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奪魄魔女犯不着去找這個神秘殺手,那會冒十分可怕的風險,不值得。
上次在保定,她是礙於情面難卻,鐵血門送了她不少金珠,請她攔路追查黑豹,她是地主也由於收了貴重的金珠,不得不出面敷衍一番了事。
之後,鐵血門再派人請她出山,送了更多的金珠,和更多的金銀作開銷,請她偵查黑豹的下落。
她不在乎金珠,也不想真與黑豹生死相拼,但她卻答應了,九靈宮傾巢而出。
她之所以傾巢而出,意不在黑豹,而志在李平平。
當然,她做夢也沒想到李乎乎就是黑豹。
而在找李平平,唯一的線索在追魂奼女身上。
李平平,這個曾經讓她銷魂蕩魄的年輕英俊大男人,她忘不了那段令她醉迷的露水一段情。
那時,她已經決定永遠擁有這個出色的大男人了。
可是,李平平卻一走了之,毫無線索可尋。
毫無疑問,李平平是被追魂奼女誘跑了。
她恨透了追魂奼女,更難割捨那一段情。
她發誓,一定要搞往追魂奼女剝皮抽筋,找回她夢寐難忘的大男人,那怕跑遍天涯海角,踏破鐵鞋,也要讓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大男人,重回她的懷抱。
情也好,愛也好,欲也好,她已經分不出情愛慾有何分別,反正她非要把這個大男人奪回不可。
就這樣,她在天底下為情愛慾而奔忙,不達目的誓不甘休,那怕雙手沾滿血腥也在所不惜。
她本來就是一個雙手沾滿血腥,人見人怕的魔女。
有人看到九靈宮的大羣男女,以及助拳的豪霸們,登上下行的快船,離開挹江門碼頭,沿內江駛向龍江關,駛人大江。
那是行駛運河的快船,定然是乘船北返了。
九靈宮的兇魔走了,南京的牛鬼蛇神,與英雄豪傑們,都鬆了一口氣,災難總算過去了。
神鷹門收回山門,一個個氣憤填膺。
這天近午時分。
妙手摘星帶了四位驃悍的隨從,出現在神鷹門的大宅外,神氣萬分,不投帖請見,直接登門要見田門主。
接待的人,是神鷹門的大總管魔鷹章安,因為田門主不在。
神鷹門並不知道妙手摘星與九靈宮的關係,妙手摘星一開口,就表明是從京都來公幹的人。
妙手摘星在鐵血門的地位,其實不上不下算不了人物,一直跟在神劍天絕身邊做跑腿,但出了京,他卻是持有秘密校尉身分的紅人。
如果他穿上公服,那就稱為提統,是錦衣衞派出查案捉人的特務,當然這身份是黑市不合法的,只是透過錦衣衞所發的權宜身分而已。
錦衣衞的真正校尉,都是功臣的子弟,或者世襲的或特封的軍官,不可能讓外人混入,所以,鐵血門只能算是外圍走狗。
人在政在,人亡政亡;一旦路皋垮台,鐵血門唯一的結局是風消雲散,各奔前程,用樹倒猢猻散來形容,十分確切傳神。
魔鷹章安雖然不知道妙手摘星與九靈宮有關係,但對鐵血門抱有強烈的敵意,而且早已知道鐵血門的妖孽,追查黑豹的事故經緯,因此接待得十分勉強,雖然表面上不得不敷衍,心中卻滿是恨火中燒。
“孔兄不象剛下船。”魔鷹的臉上表情冷冰冰,説話也帶刺:“本門有幸,有你老兄大駕光臨,倍感光彩,但不知孔兄有問貴幹?”
“無事不登三寶殿。”妙手摘星也是皮笑肉不笑冷冷地説:“兄弟今早乘船抵達的,從京中來,已在龍江老店落腳,順便來拜望田門主,希望能獲得貴門的合作。”
“合作?”魔鷹怒上心頭,語氣怪怪地。
“是呀!星斗營與鐵血門,説起來也算是一家人,門二大人門班,其實與昭武伯走得很近……”
門班是門指揮使門逵的次子,所以內部的人稱之為門二大人或二大人,神鷹門的主幹,就是門班。
昭武伯曹欽,是天龍地虎的主子。
妙手摘星弦外之音,指門班與天龍地虎有往來,也就是與仇敵走得很近,也等於與鐵血門為敵,天龍地虎與鐵血門是死對頭。
星斗營與鐵血門之間,關係非常微妙,表面上你敷我衍,暗地裏互扯後腿你計我算,必要時,在對方的背後捅一刀,就是這麼一回事。
相同的是:兩者對天龍地虎都有強烈的敵意,有無可化解的利害衝突。
總之,三方面都對任何一方有排斥感。
魔鷹章安立即怒火上衝,這豈不是登門問罪嗎?
