了三丈餘。

    漢玉觀音魔掌珠飄身隨之而起,喊道:“少俠,我……我的事?”

    歐陽昭哪還顧得許多,一面騰身向發嘯之處瀉去,身子絲毫不停,一面也大聲叫道:“在下盡力而為,最遲在重九以前,必有個交待。”

    漢玉觀音魔掌珠一則是功力不及,心有餘而力不足,追不上歐陽昭閃電飄風般的身法,二則衣衫不整,生恐遇上陌生之人,成何體統,只有叫道:“你要言而有信。”

    歐陽昭展起身法,提氣運功,快同流星趕月,疾如離弦之箭,徑向先前那人施功發嘯之處奔去。

    驀然,左側不遠的一個峰頭之上,突地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其音慘厲,高亢入雲。慘叫之聲甫落,又有人狂笑連連,音如梟啼,使人毛骨悚然。

    歐陽昭吃驚之餘,不覺自言自語地道:“哎呀,這是笑面無常的聲音,又是哪個女子遭了毒手?”

    一念及此,他由凌空前射之勢擰腰踢腿,陡然轉變方向,又向左側峰頭射去,一連幾縱,人像一縷青煙,在夜風裡飄掠而過。

    相距那峰頭不遠,月色濛濛之中,遙遙已看得出,那峰頂一片平坦之處,分明有一紅影,十分刺眼。

    歐陽昭更不怠慢,一收勢子,竟向那點紅影處落去。

    “哎呀!二姐,二姐。”

    憑他大聲喊叫,吳娟娟的人橫臥在荒草堆裡,已不能說話。

    但見她花容慘變,五官離位,順著歪鼻斜眼之中,一齊向外流血,面上的肌肉,兀自抽動不已,四肢像驚風的小兒一般,不時猛地抽彈。

    歐陽昭這份氣惱焦急,可想而知,猿臂輕舒,彎腰把氣息奄奄的雷音神劍吳娟娟扶了起來,右掌一運功力,按上她的靈臺大穴,默施內功,打算替她療傷。

    不料功力初送,那吳娟娟順著七孔外流的鮮血,竟然泉湧一般的外流。

    這分明是五臟已經離位,內腑受了不治的傷害,縱然大羅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唯有絕望一途而已。

    這樣一來,歐陽昭不禁悲從中來,束手無策,滴下幾點英雄淚來,將軟綿綿的吳娟娟已死未寒的屍體擁在懷內,沉痛地道:“二姐,二姐,是誰?是誰下的毒手?你……你為何不說話?你……你為何……不……”他已泣不成聲。

    忽然,身後有人道:“吳姑娘受了五臟離位之傷,怎麼說話?”

    歐陽昭自顧悲痛,身後來了人,竟自不知,聞言一放吳娟娟尚溫的屍體,霍地翻身運掌,猛然一擊,口中叫道:“膽大的兇手!”

    “哎呀!你……”

    黃影一閃,原來是漢玉觀音魔掌珠跟蹤而至。

    她不料歐陽昭會突然發招,驚呼一聲,忙不迭一躍退出丈餘,險險躲過一掌,哀怨地,餘悸猶存地道:“少俠,是我,你是……”

    歐陽昭看清了是她,但怒氣並未稍釋,厲聲道:“天柱山既然久不在江湖露面,你們與吳娟娟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

    他急怒攻心,無處消此惡氣,森顏厲色地喝問,儼然把漢玉觀音魔掌珠當作了仇家。

    漢玉觀音魔掌珠一見,不由淚如泉湧,悲聲道:“少俠,我也是被人陷害的弱者,你何必對我……”

    歐陽昭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嘆了一口氣,才道:“依你看,我盟姐是誰所害?”

    魔掌珠毫不猶豫地道:“必是笑面無常尹亮的乾坤十指,不然也不會傷得這等厲害。”

    說著,她緊上幾步,彎腰扶起吳娟娟來,撩起她的上衣,又大聲地道:“果然不出所料,你看,吳姑娘胸前五個淤黑的指印,駭然在目。”

    歐陽昭怒火如熾,料定魔掌珠所說不錯,還有何心緒去看指印,而且也不方便,一跺腳,狠狠地道:“姓尹的,我饒不了你!”說時,對著漢玉觀音魔掌珠一躬到地,道:“姑娘,我盟姐的後事,算是拜託你了,踏遍了天柱山,走完了天涯海角,誓必找到尹亮,算清這筆血債。”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叫道:“你到哪裡找他?”

