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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美景愴懷思舊侶 毒鏢傳信遇巫娘

    馳目騁懷,但見田野縱橫,巷陌交錯,波光瀾影,線山如黛,處處都是山明水秀的江南美景,令人目不暇給。他們來自風砂刮地的北國,一旦到了這處處充滿水鄉情調的江南,不覺都是為之精神一爽。

    雲瑚忍不住心中的歡喜,曼聲吟道:“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峯聚。若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

    陳石星點了點頭,説道:“這幾句寫江南山水的名詞,真是傳神紙上。咱們有幸得到江南,也如置身圖畫中了。”

    雲瑚笑道:“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峯聚。這是把江南山水比作美人了。若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這意境又深一層,那是説來到江南的行人,尋幽探勝種,其中經類二十四種,史類五種,子類十八種,集類四十,如訪美人了。嗯,葛大哥,這幾句恰似為你而寫啊!不過,山水雖佳,也比不上心上人兒的美。葛大哥,這裏的美景恐怕是留不住你了,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正行走間,忽見前面一騎快馬,絕塵而過,轉眼沒了蹤跡。陳石星不覺“咦”了一聲。

    雲瑚道:“大哥,你怎麼啦。可是前面這騎快馬有令你起疑之處嗎?”

    “不錯,我看那個人的背影,好像似曾相識!”

    “他是誰呢?”忽地兩人不約而同的嚷了起來:“好象是濮陽昆吾!”

    雲瑚思疑不定,半晌説道:“按照那天你們的看法,他是要留在京城給瓦刺‘卧底’的,為什麼他要獨自跑來蘇州呢?”

    葛南威抬頭一看,説道:“前面有間茶亭,咱們進去喝一杯茶,順便問問那個賣茶的老婆婆。説不定那個人曾在茶亭歇過。”

    那是一間路邊的茶享,正當三岔路口。中間這條路通向蘇州,兩旁的小路則是通往小市鎮的。

    茶亭裏,那個賣茶的老婆婆正和她的孫女兒説話,她的孫女兒是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泵娘。

    雖然相隔半里之遙,但由於他們都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聽覺比常人靈敏得多,茶亭裏婆孫二人的談話,他們卻都是聽見了。

    那老婆婆敢情亦已看見了他們,説道:“咦,今天騎馬路過的人倒是不少呀!”原來蘇杭一帶的人,一般比較文弱,騎馬的人很少,出外大都是喜歡乘船的。

    那小泵娘道:“男子漢騎馬不稀奇,長得那麼秀氣的姑娘看來好像風吹得倒似,她也會騎馬,我可還是第一次見到。”

    葛南威聽到這話,不覺心中一動,連忙快馬加鞭過去。小泵娘拍手叫道:“啊,這匹馬跑得真快!”心裏在想,這幾個客人趕路這樣急,生意恐怕是一定做不成了。

    心念未已,三匹坐騎突然就停在她的茶亭前面,倒是把她嚇了一跳。”

    那老婆婆道:“客官,進來喝杯茶吧。我們這裏還有酒菜賣的呢。”

    陳石星走了進來,説道:“酒就不喝了,不過我們可以喝茶也付酒錢。”説罷,把二錢碎銀遞給那老婆婆。

    老婆婆道:“沒有這個規矩,你們只是喝茶,我怎能收你酒錢。”

    葛南威道:“我們的話還未説完呢,我們雖不喝酒,卻喜歡下酒的零食。你這裏有鴨胗肝嗎?”

    老婆婆怔了一怔,“客官,原來你是本地人呀?貴姓?”

    原來葛南威説的是字正腔圓的蘇州話。

    葛南威道:“我姓葛,我這位朋友姓陳。我是揚州人,不過有親戚在蘇州,因此也在蘇州住餅。”

    老婆婆道:“鴨胗肝是有的,可惜剩下的不多了,大概只值一錢銀子。”

    葛南威笑道:“不用算得那麼清楚了,你都給了我吧。”

    葛南威會説蘇州話,那老婆婆對他登時親切許多。喝過了一杯茶,葛南威道:“婆婆,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什麼人?”

    “有沒有一位騎馬的姑娘,曾打這裏經過?”

    “有呀,她騎着一匹白馬,大約是一個時辰之前從這裏經過的。”

    那小泵娘插口道:“這位姑娘長得好美,她還會説蘇州話呢。”

    陳石星初時一愕,隨即恍然大悟,“哦!原來他打聽的是杜素素。不錯,比較起來,當然是杜素素比濮陽昆吾更為緊要了。”

    葛南威大喜道:“真的?她走的是哪一條路?”老婆婆道:“中間這條。”

    葛南威道:“那一定是往蘇州了。”

    老婆婆道:“你和這位姑娘是——”葛南威道:“她是我的表妹,但我尚未知她今日也來蘇州。”

    那小泵娘笑道:“怪不得她的嗜好也是和你相同。”

    葛南威怔了一怔,“什麼嗜好相同?”

    “和你一樣,喜歡吃鴨胗肝。她來到這裏,也只是喝茶而不喝酒,但臨走的時候,卻把鴨胗肝買了一大包。所以剩下來的就只有這麼一丁點了。”

    葛南威心裏想道:“素素雖然吃鴨胗肝,但一向也並非特別喜歡吃它的。嗯,或許她是由於睹物思人的緣故吧。她知道我喜愛吃這種零食,是以一到蘇州,雖然她自己吃不了這麼多,也要買一大包了。”

    那小泵娘又笑道。”那你趕快去追你的表妹吧,否則她就要給另外的人先追上了。”

    葛南威愕然問道:“什麼人也在追她?”

    那小泵娘道:“一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客人,不過他並沒有進來喝茶,一聽你的表妹剛走不久,他就馬上追下去了。”

    葛南威思疑不定:“這少年不知是誰?和我一般年紀的人,素素相識的朋友之中,可是隻有一個石星大哥呀,嗯,説不定這個人是跟蹤她的敵方鷹爪吧?”

    小泵娘笑道。”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麼,你不想早點見到表妹?”

    老婆婆笑道:“小丫頭多事,人家都不着急,要你着急?”