“孔成,你給我清清楚楚聽個仔細。”魔鷹拍桌厲叫:“天驕歐良升了貴門的掌門人,就做出撕破臉的混帳勾當,請來九靈宮一羣狗男人,強佔我神鷹門的山門,殺了本門六位弟兄。
他們剛走沒兩天,你就重新帶人來示威,你以為鐵血門吃定我們了?有什麼花樣手段,你何不抖出來讓章某看看?”
妙手商量本來就是備而來,本來就存心激怒對方以便將事故擴大。
“章大總管,你不要聽不得老實話。”妙手摘星也拍桌而起:“敝門主已經查出一些線索,僱請殺手黑豹的人,是從南京着手進行的,黑豹是你們的同道,貴門很可能暗中加以協助,甚至可能參予其事。
在下這次南來,本來好意前來與貴門主坦誠討論這件事,以澄清一些謠言,因為敝門主不信貴門會做出這種事……”
“你。給我滾!”魔鷹憤怒地下逐客令:“弟兄們,趕他們出去!”
十餘名怒火中燒的神鷹門弟兄,激怒地抽刀拔劍。
妙手摘星如果沒有鐵血門做靠山,絕不敢在魔鷹面前充人樣,不論是武功、聲望、地位,都差了一段距離,甚至沒有與魔鷹平起平坐的分量。
一看魔鷹發火,妙手摘星知道不能再逼了,反正鬧事張揚的目的已經達到,應該適可而止啦!
“好,你狠。”妙手摘星乘機下台,領十四同伴向外走:“當人冷靜下來,明白事態是如何嚴重,需要與在下商談溝通時。你知道何處可以找得到我,再見!”
“給臉不要臉,哼!”
他聽到身後魔鷹的咒罵聲,腳下一緊揚長而去。
妙手摘星抵達南京的消息,就這樣傳出了。
妙手摘星並不是真的不懼怕追魂奼女,因為他身邊有六位朋友,武功都比他高強,足以對付僅比他高明一分半分的追魂奼女。
一比一,有自知之明,難逃追魂奼女的毒手,所以他逃向京師託庇於鐵血門,現在,他有錢有勢,請朋友陪伴,是需要大批金銀開銷的,他負擔得了。
因此,他在龍江老店落腳,絕不單身在大庭廣眾間出現,有六個高明的朋友保護,他一點也不怕追魂奼女行刺,明的暗的他都有萬全準備。
一連幾天,他擺出明察暗訪的姿態,尋找有關黑豹聯絡人的線索,絕口不提追魂奼女的事。
等追魂奼女來找他,九靈宮的人,已經在他附近佈下了天羅地網,用不着他操心。
這天傍晚,他在龍江老店的膳堂進食,叫來了兩壺酒,與南京地面的兩位新朋友開懷暢飲。
席間,向這兩位新朋友提出優厚的賞金,收賣黑豹聯絡的消息線索。
他的六個朋友兼保縹,則在鄰桌進食,留意是否有人化裝易容行刺。
“孔兄,不瞞你説,兄弟只聽到一些風聲,卻無法提供憑據,實在抱歉。”那位眉心有一道刀痕的中年人説:“無功不受祿,兄弟不想白拿你的銀子。”
這位朋友相當夠道義,不想用捕風捉影的傳聞來騙朋友的錢。
“風聲也是消息來源之一呀!俗語説無風不起浪。”妙手摘星表現得很慷慨:“只要不是空穴來風,兄弟不會讓你錢老兄白忙的,説吧!是什麼風聲?”
“聽説黑豹委託的人,南京地面是一個姓吳的,姓吳的好象不替黑豹接京都的買賣。”錢老兄放低聲音説:“後來,在江北找到另一位姓周的人,這才穿上了線,是在外地進行的,不在南京。”
“老兄找得到姓吳的人嗎?”
“神鷹門也許知道這個人,同道之間,多少知道一些風聲,旁人就無法進一步瞭解啦!黑豹只接大買賣,所以特別小心,行動極神秘,普通江湖朋友無法知悉的。”
姓周的人呢?除了姓周,難道沒有其他線索?”
“知道姓周已不錯了,孔兄。”錢老兄苦笑:“至於是否真姓周,或者根本沒有這個人,誰知道呢?實在令那些巨霸大豪頭疼。另一位長了一張大嘴的人説:“橫行天下八載,十餘件買賣威震天下,迄今依然無人知道他的底細,委實神乎其神,孔兄,聽得進忠告嗎?”
