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巫三娘子早已在這壺茶中,放下了她秘製的酥骨散。殷紀為了避免江湖郎中起疑,是先服下了巫三娘子的獨門解藥,才敢陪他喝茶的。
她秘製的酥骨散是種慢性毒藥,入口之時,毫無知覺,但在半個時辰之內,就會令人於不知覺之間筋酥骨軟,消失氣力。那時休說和高手過招,就是對付一個三尺孩童。恐怕也未必對付得了。
他們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假如這個江湖郎中是真心為殷豪治病,有半個時辰,也足夠他為殷豪續筋駁骨了。那麼在他未曾察覺自己中毒之前,就可以把解藥放在另一杯茶內讓他喝下,令他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情,否則,假如江湖郎中有甚異動的話,只要他一動武,藥力就會提早發作,那時即使他要抓著殷豪作為人質,亦是力所不及了。
殷紀是因為有了巫三娘子這個巧妙的安排,又有王宗允和官宗耀兩名高手隨侍在側,認為萬無一失,這才不再顧忌這個江湖郎中可能是陳石星一黨,放心讓他進來替自己的愛子治病的。
此時,他見這江湖郎中喝了香茶,嘖嘖稱賞,果然是完全沒有疑心的模樣,心中不覺暗暗好笑,說道:“這是在雨前焙制的極品杭州龍井茶,難得先生歡喜就多喝一杯。”
那江湖郎中道:“好茶不宜牛飲,留些餘味更佳。待醫好令郎之後,再慢慢品嚐吧。”
殷紀知道巫三娘子這種秘製的酥骨散的功效,心想有這一杯已是足夠,為了避免露出痕跡,於是笑道。”先生真是懂得品茗的雅士,那麼就請先生替小兒醫好了再慢慢品嚐也好。”
他哪裡知道,這個江湖郎中也在心裡暗暗好笑。
這個自稱姓“管”名叫“不平”的江湖郎中,不是別人,正是“鐵掌金刀”單拔群。
單拔群默運玄功,約束住酥骨散的藥力,雙方正自各有打算,王宗允已經陪著殷豪從內堂出來了。
單拔群裝模作樣的把了把脈,看了看傷勢,說道:“殷大莊主,有句話說出來或許會冒犯你,不知該不該說?”
殷紀只想醫好兒子,便道:“先生但說無妨?”
單拔群道:“殷大莊主,你想我醫好令郎,就不該對我說謊!”他開門見山,戳破殷紀謊言,殷紀倒是不禁又驚又喜了,“看來這江湖郎中倒似真有幾分本領!”當下佯作糊塗,說道:“先生何出此言,殷某自問沒有欺瞞先生,還請先生明示。”
單拔群緩緩說道:“殷莊主,你說令郎是失足落馬摔傷的,但據我看來,好像不是吧?”
殷紀只好說道:“小兒落馬之時,我不在場,我是聽他自己這樣說的。”
單拔群道:“那麼就是令郎說謊了!”
殷豪忙道:“先生,你別管我是否說謊,請你說說,憑你的診斷,你看出我受的是什麼傷?”革拔群道:“好,那麼就讓我先說說,看看是否說得對。你不是跌傷的,是給武功高明之士用分筋錯骨手法弄傷的,傷你的人,大概是個二十歲還未到的少年!”殷豪父子不禁都嚇了一大跳,齊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單拔群道:“分筋錯骨這門功夫相當難練,出手必須極有分寸,方能不差毫黍。是以這門功夫練到上乘境界的人,大都是上了年紀的武學修為深湛之士,這樣的人,也大都是涵養功夫甚深,輕易不會動氣,出手沉著而又冷靜的人,但我細察令郎傷勢,這人的分筋錯骨手法雖然是一流的高手無疑,但下手之時,用的是股‘急力”,顯然他當時是沉不住氣的。還有一層,年老的人,內力偏於陰柔,尤其在用分筋錯骨這種手法傷人的時候,由於這種手法本無須使用多大氣力,更是如此。但此人既用急力,又用剛猛之力,故此我敢判斷,此人雖然也可算得是武學高明之上,但年紀必定甚輕!不知說得對麼?”
殷豪忙道:“對,對極了!先生,你真好像親眼看見一般,那小賊的確是個看來還未到二十歲的小夥子。”
單拔群正容說道:“大夫必須明白致病之因,方能正確用藥。好在我看得出來,否則相信你們所說是失足落馬跌傷的,那豈不就會醫錯了?王宗允只好替主人圓謊,說道:“先生,你別生氣,事情真相是這樣的:少爺不想老爺知道他和別人打架,才謊言的,老爺可是委實不知。”
殷紀裝腔作勢罵了兒子幾句,說道:“管先生的醫道武學,想不到造詣都是如此深湛,剛才所言,真是大開茅塞,佩服,佩服。相信先生一定能夠醫好小兒,先生放心,殷某薄有身家,自必不吝重酬。先生你想要——”
單拔群得知陳石星的消息之後,放下了心,微笑說道:“金子不要,銀子不要,我只要得回一個人換令郎的性命!”說至此處,突然就把殷豪一把抓牢。王宗允待要搶上前去,已是遲了。單拔群衣袖一拂,銳風撲面,王宗允不由自己的退了兩步,大大吃驚:“這郎中喝了混酥骨散的毒茶,怎的還有如此強勁的內力?”
心念未已,只聽得單拔群哈哈一笑,說道:“我好心上門贈醫,你們卻暗中下毒!這是河道理?嘿嘿,區區酥骨散之毒,就想害我,那你們未免把我看得忒小了!”
笑聲中只見他翹起中指,一股水線從他指頭射出,熱氣騰騰,殷紀和王宗允連忙閃開,生怕給毒液濺上。另一個官宗耀在旁,也嚇得呆了。
原來單拔群有昔日雲重贈給他的用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功能祛毒,單拔群早就服了半粒,喝了毒茶之後,以上乘內功導引它循手小陽經脈流出,此時方始噴射出來。
殷紀定了定神,忙道:“先生,請莫見罪。殷某隻因仇家頗多,不能不凡事略加小心。我本待先生替小兒駁骨之後,就給先生解藥的。難得先生功力深湛,如今並無傷損,我就在這廂給先生賠禮吧。但不知先生要討的是什麼人?”