    葛南威道。”婆婆,我還想打聽一個人。”老婆婆道:“哦,你又打聽什麼人?”

    葛南威道:“一個長相很特別的漢子。”當下把濮陽昆吾的面貌特徵説給這老婆婆知道。

    老婆婆道:“在你的表妹來過之後,是有一個大漢騎馬經過。不過,他並沒停下,馬跑得飛快,我看不清楚是不是你説的這個人。”

    葛南威問道:“他走哪一條路?”老婆婆道:“他像是走左邊的這條小路。”葛南威是伯杜素素會碰上濮陽昆吾的,聽説濮陽昆吾是走小路,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

    要打聽的都打聽了,於是三人便即離開茶亭。雲瑚一面替他歡喜,一面卻還有點疑惑:説道:“葛大哥,依你看,這位騎馬的姑娘會不會真的是杜姐姐?”原來她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不過不想令葛南威失望,是以不願把自己的猜疑説出來。葛南威卻甚為自信,説道:“我猜一定是她!”

    到了蘇州,葛南威道:“我先陪你們去找客店,再去找素素。蘇州最好的客店是獅子林,就去獅子林吧。”

    雲瑚説道:“你不能和我們一起去找杜姐姐麼?找到了她,咱們再去獅子林投宿。”

    葛南威道:“她那遠親是小户人家,而且亦非江湖人物,咱們三騎馬一起去她那裏找人,恐怕會引起旁人注意,於她不便。”

    雲瑚聽得他這麼説,只好打消陪他先去找杜素素的念頭了。

    獅子林遠離市區,葛南威帶領他們前往,一面走一面給他們介紹獅子林那間園林客店的來歷。

    “這獅子可是蘇州一個大大有名的地方!”葛南威先作一個引子。

    雲瑚説道:“聽説它是蘇州四大園林之一,對嗎?”

    葛南威道:“不僅如此,大約一百年前,張士誠在蘇州稱帝之時,還曾經把這獅子林建作他的行宮的。後來張士誠戰死長江。獅子林被官家當作逆產處置,賣給商賈。落在當時有蘇州一霸之稱的九頭獅子殷天鑑手中。”

    雲瑚道:“這段故事我曾聽得爹爹説過。陳大哥,説起來這個殷天鑑和你也有多少牽連呢!”

    陳石星詫道:“殷天鑑早已死了幾十年吧,怎麼和我會有牽連?”

    雲瑚道:“殷天鑑買下獅子林之後,把它變作了一個銷金窩,將大好園林改為秦樓楚館。你的師父張丹楓一次路過蘇州,有意懲戒這蘇州一霸,曾經大鬧過他這個金窩。殷天鑑輸了幾十萬兩銀子給他,打架又給他打得重傷。聽説後來殷天鑑就是因此氣死,獅子林的秦稜楚館也都關了門,漸漸又變回原來的面目了。”

    陳石星笑道:“這件事情,我的師父可幹得真是痛快,大好名園,怎麼能給惡霸糟蹋,把它變作藏垢納污之所呢?要是換上了我,我也會這樣乾的!”雲瑚説道:“殷天鑑是給你的師父氣死的,假如他的後人知道你是張丹楓的關門弟子,你説他們會怎麼樣,恐怕他們不會忘記幾十年的舊仇,要在你的身上報復吧?”

    陳石星道:“哦,獅子林現在還是在他的後人手中嗎?”

    葛南威道:“不錯,現在是在他的孫兒名叫殷紀的手中。他是在殷天鑑死後三十年,距今十年之前,把獅子林建作園林客店的。”

    陳石星道:“這殷紀為人怎樣?”

    葛南威道:“聽説不像他的祖父那樣橫行霸道,不過貪財好利卻是免不了的。他建的這間園林客店是江南最出名的客店,專招待富商大賈或者給公子王孫作消閒歇暑居住的。俗語説:‘富人一席酒,窮漢半年糧。’在他這間客店住一晚,恐怕也得花費窮漢的半年糧呢!”

    陳石星道:“若然他只是貪財,並無太大的惡行的話,咱們倒也不用理會他。”

    葛南威笑道:“他們怎會知道陳大哥是張大俠的關門弟子?再説殷紀也不會在客店裏做掌櫃的,料想也不會碰上他的。咱們盡避去那裏投宿,無須顧慮。”雲瑚笑道:“咱們也不是怕他報復的人,不過説起了獅子林,我就順便把這故事講給陳大哥聽罷了。”説話之間,不知不覺來到了獅子林了”。

    這間園林客店果然非同凡響,氣派豪華。他們先向看門的人問清楚有房間之後,葛南威打賞了他一兩銀子,他才肯帶領客人進去。

    踏進園門,便是一條綿延曲折的長廊,兩面壁上,有歷代的書法碑帖無數,一塊塊嵌在壁上。只是園林主人不知保護,已現出剝落模糊的痕跡。三人從這長廊走過,不禁心中慨嘆。

    走出長廊,遊目四顧,但見林木掩映,花草扶疏。一間間的房舍,參差錯落,在房舍之間,又有假山、荷池、茶圃、亭台之類的建築物點綴其間,有如星羅棋佈,恍若畫圖。

    看門人把他們帶到“知客處”,這才見到客店的執事出來給他們安排房間。

    他們三人要了兩間房間,管帳房的執事向他們仔細打量一番,見他們都是書生打扮,衣飾雖然不算華麗,看來也像富家子弟模樣,這才開口説話。

    “我們這裏是沒有房間出租的!”管帳房的執事打量了他們一番,淡淡説道。

    葛南威怔了一怔,説道:“剛才我們是問清楚了你們那位看門大叔,説是有房間的。”

    執事這才慢條斯理的説道:“他大概沒有和你們説明白這裏租房的規矩吧?”

    葛南威道:“什麼規矩?”