“黃兄的意思是……”
“鐵血門人才濟濟,全是些功緻化境的高手巨擎,他們為何不出馬,卻叫你老兄出面撐大旗,這豈不是存心坑你嗎?要讓黑豹聽到風聲,找到你頭上,老大爺!你知道嚴重的後果嗎?”
“黑豹不會找找的。”妙手摘星肯定地説。
“為何?”眉目心有刀疤他錢老兄頗感詫異:“是不是另有內情?”
“我根本不配與黑豹鬥智鬥力,在京都我就不曾參予抓捕他的行動。”妙手摘星支吾其詞:“我只是一個奉命行追的人,黑豹應該知道,鐵血門有權找他,天龍地慮也派有人在南京江淮一帶找線索,他那麼在這麼多人身上費神?”
“那可不一定哦!”錢兄笑笑:“上次黑豹京都尋恨,把天龍地虎痛宰得七零八落,你們要是惹火了他,他早晚會大光其火痛宰你們的,放棄吧!孔兄,還來得及,跑回京都躲起來大吉大利。”
“別説傻話了,錢兄,我是身不由己啦!”妙手摘星真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果兩位能打聽出姓吳姓周兩個人的線索,五百兩金子等兩位來拿,敬兩位一杯,祝你們順利。”
“好吧!咱們必定盡力。”錢兄含笑舉杯,“打聽消息有如此高的花紅,誰都會盡力奔走,一兩銀子去宰一個人,也有人搶着幹呢!幹!”
“幹!”
一頓酒直喝到二更初,兩位新朋友才酒足飯飽。
兩人已有八分的酒意,踉蹌沿熱鬧的大街往東走。
“錢兄,你是怎麼一會回事?”黃老兄用埋怨的口吻説:“説好了找些銀子抽豐,你卻説無功不受祿,豈不是把財神爺往外攆,眼看到手的銀子丟落江嗎?”
“笨頭,你想得真妙。”錢兄大着舌頭説:“那混蛋是個卑鄙無恥的老江湖,不見兔子不撒鷹,你以為憑咱們捏造的一些捕風捉影消息,他會賞你幾兩銀子跑腿錢?少做春秋大夢了。”
“這……你這姓吳姓周的聯絡人,真是捏的?——
“並不全是捏造的。”
“可是……”
“天龍地虎的人,知道有這麼兩個聯絡人。”
“真的?你是天龍地虎的人?”黃老兄吃了一驚,酒醒了一半。
“不用怕,黃老兄。”錢老兄不承認也不否認:“咱們盡力而為吧!分頭找線索,一百兩金子可換六百餘兩銀子,足以本本份份享受三兩年呢!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
“你兩個混蛋,居然想在鐵血門的人身上詐騙。”一個陰森語氣懾人的大漢,一手一個揪住他兩人的背領,象是抓小雞:“我看你們活膩了,不知死活!”
“哎……輕……輕些……”黃老兄驚叫,想掙扎解脱力不從心:“咱們……”
“滾!”
兩人被提起,擲出,拋至街右摔倒。
黃老兄驚怖地爬起,看到兩個人的背影由來路走了。
“狗孃養的!他們……”黃老兄人走了才敢咒罵。
“是九靈宮的豬狗朋友。”爬起的錢老兄冷冷地説,似乎摔一跤是極為平常的事。
“九靈宮的人?”黃老兄打了一冷顫。
“一點不錯。”
“老天爺!我認了,我得找地方躲起來,九靈宮的狗男人惹不得……咦!他們不是走了嗎?”
“騙笨瓜的,黃兄,千萬別聲張,讓他們知道咱們看出身分,老命難保。”
“哎呀!我得趕快走……”
不管錢兄有何表示,黃老兄撒腿狂奔。
九靈宮的人,把南京羣豪殺得心涼膽落,連神鷹門也死了她幾位高手刺客,一流人物以下的貨色,怎敢招惹九靈宮的人?”
