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那對兄妹,無名一人獨自踽踽前行,往河南進發。
又走了一個時辰,他因一路奔馳,微感疲乏,想找一處住房略事休息。這時他見前方三十丈外有一座破敗山神廟,便奔那廟而去。看看將近那山神廟,忽聞唏聿聿一聲馬嘶,從左近傳來。在這靜寂的夜中,這馬叫顯得格外清晰。
無名轉頭一望,見廟旁一株大松下,拴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在月色下顯得異常神駿,正警惕地望著無名。它前蹄不時踏地,得得聲響,傳揚數十丈外。
無名正感到驚奇,忽然聽到一陣低微的喘息聲。他此時身具當世三大絕頂高手的真力,聽風辨色,具有超絕的能力。
無名倏地轉身,就見一丈開外的月色下,站著一位身著對襟紅衫,青色羅裙的絕色少女。
她長髮披肩,年約十七八歲。
“喂,朋友,瞧姑娘的馬作甚?”少女問。
無名因見這少女長得頗為不俗,頓時心生好感,他微一抱拳,道:“我叫無名,要往天心莊,路過此地,打擾姑娘,請勿介意。”
“咦。你也去天心莊?喂,吳明,你去天心莊做啥?”她錯把“無名”聽作“吳明”,見這化子裝束的少年,要趕往天心莊打擂,心中甚感奇怪。
“找一個人。”
“誰?”
“卓玉。”
“你們認識?”
“認識。”
“唔。吳明,姑娘正欲往天心莊看個熱鬧,我們可巧同行。”
無名從談話中知道,這少女叫吳娟娟,乃雪山神尼的高足,此次奉師命下山歷練,第一站便奔赴天下聞名的天心莊。
“姑娘好一匹神駿的馬。”無名讚道。
吳娟娟見無名贊她馬好,心中快樂。她陡地自背上抽出一把寶劍,神光湛湛,奪人眼目。
“這是家師的雷音神劍。吳明,你看這劍比那神駒又如何呢?”吳娟娟問。
“端的一把好劍。”無名點頭稱讚。
吳娟娟收起雷音神劍,俏臉含笑,問無名:“你找卓大俠何事?”
“查問一件公案。”說到此處,無名驀地停口。他自懷中取出那面闢毒追魂寶旗,順風展開,霎時金光燦爛,光芒四射。
正在此時,就聽廟後一陣陰森怪笑,笑聲甫落,轉出一位玄衣老者。只見他背插雙劍,雙目精光灼灼,盯視著無名手中的寶旗。
“什麼人?”無名喝問。
“小娃兒,可曾聽過陰陽雙劍覃子超的大名?”玄衣老者貪婪地望著無名手中的闢毒追魂寶旗。
無名藝成出山,他江湖經驗全無,不知成名二十餘年的陰陽雙劍為何人。他有點茫然地望著覃子超。
覃子超見無名不語,以為這小叫化為自己的威名所震懾,乃沉聲喝道:“小娃兒,把你手中的寶旗給老夫留下。”
“為什麼?”
“小娃兒,老夫且問你,你這寶旗何來?”
“偷來的。”無名隨口回答,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覃子超又道:“你既是偷來的非分之物,老夫當然也可以自你手中將它留下,何況老夫此舉對你還有益無害。”
“有什麼益處?”
覃子超煞有介事肅容正色說道:“小娃兒,寶旗有闢百毒之功,乃武林人人慾得之物,你帶在身邊,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必然聞風而至,群起出手搶奪,那時,你不但保不住寶旗,連性命亦必難保,是以老夫要你留下寶旗,實在是一番好意。”
“哦!”無名看樣子意似稍動,在沉吟考慮。
其實,這怎麼可能呢?別說寶旗乃武林至寶,就是不是,他焉能將師叔當年威震武林的兵刃交給別人呢?
當然,他是故意做柞,故意在吊覃子超的胃口。
覃子超怎會知道他的心意呢,見狀便即接著說道:“只要你把寶旗留給老夫,在你去鬥天心莊主卓大俠時,老夫必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哦!”無名心中在暗地罵道:“不要臉的老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他心裡在暗笑,臉上依舊神色絲毫不露,裝著懷疑地望著覃子超問道:“我把寶旗留給你,就沒有人敢搶奪了嗎?”