    帳房的執事道:“我們這裏不是按房間出租的,要租就是一幢房子。我給你們一幢有樓房的好不好?樓上樓下各有一間房間、一間客廳。你們三人住正好合道。”

    葛南威道:“好,那麼我們暫定住兩天吧。”帳房的執事道:“我們的規矩是房錢先付的,每天十兩銀子。你們的坐騎每匹每天另加一兩銀子的照料費用。馬廄的租錢和草料都包括在內。”

    當時的物價,一擔白米不過二兩銀子,十兩銀子已經足夠一個窮漢的一年食用有餘。陳石星不覺暗暗咋舌。

    葛南威拿出一錠金子,帳房執事掂了掂重量,説道:“這錠金子重三兩五錢,市值三十五兩銀子。”葛南威道:“不用找贖了,多下來的給你!”

    帳房執事見他出手闊綽,這才另眼相看,眉開眼笑的説道:“你們要吃什麼東西,可以預先吩咐。我們這裏有能弄各種菜式的名廚。”

    葛南威道。”他們兩個在這裏吃晚飯,我還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一點才回來。”

    帳房執事説道:“好的,這面銅牌請你藏好。隨便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

    葛南威笑道:“你們的規矩真嚴!”

    帳房執事賠笑道。”這也是為了保障住客的安寧,有了這面證明是住客身份的銅牌,就不怕有閒雜人等冒充住客混進來了。”當下叫來幾個夥計把他們的坐騎牽去馬廄,另外派人帶領他們到那幢房子去。

    那幢房子在兩座假山中間,面監荷塘,風景幽美,更合他們心意的是,在這個小角落裏,只有他們這幢房子。葛南威放下行囊,便即出去找杜素素那位遠親。

    陳雲二人吃過晚飯.等到約二更時分,仍然未見葛南威回來。

    陳石墾道。”瑚妹,你先上樓睡吧。”

    雲瑚笑道。”現在要我睡也睡不着的,我在等着葛大哥把好消息帶回來呢!”剛説完這句話,就隱隱聽得一聲馬嘶。

    雲瑚説道:“咦,怎的這麼晚了還有客人投宿?”要知道這間園林客店不比別的客店,它是遠離市區,專供公子王孫富商大賈歇足享樂的,大黑之後方始入城的客人該是屬於必須趕路的那類客人,這類客人按説必然是在城裏的客店代宿的。是以江湖經驗雖然並非十分豐富的雲瑚,也覺得有點奇怪了。

    陳石星道,“他這匹坐騎倒是非同凡俗的駿馬!”當下伏地聽聲。

    他們這幢房子和“知客處”距離甚遠,但因他們人都是具有上乘內功的人,聽覺異於常人,伏地聽聲,還是隱約聽得見那邊説話的聲音。

    “這匹坐騎你們必須給我好好照料,我要兩幢房子!”那客人道。

    “是,是!小的會吩咐他們小心照料的了,難得你大爺駕到——”掌櫃的説道。他話猶未了,那客人就哼了一聲,説道。”你知道我是誰就行了,不必,不必——”底下的話他壓低了聲音,陳石星可是聽不見了。

    過了一會,又聽得那客人道:“我向你打聽兩個人——陳石星豎起耳朵,凝神細聽,可惜還是聽不清楚,只隱隱聽見那帳房執事説了三個字:“啊——白馬——。”

    雲瑚説道:“這客人的聲音似曾相識,但一時卻想不起他是何人,掌櫃對他如此恭敬,看來定必大有來頭!”

    陳石星道:“他在查問兩個人呢,不知是否衝着咱們來的。”

    “是嗎?他怎樣查問,我可聽不清楚。”

    “我也聽得不清楚,不過那掌櫃的似乎説了白馬二字。”

    雲瑚好像吃了一驚,半響説道:“白馬?那麼猜測掌櫃回答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他所要查問的人,最少有一個是騎着白馬的了。”

    “那又怎樣?”

    “若然這意思猜得不錯,那麼他所要我的就不是咱們了。”

    剛説到這裏,他們又聽見了馬嘶之聲了。是三匹馬的嘶叫。

    陳石星道:“好像是三匹馬在打架。是在馬廄裏打架!因為要是從外面來的話,咱們應該聽得見蹄聲得得。”

    他在説話,雲瑚則在低首沉思。

    陳石星悄聲問道:“瑚妹,你在想什麼?”

    雲瑚説道:“他們説的白馬,不知是一匹還是兩匹?”

    陳石星笑道:“這有什麼關係?”

    雲瑚心有所疑,尚未宣之於口,“知客處”那邊説話的聲音又聽得見了。

    是剛才把那客人的坐騎牽去馬廄的夥計跑了回來,説道“不好,大爺,你,你那匹坐騎——”從聲音可以聽得出他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那客人喝道:“我的坐騎怎樣?”

    那夥計道:“它給兩匹白馬踢了出來,如今發了狂性,在園中亂跑。我,我降服不了它!”

    雲瑚一聽,大喜説道:“果然是兩匹白馬。”

    陳石星卻是頗為驚異,“那客人的坐騎是非同凡俗的駿馬,怎的鬥不過那兩匹馬呢?”

    雲瑚笑道:“你怎知道那兩匹白馬不是更為神駿。”

    陳石星搖了搖手,示意叫她凝神細聽那邊的説話。他對雲瑚剛才説的這句話好像並不怎麼留心,而是在想着另一件事情似的。

    那個客人果然也像陳石星一樣,頗為驚異,説道:“有這樣的事?我們的火龍駒性子最暴,它不欺負別人的坐騎也還罷了,怎的反而會給別人的坐騎欺負?”那夥計説道:“稟大爺,大爺你沒説錯,是你的坐騎先欺負人家,但卻打不過那兩匹白馬。”

    “奇怪,火龍駒竟會打輸,它受傷沒有?”

    “不知道——如今它正發狂似的亂跑,我不敢上前去看。”

    帳房執事也似乎是給這件意外的事情嚇得慌了,結結巴巴的説道:“它還能亂跑,大概受傷也不會重的。大爺,你,你要不要找那兩匹白馬的主人理論?”

    那客人道:“畜牲打架,無理可喻。打架嘛,不是贏就是輸,有什麼好‘理論’的?待我去把火龍駒馴服就是了。”

    帳房執事如釋重負,連忙阿諛奉承:“大爺寬容海量,小人佩服之至。待會讓我給大爺騰出一個馬棚,只給大爺的坐騎使用。”

    帳房執事和夥計陪那客人去馴服坐騎,他們的説話也就聽不見了。

    陳石星和雲瑚都是若有所思,陳石星忽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雲瑚問道:“你知道了什麼?”陳石星道:“是麥武威!”