單拔群道:“江南八仙中的葛南威!”
殷紀大驚之下,還想抵賴,“管先生,你討的這個價可真是令我莫名其妙,什麼江南八仙——”
單拔群冷笑道:“殷大莊主,你是江南一霸,黑道白道,道道皆通,難道還會不知江南八仙。”
殷紀說道:“江南八仙我是知道的,但我和他們可是並沒交情的啊。你要找江南八仙中的葛南威,找到我這裡來,恐怕是找錯地方了!”
單拔群道:“你當真不知葛南威是在哪裡?”
殷紀料想這個江湖郎中不會是從陳石星口中得到消息,於是硬著頭皮撒賴到底,“委實不知!”
“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知道他就是在你的家中!”
“先生說笑了,我和葛七俠素無來往,他怎會在我家中?”
單拔群冷笑道:“殷大莊主,你身上藏的是什麼東西?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老說假話。”
葛南威那支暖玉蕭,巫三娘子剛才獻給殷紀,殷紀還來不及拿進內室收藏,是藏在罩袍之內的。突然給單拔群說破,不自覺的就用手在收藏玉蕭的部拉按了一按。
單拔群繼續說道:“別的本領我沒有,識寶的本領自信還有一些,你身上寶光外露,我一看就知道是葛南威的傳家之寶暖玉蕭,你還敢說他不是在你家中。”其實所謂“寶光外露”,乃是單拔群的信口開河。不過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別人身上藏的是什麼兵器,他倒是的確可以一看使知的。
“殷大莊主,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好些!否則,可莫怪我不客氣,我這個治病的大夫也可以變成討命的閻羅的!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把葛南威換回你兒子的性命,這宗交易你做是不做?”
殷紀忙道:“先生慢來,我、我、我……”他說一個“我”字就退後一步。
忽聽得“轟隆”一聲,單拔群面前的一座屏風突然穿了一個窟窿,一股勁風向他襲到。
東門壯故技重施,使出隔物傳功的本領,向單拔群偷襲。他以劈空掌震破屏風,倘若單拔群以殷豪當作盾牌,擋他劈空掌力的話,這股剛猛的掌力就會傳到單拔群身上,那時他們就有機會可以救人了。
但單拔群是何等樣人,屏風背後伏有高後,他焉能沒有察覺了東門壯這個偷襲,可說是早在他意料之中。
只見他左手技著殷豪,右掌單掌斜按,輕輕一帶,只聽得又是“轟隆”一聲,對面的另一座屏風登時倒塌。倒塌的聲音比東門壯的劈空掌力震破屏風的聲音更大。原來他不願和東門壯硬拼掌力,故而用一個“卸”字訣,把東門壯的這股掌力引過一邊撞塌另一座屏風的。
東門壯也是武學的大行家,見他懂得破解隔物傳功,如何還敢魯莽從事,再行發招?他非但不敢發招,而且不敢現身了。在屏風倒塌聲中,他早已和濮陽昆吾躲進內堂,他並非不敢和單拔群較量,而是因為他和濮陽昆吾另有更大的任務,幫助殷紀還在其次。既然偷襲不成,幫助不了殷紀,他們也犯不著在這不適當的時機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一座屏風打破,一座屏風倒塌。這剎那間,饒他殷紀是個經歷過無數陣仗的老狐狸,也不由得驚得呆了。
屏風倒塌聲中,單拔群身形一起出若飄風,雖然挾著一個殷豪,輕功依然不受影響。閃電之間,兔起鶻落,倏的就到了殷紀面前。
官宗耀和王宗允只道他要傷害殷紀,無暇思索,這剎那間也是不約而同的向他撲去。官宗耀用的兵器是判官筆,指向單拔群背心的“風府穴”;王宗允則是以大力鷹爪功,抓向他左肩的琵琶骨。單拔群把殷豪挾在脅下,左手騰不出來,背心和後肩正是“空門”。
三個人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單拔群一個轉身,只聽得“嗤”的一聲響,殷紀的錦袍已被撕破,他一轉身,被他挾作人質的殷豪已推到了宮宗耀的面前,官宗耀沒有隔物傳功的本領,如何還敢進招?百忙中硬生生的把強力刺出的判官筆收回,居然連筆尖也未沾著殷豪的衣角。
與此同時,王宗允只覺眼睛一亮,碧油油的綠色光華耀眼生擷,只見單拔群的右手手中已經多了一支玉蕭,可不正是葛南威那件傳家之寶的暖玉蕭。
饒是他退得快,也給單拔群衣袖拂起的勁風,颳得臉皮火辣辣的好像發燒一樣。
嚇得最慌的當然還是被挾作人質的殷豪,在剛才那幾下兔起鶻落之中,他嚇得叫也叫不出來,此時驚魂稍定,方才大嚷:“救命,救命!”單拔群冷笑說道:“殷大少爺,我若要你的性命,早就讓你給你們的人的劈空掌打死了,還用得著我動手嗎?”
殷紀武功不是第一流,但由於門客中不乏一流高手,他的見識倒是相當高明的。東門壯剛才所用的“隔物傳功”被單拔群化解他是也看得出來的,情知用強奈何不了對方,忙道:“大家且慢動手,有話好說。”
單拔群笑道:“不錯,還是坐下來談談生意的好。殷大莊主,葛南威的暖玉蕭我已經替他取回來了,現在就等著你把他送出來,好讓我把玉蕭交還給他。””
殷紀說道:“先生慢坐。咱們即然要談生意,敢請先生賜示真姓大名。”
王宗允在旁邊呆了好一會子,此時忽地開口說道:“夫敬,失敬,原來先生是鐵掌金刀單大俠!”