覃子超道:“還是有人要搶奪的。”
無名道:“那你還不是一樣的保不住它嗎?”
覃子超略一沉吟道:“老夫另有妙策,足可保全它不被他人奪去。”
“是什麼妙策?”
覃子超微微一笑道:“俗語云:天機不可洩漏,只要你把寶旗留給老夫,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也別問了。”
無名忽地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留給你。”
“為什麼?”
“那會害了你的。”
覃子超哈哈一笑道:“小娃兒,你心地不壞,不過,你放心好了,決害不了老夫的,你要是把它留給老夫,老夫並且還有好處給你。”
這陰陽雙劍覃子超,真是個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他竟然施展了威脅利誘的手段,夢想使無名將闢毒追魂旗交給他。
無名雖是初出江湖,對江湖上的狡滑險詐,尚還一竅不通,但他生性聰明過人,怎會受覃子超威脅利誘,就範上當!
“什麼好處?”無名問。
覃子超笑道:“老夫可以傳你幾手絕學劍招掌法。”
站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吳娟娟,此際忽然插嘴說道:“喂,吳明,這老頭兒他想騙你寶旗,看來決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別答應他。”
陰陽雙劍覃子超聞言喝道:“丫頭何人?也敢出言無狀。”
吳娟娟秀目一瞪,嬌喝道:“姑娘名叫吳娟娟,怎樣?”
覃子超望了姑娘一眼,忽地哈哈一聲大笑道:“丫頭,念你年輕無知,老夫也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著,便即望著無名說道:“小娃兒,你以為老夫的意思怎樣?”
無名搖搖頭道:“辦不到。”
覃子超喝道:“你真的不肯。”
無名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肯。”
覃子超寒著面孔,沉聲說道:“小娃兒!老夫完全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無名口中一聲冷哼,冷冷地說道:“你配嗎?”
覃子超見威脅利誘,均皆無效,心中不禁大怒,喝道:“小鬼,你有多大火候功力,敢說老夫不配。”
無名劍眉雙挑,一聲冷笑,喝道:“老鬼,你知道寶旗來歷,見過寶旗的招式沒有?”
覃子超心中不由一愕,望著無名問道:“你會旗招?”
無名冷冷地點著頭,說道:“知道幾招。”
說著,忽地臉色一沉,朗聲喝道:“老鬼,只要你能勝得我手中的旗招,我便把寶旗交給你。”
無名這種口氣,實在有點太狂了。吳娟娟在旁聞聽,芳心不由有點發急,意欲阻止,連忙嬌喊道:“喂……”
吳娟娟附喂了一聲,無名便已經明白她心意,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別擔心,他還不至於勝得我手中這枝寶旗的招式。”
他話聲甫落,便聽得覃子超喝道:“小子,話出如風,可不準反悔。”
無名一聲冷哼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您儘管發招動手吧。”說罷,神定氣閒,嶽峙淵淳般卓立。
覃子超哈哈一聲大笑道:“好,一言為定。小鬼,你就接招吧。”
聲未落,一青一白,陰陽雙劍一揮,身隨劍走,踏洪門,走中宮,欺身上步,寒光耀眼,左劍疾點無名顎下喉結穴,右劍削腕,扎腰肋。
踏洪門,走中宮,乃是輕視欺人的招式,這陰陽雙劍覃子超也實在狂妄,顯然,他是沒有把無名放在眼下。
無名劍眉陡地雙剔,口中一聲冷喝道:“老鬼,大膽!”
