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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秘之宮

    那飽滿的風帆,倏然落下。

    繩斷,帆落,蓬船疾橫,頓時,船行減慢,前後左右,顛簸搖擺。

    陡然,寶貝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搞什麼鬼?!”

    那船家一聲獰笑,旋即長身而起,雙手倏長,分取二人面門。

    驀地後艙之門,“卡喳”一響,被震得四散而飛,落於水內。

    杜若君嬌聲叱道:“狂徒敢爾!”

    身隨聲起,一式“柳浪聞鶯”,掌風震退船家,適時救了寶貝與小鶯二人。

    那船家被一股勁風逼得退至船頭,兇睛連眨,“嘿嘿”冷笑兩聲道:“果然有點來歷,我刀疤王二暫時告辭了!”

    説罷,一個“側躍龍門”,沒入水中。

    杜若君急呼道:“傻小子!快去掌舵,這是賊船……”

    寶貝急忙把船穩住,果見一條白浪,划水向船底而來!

    杜若君纖掌雙揚,疾向水中擊去。

    “轟”“譁”兩響,那條水浪隨即轉向游去。

    有頃,數丈外的水面上,突地冒出一個人頭來,正是刀疤王二。

    刀疤王二似是被掌風震傷,吃了暗虧,他換了口氣,又即沒入水中,竟不敢再向船身靠近。

    杜若君驚魂甫定,連道:“好險!好險!……”

    寶貝擦了把冷汗,接道:“真是邪門,咱們又沒得罪他呀!”

    正在這時,小鶯忽然一聲尖叫道:“你們看!快看——”

    杜若君和寶貝順着她所指方向遠眺,只見船後兩箭遠處,三條滿載稻草的小船,風馳電掣般飛馳而來。

    瞬息之間,距離蓬船,已然不足三丈。

    杜若君陡然花容色變,恨恨地道:“賊子太過狠心,竟要用火燒船,這……”

    説話之間,那草船已然起火,但見火藉風勢,風助火威;幾束正在燃燒的稻草,已被拋落於蓬船之首。

    杜若君一面忙着救火,一面急聲喊道:“傻小子!趕快攏岸呀!”

    寶貝一聽,也高聲答道:“兩邊都是峭壁,怎麼個靠法,何況人家駕船又是外行……”

    杜若君嘆口氣道:“總比死在河心裏要好呀!萬一峭壁有個攀援之處,也許就有救了!”

    説罷,躍進後艙,將嶽霖抱在船頭。

    此時,三條火船,烈焰飛騰,宛似三條火龍,正~字兒排開,疾然向蓬船包抄逼來。

    小鶯哭喊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杜若君一打量眼前情勢,也不再催寶貝了,她目中含着熱淚,纖手撫摸着嶽霖,慘然説道:“霖哥哥!我曾對你説過!今生不能比翼雙飛,願結來世之緣的話,這下可好,真是天從人願了。”

    她粉首微抬,向小鶯道:“不要哭了,死?也該有點骨氣啊!”

    轉臉又朝寶貝道:“傻小子!看到蓬船起火時,招呼一聲,咱們一齊往水裏跳!”

    人到傷心至極,反而相對無言了。

    這時,煙火的焦灼氣味,彌布了整個船身。

    死亡,那該是死亡的訊號吧!

    陡然,一個蒼勁的聲音,恍恍來自天外。

    “呵呵!把穩舵手,想死?哈哈——沒到時候哩!”

    杜若君赫然一怔!

    小鶯卻天真地叫道:“八成是神仙來救我們了!”

    寶貝接道:“不是神仙,是妖怪!你沒聽到那口氣嗎?他就是救了我們,也絕沒安好心眼兒……”

    杜若君喝道:“不可胡説!那是個千里傳音,必然是位蓋世奇人……”

    她話音尚自未落,陡聞三聲暴響——

    那三條火船先是火光突地一冒,接着火消煙散,一條滾滾地急流中,倏忽不見了火船的影子。

    咦!代之出現的卻是一條載浮載沉的小舢板。

    舢板上坐着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書生,劍眉星目,身材矯健,一襲湘羅白衫,更顯得温人儒雅,瀟灑已極。

    杜若君忖知這中年書生,正是那傳音相救之人,連忙放下嶽霖,欠身一禮道:“前輩!謝謝您了!”