單拔群哈哈笑道:“王幫主好眼力,不錯,單某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給我臉上貼金,賜與我一個‘鐵掌金刀’的綽號。殷大慶主,你如今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料想也應當明白我為什麼要做這宗買賣了吧?單某平生專管不平之事,何況你擅自囚禁的是我的小友葛南威呢?我和你公平交易,已經是給你面子了!”
殷紀面色一陣青一陣紅,半晌這才吁了口氣:“我明白了。好,請你別難為犬子,咱們慢慢商量。”
單拔群跟著回過頭來,向王宗允與宮宗耀笑道:“二十年前,我本想領教你們閻王幫三位頭領的手段,可惜未能如願。今日得見,兩位身手果然不凡,但我卻不免更為兩位可惜了。以兩位的身份本領何苦為人廝僕?嘿嘿,我勸你們還是遵守雲大俠的諾言吧,縱然淡泊生涯,聊勝於充當僕役。”
王官兩人滿面通紅,說不出話。
原來二十年前,令得閻王幫瓦解,三個頭領也從此銷聲匿跡的人,正是單拔群的好朋友,雲瑚的父親雲浩。
半晌王宗允方始訥訥說道:“不是我們不守諾言,但一來雲大俠早已死了;二來我們在此和殷大莊主是份屬主客,我們在這裡幫朋友做點事情,也不能算是重涉江湖。”
單拔群不想節外生枝,冷冷說道:“人各有志,你喜歡幫豪門充當鷹犬,那也由得你。殷大莊主,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這宗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
殷紀無可奈何,只好向王宗允使了個眼色,說道:“王管家,請你把葛七俠請出來。”王宗允心領神會,先入後堂,找到了巫三娘子,再與她同去牢房。
葛南威是被關在地牢裡的,雖然隔著幾重門戶,但也應該很快就可以帶出來的。不料過了已差不多半枝香的時刻,還未見王宗允帶葛南威出來。
原來地牢裡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這件事情,單拔群固然沒有想到,殷紀也是始料之所有不及的。
葛南威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夢到了揚州甘四橋邊,夢見了杜素素正在柳下梅邊吹笛,他正想拿出玉簫伴奏,忽嗅到一縷如蘭似麝的幽香,杜素素的幻影倏然不見,但卻分明感覺到一隻溫暖軟滑的玉手在輕輕撫摸他的額角。葛南威在朦朦朧朧中忽地有了知覺了。
他疑真疑幻,反手一抓,不錯,他感覺得到握著的確是少女的玉手,是血肉之軀,絕非幻想!那少女的手滑若游魚,剛剛被他抓著,一下子就脫出了他的掌握。不過,他已經知道,不是在做夢了。
葛南威又驚又喜,連忙叫道:“素妹,素妹!真的是你嗎?”那少女掩著他的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噤聲,跟我走!”
不像是杜素素的聲音。他恢復了幾分清醒,腦海裡還殘留著夢中的幻像,不自覺的探手入懷,摸他藏在身上的玉蕭。
發現玉蕭不見,葛南威這才瞿然一省,失落的記憶,驀地恢復過來。他記起了自己是來赴殷紀的約會,是中了巫三娘子的不知什麼毒藥昏迷的。為什麼自己忽然能夠走動了呢?面前黑漆一片,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那女子的手又伸過來,握著他的手,牽著他走了。仍然沒有說話。
他騰出左手摸一摸旁邊的石壁,神智此時又再恢復了幾分。憑著他的經驗,料想還是被困在地牢之中,未曾走出殷家的這座別墅。
此時他雖然已經有了一點懷疑,懷疑這個女子未必是杜素素了。但顯然他之能夠醒來,能夠走動,一定是這女子幫他的忙的,是杜素素也罷,不是杜素素也罷,總之這個女子是在救他,對他決無惡意。
他們似乎是在地道之中行走,葛南威正在思疑不定之際,忽地隱隱聽得有人聲傳來了。
他聽得出是王宗允的聲音。
王宗允在叫:“不好,出事了!快進去看,葛南威這小子是否還在裡面?”
聽到了王宗允的聲音,那少女牽著他的手,走得更快了。
這少女似乎非常熟悉殷府這座別墅的機關暗道,轉彎抹角的在地下走了一會子,終於帶著他鑽出了一個洞口。眼著一片清輝,這晚月色很好,正是月到中天的時候。
月光之下,葛南威揉揉眼睛,這才看清楚了帶他出險的少女。但這個少女是蒙著臉孔的。
單拔群在外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殷豪更加心急。
“怎的他們這麼久還沒出來,爹爹,你再派個人進去看看吧。”殷豪說道。
正當殷紀要差遣官宗耀去催的時候,王宗允出來了。
但出來的只有一個王宗允,他沒有把葛南威帶出來。殷豪吃了一驚,首先叫起未道:“王管家,怎的只是你一個人?”
王宗允喘過口氣,“殷莊主,不,不好了!”殷紀吃一驚道:“什麼不好了!”
王宗允道:“葛南威,他,他已經走了!”
單拔群怎能相信他的說話,喝道:“你們耍什麼花招?好呀,你們不放葛南威那也由得你們,你們這位殷大公子我可要帶走了!”
殷豪叫道:“爹爹,王管家,求求你們答應和單大俠換人吧。”
王宗允苦笑道:“公子,單大俠不相信我的話,你怎能也不相信我的話?”
殷紀說道:“單大俠,請你暫且息怒,待我問清楚真相再說如何?王管家,葛大俠怎麼不見的?”