他身形不移不晃,左手食中二指一鬆旗尖,右手震旗杆,三角小旗揮處,一招白雲出岫,霍地金光暴閃,旗身帶起一片呼呼勁風,封雙劍,三角旗尖猛然斜點陰陽雙劍覃子超期門穴。
覃子超心頭猛地一震,閃身避期門,挫腕撤雙劍,變招再攻。
書中交待,旗招名為旋風八式,雖然總共只有八招,但卻是妙絕天下武林的奇學,不但威力無儔,而且每一招式間,均皆暗蘊著無窮盡的變化,莫測高深的玄奧,招招相連,式式不斷,真有神鬼難測之機。
當年武林三絕中的第二絕裘天慶,憑著這套旋風八式旗招,縱橫天下武林,名滿江湖,不僅未曾碰到一個敵手,就連能夠接得下他這套旗招五招的人,也未遇上一個,因此,乃贏得旗絕的美號。
陰陽雙劍覃子超,雖是成名江湖二十多年,功力深湛的當代高手,劍術造詣頗高,但怎是博大精深、奧妙絕倫的旋風八式旗招之敵。
剛走了三招,陡聞哨的一聲暴響,寒光一閃,覃子超的右手劍已在無名的一招春風化雨下震脫出手,直飛半天。
劍被震脫出手,右臂痠麻,虎口劇疼,鮮血涔涔,虎口已被震裂。
覃子超心中不禁駭然大驚,急忙飄身暴退,鐵青著臉色,楞然望著無名發愕,心中暗道:“怪不得這小鬼口氣恁狂,旗招果然得有真傳,而且內力雄渾深厚無比……”
無名一招得勝,便即豪情萬丈一聲哈哈大笑道:“我還以為尊駕有多大的功力,口氣那麼狂傲,夜郎自大,原來竟是連旋風八式三招都接不住的貨色,也敢妄生貪念,想奪我手中寶旗……”
說罷,又是一聲哈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震人耳鼓嗡嗡。
陰陽雙劍覃子超在無名手下,只走了三招,右手劍即被震脫出手,落敗當場,不但臉色鐵青,心中也已難過到了極點。
可是無名口中的旋風八式四字,卻使他入耳心驚,懍駭至極!猛地目注著無名問道:“你使的旗招是旋風八式?”
無名冷傲地點點頭道:“怎樣?”
“那麼,你是……”是什麼?覃子超雖然沒有問出來,但無名已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朗然一笑,冷冷地說道:“寶旗乃我二師叔之物,旗招系我二師叔親授。”
“呵!”覃子超滿臉驚愕之色地說道:“這樣說來,你是三絕中第一絕劍絕的傳人了。”
“嗯!”
“他三位還活在人世?”
無名點點頭,忽又搖搖頭,嘆了口氣,神情黯然地說道:
“三位老人家在將一身功力武學傳授我後,便即仙逝了。”
“哦!”
陰陽雙劍覃子超口中輕“哦”了一聲,忽地望著無名問道:“你與天心莊主卓大俠有仇?”
無名略一沉吟道:“也許沒有。”
“那你為何要鬥他?”
“當然有道理。”
“什麼道理?”
無名望了他一眼,忽然反問道:“你為何要問得那麼清楚?
你與卓玉-是朋友?”
陰陽雙劍覃子超陡地哈哈一聲大笑道:“天心莊主一身武學淵深精湛,高深莫測,乃武林當代大俠,交遊極廣,友好遍江湖,豈止我覃子超與卓大俠是朋友,當今武林九大門派中人,江湖高手,多半與卓大俠有所交往!”
無名哂然一笑,冷冷地道:“聽尊駕這口氣,對卓玉-好像極為欽佩敬仰嘛。”
陰陽雙劍覃子超微微一笑道:“江湖武林,黑白兩道,提起追風劍客卓大俠的名號,誰不欽佩十分,何獨我覃子超一人對他欽佩。”
無名冷哼了一聲道:“尊駕以為卓玉-真是個值得如此敬佩的大俠嗎?”
陰陽雙劍覃子超不由微微一怔,說道:“怎麼不是,卓大俠一生行俠仗義,救困扶危,俠骨仁心,待人誠厚,正直不阿,俠名馳揚……”
“夠了,夠了。”無名不待覃子超說完,便攔斷他的話說道:“卓玉-是當代大俠,尊駕與他是朋友,想必也是一位大俠了。”
陰陽雙劍覃子超聞言,忽然敞聲大笑道:“陰陽雙劍覃子超雖也薄有微名,躋身俠義道之列,怎能與卓大俠媲美,相提並論。”
無名微微一笑道:“尊駕倒是很誠實,蠻謙虛的嘛。”
覃子超道:“豈敢,豈敢。”
無名忽地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關於卓玉-的為人,究竟如何!在事實真相未揭穿之前,在下不願妄言是非,但在下相信,不久的未來,天下武林當可明白他的真正為人。”
說到這裡,略微一頓,朝覃子超沉聲喝道:“尊駕既與他是朋友,就請尊駕替在下帶個口信給他,就說在下第十天的夜晚二更,必定前往,找他查問一件公案。”
覃子超道:“查問什麼公案?覃某能夠預聞嗎?”