錢老兄卻毫無懼容,冷冷一笑,怪眼中神光乍現。
“原來是這個雜種在玩弄陰謀詭計。”他喃喃自語:“看來,費姑娘真會上他的大當呢!也許,我該給他加點壓力,讓費姑娘提高警覺。”
他是李平平改扮的,黑豹平時有無數化身,只有做買賣時,才是黑豹面目出現。
對武朋友施加壓力,非常簡單。
每一個練了幾天武的人,都以為自己了不起,氣大聲粗,看一眼也會動拳頭甚至動刀子,一言不合很可能出人命。
他鑽入一條小巷,重新出現時,便成了一個魁梧的水客,褐色沾滿風霜的胸膛,眉心的刀疤不見了,在頰卻有了一塊兩寸大的青色胎記。
重新踏入龍江老店的膳堂,妙手摘星不但還在喝而且多了三個同伴。
他大踏步走向陪桌,故意用腳擦過妙手摘星的條凳腳。
膳堂食客甚多,人多就火氣旺。
“混蛋!你走路沒長眼睛嗎?”妙手摘星果然冒火地破口大罵,鷹目兇狠盯着他。
他倏然轉身,虎目睜圓,雙手一叉腰,怒容滿臉。
“你這狗養的雜種罵人?”他的嗓門象打雷,聲震膳堂:“你再罵一聲試試?大爺……”
“揍死你這雜種……”妙手摘星跳起來怒吼。一耳光抽出。對付一個水夫,抽耳光足矣夠矣,根本用不着運動,更不需用威震江湖可以摘星的妙手。
有太多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就是栽在這種猝然暴怒的出手揍人的形勢中的,毫無戒心地一頭撞入雙方的陷阱裏,栽得很慘。
李平平存心計算這位高手,當然不會客氣。
左手一抄,奇快奇準地扣住了妙手摘星的右手腕門,右掌發如電光石光,劈劈啪啪地連抽四記正反陰陽耳光,左手用了真力,五指一收便傳出骨折聲。
手一鬆,妙手摘星狂叫一聲,摔倒在地鬼叫連天,掙扎難起。
三位同伴大吃一掠,根本來不及插手。
三人倏然而起,還來不及出手,李平平已一掀食桌,把一個個同伴撞翻壓倒。
“去你的!”李平平左手先取了一個盛了飯的碗,毫不留情地撞在第二名同伴他臉上,飯堵住了口鼻,仰面便倒。
他人化狂風,乘機搶出膳堂溜之大吉。
鄰桌的另三個同伴慢了一步,追出門外去了。
“我的手……”妙手摘星説話透風,但居然有人聽得懂他叫些什麼。
門牙被打掉一半,大牙也斷了幾顆,鮮血滿嘴,説話當然咬字不清。
“你的手,今後摘不了星了,可憐!”鄰桌有人嘆息着説:“你還有一雙手,可以滿地找牙。”
右腕骨被捏斷了,右手算是廢啦!
“誰知道這混蛋是何來路?”唯一沒捱揍的同伴,向圍成一團的食客和店夥大聲叫問:“我要剝他的皮,十兩銀子,買這個混蛋的消息。”
十兩銀手,在南京近郊可以買兩畝田,算是一筆可觀的財富了。
可是,沒有人領得了這筆財富。
“黑豹,沒錯。”不遠處有人怪叫:“你們到處張揚,大放空氣要找黑豹,所以黑豹來找你們啦?十兩銀子給我吧!”
“滾你孃的蛋!”這位同伴破口大罵,急急扶起滿臉飯的同伴幫助善後。
黑豹的聲威,在殺手行業中無出其右。
在江湖同道中,黑豹固色令人膽寒,但也受到大多數人士的尊敬。
因為過去的八年裏,黑豹所做的十餘件買賣中,不但事主是人人增厭的大豪巨惡,從不涉及有聲威地位的人物,做案時留下黑豹的面目表示承擔,與其他的殺手同道悄然殺人完全不同。
至少,上次兩上京都的英雄事蹟,就獲得絕大多數江湖朋友的喝彩,聲威陡然升至無上的顛峯。
至少,南京的東湖人士,眼巴巴地盼望黑豹能出面,給京都來的人一次痛擊,以出江湖同道一口怨氣。
隱藏起來的九靈宮男,自以為隱藏得十分隱密,在妙手摘星附近佈下天羅地網,卻沒料到一直隱身在暗處的黑豹,也在待機而動。
所有的人,都在等候目標出現:追魂奼女。
但誰也不知道,追魂奼女是否在南京附近逗留。
一個殺手,一個江湖流浪女,如果她不亮名號,誰知道她究竟身在何方?