王宗允道:“我也不知他是怎麼能夠走掉的?看守他的人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也無暇去察視他們是被點了穴道還是中了毒。”
殷紀心中一動,問道:“巫三娘子呢?”王宗允道:“巫三娘子追出去查究這件事情了,她要我先回來稟報莊主。”
單拔群見殷紀焦急之情,現於辭色,憑經驗推斷,“看這情形,他們倒不像是弄假。但是誰能夠把葛南威救出去呢?”要知陳石星與雲瑚尚未來到,別的人更無這等本事。
殷紀說道:“單大俠,事情現在已經十分清楚,是另有能人把葛七俠帶走了。你所求已遂,可以放了小兒吧。”
單拔群半信半疑,驀地想起一事,說道:“葛南威這件事情,你們是否在耍花招,我暫且不管,但我可不能做蝕本生意。”
殷紀說道:“好,只要你放回小兒你要什麼,我做得到的都答應你。”
單拔群道。”你們交不出葛南減,也得將另一個人和我交換。”
殷紀怔了一怔,說道:“單大俠,你要什麼?”單拔群道:“巫三娘剛才只是一個追出去吧?”殷紀說道:“不錯。”
單拔群道:“好,那麼據我所知,葛南威的未婚妻子杜素素是給巫三娘子擄去的。巫三娘子來你家作客,杜素素自必也是囚禁在你的家中。她既然沒有把杜素素帶走,那就請你先把杜女俠放出來吧!”
殷紀神色不定,半晌說道:“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件事情。”
單拔群怒道:“她託庇於你,她做的事情,你怎能不知?哼,你要是真不知情,又為何約葛南威到你這裡?老實告訴你吧,你怎樣吩咐官宗耀去約會他,我是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了。要不是你們以杜素素為餌,葛南威也不會赴你這個約會!”
殷紀正自躊躇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對方,殷豪已經忍不住,叫起來道:“單大俠,我也老實告訴你吧,這件事情是假的!”
單拔群一愕,“什麼假的?”
殷豪道。”這不過是巫三娘子佈置的騙局,用來騙葛南威上當的。其實杜素毒並沒落在她的手中,單大俠,我說的都是實話,求你放了我吧!”
單拔群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父子二人,一回說這樣,一回說那樣,我可不能相信你們的花言巧語!”殷豪叫道:“單大俠,我這次說的確是實話!”殷紀也道:“小兒並無虛言。單大俠,請你恕我一時過錯,我不合聽從巫三娘子的擺佈,幫她佈置這個騙局。”
殷紀救子情急,無可奈何,只好把部分真相吐露出來。但他們父子二人雖然指天誓日,單拔群可還只能半信半疑。正爭執時,忽聽得外間亂哄哄鬧成一片。
一個女子聲音叫道:“殷紀這老匹夫在哪裡,叫他出來見我!”
聽得這個女子的聲音,單拔群和殷紀都是不由得呆了呆。原來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葛南威的未婚妻杜素素。殷紀吃了一驚之後,神情是鎮定許多,叫道:“你們別攔阻她,讓她進來見我!”不用殷紀吩咐家丁放行,杜素素已經打進來了。守門的兩個武師,給她一個掃堂腿,踢得都是四腳朝天。杜素素踏進客廳,當然也就迅即發現了“鐵掌金刀”單拔群了。
杜素素驚喜交集,說道:“單叔叔,你也來了?”單拔群道:“杜姑娘,你先忙你的事吧,咱們待會兒再談。”
(Youth:單拔群易了容,羽生肯定忘記了。)
杜素素回過頭來,一聲冷笑,對殷紀道:“我為什麼找你,你自己應該明白,葛南威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殷紀說道:“單大俠就正是和我說這件事啊。葛七俠早已走了,你還不知道麼?”
此時一個護院進來,說道:“這位杜姑娘正是曾經到過地牢看過的。但她卻不肯相信葛七俠業已逃走,不分皂白的從內堂一路打出來。”
殷紀苦笑道:“你到過地牢,想必也見到我們的人昏迷在地上的吧。我們是不會預先知道你會朱的;你應該相信我們沒這必要佈置‘苦肉計’的!”
杜素素道:“除非我親眼看見了南威,或者讓我和你的乾女兒對談!”
殷紀道:“我的乾女兒?嗯,乾女兒我倒是有的,但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個,我有十幾個乾女兒呢。”
杜素素冷冷說道:“巫山幫幫主巫三娘子的女兒巫秀花,三個月前,你收她做乾女兒,有這回事吧?”
殷紀情知無可抵賴,說道。”杜女俠,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佩服,佩服!不錯,她是我新收的乾女兒,你就是找她嗎?”
杜素素斥道:“廢話少說,快叫她出來見我!”
殷紀已知不妙,苦笑說道:“杜女俠,你不找她,我也正要找她。”
等了一會,受殷紀之命去請“幹小姐”的家人出來報道:“稟老爺,幹小姐已經不見了。”
杜素素變了面色,喝問:“走了?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兒?”
那家人哭喪著臉道:“我們早已查問過了。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走的。更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杜素素冷笑道:“誰相信你們的鬼話!你們交不出葛南威,就把巫秀花交給我,否則,哼,哼……”她眼光一瞥,盯著還被單拔群抓在手裡的殷豪說道:“單叔叔,你把殷大莊主這寶貝兒子借給我一用,好嗎?”
杜素素笑道:“殷大莊主,你聽著:你要是還耍花招矇騙我,那就請恕我對你這位寶貝不客氣了!我先給他一個三刀六洞,再取他的性命。看你是願意要兒子還是要乾女兒?”殷豪嚇得魂不附體,“爹爹,你快把巫秀花找出來給他們吧!”
殷紀道:“杜女俠,請你暫且息怒,聽我一言!
“我只要人,不聽你的花言巧語!”
“杜女俠,我比你更著急要找她呢,你先聽我說說吧!”
“好吧,那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葛七俠已經逃了出去,我們不會預先安排下苦肉計騙你的,這你務必要相信我,幫他逃走的這個人,我現在也已經知道了。”
“是誰?”
“就是你要找的我這個乾女兒巫秀花。只有她才能夠在我的家中做得到這些事情。”
杜素素半信半疑,冷笑道:“她是你的乾女兒,她倒反過來幫助你的囚徒逃走?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鬼話嗎?哼,據我所知,她幫你設計誘捕南威,這倒是真的!”殷紀苦笑道:“也難怪你不相信,我也弄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除了她,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把葛七俠從我這裡救出去的!”