    中年書生頷首道:“這幹賊徒太也狂妄,是以老夫以掌力震沉火船,並將幕後主持之人,碎頂粉屍以示警戒!”

    杜若君暗自一驚,心道:“他的手段也夠‘狠’了!”

    寶貝搶着道:“喂!你多大年紀,也敢自稱老夫?”

    杜若君瞪了他一眼,陪道説道:“他是傻小子,老前輩不要見怪!”

    小鶯也自作聰明地道:“傻小子就是不懂事,他怎知您老人家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呢?嘻嘻,您那小舢板太危險,快到我們船上坐坐吧!”

    杜若君手指小鶯“噗嗤”笑道:“你還説人家傻,要知老前輩已經到‘一葺渡江’的火候了,別説是舢板,就是一根樹枝,依然可以來去自如……”

    中年書生劍眉微軒,哈哈笑道:“沒料到娃兒們嘴巴怪甜的,好!老夫就破例上你們的船吧!”

    説罷!也未見他動作,已然平飛船上。

    杜若君連忙將他讓至前艙,令寶貝繼續掌舵,又叫小鶯倒茶,這才將嶽霖抱起,步入前艙相陪。

    中年書生一指嶽霖道:“這娃娃名叫嶽霖?”

    杜若君驚異地道:“前輩如何得知?”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道:“方才老夫手刃賊徒時,由他們口中得知。”

    杜若君依然不解地道:“那幹賊徒又怎會知道呢?”

    中年書生略一沉吟,遭:“八成嶽霖在九幽帝君廟誤殺了他們子弟吧!”

    杜若君美目連眨,道:“嶽霖殺的是笑面陰魔的爪牙啊!”

    中年書生哈哈大笑,道:“你又怎麼知是笑面陰魔的爪牙,不是別人弟子們呢?”

    杜若君粉首連搖,忿然忖道:“笑面陰魔借刀殺人,真是太陰險了,哼!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殺了替武林除害!”

    中年書生道:“你與笑面陰魔有仇吧?”

    杜若君一怔道:“前輩怎知我與笑面陰魔有仇?”

    中年書生精目一閃,接道:“非但知你與他有仇,而且知道你曾假藉笑面陰魔之名,冒用笑面陰魔的‘笑魔令’!”

    杜若君霍然一震,好半晌説不出話來。

    中年書生聳聲笑道:“想你與嶽霖之事,已然傳遍武林,老夫亦武林中人,傳聞加以判斷,豈有會料不出十之八九?”

    “原來是這樣的。”

    中年書生又道:“嶽霖是替父報仇,那麼你呢?”

    杜若君經此一問,不期然勾動起心事,目睹嶽霖,他的臉色已然轉青,若是再有兩天找不到笑面陰魔,就是大羅神仙,亦難保住他的命了,隨又想起母親被魔頭污辱一事,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良久!良久,她突然神色一凜道:“哭有何用?我要報仇!”

    “呃!”中年書生道:“究竟你與他有何仇恨?”

    “他……他污辱了我娘!”

    “你可知笑面陰魔的武學高深莫測?”

    “知道,但我決不怕他!”

    “怪!你像是蠻有把握似的。”

    “因為他是……是個淫魔。”

    “你是説笑面陰魔好色,就可趁機下手?”

    “前輩料對一半,我……另外還有法寶呢!”

    中年書生似是一怔,緩緩又道:“什麼法寶,竟能置笑面陰魔於死地?”

    “一把金刀,很短的金刀。”

    “另外呢?”

    “是……是……”杜若君話音驟斷,她驚異的望着中年書生,暗自忖道:“他是救命恩人,應該瞞着他嗎?”

    這時,中年書生又逼問一句,道:“姑娘!可是有見疑之處?”

    杜若君忙道:“那裏!我是要告訴您的……”

    “究竟是什麼法寶?”

    “一雙小小地金圈!”

    “可否借我一看?”

    “前輩請看!”杜若君説罷,自玉臂上將金圈褪下。

    詎料,那中年書生精目一掃,臉色倏變。

    杜若君看在眼裏,大惑不解。

    突然那中年書生乾咳兩聲,道:“不料水中除寇,受了風寒,受了風寒……”

    杜若君究竟年輕,而且江湖閲歷太淺,聞言之後,反而不安的道:“都是為了我們,才連累了前輩要不要緊?”