無名微微一笑道:“他日尊駕自會知道,現在何必多問。”
無名說著,捲起闢毒追魂旗,掖入懷中放好,朝覃子超一揮手道:“尊駕請吧。”
陰陽雙劍覃子超知道對方既然不肯說,多問也是自討無趣,於是便朝無名拱拱手,說道:“好,我們天心莊見!”
說罷,轉身走去撿起地上的陽劍,插入背後鞘內,一縱身形,一縷輕煙般疾馳而去。
接連幾個起落,已出去數十丈以外,轉眼間,便已隱沒在暗夜之中。
陰陽雙劍覃子超走後,無名望了吳娟娟一眼,緩緩地說道:“吳姑娘,你也走吧。”
吳娟娟不禁微微一怔,詫異地望著無名問道:“咦!你不和我一起去天心莊嗎?”
無名搖搖頭道:“你一個人先去吧。”
吳娟娟道:“為什麼呢?兩個人一起走,一路上可以談談說說,還可以解除很多寂寞,不好嗎?”
無名道:“好是好,不過,我們兩人去天心莊的目的各有不同,你是為著看熱鬧去的,而我卻是為了找卓玉望查問一件重要的事情去的……”說到這裡忽然頓口,沉吟地望著吳娟娟問道:“天心莊究竟有什麼熱鬧好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打擂。”
“打什麼擂?”
吳娟娟忽地朝他神秘地一笑道:“這件事情是你們男人的特權,告訴你,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也許吳娟娟感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兒不妥當,男人的特權這種話,不是她一個女孩子家隨便說的吧,話未說完,粉臉上已經飛起了兩片紅暈,一張清麗美秀的嬌靨,頓時顯得嬌豔欲滴。一副羞人答答的樣子,慢慢地低垂下螓首。
無名並沒有注意到他嬌羞的神情,聞言立即接著問道:“什麼男人的特權,我又怎麼會很高興呢?”
吳娟娟螓首微抬,含著無限羞態地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去了不就知道了。”
說罷,又低垂下了螓首。
無名心念陡然一動,望著吳娟娟說道:“好吧!我們就一起走吧。”
吳娟娟猛地抬起螓首,高興地望著無名說道:“那麼我們就走吧。”
說罷,向無名天真地一笑,便即蓮步珊珊朝她那匹白馬走去。
無名一眼瞥見她那匹白馬,忽地眉頭一皺,說道:“吳姑娘,還是你自己一個人單獨去吧。”
吳娟娟聞言,不由停步望著他嬌嗔道:“為什麼?你這人怎地這樣三心二意。”
無名道:“不是我三心二意,你騎著馬,我走路,這怎麼行。”
吳娟娟一聽,明眸轉了轉,說道:“這樣好不好!前面不遠就是一個縣城,我們現在緊趕一程,大概天亮的時候便可以趕到,趕到那裡再買一匹馬,不就解決了嗎!”
無名搖搖頭道:“還是不行!”
吳娟娟睜大著一雙秀目,望著他奇怪地問道:“又為什麼不行?”
無名苦笑了笑道:“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來錢去買馬?”
吳娟娟一聽,這才明白他說不行的原因,不禁卟哧一笑道:“你這人也真傻得可以,你沒有錢,難道我也和你一樣沒有錢嗎,你放心吧,不要說買一匹馬,就是買十匹馬的錢我也有著呢!”
無名仍舊搖搖頭道:“可是,你有錢是你的呵!我怎麼可以用呢。”
吳娟娟嬌嗔道:“什麼你的我的,虧你還是武林中人呢,武林道中哪有把錢財分得那麼清楚的,你這人究竟是怎麼搞的,我真不懂!”
無名望著她天真清秀的嬌靨問道:“武林中人,對於錢財就應該不分彼此嗎?”