單拔群在一旁好像凝神靜聽什麼,忽然說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素素,咱們先出去找南威,要是找不著的話,回頭再和他們算帳。”
此時杜素素亦已隱隱聽得見上面傳來的一縷蕭聲了,她對葛南威的蕭聲當然最為熟悉的,是以雖然聽得不很清楚,但已知道吹簫的人一定是葛南威無疑。
殷紀連忙說道。”我幫你們一同尋找,但你可得先把犬子歸還給我吧!”那縷蕭聲細若遊絲,轉瞬即逝,殷紀和王宗允等人可都沒有留意。
單拔群道:“不用你們幫忙尋找!”殷紀說道:“那麼犬子……”單拔群哈哈一笑,“你急什麼,你這個寶貝兒子送給我我也不要!出了大門,我自然會放他的。你們乖乖的給我站在這兒,不許跟來!”殷紹知道以單拔群的身份,決不會說了話不算數的,於是說道:“謹遵單大俠之命,要是你們抓到巫秀花,希望能夠交還給我懲處。”單拔群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還未知,待抓到了人我自會處置,用不著你多管。”
單拔群和杜素素走出這座別墅,如約放開殷豪,冷笑說道:“殷大少爺,便宜了你,滾回去吧!”
杜素素道:“剛才我好像聽得是南威的蕭聲,但聲音來處的方向可辨不清,單叔叔,你聽見了嗎?”
單拔群道:“我就是因為聽見蕭聲才肯罷手的,好像是從東面那邊山頭傳來,咱們快去看看!”
兩人循聲覓跡,跑上那座山頭,但已是找不著葛南威了。單拔群道:“昨天我曾約了葛南威和陳石星雲瑚二人一起到寒山寺相會,雖然他沒有來,他也不知道約他的人是我,但他逃出了殷家,還是有可能到寒山寺來找我們的,咱們還是先回轉寒山寺再說吧。”
迴轉寒山寺的途中,杜素素方有空暇,對單拔群說出她的遭遇。
原來她自北京失意歸家,正當她回到揚州那天,未曾入城,在路上碰上一件事情,有一幫強徒強搶一個少女。她出手打傷兩個強徒,餘眾一鬨而散。她顧不及追起強徒,先救那個少女,幸喜那少女受的只是一點輕傷。
那少女長得頗為美貌,自稱是一個在江湖賣藝為生的歌女,本來還有一個老父的,父親被強盜殺了,那些強盜垂涎她的美色窮追不捨,幾乎道到揚州,路上行人雖多,卻都不敢相救。
白日青天,就在揚州城外不遠之處發生這樣一樁殺人搶掠的案子,本來是頗有破綻的,但杜素素卻相信了她。
單拔群道。”這個少女想必就是巫三娘子的女兒巫秀花。”杜素素道:“不錯。”
單拔群笑道:“她編造故事的本領可並不怎麼高明,怎的當時竟會不起疑心。”
“我也覺得那幫強盜太過大膽,有點可疑,問她可知道這幫強盜的來歷?她說聽得強盜的言語,似乎是什麼淮陽幫的,要把她搶去獻給幫主作壓寨夫人。淮陽幫在江南的勢力很大,幫主麥武威也正是個好色之徒,這是我一向知道的,聽她說是淮陽幫所幹的事情,倒是不由我不相信了。
“我見她失了爹爹,無依無靠,身上又受了傷,就留她在我家中調治,她知書識墨,更兼通曉音律,我實在捨不得和她分手,她的傷很快就治好了,同樣的她也對我依依不捨,口口聲聲,懇求我收她做個丫頭。我喜得良伴,同時也怕她再跑江湖,淮陽幫會加害於她,於是與她結為姐妹。
“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我和她飲酒賞月,不過喝了兩杯,不知怎的糊里糊塗就喝醉了。一覺睡到天亮。天明之後,卻已不見了她。”
單拔群道:“那一定是她在酒中下了蒙汗藥,奇怪,她倒沒有乘機害你。但你可發現有中毒的跡象麼?”
“醒來之後,毫無異狀。如今已是第五天了,我仍然和從前一樣,相信不是中毒。”
單拔群道:“如此看來,這個巫秀花雖然是巫三娘子的女兒,手段卻還不算毒辣,但你可失掉什麼東西沒有?”
杜素累怔了一怔,“不錯,我失掉了一支玉簪,那天晚上插在頭上的。單叔叔,你怎麼知道?”
單拔群道:“她就是用這支玉簪,騙葛南威上當的。”當下把從陳石星口中聽來的事情轉述。
杜素素道:“我也猜到她必然是用這支玉簪去做文章了,卻想不到南哥會受他們的騙。”
單拔群道:“你是幾時知道她的身份的?”
“說起來可真是無巧不成書,正當我在想法子要打聽她的來歷的時候,有一個知道她的來歷的人,已經先來找我了。”
“那人是誰?”
“是揚州丐幫分舵的馬舵主。他見了我,第一句話就說:‘本來我應該登門造訪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勞你的玉駕到我這裡嗎?’我心中一動,已經猜到幾分,果然他跟著就問:‘聽說你交上了一位朋友,那個女子還在你的家中吧?”
我這才明白他是避免給巫秀花知道,連忙問他:‘這女子是什麼來歷?’
“他聽我講述如何結識這個女子的經過之後,嘆口氣道:‘杜姑娘,你上當了。這女子並非不懂武功的歌女,她真正的身份是巫山幫女幫主巫三娘子的女兒,真名巫秀花。’”
杜素素繼續說道:“我告訴他,巫秀花昨晚偷了我一支玉簪,已經不辭而別。馬舵主也覺得奇怪,同你的想法一樣,巫秀花為什麼不下毒害我呢?