奪魄魔女卻有充分的信心,認為追魂奼女必定在南京附近藏身。
她有可靠的消息來源,證明追魂奼女已回到南京附近,很可能與神鷹門重新建立關係。
她卻不知道一個殺手的心態,殺手離開某個組織,通常不會重做村婦的,因為一個殺手的生命週期很短暫,放棄之後就不會再回頭。
所以,她向神鷹門煎迫,憑她雄厚的實力,以及南京錦衣衞的暗中支持,肆無忌憚向南京羣豪施壓,誓獲追魂奼女而甘心,不擇手段為所欲為。
她留一部份人在妙手摘星處佈網張羅,另一部分人暗中活動,積極追查線索,化明為暗更為活躍,不放過任何線索。
妙手摘星捱揍的次日申牌初,她扮成村婦帶了四個侍女,出現在雨花台南面,風台門在左近的鳳台鎮。
鳳台鎮有名無實,其實是一座僅有數十户人家的小村,房屋參差不齊,是一座相當貧窮的村落。
距村口百十步,小徑旁的樹林,鑽出兩名中年人,上前行禮。
“怎麼了?”奪魄魔女搶先問。
“天沒亮咱們就來了,已完成包圍。”
一位中年人説:“只是迄今為止,大門一直緊閉,不見有人外出,而村民早就下田了,在下猜想,可能毛前輩事先已得到了些什麼風聲,在屋子裏候變。——
“會不會晚上就溜走了?”
“應該不會,昨天一天中,咱們從沒發現有陌生人出入,夜間雖沒派人監視,人走了,事先一定會看出微候的。”中年人肯定地説。
“好,你們外圍的人小心些,必須禁絕可疑的人接近,我這就進去找他。”
“在下的人絕對可靠,燕姑娘請放心。”
內外隔絕,鳳台鎮成了禁地。
五個村婦出現在村西北的村外線農宅外,引起村民的好奇,但接着出現五個佩刀攜劍的男女。
頃刻間,好奇的村民全被逐走,家家閉户。
“如果不開門,本魔女就要破門而入了。”奪魄魔女在院門外大聲説:“乾坤刀客毛前輩,你也曾經是一代之雄,要被鬼打破門登堂入室鬧事的畢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你知道本魔女是不怎麼講規矩的人。”
院門終於拉開了,門內站着一位刀隱肘後的大漢。
“果然是你們九靈宮的人。”大漢沉聲説:“南京兩把刀,你們已.經殺了至尊刀王英,現在……”
“現在,你不打算請我過去找乾坤刀客,談談兩全其美不傷和氣的要事嗎?”
“家父正在練功,不見外客,有什麼事,和我説也是一樣,我叫毛尚義。”
“你作不了主。”
“目下我就能作得了主。”
“好,就算你作得了主,當初,好象是令尊將追魂奼女,引入神鷹門的。”
“那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現在,我要追魂奼女的下落,扭頭就走,不傷和氣,不然……”
“不然怎樣?”
“至尊刀就是榜樣,神鷹門也是榜樣,還有好……人也拒絕合作提供線索,結果全都是一樣。”
“好吧!我告訴你。”毛尚義咬牙説:“她的家鄉在河南固始,去年歲末,她從京都南返,確是先到南京拜訪朋友,月前才動身返回故鄉,聽説不準備在江湖上闖蕩了,要找她,可到河南固始縣找。”
“你要我相信嗎?”
“這是實情。”毛尚義強忍怒火:“費姑娘與我毛家並沒有沾親帶故,家父往昔引她進入神鷹門,只因為神鷹門建山門不久,需要殺手人才,家父行江湖道義,才將她引人神鷹門的,沒有理由替她承冤擔債,我們所知道的事,都會誠實回答,姑娘必須相信。”
“我是從固始經鳳陽來南京的,她根本就不曾返,哼!”
“離開南京時,她説返鄉幹真萬確,至於她如何不返,我們就不知道了,也許途中出了意外……”
“你少給我推得一乾二淨。”奪魄魔女怒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説出她的下落來,這是最後機會,説!”
“你不能強人所難,家父根本不知道她……”
“你不説?”
“燕姑娘……”
奪魄魔女舉手一揮,春桃毫不遲疑地拔出布卷內的劍,一聲嬌叱,衝向莊門。
夏荷與秋菊,兩面一分飛躍登上院牆。
四頭雌老虎大發雌威,五支劍堵住門大開殺戒。
前門發起攻擊,後門也出現了大法師無極真仙,親率三位門人與兩個姘婦,破門攻入內院。
南京兩把刀,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刀客。
上次找至尊刀,幾乎丟了第四弟子太雷的命,因此妖道這次不敢大意,親自帶了精鋭出馬。
乾坤刀客的內功和刀法,與至尊刀不相上下,再派門人子弟出馬,很可能又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
片刻間,毛宅血腥刺鼻。
李平平扮成一個莊稼漢,踏入死寂的鳳台鎮,心中疑雲大起,怎麼大白天,陽光普照,到處鳥語花香充滿春的氣息,為何家家閉户有如死村?