    “諒他去之不遠。”

    歐陽昭的話未落音,人就一躍而起,直向群山起伏深處射去。

    他雖不明天柱山的道路,打量著一連八九個峰頭,必是所謂的天柱九峰,因此,沿著山勢,徑向逐個峰頭搜巡過去。

    然而,空山寂寂,林木蒼蒼,慢說是笑面無常尹亮的人,連一個野獸也沒見到。

    足足有一個更次,依然是石沉大海,毫無蛛絲馬跡可尋,四野空蕩蕩的,歐陽昭心煩意亂,想起自己初出賀蘭山,獨上天心莊,第一個遇見的友人,就是雷音神劍吳娟娟,如今她為了自己,遭了毒手,此仇不報,怎能對得起她。

    然而,笑面無常尹亮到何處去尋找呢?

    驀然,他想起適才一連串的吼叫來。

    敢莫是笑面無常尹亮糾合的孤群狗黨?

    一念及此,略一打量先前發嘯狂吼之處,騰身認準方向奔去。

    片刻之間,已越出了九個峰頭,迎面已是天柱山的主峰。

    但見亂石疊雲,荊棘密佈,一道清溪淙淙地流著山泉,兩岸苔蘚如翠,碧綠可人,荒蕪中含著鍾秀之氣。

    但是,瞧不出有半點人跡。

    歐陽昭折騰了許久,人已疲乏,口中發燒,向溪畔走去,打算捧些兒溪水解渴,他蹲下身子,剛要彎腰捧手,不由啊的失聲一驚。

    原來這時他發現自己蹲身之處,厚厚的苔蘚之上,分明是印著一雙人的腳印,清晰可辨。

    再看一看,那腳印乃是一雙未穿鞋的赤腳,不是自己踏上的,決無疑問,此地既有腳跡,而且是經過未久,必然有人來此。

    想著,顧不得喝水解渴,仔細思量,斷定這足印必是由此搭腳,論方向,一定是躍向對岸,或是涉水而過。

    既然敢到這等荒山野窪,一定有護身的功夫,不致於脫.鞋涉水,一定是躍身過溪,微微著力留下來的。

    歐陽昭斷定之後,毫不遲疑,蹲下的勢子不變,平地春雷,唰地一聲已穿過小溪,躍身對岸。

    到了對岸,不由噫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哦,好深的功力。”

    卻原來,躍身過岸之人,落下來的地點,竟比自己遠五步之多,而且著腳之處是一片浮沙,不然,恐怕連淺淺的腳印也不會留下。

    歐陽昭不由越加小心,生恐敵暗我明遭了暗算,因此,屏氣凝神,鶴行鹿伏,小心翼翼地向前去。

    轉過幾叢雜樹,穿出幾堆亂石,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

    原來是一望無際的一座梨花林子,此刻梨花怒放,如同梅花一樣的幽香,白雪一般晶潔。

    這等深山窮谷,竟有如此去處,歐陽昭不由大奇,怎奈,梨樹密密麻麻,梨花耀目生花,月色暗淡,看不真切,只好掩藏伏躲地向林內接近。

    盞茶時分,梨花林子的中間,忽然現出一間破敗竹枝搭成的小房。

    那小房大可一椽,四面皆窗,屋頂矮小,而且已破爛難遮風雨,月光由頂上射進屋內,隱隱可見。

    似這等神秘所在,必有蹊蹺無疑。

    歐陽昭也算藝高人膽大,不管許多,挺身矮勢,腳下提氣輕身,徑向那竹屋緩緩地走去。

    遠離那竹屋尚有丈餘遠近,由窗子中已可見到房內的情形。

    一個瘦-的老者,盤坐在一個厚厚的蒲團之上,閉目垂睛,雙手按在膝上,十分安閒地入靜。

    老人的髮鬢如九秋之霜,雪白髮亮,一身土黃的長衫,罩在地上,下身可看不出來是什麼裝束。

    那老者的面前有一矮几,上面放著一個銅盤,銅盤之中,有一個環形的東西,放著淡黃的光彩,不停地閃動,照得那老者鬚眉畢現,光芒四射,敢情這室內的光亮,都是那珠子形的東西映照出的。