    中年書生勉強一笑,道:“算不得什麼,稍停凋息一下,就會好的!”

    杜若君天真的道:“看不看我的金圈子呀?”

    中年書生搖搖頭,道:“用不着了,倒是姑娘説,憑它可殺笑面陰魔一事,能否見告?”

    杜若君訕訕地道:“因為您是恩人,又是好人,再是害羞,也得實話實説了。”

    這着,小臉驟然一紅,吶吶又道:“那笑面陰魔不是個好色之徒嗎?人家就抓住他這毛病,自命還長得不算醜陋,相信一旦遇見他,就可照計行事,殺死他了。”

    “這愈發令老夫不解了。”

    杜若君道:“當他愛上了我時,我就趁他分神之際,右手握金刀,左手亮金圈,金刀可破他的氣功,金圈卻使他赫然色變,只有挨刀的份兒了。”

    “金刀如果是寶刃,破氣功到合乎道理,但那金圈又不能傷人,堂堂乎功高絕世的笑面陰魔,豈會嚇得色變?任人宰割?”

    “問得有理,不過……”

    “姑娘應有個合理的解釋才對。”

    “道理很難講,但這是娘説的,娘怎會欺騙女兒嘛?!”

    “你的娘?”

    “嗯!娘這麼交待,我自然照辦了!”

    中年書生點了點頭,眉頭一皺,似是另有心事,沉吟起來。

    半晌,他忽然向昏卧一旁的嶽霖掃了一眼,道:“他受了蠱毒?”

    杜若君心頭一動,忙道:“是笑面陰魔害的,前輩有無辦法解救?”

    中年書生肅容道:“先問姑娘和他的關係?”

    杜若君聽了,吞吞吐吐地道:“他……他是孃的女婿。”

    “呃!那麼你是他妻子了?成了親沒有?”

    “還……還沒有。”

    “唔……”

    杜若君奇怪地道:“前輩!您怎麼不説話了?”

    中年書生突然仰首一聲長嘆,隨道:“趕快弄個面盆來,待老夫替他治蠱毒。”

    杜若君大喜過望,忙走至艙門,叫小鶯速去準備。

    她方一回身,陡見中年書生臉色一寒,道:“可知嶽霖三個時辰內必死嗎?”

    杜若君嬌軀嚇得一抖,急道:“真的那樣危險?”

    中年書生喟然嘆道:“你等只顧慮他瘋起來害怕,卻不知制住他穴道,毒性無法發泄,反向內浸,更造成他的嚴重性。”

    杜若君惶急地道:“請您老人家趕快設法吧!”

    中年書生冷笑一聲,道:“老夫治蠱,尚有七分把握,不過,也有一事相求。”

    “前輩會求我?”

    “老夫要求爾等,不可向笑面陰魔尋仇,以免……”

    杜若君一怔,道:“怎的?他是我和霖哥哥的仇人啊!”

    中年書生語重聲沉地道:“除非看他死去……”

    “前輩……”

    “原因無需多問,答應與否,即速決定。”

    “那……若君只好從命了。”

    “還鬚髮誓!”

    杜若君驚奇地望着中年書生,忖道:“這人好怪呀,發誓就發誓,反正騙他也不知道。”

    她心念一決,遂道:“發誓要厲害一點才對吧?”

    “自然……”

    杜若君銀牙咬着紅唇,故意沉思片刻,道:“如果霖哥哥蠱毒治好之後,再要找笑面陰魔報復,我倆都死在爹的掌下,您看!夠厲害了?!”

    中年書生臉色驟若冰霜,剎那之問,他像是變了好兒個人,面上揉雜着恐悚和忿恨表情。

    杜若君並未注意他的異狀,芳心之中,尚在暗自得意:“嘻嘻!爹早死了!這個咒起得太高明瞭。”

    中年書生突地正容説道:“姑娘的誓言太重了。”

    “心甘情願,沒有話説。”

    “倘若日後反悔呢?!”