村中只有他一個人走動,膽小的人真會拔腿飛跑,死寂的村令人覺得恐怖,象是進了被瘟疫摧毀了的死村,似乎隨時都可能發生不測的災禍。
“咦?怎麼一回事?“他自言自語。
他對南京的風雲人物,有深入的瞭解,知道這座鳳台鎮,是乾坤刀客的家鄉。
接近毛家,看到敞開的外院門。
“毛家遭了橫禍飛災?”他驀然心動,脱口驚呼。
到了院門外,便嗅到刺鼻的血腥,留神察看四周,凝神傾聽片刻。
“我來晚了。”他想。
確是來晚了,屋前屋後走了一趟,共發現十四具屍體,其中有乾坤刀客父子,和兩名婦女,毛家人丁不多,大概一個也沒逃山劫難。
重新出外,站在院門張望。
“燕如霜,你太過分人”他虎目中殺氣懾人心魂:“你已經殺了太多的無辜,我不能……不能饒你……”
其實,他知道自己説這些話,語氣一點也不穩定,説出來顯得軟弱無力。
不管他為了什麼目的而上了奪魄魔女的牀,至少他心裏明白,他不可能毫無感情地殺這個女人,甚至不能用任何理由和目的而下毒手。
邁開沉重的腳步。他信步北走。
登上裏外的鳳台山,山顛的鳳凰台有一羣遊春的紅男綠女,在小山坡附近採花捕蝶。
“世間是這麼美好。”他想,信步向白玉欄圍繞的鳳凰台走去:“而我們一些人,卻整天在策劃殺人,或被人所殺,為什麼?”
這問題本來很簡單,但在他來説;卻感到解答十分困難,總不能用理想或志趣等等抽象的概念,來曲解或搪塞為這種血腥行為辯護,連他自己也不願接受這種概念,更別説其他的理論了。
所有的遊春男女老少,皆對他這村夫的出現,投以驚訝的目光,村夫目下應該在田裏工作的。
他登上台,台上有兩位穿着華麗,但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盤膝坐在鋪在白石上的布縵上,居然對他這位村夫微笑頷首表示歡迎。
象是城市的大户人家仕紳,攜家帶小到郊外遊春。
鋪地的布饅擺有許多食物,都是糕餅點心果品。
向北望,南京城歷歷在目。
“小哥,過來坐吧!”
一位仕紳含笑打招呼。
這年頭,農人是第二等人,大户人家如果不種田,也沒有功名,身分地位比農人要低兩等,仕紳對他客氣,並非是不可思議的事。
他淡淡一笑,揹着手走近,一眼便看到兩個中年人的身側,各有一塊青布,掩住一堆物體。
再舉目四顧,四周小坡有人嬉戲,通向三井崗的坡地,幾位婦女帶着幾個小孩玩耍。
“大叔,帶了寶眷遊春?”他笑問。
“是呀!再不出來走走,即將春雨綿綿啦!小哥是鳳台鎮的人?”
“不是。”他側身坐在布縵邊緣:“在這裏居高臨下,監視鳳台鎮的陌生人出入,相當……”
“小哥的意思……”
“前面通往雷花台的小徑草木中,一定有人埋伏,大叔這裏打出手式,就有人出面阻攔盤查了。”
“很有意思,是嗎?”中年人的手,有意無意地落在掩蓋住的物體上。
“對,很有意思……”
“叫哥貴姓?”
“我這種人,對姓名不怎麼介意,你就叫我小哥好了,我想,兩位定然是錦衣衞的世家將爺。”
“哦!你…”
“布帛下,應該是兩把繡春軍刀。”
“好眼力!”中年人喝彩,一掀布帛,抓住了連鞘繡春刀。
“兩位保護得了寶眷嗎?”他笑笑:“老少女孺需要保護,兩位把她們帶出來冒性命之險,即使不能説出極端愚蠢,至少也是輕生不知死活。”
“哼!你…”
“九靈宮的人走了多久了?”
“你到底……”兩個中年人跳起來,作勢拔刀。
“你不説,我保證你們一定不好過。”他泰然自若,取糕餅食用:“你們的婦孺,也會象鳳台鎮毛家一樣,死得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原來你知道我們的底細。”中年人拔刀出鞘:“你是誰?——
“嗷……”他發出豹吼,雙手作豹爪欲獲狀。
“黑豹……”兩人同聲驚叫,駭然後退,象是見了鬼,舉刀的手抖很厲害。
“你們願意説了嗎?”他笑吟吟地問。
“他……他們走了許……許久了。”
“到何處去?”
“回……回城,我……我們的密……密探曾……曾經起……趕來,將……將消息告訴桂……桂大法師,所……所以他倆匆匆走了
“什麼消息?”