    雲瑚道:“他是淮陽幫的幫主,淮陽幫是江南最大的水路黑幫,他這次回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要回老家呢!”

    陳石星霍然一省,“不錯,濮陽昆吾也在這個時候出現。”

    雲瑚道:“對,他要兩幢房子,想必就是準備留給濮陽昆吾的了。”

    此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了,仍然未見葛南威回來。

    陳石星道:“咱們先去打探一下動靜,回來再等葛大哥。”

    兩人悄悄出去,繞過假山,忽地有一陣風吹來,雲瑚迎着風頭,小聲道:“大哥,風中有股異味,你嗅得出是什麼氣味麼?”陳石星道:“有點兒臭,好像是馬糞的氣味。”

    “剛才那馬嘶之聲也是從那邊傳來,我過去看看。”

    “你想去看看那匹白馬?”

    “不錯。”

    “人比馬緊要,咱們先找到了麥武威再去理四隻腳畜牲的閒事。”

    雲瑚笑道:“這兩匹白馬可能比麥武威還更緊要呢!找麥武威還要逐屋窺探,這兩匹白馬卻是一找就着的。”

    陳石星心中一動,“好,不讓你去,你不會死心。你去馬廄察看,我在這裏給你把風。”

    雲瑚悄悄走到馬房旁邊,尚未曾踏進去,那兩匹白馬好像已經知道是她來了,同時嘶鳴起來,把頭伸出房外。看它們那副歡喜跳躍的樣子,幾乎想要越欄而出。雲瑚伸手進去,輕輕撫摸它們,笑逍:“你們真有靈性,沒忘記我。”那兩匹白馬伸出頭來與她挨擦,當真如同見着老朋友一般,歡嘶不已。

    她匆匆跑回原處,只見陳石星也在迎着她走過來,神情有點古怪,兩人不約而同的互問對方,“你發現什麼沒有?你先説,你先説。”

    結果還是雲瑚先説:“陳大哥,我見着那兩匹白馬了,你也認識的!是咱們的老朋友呢!”

    陳石星呆了一呆,“是老朋友?”

    “你不僅認識它們,而且還曾騎過其中一匹白馬的。”

    “啊,原來是江南雙俠那兩匹白馬!”

    “是呀,你沒想到吧?你説這兩匹白馬是不是麥武威更為緊要?”

    “江南雙俠在金刀寨主那兒,他們的白馬則留在北京,怎能這樣快就來到蘇州呢?”

    雲瑚道:“你忘記了沈周兩位頭領是和咱們同一天離開北京,趕回山寨的嗎?”

    陳石墾經她提醒,笑道。”你説得對。我真糊塗,這樣簡單的事情,竟然腦筋轉不過彎來。一定是段大哥趁沈周二位頭領回山之便,託他們騎這兩匹白馬回去交還江南雙俠,江南雙俠是蘇州人,聽得咱們要去給王元振賀壽,因此他們也就向金刀寨主請命,並轡南歸了。正因為他們得回這兩匹神駿的坐騎,所以才能趕在咱們的前頭來到。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那麼,我剛才看見的人一定就是他們了!”

    雲瑚又驚又喜,説道:“你已經見着他們了?”陳石星道:“我見着他們,他們卻未見着我。不過你卻是恐怕給他們看見了。”

    原來剛才在那兩匹白馬不住嘶鳴的時候,陳石星發現兩個人影似乎是想跑向馬廄的那邊,雲瑚一出來,那兩個人又縮回去了。

    雲瑚道:“他們可能是恐怕坐騎被盜,故而出來窺探。大哥,咱們現在怎辦,是先去找他們呢,還是先去找麥武威?”

    “我已經知道他們是住在那裏了。喏,就是那幢房子,我是看着他們進去的。”那幢房子夾在兩座假山之間,坐落一片竹林之中,也是像陳雲二人的住處一了樣,自成一個角落的。雲瑚和江南雙俠中的女俠鍾毓秀乃是姐妹之稱,説道:“既然已經知道他們的住處,那還是先去找他們吧。聽麥武威與和那掌櫃的言語,麥武威可能正是追蹤他們呢。咱們可得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

    雲瑚想起一事,“大哥,江南雙夥來到雖是喜事一樁,但對葛大哥來説,卻恐怕是要令他失望了。”

    陳石星道:“不錯,茶享老婆婆説的那位騎着白馬會説蘇州話的姑娘恐怕十九是鍾女俠,不會是社素素。”

    雲瑚説道:“葛大哥是錯把馮京作馬涼,但這麼一來,我卻有點為他擔心了。他找不着杜姐姐應該很快回來的,為什麼此刻還未回來?”

    説至此處,忽地發現兩條人影。

    陳石星忙把雲瑚一拉,躲藏起來。在她耳邊悄悄説來:“來的是麥武威!”雲瑚尚未看得清楚,伏下身軀,小聲問道。”另一個呢?”陳石星道:“不知道。但看樣子不是濮陽昆吾。”

    陳石星道:“你先進去,待我打發他們。”他擔心江南雙俠貿然出來,萬一把事情鬧大,打草驚蛇,反為不妙。故而先叫雲瑚進去,以防江南雙俠輕舉妄動。

    麥武咸和那個人走得更近了。他們正在咬着耳朵説話。但卻瞞不過陳石星的伏地聽聲。

    只聽得那人問道:“老麥,你不會認錯人吧,可別鬧出笑話才好。”

    麥武威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郭英揚這小子和鍾毓秀這丫頭,但他們騎的白馬,卻是江湖罕見的名駒,敝幫的弟兄縱然會認錯人,也不會認錯馬。”

    那人輕輕笑道:“這也説得是,咱們衝着這兩匹馬,縱然‘點子’不是什麼江南雙俠,也值得我這趟出手了。”

    “不過有件事情我可得提醒你,咱們不能在獅子林把事情鬧開,驚動別的客人。”

    “你是怕連累了主人,敗了他的生意嗎?你放心,這點交情,我會放給老殷的。”

    “不只是為了殷紀的這盤生意,咱們還要借他這個地方做釣魚台,放長線,釣大魚呢,再過半個月就是王元振的壽辰,料想會有不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趕來給他賀壽,這些人多半會來這裏投宿。要是咱們鬧大了事情,給外人知道,消息一傳開去,那些人就不會來這裏,也會知道老殷和咱們的關係了。”

    “嗯,把獅子林當作釣魚台,放長線,釣大魚,這是龍大人交下的錦囊妙計吧?”