吳娟娟笑著點點頭道:“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分得那麼清楚何用!”
“哦!”無名想了想道:“好吧!我便依你就是!”
吳娟娟天真地笑了。
吳娟娟嬌軀輕縱,飄身上了馬背,左手一抖韁轡,蓮足一磕馬腹,右手一揚馬鞭,響起一陣劃空急哨,啪的一聲落在馬股上,白馬口中發出一聲唏聿聿長嘶,前蹄陡揚,後蹄猛挫,往前猛地一竄,竄出兩丈開外,落地急又躍起,盪開四蹄,快似脫弦箭矢,向前馳去。
無名一見,立即微一提氣,一躍數丈,趕上白馬,展開身形,恍如行雲流水,不疾不徐,竟與白馬走了個並肩!
吳娟娟見狀,不禁由衷地讚佩道:“喂!你的身法真快呀!”
無名聞聽,不由豪性飛揚地答道:“我這還沒有展開全力呢,展開全力還要快呢,你要看看嗎!”
說著,也不待吳娟娟答話,暗中猛提一口丹田真氣,身形一晃,立即快似一縷輕煙般地向前馳去。
吳娟娟見他身形陡然加快,疾逾電閃般朝前馳去,口中發出一串銀鈴劃空般的格格嬌笑,玉手連揮,馬鞭兒疾揚,馬股上響起一陣劈啪之聲,白馬頓時四蹄如飛,快得首尾成了一條直線向前趕去。
白馬雖是千中選一的良駒,腳程超異常馬,但在無名猛提丹田真氣,一股勁飛馳前奔之下,竟然略見遜色,落後了十數丈遠。
一口氣疾奔了一二十里,白馬出盡了全力,雖然再未落後,但仍未能追上無名,依舊保持著十數丈的距離。
無名的這種輕功身法實在太駭人了,武林中常有以疾逾奔馬,來形容人的身法的快捷,但那也只不過是形容而已,豈真有比奔馬還快捷的,縱有,亦只能在短距離間比馬的腳程略快,時間一長,必然因體內真力不接,不如馬能持久,漸次緩慢,終而落後無疑。
可是無名,他竟然能奔馳一二十里後,仍保持著白馬落後十多丈的距離,由此可見他此際內力之雄渾深厚,實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少女吳娟娟乃一位隱跡空門聖尼的愛徒,一身武學已盡得聖尼真傳,其功力之高,雖較無名差遜,但已是江湖一流高手。
至於那位隱跡空門的聖尼,一身武學功力雖然已臻達上乘化境,但因為她從未涉足江湖,在江湖上不但籍籍無名,連知道她的人一個都沒有。
無名這種罕世的快捷身法,吳娟娟芳心裡又是驚駭,又是高興!
她芳心在暗想:恩師訓諭果然不假,武學一道,真是博大淵深,無盡無止,武林中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確實不可恃技驕狂呢……
白馬一口氣疾奔二三十里,口中已開始噴吐白氣,馬身已微見汗溼,於是她便即望著前面無名的背影大聲嬌喊道:“喂!吳明,你等一等好嗎,馬兒已經不行了呢!”
無名聞聲停步,回過身子,站在路中央等著她。
她輕輕一收馬韁,讓白馬奔勢稍稍減慢,走近無名立處,勒馬停步,明眸水汪汪地望著無名倩笑,嬌聲讚佩道:“吳明,你的輕功腳程真好,真快!”
無名望著她那絕美而又天真稚氣的嬌靨微微一笑,朝白馬略望了一眼,又望著她問道:“你說馬兒怎麼不行了?”
吳娟娟嬌聲說道:“不是不行,這一陣子急奔,它已經出盡全力,累極啦!再要這樣子急奔下去,它一定得累壞啦!你不看它已經在口噴白氣,渾身都出了汗了嗎?”
說著,她愛惜地伸玉手輕輕地拍了拍馬頭。
無名又望了白馬一眼,說道:“那麼我們就慢慢走吧!”
吳娟娟點點頭道:“好!我也下馬步行好了。”說著,嬌軀微扭,飄身下了馬背,向無名嬌柔地一笑道:“我們慢慢走吧!”