    歐陽昭感到奇怪。

    他想,這老人必是深山修煉的術士,何必驚擾於他。

    恰巧,這時那入定的老者,彷彿已聽出了歐陽昭的氣息,微睜雙目,對著歐陽昭略略一瞥,又復閉目而坐,好像全不為意。

    從那老人的眼神中,歐陽昭只覺得和靄可親,慈祥善良,絲毫沒有敵意。

    歐陽昭更加覺得這老人不是惡類,因此,一回身就待離去。

    不料,才退了三四步,忽然,梨樹林子的左側,忽然有人吼道:“站住!”

    這聲吼叫,雖然其音不高,但聽來震耳嗡嗡作響,發話之人功力不弱。

    歐陽昭不由一驚,聞聲知警,倏地回身作勢戒備,向那吼聲之處瞧去。

    就在歐陽昭轉身退步之際,身後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分明是那瘦-老人的聲音。

    歐陽昭百忙之中,還回頭一望。

    但那老人安靜如常,宛如一尊石像,胸部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此時,歐陽昭不能多想,放眼向梨花林中一望,也不由打了個寒噤。

    原來,自己先前一心留意那間小竹房子,沒有料到,梨樹林子之中,卻隱隱約約有不少的黑影,都是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歐陽昭斷定,這些人必定不是善類,最少是一般貪利之輩,毫無疑問的,都在企圖攫取屋內老人面前那顆珠子。

    在他遊目四顧之際,腳下似乎有物阻擋,低頭一瞟,原來地上躺著兩具死屍,頭破膛開,腦溢腸出,汙血四流,死狀之慘不忍卒睹。

    照梨林中眾人不敢接近小屋,同這兩具屍體來看,這瘦-的老者,一定是一位武林奇人。

    但,這老人是誰?

    回憶武林之中,為何從來沒聽說過?

    歐陽昭不由疑雲叢生,但適才那老者充滿慈祥的一瞥,使他對這林子中四周隱伏之人,無形中起了厭惡之意。

    歐陽昭略一沉思,但腦中又映起了雷音神劍吳娟娟的慘像,對這裡的情形,便淡而視之了。

    因為,自己既無奪寶之心,又無協助那瘦-老人的必要,何必淌這渾水,耽誤自己追尋笑面無常尹亮,替盟姐找場的正事。

    他有這一想,心中便不願出事,又看了看那屋中的老者一眼,疾步由原路向林子中走去,對適才的一喝,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左側又暴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喝:“回來!”

    歐陽昭知道這聲斷喝,是對著自己而發,雙掌平胸,循聲而視。

    距自己身側遠僅丈餘的一棵矮矮的梨樹之下,跌坐著一個蓬頭垢面,鶉衣鳩形的老乞丐,赤足不履,兩腮無肉,瘦骨如柴,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兩隻汙泥似的手,抱著一個酒香四溢的大葫蘆,仰著脖子剛剛喝了一口。