“跟著他告訴我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是發現巫三娘子來到江南,第二個消息是聽說葛南威到了蘇州。
“他還告訴我,巫三娘子是先派她的女兒來投靠蘇州士豪殷紀的。此事發生在三個月之前,巫秀花到了殷家,立即拜了殷紀做乾爹。
“我聽得南哥來到蘇州,不管這幾件事情是否有連帶的關係,我也是要趕到蘇州去找他了。”
單拔群忽地想起一事,“對不住,暫且打斷你的說話。那個巫秀花多大年紀?”
杜素素道:“和我差不多,大約是二十歲左右。”
單拔群道:“我雖然沒有見過巫三娘子,但聽人家說,她也不過才是三十多歲的中年美婦,怎的有這麼大的女兒?”杜素素道:“這個馬舵主倒是曾經和我說過,據他所知,巫秀花並非巫三娘子的親生女兒。她的父親巫山雲大約在十多年前死了原配妻子之後,才娶這位後妻的。她本來排行第三,做了巫山雲的繼室,人稱巫三娘子。她精明能幹,嫁給巫山雲不到兩年,幫中的大權已掌握在她的手上。第三年巫山雲莫名其妙的死掉,她就更加名正言順的成了巫山幫的女幫主了。不過巫秀花雖然不是她的親生,但聽說母女倆的感情倒是相當好的。”單拔群道:“原來如此,這就怪不得了。”杜素素道:“怪不得什麼?”
單拔群道。”她們母女二人,很可能不是像旁人眼中所見的那樣和諧,是以母親設計幫殷紀誘捕了葛南威,女兒卻瞞著母親私自放人。”杜素素道:“單叔叔,你相信巫秀花真的是要救南威?那她為什麼要來偷我的玉簪,幫她母親設下這個陷阱?”
單拔群道:“我不過是有那麼一點疑心,目前還不敢斷定巫秀花放走葛南威一事,是出於好心還是惡意。”
杜素素把她的遭遇告訴單拔群,但也還有一件事情是瞞著他的。
她到過了獅子林,見著了江南雙俠,江南雙俠已經把段劍平和韓芷訂了婚並一同回去大理的事情告訴了她。又告訴她,葛南威是特地向林逸士討了這個代表江湖八仙為王元振祝壽的差使,好順便回鄉找尋她的。她始知葛南威相愛之誠,多日來鬱結於心的疑雲盡去。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是過了楓橋,望見了寒山寺了。
單拔群笑道:“你這樣聰明,你猜猜南威和巫秀花是否已經在寺裡?”
杜素素思量片刻,說道:“我真是猜想不透,你呢?”
單拔群道:“我猜他們多半已在寺中等候你了。”
杜素素搖了搖頭,說道。”我猜那妖女不會存著這樣好心,多半是把南哥騙往別處去了。”
單拔群道:“好,那麼咱們打一個賭如何?”杜素素苦笑道:“我不打這個賭,因為我寧願輸給你。”
杜素素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步入寒山寺。他們二人是誰猜得準呢?
葛南威跟隨那個少女鑽出地洞,月光之下,他揉揉眼睛,這才看清楚了帶他脫險的少女,這個少女是蒙著臉的。
雖然是蒙著臉孔,他亦已看得出來,這個少女決不是杜素素了。葛南威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冒險救我?”
那少女幽幽說道:“葛相公,你還是不要問我的名字的好。”葛南威道:“為什麼?”
那少女沒有答覆這個問題,繼續說道:“我救你只是為了自己的緣故,你也用不著感激我。”
那少女拉著他的手,葛南威不由自己的跟著她跑。他試一運氣,知道大概已經恢復了三兩分功力,要是隻憑目前的這點功力的話,雖然可以跑路,卻還不能施展登高山如履平地的上乘輕功的。是以只好讓那少女助他一臂之力了。
少女拖著他跑,不到半枝香時刻,跑上了山頭。離開殷家那座別墅,估計已有數里之遙。少女停下腳步,微笑說道:“葛相公,你的精神尚未恢復,想必跑得累了,暫時歇一歇吧。”
葛南威在她身旁坐下,說道:“姑娘,你冒了這麼大的危險救我,我不知要怎樣報答你才好。雖然在你或許是施恩不望報,但在我,我卻……”他話猶未了,那少女已是噗嗤一笑,“葛相公,你是想報答我是不是?好,那我就求你一件事情。”葛南威道:“姑娘有甚吩咐,葛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少女笑道:“用不著赴湯蹈火,只想請你為我吹蕭。我知道你是當今之世吹蕭吹得最好聽的人,我想聽聽你的蕭聲。”葛南威不自覺的探手入懷,摸了一摸,這才想起自己那枝暖玉蕭早已給巫三娘子搶了去獻給殷紀了。不覺嗟然若喪。
少女笑道:“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一支洞蕭了。雖然比不上你原來的玉蕭,也可將就吹吹。”
一曲未終,忽然隱隱聽得似乎有人走上山坡,那少女說道:“好像有人來了。葛相公,你先躲起來,不管來的是什麼人,都由我對付。你千萬不要露面。”
葛南威怎肯依從,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如今我已經恢復幾分功力,怎能袖手旁觀?咱們理應有福同享,有禍同當!”
“有福同享,有禍同當”,這本是江湖上慣用的套語,葛南威順口說了出來,並沒仔細想過是否用得恰當,那少女聽了,卻是不禁臉上一紅。
“不,你一定要聽我的話,趕快躲起來。”少女說道。
就在此時,已經聽見了跑上山坡的那個人在陰惻惻的縱聲長笑了,人還沒有看見,但葛南威已經聽得出來,是巫三娘子的聲音。
“這妖婦厲害得很,我正是受她所害的。你躲起來吧,讓我和她一拼!”