    “正是。你莫瞧龍大人目前似乎失勢,他最善揣摸皇上的心思,將來必定還有重用之日的。”

    “我怎敢小覷龍大人,哩嘿,告訴你吧,符總管也是這麼交代我的。”

    “真的嗎,那他們倒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那人説道:“言歸正傳,依你之見,待會兒咱們應該如何行事,方始最為適當?”

    麥武威道:“最好是一擊得手,別讓他們叫出聲就擒了他們。不過江南雙俠武功不弱,我正在考慮要不要使用雞鳴五鼓返魂香?”

    那人似乎不大高興,説道:“用迷香這種手段,是江湖下三濫所為,有失咱們身份。郭英揚和鍾毓秀雖然號稱什麼江南雙俠,可還不曾放在我的心上。”

    陳石星聽到這裏,心裏想道:“這人倒是好大的口氣,身份也似乎比麥武威還高一些。”

    陳石星從他們的談話中,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原來他們一個是受龍文光差遣,一個是奉了符堅城之命,要來算計給王元振賀壽的客人的。今晚碰上了我,我是決計不能讓他們打響這個如意算盤了。不過,怎樣對付這兩個傢伙方始最為恰當呢?”要知他也是不願打草蛇,把事情鬧大的。

    心念未已,麥武威和那個人已是走近他的藏身之處了。陳石星驀地得了一個主意:“我何不冒充更夫,先給他們吃個啞吧虧!”他的構想是點了這兩個人的穴道,拋進荷花池去。讓別人猜疑是更夫作了這件事情,方始發現這兩人身份故而不敢稟告執事的。主意一定,陳石星倏的就跳出來,沉聲喝道:“好大膽的毛賊!”

    陳石星捏着嗓子説話,他是經過了改容易貌的,且又是在黑夜之中,麥武威哪裏認得出他。

    果然不出所料,麥武威以為他是更夫,連忙低聲説道:“別嚷,我是麥——”陳石星出手何等快捷,麥武威話猶未了,已是給他一把抓住。

    麥武威身為一幫之主,武功原也不弱,百忙中一個“脱袍解甲”,肩頭一矮,雙臂反振,想把陳石星甩開,但究竟吃虧在失了先機,陳石星出手如電,順勢一帶,雙指用力一捏,所捏的部位恰是膝門,麥武威登時暈了過去。

    這幾下子兔起鶻落,從陳石星躍出突襲,到麥武威束手就擒,不過只是剎那間。但和麥武威一起的那個人動作也是快極,就在陳石星正想去對付他的時候,那人已是先自一掌向他當頭劈下來了。

    這一掌來得有如迅雷閃電,劈來的方位又是恰到好處,在方這瞬息之間,叫陳石星根本來不及把麥武威推向前去作盾牌。

    陳石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對方的掌風襲到,便知道確實是個勁敵,只好放開了麥武威,霍的一個“鳳點頭”。避招進招,硬接他一掌。

    雙掌相交,聲如鬱雷。陳石星只覺一股極為剛猛的力道,排山倒海而來,竟不由自己的倒退數步。

    那人“咦”了一聲,似乎對陳石星的本領也是感到詫異無比,沉聲喝道。”你是誰?”口中説話,手底絲毫不緩,跨步向前,五指一攏。改用大力鷹爪功向陳石星左肩的琵琶骨徑抓下去。

    陳石星哪能讓他再佔先手,左掌歷指,迅速還招。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這一次陳石星給對方的掌力震得更為厲害,退出七八步,足尖點地,打了兩個盤旋,方能移住身形。

    那人也發出了一聲尖叫,聲音雖然不大,卻是刺耳非常,原來這次交手,陳石星固然討不了半點便宜,但這人卻也吃了不大不小的虧,認真説來,乃是兩敗俱傷之局。陳石星那招掌指兼施,掌力雖然敵不過對方,但陳石墾以指代劍,使出了無名劍法的“玄鳥劃砂”,黑夜中那人根本想不到陳石星會使這手中奇妙的招數,虎口給他戳個正着。

    那人只覺虎口一陣痠麻,一條手臂已是不能動彈,這一驚非同小可。

    此時那人當然知道陳石星不是更夫了,但正因不知他的來頭,吃驚更甚。他本是不敢聲張的,此時哪裏還敢戀戰,連忙抓起了業已不省人事的麥武威,一轉身,如飛疾走。

    陳石星打了兩個盤旋,方能穩住身形。待他站得穩腳步之時,那人的背影早已看不見了。

    陳石星這一驚比那人更甚,暗自想道:“這人揹着麥武威,虎口又是給我削個止着,他居然還跑得這麼快,功力之高,確是還遠在我之上!”

    雲瑚尚未走進那間房子。此時她看見那人已經背了麥武威逃跑,而陳石星卻未走來,連忙迎上前去,低聲問道:“大哥,你怎麼啦?”

    陳石星運氣三轉,胸口已是舒服許多,説道:“還好,僥倖沒受內傷。”

    雲瑚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但聽陳石星的口氣,似乎還是吃了虧的,吃驚更甚,“那人真的很厲害麼?”