    歐陽昭乍見,心知這又是一位武家的高手,不凡的人物,蓄勢以待,生恐這老乞丐陡然出手。

    沒想到,那老乞丐咕嘟一聲,吞下了一口酒,微閉雙目,理也不理,仿如沒見到歐陽昭一般。

    這吼聲,自然不是他發出的了。

    歐陽昭順著老乞丐的存身之處望去,丈餘之外,還有一個怪人,也是靜靜地坐在當地,紋風不動。

    竟是一個豹頭環眼,獅鼻方口,大耳垂肩的肥胖和尚。

    那和尚盤膝而坐,一襲寬大的僧衣外面套著血紅的袈裟,環眼瞪著,射出兩道冷峻的寒光,正注射在歐陽昭的身上。

    這胖和尚的長像雖然兇惡,但也絲毫沒有動手之意。

    離這和尚不遠之處,有一個皓首如銀,長髮披肩,奇醜無比的老太婆,翻著一對白眼,敢情是個瞎子。

    瞎老太婆,一身麻布衫褂,長可及膝,小腳裹腿,手中持著根鑌鐵鳩杖,烏光發亮,份量不輕,面有怒色。

    她身旁有個反穿皮衣,頭戴重裘皮帽,滿面黑乎乎,虯鬍子的大漢,約莫如四十左右的人,粗野之至,正倚樹而立,神情凝重,雙目半開半合,光芒懾人。

    遠遠還有十來人,林暗枝密看不清楚。

    適才的聲音,不知究竟是誰發出來的。

    歐陽昭打料著,這些全不是好惹的人物,不禁又回頭向那竹室內瞧了一瞧。

    當他回頭向竹屋內端詳之際,彷彿覺著那乞丐、和尚、大漢、瞎婆,彷彿都十分吃驚,遠遠的那些人,也不約而同地發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愈是如此,歐陽昭的好奇心愈盛,索性回頭又向小屋走去,要看個究竟。

    等到離那小屋的窗子已自不遠,一探手,就可以從那瘦-老人的面前把銅盤之內的黃色珠子取過來。

    但歐陽昭不明真相,一時無從下手,而那老者也似乎全然不覺。

    誰知,勁風微蕩,身後有人道:“對,拿過來!”

    歐陽昭這一次可看得真切,發話的乃是那個瞎眼老太婆,不由回身放眼望去;

    老瞎婆子這時已飄身越過了肥胖和尚與老乞丐,橫著鐵鳩杖,白眼連翻,如同鬼魅一般,煞氣滿面,虎立獅佇。

    赤腳乞丐、肥胖和尚、黑鬚大漢以及那些鬼影似的人仙,不由一陣冷笑,一齊望著瞎婆子的身上。

    “叫你拿來,聽見了嗎?”

    瞎婆子似乎沒聽見歐陽昭的動靜,手中的鐵鳩杖,著力地猛向地上一搗,又吼叫起來。

    歐陽昭何曾受人家吆喝過,此時見此森顏厲色,蠻橫無理,心中不禁起了不悅之意,但對一個既老又瞎的女流,又有什麼介意。

    因此,他強自按下怒火,淡淡地道:“剛才是你要在下站著同回來的嗎?”

    瞎眼婆子沉聲道:“不錯。”

    “叫在下有什麼事嗎?”

    “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叫你回來,你就回來,何必多問。”

    歐陽昭再難抑制怒火,大聲道:“那麼容易嗎?”

    瞎眼婆子一聽,面色更加陰沉,一雙白森森的瞎眼,陡然射出兩道白白的寒光,手中的鑌鐵鳩杖,只是抖動,喉中咯咯陰笑不已。

    歐陽昭雖然不怕,但放著這左右前後,全都是扎手的人物,而自己又不是事先為了爭奪什麼有目標來的,何必多生枝節。他想著,認為這事不是江湖恩怨,就是奪寶爭財,何必與他們爭論,僅僅在鼻子中冷哼一聲,一彈腿,起勢就走。

    剛一凌空前射,尚未進入林子,身後又爆起瞎眼婆子的叱叫:“小子,你找死!”

    喝聲未落,風動影搖,瞎老婆身形快如電掣般,已搶到前面,攔住去路。

    歐陽昭心中也不由一愕,立刻收勢落實,他想不到這瞎老婆子聽風辨位的功夫精確到這等地步,輕功高得驚人。

    瞎老婆子跟著鳩杖一橫,狂吼道:“你要走?”

    歐陽昭見她醜態畢露,直如夜叉攫人,劍眉一揚,怒道:“無緣無故的,你要怎的?”

    瞎婆子鳩杖一順,一指那竹屋,厲聲道:“回去,把那銅盤之中的黃珠子拿來。”說話的神色狂極,語氣如同指使傭僕,全無半點禮貌。

    歐陽昭怒不可遏,也毫不容情地道:“憑什麼?”

    “哼,不憑什麼?與我去拿來。”

    “要是不呢?”