    “咦!你怎麼瞧不起人?我雖是女流之輩,卻也知道一言九鼎,如白染皂。”

    中年書生微微頷首,深沉地道:“好!且看老夫活死人肉白骨的本領吧!”

    此時,小鶯已將面盆端來。

    中年書生令其放於嶽霖面前,又命杜若君抱定他的後腰.道:“此蠱名日‘金絲’,乃是苗繮最霸道的一種蠱,一旦老夫將三粒丹強其吞下,嶽霖便會吐出一盆黑色的毒血來……”

    他説着一頓,目注杜若君,緩緩又道:“那時,杜姑娘可不能顧忌骯髒,須以真氣助他調元,當老夫察知他‘任’、‘督’二脈通達剎那,再點他‘睡’穴,毒傷就無礙了……”

    説罷,由腰問取出個白玉小瓶,倒出三粒紅色丹丸,以食中二指,撬開嶽霖牙關,將丹丸送入口內。

    果然——不過盞茶功夫。

    只聽嶽霖腹內連響,接着一聲悶哼,“哇啦”“哇啦”,吐出一盆既腥且臭的黑色血水。

    杜若君蛾眉微蹙,暗暗忖道:“真是前輩子的冤孽,受了他的污辱,還得吃他口中髒血,唉……”

    她輕嘆一聲,隨即美目一合,櫻辱微張,緩緩湊了上去。

    她暗以玄功,將真氣緩緩發入嶽霖口中,旋即聽到他腹內“骨碌碌”一陣響,不覺一驚。

    中年書生突地上身前移右手疾伸,點了嶽霖“睡穴”,使他昏睡過去,長吁了一口氣,似是為了卻一樁心事似地。

    杜若君一掠鬢角,訕訕地道:“他……他真的會好嗎?”

    中年書生面無表情地道:“不出三日,定可康復,但最好船靠回頭峽時,在峽口獵户人家休養兩日就更安全了……”

    杜若君脱口説道:“回頭峽不是笑面陰魔的所在嗎?”

    中年書生精芒如電,冷冷接道:“忘掉誓言嗎?”

    “沒有。”

    “為何又提起笑面陰魔?”

    “説説也沒有關係?”

    “哈哈哈——”

    中年書生笑如鴟哭,未見他如何作勢,已然縱出前艙。

    杜若君疾步跟出艙外,中年書生已落於舢板之上,此時!船行平穩,河面驟寬,右前方點點星火,似有人家居住。

    敢情,天色已然入夜了。中年書生引吭一嘯,道:“謹記誓言,就此告別。”

    “前輩……”

    杜若君話方出口,驀覺眼前一花,白影飄處,那中年書生早已足點蒼波,離開舢板,消逝於右岸燈火處。

    寶貝在船後把舵,似已聽到前艙動靜,忙高聲問道:“老小子救好霖哥哥沒有?”

    杜若君正有無限心情,聞言後沒好氣地道:“死不了啦!高興了吧!”

    寶貝傻笑道:“咱早就料到了,像霖哥哥那樣的人,如何不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杜若君小臉一沉道:“少嚕嗦!現在到那裏了?”

    寶貝答道:“反正離回頭峽還遠哩!”

    杜若君道:“你怎麼知道?”

    寶貝道:“忘了刀疤王二的話了嗎?回頭峽兩面峭壁,水流湍急,無風三尺浪……”

    杜若君芳心一動,忙道:“哼!那是假話,快靠岸!快靠岸!”

    “你是説:有燈火的地方就是回頭峽?”

    “大概不錯,你就靠岸吧!”寶貝忙將舵手一扳,蓬船“呀”地一聲,斜刺裏往右岸漂去。

    船一攏岸,寶貝背起嶽霖,杜若君同小鶯二人殿後,順着沙灘,走向一問茅草搭成的草棚。

    草棚內果然住着一名獵户,杜若君好言説項,並取出幾兩碎銀,偽稱有人在船上得了急症,需要休養。

    那獵户倒也義氣,銀子只收一半,將裏問讓與四人。

    杜若君見棚內除了一牀一椅外,別無他物,遂叫寶貝先將嶽霖放置牀上,又向四周環視一眼,心忖“應該,弄點東西給他充飢,不然,如何恢復……”