    陳石星苦笑道:“初時我以為他是胡亂吹牛,哪知他確是有幾分真實的本領。説老實話,他是我有生以來從所未遇的強手。論功力似乎還在大內總管符堅城與御林軍統領穆士傑之上。和那瓦例國師彌羅法師相比,恐怕也是伯仲之間而已。不過我固然吃了他的虧,他也吃了我的虧,他給我戳中虎口,受的傷未必在我之下。”

    雲瑚道:“那麼你趕快進去歇一歇。你能夠施展輕功嗎,要是不能,就讓我先進去叫他們開門。”

    陳石星道。”讓我試試,你拉我一把吧!”張丹楓所創的輕功身法之中,有個身法名為“比翼雙飛’,是兩個人手拉着手同時躍起的,以強輔弱,可以跳躍得更高更遠。

    哪知兩人手牽着手,雲瑚尚未發力,便覺身子一輕,已是騰空而起。本來是她要幫助陳石星,反而變成了陳石星拉她人一把了。她這才知道,陳石星的功力果然並未受到損傷。

    他們翩如飛鳥般的掠過牆頭,正當他們的腳尖將要着地之際,忽覺微風颯然,兩柄長劍分別向他們指到。

    陳石星聽風辨向,知道劍尖是指向他脅下的“志堂穴”,“志堂穴”乃是麻穴,看來這人的用意只是想把他生擒,並非想制他於死地。

    陳石星當然知道這人是誰,心知這人誤會的是敵人,不過出手仍是極有分寸,於是也就輕輕用力,中指輕輕一彈,使出“彈指神通”的功夫,把那柄長劍彈開。

    雲瑚則是用家傳的穿花繞樹身法,一閃閃開。

    他們各自顯露了一手對方所熟悉的功夫,那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都是“咦”了一聲。

    雲瑚低聲説道:“鍾姐姐,別嚷,是我和陳大哥!”

    這兩個人果然是江南雙俠。他們聽得外面聲息,早已埋伏在院子裏了。

    鍾毓秀又驚又喜,説道:“雲妹子,原來是你,你怎麼變成了個俊小子啦?但好像還有兩個人的,那兩個人又是誰?哪裏去了?”

    雲瑚説道:“那兩個人是來暗算你們的,給陳大哥打跑了。”

    郭英揚吃了一驚,説道:“這是怎麼回事?”

    陳石星道:“説來話長,咱們進去説吧。”

    進了房間,郭英揚點燃油燈,看見陳石星還有未抹得乾淨的血跡,不禁又是一驚,説道:“陳大哥,你受了傷了。”

    陳石星道:“吃了一點點小小的虧,還未至於到受傷的地步。”

    郭英揚見他剛才能夠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知道他説的乃是真話,笑道:“不錯,是我過慮了。以你的本領,天下能夠令你受傷的也沒幾人。不過這人能夠在你手下逃脱也大不易,他是誰呢?”

    於是陳石星先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他們。

    郭英揚道:“原來你們是碰上了濮陽幫的幫主麥武威。”

    鍾毓秀道:“其實他們是衝着咱們來的,陳大哥,多虧你在暗中相助,否則我們只怕難逃他的暗算。”

    陳石星道:“麥武威尚不足為懼,他那同伴,倒當真是個勁敵。”

    郭英揚擔憂道:“出了這件事情,咱們的身份是不能遮瞞鍾毓秀道:“那麼咱們是不是現在就走?”

    陳石星道:“這是非之地,咱們當然要離開的。不過也無須如此着急。”當下把偷聽到的麥武威和那個人的説話轉述給他們知道。

    郭英揚道:“哼,原來他們是要借獅子林來作釣魚台,放長線,釣大魚,用心倒是真個狠毒哪!”

    雲瑚想起一事,説道:“鍾姐姐,昨天你是不是曾經在一間路旁的茶館歇足了,買了一包鴨胗肝。”

    鍾毓秀道:“不錯,我自小喜歡這種零食,所以這次一回家鄉,未曾入城我就買來吃了。”

    雲瑚説道:“郭大哥當時沒有和你一起,是嗎?”

    鍾毓秀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雲瑚説道:“茶館那老婆婆告訴我的。”

    鍾毓秀道:“不錯,英揚是為了追蹤幾個可疑的人物,在三岔路口,與我分道而行的。他大概去了半日方始返回與我會合。”

    雲瑚説道:“郭大哥,你追蹤什麼可疑的人物?”

    郭英揚道:“巫山幫。”

    雲瑚怔了怔,問道:“是擅於使用毒藥暗器的巫山幫嗎?我好像聽金刀寨主提過這個幫會,不過知得不大清楚。”

    郭英揚道:“巫山幫是四川一個小幫會,不過名氣倒不小。你説得不錯,他們是以擅於使用毒藥暗器聞名江湖的。舵主是個女的,名叫巫三娘子。她的行事介乎正邪之間。”

    陳石星道:“選樣的人物,難道也是來給王元振拜壽?”

    郭英揚道:“是呀,我也是有此懷疑。所以當我在路上發現這幫人的行蹤時,就不覺起了好奇之心,想道上看個清楚是不是那巫三娘子了。”

    雲瑚道:“你和她本是認識的嗎?我好像從未聽你説過。”

    郭英揚道:“我認識她,她不識我。”雲瑚道:“為什麼?”郭英揚道:“金刀寨主曾經把她的相貌告訴我,她的長相是頗為有點特別的,長得有幾分像男人,鬢邊有一道約三寸長的刀疤。”

    陳石星道:“結果你追上沒有,是不是她?”

    郭英揚道:“到了三岔路口,我們不知她走的是哪條路。因此我就與毓秀分道而行。結果我走第一條小路,不過半枝香時刻就追上那夥人了。巫三娘子是在那夥人中間。我不想引起她的太大疑心,我是在跑過他們的前頭之後,兜另外一個圈子回到原路來的,我的馬跑得很快,在經過她的身旁之時,匆匆瞧她眼,瞧她神色,大概亦已對我略起疑心的了。”

    鍾毓秀道:“我對她才起疑心呢,她遠在四川,不知何以會在蘇州出現?”

    郭英揚也想起一事,“對啦,我聽得沈周兩位頭領説,他説葛南威是和你們一離京,準備以家去找他的未婚妻,隨後也要上太湖的西洞庭山給王元振拜壽,是嗎?”陳石裏道。”是的。”郭英揚道:“那麼,他現在是獨自到揚州去了,還是一——”

    陳石星道:“他和我們一起在這獅子林投宿。不過,如今卻不在這兒。”

    鍾毓秀道:“怪不得不見他,他到哪裏去了?”