    “就拿你的小命來。”

    “那還得要看一看你的手上功夫如何了。”

    “大膽!”話聲未落,瞎婆子手中的鑌鐵鳩杖,已閃電掃出,勢如奔雷,風如怒潮。

    歐陽昭冷哼一聲,身形一飄,晃肩已到了瞎婆子的身後。

    不料,瞎婆子好似生了一雙眼的人一般,歐陽昭身子初停立勢未穩,她嚎叫一聲,早已閃電轉身,手中杖順勢旋舞,幻起如山如林的杖影,曳出噓噓的厲哨,二次向歐陽昭砸下。

    杖勢如泰山壓頂,勁風似迅雷疾電,較上一招,尤為蒼勁駭人。

    歐陽昭不由也是一驚,暗道:好深厚的功力。疾展身形,橫飄三丈,險險躲過了杖風之外。

    瞎眼婆子厲害之至,杖勢一收,喝道:“小子,你想跑?”

    手中的鳩杖一挺,放手長臂,彈腿而起,身杖合一,化成一片烏光,追著歐陽昭的身影,疾撲而至。

    歐陽昭的素性倔強,也不肯連番的閃避,一探臂,就待取出自己的闢毒追魂寶旗打算硬接她的一招,伸量這老婆子的修為。

    不料,還未來得及,驟然側向響起一聲斷喝道:“住手!”

    喝聲中,人已閃至,那倚在樹上的黑鬚皮衣大漢,已縱身撲了過來。

    這時,作勢已成尚未出手的瞎婆子,急忙剎勢緩衝,頓立身形,白眼一翻,面對如閃電而來的黑鬚大漢暴喝道:“惡鍾馗,你少管老孃的好事。”說著,手中的鳩杖一舉,招施平地風雷,惡狠狠地閃電擊下,認準大漢的當頂疾落。

    歐陽昭皺眉暗想:這瞎婆子敢情瘋了,怎的見人就打?

    叫做惡鍾馗的黑鬚皮衣大漢,疾挫身形,斜刺裡陡射八尺,口中怒道:“瞎王母,我惡鍾馗要管你屁事,我要問問這小子……”

    瞎王母怒哼一聲,不容對方分說,掄起手中鳩杖,漫天漫地地飛舞起來,直向惡鍾馗逼去,口中道:“任你說的天花亂墜,老孃也難上你的當。”

    惡鍾馗被逼得連連閃退,叫道:“瞎王母,你恃技凌人嗎?

    惡鍾馗也不是好惹的。”

    他一面說,一面由腰中取出一隻判官筆來,迎面一劃,曳起一道勁風,在杖影綿綿之中,硬向瞎王母欺進。

    瞎王母怪笑連連道:“好,好,今晚我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說話之間,杖法倏變,烏光閃閃,驚風陣陣,縱橫方圓三丈以內,勢同山崩地裂,威猛難以抵擋。

    惡鍾馗毫不生怯,手中判官筆泛起萬點寒星,也是一味搶攻,其勢絲毫不弱。

    此時,暗影中忽然有人叫道:“哎呀,這小子溜了。”

    歐陽昭不知說的是誰,遊目四顧。

    驀地,瞎王母手中鳩杖猛揮,閃電般撲了過來。

    歐陽昭完全沒防,不由一驚後撤兩步。

    瞎王母聽到歐陽昭退步破風之聲,心知受了惡鍾馗同路人的騙,氣得兩眼連翻,低聲向歐陽昭道:“小子,你別走!”

    說完,也不等歐陽昭答話,鳩杖一搗地面,怒罵道:“發話的是哪個王八羔子,你露一露臉。”

    她仰面側耳,凝神傾聽,蓄勢欲起。

    然而,四周寂靜,沒有一絲聲響。

    此時,歐陽昭才意會到,適才那人所叫,乃是說的自己,心中不由一熱,心忖:今天怎的,這個小子長,那個小子短的,都衝著我叫。越想越氣,劍眉上挑,星目含威,手中蓄勁待發。

    但是,人影幢幢,遠遠的林子裡,一對對精光閃閃的眼睛,好似夜梟似地,全向這兒虎視著。

    三丈以外,突然暴起一陣輕蔑的怪笑。

    原來是惡鍾馗,發出得意的歡笑。

    瞎王母白瞼連眨,通身發抖,橫杖轉身,對著三丈外的惡鍾馗道:“你少得意,終有一天,老孃打發了你。”

    她喝罷,豎目瞪眼,咬牙切齒,但一反前例,沒有縱身追去,想是真的怕歐陽昭開溜掉了。

    惡鍾馗的怪笑一收,不屑地呸了一聲道:“呸!老瞎婆,我不笑你別的,你自認為聽力高過有眼之人,只要與人動手一次,終生不忘對方的功力招式,如今你聽走了耳了吧。”

    瞎王母聞言,面色一沉,喝道:“你少嚼舌根,又來騙老孃。”

    惡鍾馗又是一聲輕笑道:“騙你,那小子的身法,分明是武林三絕那三個混賬行子的……”

    歐陽昭一聽,惡鍾馗居然開口辱罵自己恩師,不由勃然大怒,不等他說完,暴出一聲迅雷似的怒喝:“鼠輩,閉口!”