    隨又走出外間,商請獵户設法。

    那獵户遲疑片刻,終於,架起鐵鍋,先燒了一大碗鹿肉,又忙着熬了一大鍋稀飯再送與四人。

    杜若君將鹿肉稀飯,小心翼翼地放於桌上,她突地心念一轉,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暗道:“萬一替他解開穴道,要是再瘋了呢……”

    她沉思半晌,終於——銀牙一咬,並指如戟,在他腦袋一點,纖手過處,嶽霖隨即清醒過來。

    嶽霖怔怔地望着這陌生的地方,宛似惡夢初醒。

    他滿腹疑雲,有許多話,要問,要説。

    但是,飯已送在嘴邊,一股肉香,引得他飢腸碌碌,遂張口“稀哩哩”將飯嚥下,他實在太餓了。

    此時,草棚內,牛油臘燭吐着昏黃的光輝。

    杜若君半偎牀前,更顯得嬌庸不勝。

    時先——已近子夜。

    寶貝和小鶯二人,在外間仍與獵户撓撓不休。

    這兩個十五歲左右的孩子,太聰明瞭!

    是有意?是無意?

    竟留出空隙,讓嶽霖與杜若君互訴心曲!

    “君妹!真不知怎樣感激你!”

    “霖哥!同是江湖兒女,豈有見死不救?!”

    “話固不錯,但……但愚兄……”

    “你又想起那……那件事了?”

    “那件事使我抱憾終身……”

    “唉!人家並沒怪你,反正我已有了打算。”

    “你是想……”

    “今生是不談了,來世我倆總可在一起啊!”

    草棚之內,沉寂了好半晌。

    “君妹!救我的人,叫什麼名字呀?”

    “糟!你看!忘記請教他了……”

    “他顯然是位武林高手。”

    “豈但是高手,我還認為他與笑魔有關係。”

    “何以見得?”

    “他不叫我倆找笑面陰魔報仇啊!”

    “那怎麼成?!”

    “放心好了,我給他來了個‘瞞天過海’,嘻嘻!”

    一聲巧笑之後,草棚內又靜止了。

    接着,牛油蠟燭也隨之熄滅。

    內間,嶽霖與杜若君交頸而眠!

    外間,寶貝卻枕在小鶯的屁股上,酣然入睡。

    四位小兒女,由於過度勞累,正自各尋好夢。

    那個獵户,躲在草棚之外,望着由魚肚白色,逐漸轉成全紅的天際,坐待日出。

    上弦的月亮,這時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在向人間遞送着臨去秋波。

    繁星點點,似也失去原有的光輝,無力地霎着眼睛。

    斗轉星移,黎明,逐漸來臨!

    清晨,嶽霖與杜若君在睡夢中,突被一陣喧譁聲所驚醒。

    只見寶貝大踏步人內,道:“喂!太陽曬到屁股了,還睡?嘻嘻!有客人造訪。”

    嶽霖聽後一驚,道:“這地方會有客人?”

    突地,外間響起一聲:“無量壽佛!”

    佛號方落,旋即走進一位玄裝道人。

    嶽霖一見大喜,忙道:“原來是太真子前輩駕到。”

    太真子左掌當胸,稽首説道:“武當一別,倏又十日了。”

    嶽霖道:“人生際遇難卜,卻未料在此見面!”

    寶貝插口道:“不是我起早在外面玩,那真是失之毫釐,謬之千里了……”

    太真子哈哈笑道:“貧道因路經此處,看到這位小施主,記起在九幽帝君廟曾有一面之緣,所以冒問一聲,不期然嶽少俠果在此處。”

    嶽霖也不禁笑道:“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

    説着,替杜若君、小鶯等一一引見。

    杜若君得知太真子也是踐履笑面陰魔之約的,心中一喜,不由脱口説道:“我説老道伯伯呀,人家正愁找不到笑面陰魔的準地頭呢!這下好了,有您帶路,那笑面陰魔,真的該遭報應了……”

    太真子莊容説道:“杜姑娘,千萬不可託大,要知魔頭的扇子崖之會,必然有極兇險埋伏。”

    嶽霖插口道:“他不是在回頭峽嗎?”

    太真子道:“扇子崖就在回頭峽山腰,離此地僅僅一座山頭。”

    杜若君驚喜地道:“這麼近?!走!我們快去!”