那少女道:“好吧,你——”突然中指一戮,點了葛南威的麻穴。葛南威哪防得到她有此一著,登時不能動彈。
那少女點葛南威的穴道,迅即將他推入亂草叢中,藏好之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對不住,你躺一會,只盼你能平安度過危難,那你怎樣怪責我,我都願意。”
葛南威躺在有岩石遮擋的亂草叢中,只聽得巫三娘子陰陽怪氣的笑道:“我道是誰有這本領居然能夠解了我的迷香,將人救走,原來是我的乖女兒!”
聽得巫三娘子此言,葛南威這一驚可是當真非問小可了!“原來這個女子,她,她竟然是巫三娘子的女兒!那她為什麼把我救出來,難道,難道又是另一個陷阱?”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女己在說道。”娘,請恕孩子不孝,不過,女兒這樣做也是為了你的好處的。”
巫二娘子冷笑道:“為了我的好處?什麼好處,你倒說來聽聽!”
巫秀花道:“娘,咱們巫山幫縱然是在川西難以立足,也不至於無地容身。何苦為別人結下強仇大敵?你想一想,葛南威是八仙中人,你要是把他送給了殷紀,殷紀會讓東門壯押他上京的。他是皇上所要的欽犯,還能活嗎?那時八仙中剩下的渭水漁樵等人,又能夠放過你嗎?”巫三娘子冷冷說道:“原來我和他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你倒是真肯為我著想!”
巫秀花道:“不錯,我就是因為知道了你們的打算,我不想幫你們害人,也不想你上別人的當,我才改變主意的。”巫三娘子說道:“你能有多大見識,居然替我出起主意來了。是好是壞,我自有分數,用不著你妄作主張!哼,依我看來,你是看上了人家小白臉!”
巫秀花又羞又氣,“娘,你怎能這樣說?你試想想,倘若當真如你所說,我為什麼不趕快帶他遠走高飛,要讓他吹蕭給你聽見?”
葛南威聽到這裡,不覺也在心裡想道:“怪不得她要我吹蕭,原來是讓她的母親好跟蹤追來的。但她為什麼又不肯把我交給她母親呢?”只覺平生碰上的事情,沒有比這次更離奇的了,真是百思莫得其解。
巫三娘子燃起一線希望,“好,你既然是用他的蕭聲將我引來,那就把他交給我吧。”巫秀花說道:“娘,我請你出來,可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這個用意的。”
巫三娘子道:“那你想要怎樣,不怕和我直說。”
“我想你離開殷紀和東門壯這一些人。”
“你爹爹手創的巫山幫就不要了嗎?”
“請恕女兒直言,巫山幫這幾年的所作所為,似乎已經引起了許多江湖同道的非議,散了也不足惜!”
其實巫山幫這幾年為非做歹,巫秀花這麼說,口氣已經是最輕的了。
但巫三娘子卻不禁勃然大怒,說道:“好呀,你倒教訓起為娘來”。你爹爹死後,我做幫主,在你看來,我這幫主是做得很不對了?”
巫秀花道:“女兒不敢妄議。不過對與不對,暫且不論,目前來說,散了巫山幫,對幫眾和你都有好處。”
“什麼好處?”
“向咱們尋仇的人大都是名門正派之士,找不到你,料想他們不會向普通的幫眾為難。”
巫三娘子道:“那麼我呢?”
巫秀花道:“你從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安享清福,豈不是好?”
巫三娘子冷笑道:“安享清福?別人就肯讓我平安度日。”
巫秀花道:“我已經替你想過了,八仙在江湖上鼎鼎有名,要是林逸士替你出面說情,仇家一定肯原諒你的。我救了葛南威,我替你求救他的大哥出面,料想他也會答應的。”
葛南威聽到這裡,方始明白幾分。原來是為了這個緣故。這女子雖然稍嫌工於心計,用意倒是無可厚非,比她母親好得多了。就不知巫三娘子肯不肯答應?”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巫三娘子說道:“我為什麼要輾轉求人,你怕八仙,我不怕!我找的靠山比八仙更硬!”巫秀花道:“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以為殷紀的背後是當今皇帝,這個靠山就保得你萬無一失,為所欲為了麼?但皇上能讓你躲入深宮保護你麼?縱然躲入深宮,八仙若是要和你為難,只怕皇上也保護不了。你沒聽說就在兩個月前,發生過八仙以及丐幫等人大鬧紫禁城的事麼?”
“又暫且別說得太遠,說說目前吧!”巫秀花侃侃而談,繼續說道:“目前殷紀就是自身難保,他的兒子落在單大俠手裡,他還不是束手無策?別說八仙一起來,就只一個單拔群他們便對付不了!
“我再和你老實說吧,我請葛南威吹蕭,也是希望單大俠聽得見的。他聽見了,或許暫時也不會與你們為難了。我雖然不知殷紀為人,到底也曾叫過他做‘乾爹’,要是能如我所願,單大俠放回他的兒子,也是算我報答了他!”聽到這裡,葛南威更不禁又驚又喜了。”
“武林中除了鐵掌金刀單拔群之外,還有誰人配稱單大俠?她說的一定是單叔叔了!”但大喜過後卻又不免擔心:“萬一她們母女翻臉,單大俠是決不會那麼湊巧及時趕來的,我又動彈不得,怎能幫助她呢?”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巫三娘子冷冷說道:“你倒替我打算得周到,可惜我不能聽你的話。今日之事,只能是你聽我的話!”
巫秀花道:“娘,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我希望你再想清楚才好。”
巫三娘子說道:“找早已想清楚了,你說是為我打算,但你以為我竟然會這樣愚蠢,現鐘不打,反去鍊銅嗎?巫秀花怔了一怔,,“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巫三娘子冷笑道:“什麼意思,你這樣聰明,還不明白?你想,你是我的女兒,你都對我誹謗,林逸士那些人,自命是俠義道的人物,能夠放過我嗎?不錯,我也自知。在我接掌巫山幫之後,在江湖上早已是惡名昭彰的了,我也不會去求俠義道的饒恕的!”