無名問道:“你不要馬了嗎?”
吳娟娟笑道:“不要緊!它會跟著我們後面走的。”
於是,二人便並著肩,腳下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走。白馬四蹄起落,得得的蹄聲,敲破了深夜的寂籟,在後面跟著。
此際,無名身上那股骯髒的氣味,她已漸漸地習慣,不覺著太難聞,使她噁心了,而無名對她的態度,也再不似先前那般冷冰冰的了。
二人一路走著,一路說笑著。
東方透露出了魚肚白色,天,漸漸地亮了。
前面的一座縣城,已經遙遙在望,不足十里的路程了。
太陽剛從海底升起,露出它的嬌靨的時候,二人已經踏入了這座城市——黃陵縣。
街道上冷清清的,尤其是在這嚴冬臘月的季節,比平常的季節更顯得分外的冷清,整條街道上,除了一兩家做早市的小食店,和幾間客店已經開了門外,其他什麼店鋪的門,也都還關得緊緊的。
街道上已漸漸地有了行人車馬,當然,這些行人車馬,不是趕路的,便是一些做小生意趕早市的。
兩個衣著、人品,均有著天壤之別的少年男女,女的衣著一種極其高貴的質料,人又生得秀麗絕俗,嬌美如花,明豔照人,真似九天仙女降凡,令人注目豔羨!男的穿著布衣布褲,骯髒襤褸不堪,非但已經沒法看得出他這身衣褲布料原來的顏色,並且令人掩鼻!在街道上並肩而行,尤其是在這天剛亮不久的一清早上,當然免不了要引起很多路人的側目注視,心中感覺得很是奇怪詫異,不知道這兩個極不配稱的少年男女,是何路道?幹什麼的?
走在一家兼營早市生意的客店門口,吳娟娟停住腳步,向無名說道:“我們就在這裡吃點東西,休息休息,買了馬再走好嗎?”
說時秀目凝注著無名,語音嬌柔。
無名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微點了點頭。
吳娟娟向他一笑,便朝店內喊道:“喂!店家!”
一個店夥計應聲走出店來,彎著腰向吳娟娟阿諛笑著說道:“姑娘要住店?”
“嗯。”吳娟娟點點頭道:“給我們一間清淨上房。”
“好!”店夥計應著,目光瞥了姑娘身旁的無名一眼道:“姑娘和他一起?”
“嗯。”
店夥計微微一皺眉,掩著鼻子道:“他這樣……”
吳娟娟是何等聰明的姑娘,一見店夥計皺眉掩鼻的樣子,芳心立即明白店夥計狗眼看人低的心意,她風目陡地一瞪,嬌喝道:“他這樣怎樣?不可以住店嗎?還是怕不給你錢!”
姑娘鳳目一瞪,兩隻水汪汪的明眸裡,頓時有如冷電激射,光芒灼灼,店夥計心中不禁一駭,暗道:“這小妞兒的目光好怕人,好凶!”
那年頭兒裡,化子住店投宿,本來不鮮,不過卻沒有無名這樣襤樓骯髒的!
店夥計心中雖然很不願接待這樣骯髒襤褸的化子客人,但被吳娟娟這樣威儀懾人地一嬌喝,他可無話可說,不願意也不行,只得連忙陪笑應道:“是,是!姑娘請別生氣,小的這就在前帶路!”
吳娟娟又喝道:“還有我的馬,你得替我好好地上料!回頭走的時候,我一定重重賞你!”
店夥計聞聽,便又忙不迭地應“是”。
二人走進上房,無名忽然感觸萬端地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有一兩個月,沒有投過宿,住過店,好好地吃過一餐飯了。”
吳娟娟望著他嬌笑地問道:“那麼這一兩個月你是怎樣過的呢?”
無名道:“有時除了碰著有人家的地方,討一點飯食充飢之外,山中的野果,便是我唯一的美味食糧。”
“睡呢?”
“破廟、巖洞,皆是我休息的處所。”
“哦!”吳娟娟無限同情地說道:“你真可憐。”
“可憐?誰說我可憐的?”
無名陡地跳起來,大聲說:“我無名乃頂天立地奇男子,豈能要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