    喝聲裡,身形如煙,如同離弦之箭,直向惡鍾馗射去。

    就在他喝叱起身的同時,瞎王母一聲嘶叫,手中鳩杖揮動,也追蹤而起,人在凌空,杖勢隨之而下,絲毫未停,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歐陽昭的身形尚未停穩,鳩杖已自襲到,只好一閃即旋,讓過瞎王母的鳩杖,依然認定惡鍾馗撲到。

    瞎王母這一杖是極怒而發,竟而落空,人一落地,不由一愣。

    周圍暗影之中,也不由噫的一聲驚呼。

    惡鍾馗大吃一驚,措手不及,連閃帶躍。

    歐陽昭恨之入骨,人在凌空,勢子一變,挫雙掌,追著惡鍾馗閃電拍下。

    嗖,一道藍晶晶的弧光,曳著哨聲破空而至,直奔歐陽昭的面門,歐陽昭怒哼一聲,左肩一沉,右手順勢一抄,輕動食中二指,已挾了個正著。

    卻原來竟是一根餵了毒的白虎喪門釘。

    他抬頭順著喪門釘射來的方向望去,人影一伏,想是那發釘之人,正打算隱伏下去。

    歐陽昭劍眉一皺,殺心頓起,兩指用力,手腕一揚,藍電閃處,一聲淒厲欲絕的吼叫,尖銳刺耳,劃破夜空。

    周圍那些精光閃閃的眸子,像天際的星星一般,全是一懍,顯然被歐陽昭的目力、指力所驚。

    歐陽昭鼻孔中冷冷一哼,道:“鼠輩,血債血……”

    他的字還未出口,右側勁風推至,力道大極。

    原來是惡鍾馗見歐陽昭傷了自己同伴,冷然不防之下,閃電擺動手中判官筆,側地裡猛襲突擊。

    事出猝然,相距又近,歐陽昭感到勁風襲到,判官筆已將點到。

    他百忙之中,跨步騰身,就向一叢矮樹邊躍去。

    雙腳尚未立定,暗影之處,陡地竄出一條人影,舉掌對準歐陽昭的玉枕大穴一劈就到,疾如風火。

    歐陽昭聞聲知警,殺機又生,一聲朗嘯,身形一旋,右掌倏削。

    突襲之人,怎料到歐陽昭如火如荼的勢子。

    “啊呀!”一聲慘叫,撤掌就走。

    然而,歐陽昭掌勢已成,略一上步沉聲道:“你走得了嗎?”

    蓬!一聲悶響,歐陽昭的右掌,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拍在那人的後背之上。

    人影翻動,咕碌碌,竟向五丈以外滾去,帶起一溜血雨,腥味沖鼻。

    惡鍾馗一見,咆哮如雷,環眼放出惡狠狠的光芒,右筆左掌,捨命搶到,掌勢如山,運筆如錐,曳起一片狂飆也似的勁風,直向歐陽昭撲來。

    歐陽昭殺心既已開端,如同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抖臂運功,不閃不躲,不化招卸力,陡地雙掌一挫,硬接硬拚。

    轟,震天一聲悶響。

    梨花如雲橫飛,枝樹紛紛折斷,地上的砂石也上卷五丈,疾旋飛舞。

    這一招硬接硬拚,把那遠在林蔭深處的人影,驚得擾攘不安,各自撤退丈餘,連那坐在一旁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也一反久不發言之態,挺腰站起,各人疾退丈五,面泛驚異之色。

    而當事的兩個人呢?

    歐陽昭腳下略一退步,不過是三五尺左右,淵-嶽峙,神情無異。

    惡鍾馗偌大的身軀,宛如一支大鵬,又像一條水牛,直向插腰立在五丈以外的瞎王母身上撞去。

    瞎王母的白眼一翻,面色驟變,盲目地叫道:“好小子,又來暗算老孃!”