    太真子道:“路雖不遠,但扇子崖卻非常人能夠任意來去的;那裏峯拔千丈,壁滑如油,沒有笑面陰魔垂下的軟梯,雖鳥禽亦難插翅飛過。”

    杜若君道:“唔!那麼厲害?!哼!老道伯伯,你説笑面陰魔另有陰謀,又是根據什麼呀?!”

    太真子一捋墨髯,道因為我去過扇了崖!”

    説着,話音一頓,繼續又道:“笑面陰魔已於三門前將軟梯垂下,當貧道到達扇子崖時,八大門派的掌門人多已到齊。另外,三山五獄黑白兩道也聚合不少,可是,我等雖抵扇子崖,豈奈笑面陰的‘神秘之宮’仍未打開……”

    嶽霖杜若君同聲説道:“神秘之宮……”

    “神秘之宮……”

    太真子喟然一嘆,緩緩又道:“那扇子崖方圓有兩百大小,在崖面背峯之處,是一人工造成的閘門,那扇門説來令人難予置信,鐵鑄金成,重逾千斤,如非笑面陰魔以機關啓動,唉!只有望門興嘆了……”

    嶽霖訝然接道:“魔頭是何居心呀?”

    太真子搖搖頭道:“難以揣測,但崆峒派掌門人——金蟾真人卻替笑面陰魔有所説明,他説魔頭當在一日後躬親迎迓,屆時,決以武林罕有的禮儀,歡迎赴會之人。”

    “前輩口口聲聲説‘赴會’,究竟是什麼會啊?”

    “推選武林盟主大會!”

    “推選?這不是很好嗎?”

    “哼!那是魔頭欺人自欺的手法,他仗着武功絕倫又有所挾制,試問什麼人能爭得過他?”

    “如此説來,前輩當作何打算?”

    太真子沉吟片刻,道:“很難説了,但我相信,仍有很多不畏死的幫派宗主,為了奪回祖師靈牌,不惜以生命冒險……”

    嶽霖慨然説道:“但願區區能夠略盡棉薄,追隨前輩之後,共誅此一代嫋魔。”

    太真子頷首説道:“此正乃貧道拜訪之目的,不過……”

    他説到此處,話音又頓,望着嶽霖,肅容説道:“務望少俠謹記一點,對付此兇戾成性,而又詭譎莫測的老魔頭,只能智取,決不可憑藉武功……”

    嶽霖欣然受命,道:“那麼,我們可以去了!”

    寶貝一聽,早已搖頭晃腦,當先向外走去。

    老少五人,跨上了一座山峯,但見危崖聳立,綠色蒽籠,扇子崖已然盡收眼簾了。

    那扇子崖突出峯腰,狀若一個扇面,險峻絕倫,巔峭欲撲,形勢至為險要。

    此時,太真子等五人,已然臨近山腳。

    杜若君微搖粉首,道:“無怪老道伯伯説這兒飛鳥難過呢,敢情扇子崖但是傾壓下來的,那麼高,那麼滑,誰上得去?”

    嶽霖道:“晚輩感到奇怪,笑面陰魔又怎能來去自如呢?”

    太真子道:“依貧道看來,可能另有秘徑,不過咱們不知道罷了!”

    説話之間,五人已然來至垂下的軟梯處。

    軟梯是用鹿筋及千根短竹編製成的,由頂端直垂崖底,雖是驚險萬端,但因無人看守,倒也容易攀登。五人略一端詳,先後攀援而上。

    有頃!五人來到扇子崖;抬眼一望,只見崖面之上,黑壓壓地。矗立着數十座大小的牛皮帳棚。

    此時,忽見金蟾真人緩步走來道:“赴會之人,可隨本執事安排住處。”

    嶽霖心忖:“堂堂一派掌門人,好不知羞,竟甘為牛後,居然充起魔頭的管家婆來了。”

    太真子也是不恥其為人,略一搭訕,隨他來至一座牛皮帳棚內。

    棚內,一應用具全備,並有兩名小廝伺候。

    金蟾真人匆匆説道:“太真師兄如有吩咐,可告知兩個小廝好了,不要客氣,不要客氣。”

    太真子冷哼一聲,道:“多謝貴掌門,有事請便吧!”