    陳石星道:“他去找杜素素在蘇州的一位親戚,打聽她的消息。”

    鍾毓秀瞿然一省,笑了起來:“怪不得你們向那位茶館老婆婆問得那樣仔細,敢情葛南威疑心我是杜素素了?”

    郭英揚不覺吃了一驚,説道:“他當然不會找到杜素素的,那麼説來,他應該早就回到獅子林了。你們離開房間的時候。”

    陳石星道:“我們是聽到更夫打了三更,才出來的。那時葛大哥尚未回來。”

    雲瑚説道:“説不定他現在已經回來了,咱們回房間去看一看吧。”

    郭、鍾二人不便和他們一起去,郭英揚道:“要是葛大哥回來了,請你們和他過來。”

    陳石星:“就快天亮了,不如等待天亮我再過來你們這裏吧。”郭英揚道:“這樣也好,免得你們晚上走來走去,萬一給巡夜的人發覺,會惹起猜疑。”陳石星聽他口氣,料想他們亦已知道這間園林客店的來頭。但已無暇和他們再談下去了。

    陳石星和雲瑚回到住所,和出去的時候一樣,悄悄翻過牆頭。他們先回到樓下原定給陳石星和葛南威同住的那間房間。

    剛踏進旁門,只覺微風颯然,像一根長形的兵器點到了陳石星的肩井穴。

    陳石星雙指一挾,低聲説道:“葛大哥,是我!”葛南威用的是驚神筆法,陳石星一接觸便知道是他了。雙指一摸,果然也察覺得到是他的那管玉蕭。

    葛南威點燃燈火,“你們去了哪裏?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我不知你們出了什麼事情,剛才還疑心是有人又來偷襲呢。”

    陳石星聽得“又來偷襲”四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出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回來的時候,被人偷襲?”

    “是曾碰上偷襲,但不是在獅子林。偷襲的人大概也無意傷我性命的,所以只是受了一點輕傷,無關緊要,你們不用擔心。”

    “是怎麼一回事情?你趕快告訴我們吧!”

    葛南威道:“我更急於知道你們半夜出去,是怎麼一回事情?你先扼要告訴我一些,我才能安心。”陳石星道:“好,那麼我先説兩件事給你聽,第一、我們碰上了麥武威和另外一個不知名的高手;第二、江南雙俠也是住在這間酒店,我們剛剛從他們的住所回來。因為和他們談了許久,所以現在才回來的。”

    葛南威又是歡喜,又是失望,“看來我是把鍾女俠誤當素素了。他們帶來了什麼消息?麥武威碰上你們,後來又怎麼樣?”

    陳石星道:“這些事慢慢再説,你先説説你的遭遇吧。”他已經注意到葛南威的面色似乎有點和平常不一樣了。

    葛南威道:“我找到素素那位遠親,她説根本就不知道素素是否來了蘇州。我很失望,馬上回來。

    “走到離獅子林約莫三數里地,忽然碰到暗器偷襲,我避過了一枚,卻給第二枚打着。偷襲的人輕功甚好,我中了暗器,也不敢追得太遠,追不上那人,只好先行療傷。”

    陳石星聽説他中了暗器,不由得吃了一驚,“你中了什麼暗器,傷得怎樣?”

    葛南威道:“不要緊,只不過是擦損了一點皮肉的輕傷。不過,這枚暗器卻是大有來頭。喏,你們瞧,就是這枚暗器。”

    陳雲二人在燈光下仔細察視,只見這枚暗器,形狀好似一隻小小的蝴蝶,翅膀薄如蟬翼,兩邊鋒利。葛南威的衣裳就是因此被它割破,以致傷了一點皮肉的。

    雲瑚反覆把玩,看了又看,沉吟説道:“這種蝴蝶鏢倒是少見,葛大哥,你們八仙見識廣,想必你未曾見過,也會聽別人説過。可知道是屬於哪一家哪一派的暗器麼?”

    葛南威緩緩説道:“你們可聽過巫山幫的名字麼。”

    雲瑚吃了一驚,“你説的是擅於使用毒藥暗器的巫山派?江南雙俠剛剛和我們談過這個巫山派的來歷。”

    葛南威道:“不錯。這枚蝴蝶鏢正是巫山幫女幫主巫三姐的獨門暗器。”

    陳石星這一驚非同小可,“巫三娘子的獨門暗器,那可是不能等閒視之的!我還有家順留下來給我的兩顆碧靈丹——”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作為主藥制煉的藥丸,功能祛除百毒,是最為難得的解毒靈藥。

    葛南威微笑説道:“多謝除兄好意,但這點輕傷,卻還用不着如此珍貴的靈丹;雖然暗器是巫三娘子所發,這枚蝴蝶鏢卻是沒有毒的。我敷了金創藥,早已沒事了。”

    雲瑚詫異道:“巫三娘子的獨門暗器竟然沒有劇毒,倒是奇聞。”

    葛南威道:“所以我説,她大概是並沒存心要我性命的。”雲瑚説道:“那她是為了什麼?”

    葛南威道:“我也猜想不透。對啦,你剛才説江南雙俠和你們談過這個巫山幫的來歷,為什麼他們忽然提起巫山幫來呢?”陳石星道:“他們曾經在路上碰上巫山幫,就是今天的事。巫三娘子是和我們差不多一個時候來到蘇州的。”當下把江南雙俠與巫山幫遭遇的經過,轉述給葛南威知道。

    “巫山幫遠在川西,本來是很少足跡踏出三峽以外的,為什麼會突然來到蘇州呢?在江南雙俠和我們談論的時候,我們都是猜想不透,如今可明白了,原來是來暗算葛大哥你的!”雲瑚説道。

    雲瑚道:“他們的行徑也真古怪,既然不想害死葛大哥,他們何必冒這樣大的風險,和‘八仙’結下冤仇?”

    葛南威道:“我也猜想不透,不過後來又發生了一件和巫山幫有關的事。”

    陳雲二人齊聲問道:“什麼事情?”