    語出招隨,手中的鑌鐵鳩杖一順,呼的一聲,對準惡鍾馗飛來的身形掃了過去,狠毒至極。

    惡鍾馗被歐陽昭的掌力震飛,已是頭昏腦脹,人正空中,欲閃不及,但聽,“啊——”一聲厲嚎,龐大的身子,吧,頓時跌落地面,連哼也沒哼一聲。

    惡鍾馗想不到沒死在歐陽昭一掌之下,卻在瞎王母的杖下丟命。

    瞎王母仰頸發出一聲尖銳高亢的怪笑,刺耳驚人。

    她的笑聲甫落,得意地道:“惡鍾馗,老孃要了你一條狗命,總算是遂了心願,若是死得冤枉,到閻王老爺那兒去告一狀吧。”

    歐陽昭見她狂傲殘忍,也不由眉頭一皺,料定這瞎王母,必是手辣心黑,殺人不眨眼的魔道人物。

    此時,月色西沉,遠遠的雞鳴犬吠,隱約可聞。

    歐陽昭心中一動,私忖:正事不辦,在這兒纏些什麼?

    一念至此,再不猶疑,認準了來時的方向,直向林外穿去。

    不料,瞎王母身子一竄,如一片烏雲,又橫杖攔住前面,又怒喝道:“你是誰?”

    三番兩次阻擋歐陽昭的去路,他不覺勃然大怒道:“你管得到嗎?”

    瞎王母聽出是歐陽昭的聲音,冷然一笑道:“果然是你這小子,不把那珠子取來,你休想活命!”

    歐陽昭縱聲一笑,侃侃道:“慢說你一個瞎老婆子,就是十個不瞎的,怕也攔不了我。”

    “好小子,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

    瞎王母的話音未落,手中鳩杖已起,劃出一個車輪似的杖花,疾遞而出。

    歐陽昭眼見她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道了一聲:“好,找死!”

    他的人一射七尺,腳尖認準瞎王母的杖尖一點,又復射起丈餘,人在空中一探手,由懷中取出闢毒追魂寶旗。

    “嘎一”龍吟虎嘯,曳起一聲清越的長吼。

    黃光閃耀,金蛇亂繞,寶光如虹,泛出五色瑞氣,凌空而撲,如直飛將軍從空降,氣概萬千。

    這時,梨樹林中傳來一聲大出意外的驚呼。

    連那赤腳乞丐、胖大的和尚,也面有異色,目生悸意。

    歐陽昭寶旗出手,精神大振,不管場外人如何,凌空振腕,寶旗揚起一派金光,兜頭向瞎王母拂到。

    瞎王母雙眼失明,可看不出寶旗來,一搖頭,蓬鬆的銀髮飛成一片白光,手中杖勢展開,抬臂使力,向歐陽昭旗招抖出的勁風迎去。

    鏘——一聲清脆暴響,接著,沙沙之聲,火星四射,鐵屑飛濺。

    瞎王母臉色蒼白,驚呼一聲,唰!忙不迭暴退三丈,手足失措,餘悸猶存。

    歐陽昭飄落實地,橫旗當胸,並不趁機追擊。

    那廂瞎王母雙眼白眼連眨,收回鳩杖,用手摸了一摸,原來那杖上的一個茶杯大小的鳩頭已不知去向。

    只氣得她通身亂抖,不斷用手中杖搗得地面通通有聲,頭上的白髮根根倒豎,儼同鬼魅一般,吼道:“小子,你仗著三個怪物的闢毒追魂鬼旗,老孃正好找你的晦氣。”

    歐陽昭聞言,稍煞的怒氣又起,暴喝道:“瞎婆子,你再要嘴上傷人,今夜可不許你活到天亮。”

    瞎王母的猙獰畢露,厲嗥如牛:“好小子,敢對老孃誇口,看招!”