巫秀灰道:“娘,古語有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女兒相信,只要你肯離開殷紀一班人,真心向善,俠義道一定會原諒你的。何況還有葛七俠替你求情呢。”
巫三娘子冷笑道:“你相信我不相信!再說單拔群和八仙這些人固然不好惹,但殷紀、東門壯、濮陽昆吾這些人就好惹嗎?”
巫秀花叫了一聲“娘!”還想再勸,巫三娘子已是不再哼一聲,冷笑道:“你說你是為我打算,我也正是為你打算,你應該先聽我的話!”
巫秀花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娘,你打算要我怎樣?”巫三娘子道:“為你打算,我要你嫁給殷豪!”
“什麼,你要我嫁給殷紀那個寶貝兒子。”
“殷紀有什麼不好?不錯,他的武功不及葛南威,長得也沒葛南威英俊,但你可要知道,葛南威是有了意中人的,你想嫁給他,他也不能要你。倒不如嫁給殷豪,他家是江南首富,你做了他家媳婦,至少可以安享榮華。”
巫秀花又羞又惱,“誰說我要嫁給葛南威?你,你這是以,以——唉,你這是把女兒想得歪了,我只是不值你們所為,才去救他。”她本來想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總算還能抑制自己,話到口邊,嚥了回去。
但巫三娘子已是勃然色變,“原來你是想做打抱不平的俠女麼?不過可別忘了你是巫山幫幫主的女兒,在別人眼中你仍然是個妖女!”巫秀花道:“不管別人怎樣看我,我但求心之所安!”
巫三娘子道:“什麼叫做心之所安,我暫且不和你辯。我只問你,你當真是不想嫁給殷公子嗎?”
巫秀花道:“我不嫁給葛南威,但也決不能聽你的話,嫁給殷紀那個寶貝兒子!”
巫三娘子道:“好,只要你不是想嫁給葛南威就行。那你把葛南威交給我吧!”
“娘,你要把他怎樣?”
“那你就不用多管了。你既然還叫我做‘娘’就該聽我的話!別的話你不用說了,你說我也不聽!”巫秀花嘆了口氣,情知母女翻臉,已是無可挽回。只好說道:“我把葛南威救了出來,當然是早已讓他走了。你叫我還如何能夠把他找來給你?”巫三娘子冷笑道:“你這些話可能騙得別人,如何能夠騙得了我?葛南威他中了我的迷香,你縱然能解我的迷香,也不能令他便即恢復功力的。你敢讓他一個人走,不保護他?他一定是還在附近,快把他交出來吧!”
“他有人保護的。他的確是獨自走了。娘你不信我也沒有法子!”
“我就是不信,如今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總算對你也有撫養之恩,你是否還當我是你的母親?”
“娘,你這話可說得重了,我自小喪母,怎敢忘了你的養育之恩?”
葛南威暗自想道:“原來這妖婦是她繼母,怪不得看來不像母女。”
巫三娘子道:“好,你若有母女之清,就快交人。我是言盡於此了!”
巫秀花咬了咬牙道:“莫說他已經走了,就是沒有走,請恕女兒也不能從命。”
巫三娘子冷冷說道:“你不交人,我就不會自己找嗎?”口中說話,一把梅花針已經撒出、
她這暗器是四面亂飛,射入亂草叢中的。幸而葛南威藏匿之處有石塊遮攔,距離之遠也還在梅花釘射程之外。
巫三娘子驀地一聲冷笑,說道。”你是為了葛南威拼舍母女之情,我倒要看他對你是否也是如此有情有義?葛南威,你聽著,你不出來,你就把她殺掉!”
巫秀花大驚道:“娘,你要殺我?”
巫三娘子冷笑道。”我早已說過,你不聽我的話,我們母女之情已絕!你也應當知道,我若然不是心狠手辣,焉能做到一幫之主!”冷笑聲中,她果然把手一揚,暗器就向巫秀花打去。一顆透骨釘幾乎是擦著巫秀花鬢邊飛過。
巫三奴子暗器一發,人也立即飛外過去,喝道:“母女之情已絕,你動手吧!”巫秀花一面閃避,一面叫道:“娘,你殺了我吧,只盼你饒了葛南威!”
巫三娘子冷笑道。”賤婢,你倒是有情有義,可惜葛南威卻不肯捨身救你。哼,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過的話,絕不收回。除非找抓到葛南威,還可饒爾一命。否則我兩個人都殺,先殺了你,再殺葛南威。我不信找不著他!”
只聽得“嗤”的一聲,巫秀花的衣裳已給巫三娘子一抓抓破,肩頭也給抓開一道傷痕,險些傷了琵琶骨,饒是她已有舍卻性命之心,也給嚇得不禁“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喝道:“葛南威在此,妖婦,你衝著我來吧!”
巫三娘子剛一回頭,忽覺勁風颯然,“卜”的一聲,胸口給一顆石子打中,痛如刀割。
原來葛南威雖然給巫秀花點了麻穴,但因她怕損害葛南威的身體,並非是用重手法點穴。葛南威早已恢復了三分功力,有這三分功力,已是足以自行運氣通關了。正好在這緊要關頭,他的穴道剛剛解開。
巫三娘子只道葛南威是毫無抗拒之力的,哪想得到他還能施展“彈指神通”的上乘功夫!
巫秀花看見葛南威竄了出來,這一驚非同小可。為了保護葛南威,也為了希望自己能夠僥倖逃生,她無暇思索,在葛南威飛出石子的同時,她也發出了一枚暗器。
葛南威竄了出來,剛要向她跑過去,只聽“錚”的一聲,眼前煙火瀰漫,登時不省人事。
待到醒來之時,葛南威發現,自己已經是在一個山洞之中。
巫秀花坐在他的身邊,背靠石壁,袒露上身,手裡拿著一塊好像鐵塊的東西,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看見葛南威醒來,連忙穿上衣裳。
葛南威吃了一驚,說道:“巫姑娘,你受了傷了?”正是:
縱非同林鳥,相處亦關心。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