“好象説他們要找的人,藏……藏匿在……在幕阜山附近,要……要他們趕往該處,與派在那邊的人會合,什麼人,傳信人沒説。”
“好,謝謝你的合作、他站起整衣:“這裏什麼事也沒發生,你們也沒見到黑豹,好好和你們的寶眷遊春,早些回城,以免發生意外。”
“是……是的。”兩個中年人同聲應喏,不再害怕發抖:“我……我們早些回城,早些回城……”
他淡淡一笑,舉手一揮,輕咳了一聲,揹着手泰然自若下台走了。
妙手摘星是行家,被抬入內房,使知道自己這輩子是完了,再也不能在江湖稱雄道霸啦!
右肩骨斷裂,即使能有妙手神醫及時治療,今後也不能使用右手了。
掉了門牙,英俊的面龐完全走樣,今後,他再也無法利用英俊的臉蛋騙女人了。
隨人請來了高手郎中,他躺在牀上直髮牢騷,怪自己的隨從飯桶,怪九靈宮支援的人浪得虛名,怪……總之,他卻沒怪自己大意誤事。
度過了漫漫長夜,天將破曉才精疲力盡入睡,不斷做惡夢,不時狂叫而醒,狂叫聲十分刺耳,把留在房中照料他的隨從累得徹夜難眠。
左右鄰房都是他的人,院子對面的客房,一連三間都是九靈宮派來佈網張羅的狐朋狗友,並不因為他受傷而鬆弛戒備。
辰牌初正之間,旅客們都已經膳食結帳店,爪牙們這才心中一定,分批前往膳堂進食。
八個人,分佔兩桌。
膳堂有十餘張食桌,只有幾個仍在店中稽留的旅客進食,三三兩兩,只有他們這兩桌人最多。
靠廂壁的一張食桌,只有一個褐色臉膛,五短身材穿得寒酸的旅客,面向外低頭進食。
八人並沒留意這位窮旅客,幾個食客平常得絲毫不引人注意。
追魂奼女如果來找妙手摘星,必定夜間前來行刺,目下正清晨,不可能前來了,客店中旅客稀少,不是行刺的好時機。
就是因為估計錯誤,因為警覺心不夠,十一個人,有八個出外進食,只留下三個人,照料快要成為廢人的妙手摘星。
八個人的食物剛送上桌,窮旅客恰好乘亂離開了膳堂,走時右腳有點不便,一拐一拐地相當可憐。
八個人甚至不曾轉頭察看,只考慮各自取食物充飢。
妙手摘星這一座客院,幾乎被爪牙們包了,另三間上房的旅客,一早就結賬動身離店了,不再有其他的旅客走動,僅偶爾有收拾客房的店夥經過。
跛腳旅客進入隔鄰的客院,閃在一座客房的角落,留意一位店夥的行動。
片刻,店夥抱了一大難雜物,匆匆經過他身旁。
他從後面閃出,腳不破了,一掌光臨店夥的後腦,連人帶物挾入客房。
片刻,他出現時變了樣,換穿了店夥的外衣,抱着一些雜物,泰然自若向鄰院走。
妙手摘星又做惡夢了,厲叫一聲幾乎要從牀上滾下來,叫聲可怕極了。
留在房中照料他的人,急急擋住了他。
“孔兄,醒醒。”這人輕輕將他的身軀往裏挪:“不要怕,惡夢而已,孔兄,你也是一代之雄,怎麼整晚做惡夢?老天爺!你到底在怕什麼?”
“別提了。”妙手摘星渾身冒汗,臉上肌肉扭曲,用透風的聲音含糊地説:“女人,女人……真是見鬼,夢中的女人,面孔為何都是那麼可怕的?”
“我想,你一定殺了不少女人。”隨從坐在牀口苦笑:“象我,就不會夢見面孔可怕的女人。”
“方兄,你算了吧!你也不是什麼……”
“我和你不同,孔兄。”隨從説:“我不要的女人,通常會用些銀子打發她走,不象你,玩膩了的不願意留給旁人,殺了拉倒,所以你才會做惡夢,夢見那些面孔可怕的女人,孔兄,你可以小心啊!”
“小心什麼?”
“小心那些女人陰魂不散,找你索命呢!”