    葛南威未曾説話,先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凝神靜聽。陳石星道:“外面並無夜行人聲息。”

    葛南威低聲道:“現在外面是沒人偷聽。但咱們是在對咱們可能不懷好意的段紀所開的客店之中,可不能不分外小心。咱們還是到樓上去説吧,以免隔牆有耳。”

    陳雲二人見他如此緊張,不知他碰上的是什麼事情,心中不覺也是有點惴惴不安了。

    到了樓上那間房間,葛南威關上窗門,這才繼續説道:“我回到客店的時候,差不多已是四更天了。我拿出銅牌,看門人驗過,便即開門。”

    雲瑚笑道。”那看門人見你這樣遲方始回來,一定是甚為驚異了?”

    葛南威道:“感到驚異的是我,不是他!”

    雲瑚道:“為什麼。”

    葛南威道:“園門一打開,就有一個人在等着迎接我了。你猜是誰?”

    雲瑚急於知道,説道:“我怎麼猜得着,還是你趕快告訴我吧,究竟是誰?”

    葛南威道:“是那掌櫃!”

    雲瑚詫道:“確是意想不到,那掌櫃架子好大,居然會在四更天還在給你等門。嗯,大概因為你給了他那錠金子的緣故吧?”

    葛南威道:“這錠金子或許可令他不小看咱們,但料想他還不至於為了這錠金子就要奉承咱們的。”

    葛南威繼續説道:“掌櫃恭恭敬敬的對我説:‘葛爺,你回來了,我出迎得遲,請葛爺恕罪。’我説你為什麼還不睡覺?他説:‘我是專誠等候葛爺你回來的呀!’我説:不敢當。此時我己起了一點疑心,於是便和他握手以示謝意。”

    陳石墾道。”你是借握手為禮,試他功力吧?”

    葛南威道:“不錯。”陳石星道:“試出如何?”葛南威道:“深不可測!”

    陳石星吃了一驚,“這掌櫃貌不驚人,原來居然也是個武學高手麼。”

    葛南威道:“或許這是因為小弟功力太淺而又剛受了一點傷的緣故,這才感到他是深不可測的。要是陳大哥去試他,那當然是不同了。我試他的時候,開始用三分力道,漸漸加到了八九分,他還是絲毫未覺的樣子,臉上只是笑嘻嘻的請我別要客氣。不過他也沒有運勁反擊。”

    陳石星道:“縱然葛兄是剛受了傷試他功力,但他有這樣的功夫,那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後來怎樣?”

    “後來他請我到他的帳房談話,説是有緊要的事奉告。”

    “當時我猜疑不定,但想聽一聽他説的是什麼一回事情那也無妨,於是便跟他進去。”

    説至此處,葛南威拿出一張請帖,然後説道:“坐定之後,他拿出這張請帖,説是他的主人明天請我赴宴。”

    請貼上寫的只是葛南威一個人的名字,陳石星打開一看,裏面也只是寥寥兩行“謹訂於某月某日敬具薄酌候光”的請客套語。下面署名則是殷紀。陳石星道:“哦。原來他已經知道了你是‘八仙’中的葛七俠的身份了,怪不得要討好你啦。”

    雲瑚説道:“好在他們還未知道我和陳大哥的身份。”她是這樣想的,假如段紀都知道了的話,他就不會只請葛南威一個人了。

    葛南威繼續説道:“我知道已是無法掩飾自己的身份,但想段紀也未必就敢和‘八仙’結怨。當下我試探他的口風:“只是請我一個人麼?”

    那掌櫃的説道。”對不住,敝主人吩咐下來,這張請帖只是給葛七俠的。而且希望這件事情,葛七俠莫要告訴別人,包括你那兩位朋友在內。”

    雲瑚笑道:“他要你不要説的這句話,你也對我們説了。但我卻不懂他為何要做得這樣鬼鬼祟祟?”陳石星和雲瑚一樣,隱隱感到殷紀這一次的請客可能是藏有陰謀了。葛南威道:“是啊,當時我對他們這種鬼鬼崇祟的行為也是有點氣怒,但正當我要説出推辭的説話之時,那掌櫃已是又拿出了兩件東西,説道:‘這是敝主人送給葛七俠的!’這一下可令得我登時把要説的話咽回去了。”

    “是什麼東西?”

    “這是第一件,你仔細瞧瞧。”

    雲瑚“咦”了一聲:“這不就是巫三娘子那枚獨門暗器蝴蝶鏢嗎,你又拿出來幹嘛?”

    葛南威笑道:“這是淬過毒藥的見血封喉的蝴蝶鏢,你可千萬小心,別給他割傷了弄出血來。那一枚才是剛才你們見過的無毒的蝴蝶鏢。”

    雲瑚把兩枚蝴蝶鏢放在一起,仔細察看,這才看出其中的些微分別,有毒的蝴蝶鏢翅膀上略帶紫色。

    雲瑚詫道:“段紀把巫三浪子的毒鏢送給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再看第二件禮物。”

    這次他拿出來的是一支玉簪。

    雲糊説道:“這是上等翠玉,手工也很精巧。嗯,毒鏢加上玉簪,段紀送給你的這份禮物可不輕啊!你猜得到他的用意麼。”

    葛南威道:“我猜到了。”雲瑚道:“是何用意?”葛南威緩緩説道:“這是素素插在頭上的那根玉簪。”

    雲瑚這恍然大悟,“我也猜到了他們的用意了。殷紀是借這兩件禮物向你暗示,杜姐姐如今是落在巫山幫的手中。你要救杜姐姐。就必須就範。”

    葛南威苦笑道:“是呀,看來殷紀和巫山幫已是做了一夥,用素素來要挾我。就只不知他們要在我的身上圖謀什麼。”

    陳石星道:“他們只許你一個人去,還不許你告訴我們,不問可知,那是怕動起武來於他不利了。”

    雲瑚説道:“殷紀是不是請你到他家中赴宴?”她是在想,只要知道殷家的地址,她和陳石星就可以偷偷前去應援。

    葛南威道:“不知道。那掌櫃説,到時自會有人領我去的。他叫我找個藉口離開你們。”他也猜到了雲瑚的想法,跟着説道:“素素假如真的業已落在他們手中,你們去了也沒有用。”正是:

    此去不知兇與吉,單身約會女魔頭。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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