    聲出招隨,呼呼勁風之中,一枝鳩杖舞成一派寒光,千萬杖影,像一匹瘋虎,猛撲搶攻,又像一片怒潮,席地捲來。

    這老婆子意存拚命,因此,使出了全身功力,所有的解數。

    歐陽昭也不怠慢,振腕斜旗,發出萬道金光,揉身迎了上去。

    只見寒寒一片杖影,黃黃一派寶光,兩個人影,夾在這寒光寶氣裡,忽前忽後,倏左倏右,縱躍騰挪,飄閃竄藏,疾如閃電雷奔,快如追風逐電,把周圍五丈以內的梨樹震得向外傾倒,雪白的花瓣,如同瑞雪飛舞,蔚為奇觀。

    金光耀眼,寶旗生輝。勁風一片,杖影如山。

    歐陽昭身法靈巧,詭異難測,加上修為屢有奇遇,從來寶旗在手就沒遇到功力堪比之人,今晚豪興大發,任興而為,招招凌厲。

    瞎王母臨敵經驗多多,眼瞎心靜,又勢在拚命,因此,也愈戰愈勇,由於鳩杖長過闢毒追魂寶旗,佔了不少便宜,亦算銳不可當。

    因此之故,兩人竟鬥了個旗鼓相當,不相上下。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一轉眼,歐陽昭的旋風八式已全部用上。

    這時,曉風拂面,薄霧漸升,已是破曉時分。

    歐陽昭久戰無功,心中大急,惜乎碧玉笛不在身上,徒呼奈何。

    他想:這樣久纏下去,終非了局,何時才能追上笑面無常尹亮,替自己的盟姐吳娟娟報仇?若任由尹亮走出天柱山,天涯海角,人海茫茫,又到哪兒去找他,豈不勢同大海撈針。

    他想著,不由焦急起來。

    此時,歐陽昭的旋風八式又已使完了第八式——風狂雨暴。

    他忽然心中計算著,這對手的瞎眼婆子似乎對旋風八式耳目能詳,不然何以見招拆招,見式破式,竟會這等靈巧,若是自己加上了碧玉笛的十二招,不知她能否接得下。

    然而,碧玉笛被萬里飛鴻宋明珠攜走,想有何益。

    人急智生,歐陽昭忽然想起了眇目道士禿尾蒼龍宋劍豪在熊耳山曾傳了一招劍法,乃是當年自己亡父,神劍鎮八荒歐陽丹的絕學,何不試試?

    他行念至此,不再猶疑,手中寶旗揮動,抖擻精神,唰!

    唰!一連把旋風八式展開,更加快捷。瞎王母一面手中的鳩杖隨之加快,一面道:“你小子,要想用這陳腔爛貨,老孃還不在乎。”

    歐陽昭狠狠地道:“好!”語音一落,正好旋風八式用完,手腕一抖,以旗作劍,陡將那招劍法使出,口中接著道:“這是第九招。”

    瞎王母不料有此,手中鳩杖早已起勢,打算化開歐陽昭旋風八式的第一式——風雲聚會。

    誰知,鳩杖動處,招勢落空,心中頓起寒意,打算抽了回來,已來不及,頓覺勁風陡增,壓力難耐,試到右臂一震,虎口劇疼,再也拿不穩鳩杖,一撒手,七尺長的笨重鐵杖,呼——曳起一股勁風,脫手而去,平空飛向七丈以外。

    咔嚓之聲不絕,把梨樹林子掃斷了一大片。

    瞎王母一驚焉同小可,厲叫一聲,疾舞雙袖,護住迎風大穴,通身冷汗直流,捨命暴退四丈開外,兀自氣喘噓噓,驚慌萬狀,生恐歐陽昭再度襲至。

    其實,歐陽昭在她鳩杖出手之際,只需前竄追上,闢毒追魂寶旗略略一遞,取她的性命,直如探囊取物。

    然而,歐陽昭覺著,瞎王母的雙目失明,尚能練出一身驚人功力,修為在自己所遇無數高手之中,算得頂尖人物,得來定屬不易,自己未見她有何十惡不赦,何苦斷送她這殘廢人的一條老命。

    因此,橫旗不前,朗聲道:“在下念你年老失明,必是武林前輩,加之練功不易,不為已甚,你速離此地,找一名山大川靜享晚年去吧,我也走了!”

    了字音落,人也騰空而起,竟向林子穿去。

    驀然,嗖嗖風響,勁風破空。歐陽昭放眼瞧去,不禁喊了聲:“不好!”面色大變,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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