“鬼話……”
“鬼話?哼!信不信任在你,我有兩位朋友,就是造孽太多,犯了濫殺遭天譴,的確是被冤魂纏死的。”
“別説鬼話好不好?狗嘴裏長不出象牙來。”
緊閉的房門外,傳來一聲輕響。
是叩門聲,傳來一聲輕響。
是叩門聲,叩得很輕。
隨從被妙手摘星的話氣壞了,正不耐地準備憤然離開,聽到叩門聲,不假思索地離開牀向房門走。
“孔兄,你就是聽不得老實話。”
隨從面向着牀,雙腳卻向房門走:“我姓方的比你成名早,見識比你豐富,什麼怪事我都見過,甚至曾見過鬼……”
一面説,一面啓閂開門,以為是同伴來替換進膳,憤怒中完全忘了叩門的暗號。
扮店夥的是追魂奼女,其實她已經來了三天。
三天中,她用殺手的技巧,對妙手摘星作廣詳盡的偵查與瞭解。
她並不整天進行偵查,那會引入起疑,因此昨晚膳堂發生事故,她恰好不在現場目擊。
事後,她只知道妙手摘星捱了揍,但並不知道傷勢叫何,更不知道接妙手摘星的人何來路。
她抱着一些客房需要更換的雜物,神態從容踏入院子。
院於右廂客房的廊口,站着一個旅客,鷹目炯炯迎她走近
對面左廊的門廊,也站着一個旅客,抱肘往復走動似乎因肚子餓了而等得不耐煩。
廊口的旅客,居然一點也不對她起疑,僅目迎目送,下意識地用目光追隨她移動。
她故意不走兩廓,經過院子。
要到對面最後的幾間客房,走院子比較近些,不必經走廊從旅客身邊經過,讓旅客認為安全距離外的人,根本不須擔心。
懷有戒心的人,對接近身邊的人都懷有戒心:戒心同對方距離的遠近而有所不同,相距愈遠愈放心。
“哎……”她一聲驚叫,腳下一踉蹌,抱着雜物撒了一地.她也幾乎栽倒,有效地吸引對方的注意。
兩個旅客被她的笨手笨腳舉動,引得咧嘴而笑。
她收拾雜物,突然扭身雙手齊揮。
追魂神箭,她的成名可怕暗器,雙手的臂下都有弩筒,三四丈內箭出追魂,五丈左右仍可一箭齊命。
二兩個旅客都面向她而笑,相距都在一丈二尺左右,正是最準確最強勁的致命距離,一箭貫喉百發百中,對方絕不可能發出叫聲,這是她威震江湖的神化技巧。
一個名殺手,必須會無聲殺人的技巧。
兩個旅客居然能扭身一晃,並沒有立即倒下,雙手居然抓拔貫喉的彎箭,但箭一動,人便倒下了。
她一躍便到,客房前,先沉着地裝弩,一切停當,這才輕叩房門。
她曾經看到爪牙們叩門,叩聲甚輕,大概是暗號,叩的次數卻沒有一定的數目。
她聽到裏面有人説話,聽到接近門的腳步聲,聽到啓閂的聲響,門終於拉開了。
弩筒輕響,彎箭貫喉。
“呃……”啓門的隨從,居然能發出半聲怪叫。
搶入房,掩上房門,隨從倒下了。
牀上的妙手摘星,驚得忍痛一時下地,左手已抓住藏在枕畔的劍。
“來……人……哪……”他狂叫,用腳挑起來牀口的凳,向追來的追魂詫女砸去,希望爭取一剎那行功運劍先機,是拼命的時候了。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追魂奼女閃開凳厲叫:“師姐,九泉瞑目……”
“費姑娘……”他含糊地伸劍叫:“請聽……聽我……説,你……你師姐死纏住我……呃,我……”心坎,袖箭貫破心房。
“你這賤種!追魂奼女淚下如雨:“我要剜出你的心肝來帶走
房外,傳來驚怒的狂叫聲。
“砰!”妙手摘星倒下了,劍仍死死握在手中。
追魂詫女一驚,斷然放棄摘心的舉動,擊破後窗竄身一跳而出。
砰然大震中,房門破踢倒,人羣湧入。
“是那個店夥……”看到她的背影的人大叫:“外面的人快上屋
她上屋,光天化日,糟了,只能拼命逃,兩支弩筒都沒有機會重裝,她只能急急逃走。
八個高手狂追,一面大呼小叫。
龍江關鳳儀門外最繁榮的碼頭,人煙輻輳,街上行人眾多,而且有不少丁役兵勇行走,叫喊聲大起。
她象老鼠般在人叢中奔竄,竄入北面的小巷,不久便出了市區,落荒而逃。
後面,八高手窮追不捨。
穿過一段田野,山區出現眼前。
這裏,是幕阜山,滿山青翠,春天草木欣欣向榮,到處都可以藏身隱匿。
“五行有救!”她心中歡叫,扭頭回望,追的人遠在四步外。
論輕功,她值得驕傲,下過苦功。
在這裏,出動一萬人馬,也無法搜出一個輕功超凡的小女人,任何地方她都可以藏身。
腳下一緊,她鑽入山坡的茂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