    金蟾真人詭譎地笑了一聲,卻偷偷地向嶽霖、杜若君等打量了好幾眼,微一頷首,躬身而退。

    這時,天色漸暗,兩個小廝忙過晚餐,也告辭他去。

    太真子待二人去遠,忽似想起什麼,道:“貧道想拜訪幾位朋友,嶽少俠與杜姑娘如果有閒不妨一去。”

    嶽霖忖道:“可能是八大掌門人了,他等與骷髏叟有仇,還是不見面的好……”

    一念至此,拱手説道:“前輩請便吧。”

    杜若君接着道:“老道伯伯獨自前往,千萬小心笑面陰魔陰謀暗算。”

    太真子微微笑道:“這點,姑娘儘可放心,那魔頭雖是心黑手辣,在真章未見之前,決不會動手,而況這魔頭早在五日之前,飛檄各幫派,聲言會期之前,任何樑子,不準私相報復,否則,就是和他過不去。”

    説罷,含笑走出棚外。

    杜若君望着他消逝於暗處的背影,心中忖道:“怪不得水寇們被中年書生殺害,莫非中年書生乃是奉命行事?可見與笑面陰魔真的有關了……”

    天色,愈來愈黑了。

    夜籠罩於大地,扇子崖宛如鬼域。

    這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局面吧?!

    口口口

    轉眼之間,會期已至,嶽霖顧慮寶貝同小鶯功力平平,遂留他二人在棚內守候,隨與杜若君、太真子緩步來到廣場。

    這時廣場之上,已是八方雲聚,盛況空前。

    但是,每一赴會之人的表情,卻顯得異常沉重。

    百十餘雙眼睛,霎也不霎地,凝注着面壑聳立的危崖峭壁。

    峭壁微隆,隱可看出約有三丈多高,五丈餘寬的平滑面,雖與峭壁青石同色,但極目望去,卻顯得顏色暗淡,略有不同。嶽霖一邊望着,一邊暗忖:“這塊突出的峭壁內,莫非就是太真子所説的‘神秘之宮’?太玄奧了,誰能看出是金鐵作的?!”

    正在此時,那突起峭壁處,陡然傳來刺耳的“軋軋”之聲。

    片刻之後,那峭壁突出部份,赫然自中而分,現出一條深不可測,黑黝黝地涵道來。

    頓時,眾人只覺陰風慘慘,鬼影幢幢,一剎那間,自涵道理,走出三十餘名服裝詭異的大漢。

    為首者卻是一矮小的老人,他手中環抱着“笑魔令”,神態傲慢已極。

    其餘人等,各張弓矛,倏地雁翅兩行,在峭屏下左右排起。

    那矮老人電目一掃,呵呵笑道:“魔主派小弟追魂叟恭迎各位俠駕!”

    説着,笑魔令迎風一展,算是接待之禮完成。

    杜若君氣得粉臉泛青,杏眼圓睜,冷冷自語道:“這那裏是恭迎?分明是要挾嘛!哼——”

    嶽霖更加惱怒,在心底狠狠地道:“追魂叟!少停小爺非給你個好看不可!”

    這時,那矮老人——追魂叟打了個哈哈,又道:“魔主交待,不論應約來的,慕名來的,都算是客人,為了使各位能安全進入神秘之宮,祗好唱名而進!”

    他話音方落,場中頓時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顯然,追魂叟的語氣,使眾人不服。

    但,追魂叟猶然未察,仍自大咧咧地,由懷中取出一張黃色名單,他精目一掃,隨即大聲唱道:“請武當派掌門人太真子入宮!”

    太真子臉色一沉,嘴角微動,向着嶽霖點了點頭,似乎要説什麼,終於還是走入了神秘之宮。

    追魂叟連續唱道:“華山掌門人——黃衫客。”

    “少林掌門人……”

    隨着他的話音,名幫各派宗主,先後向宮門內走去。

    杜若君向嶽霖悄聲説道:“真料不到這羣在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會忍得下這口氣!”

    嶽霖感喟地道:“魔頭將他等祖師靈牌控制手中,不到翻臉之時,誰也不願輕易得罪他!”

    兩人説話之間,崖面上赴會的人,已然走了七八。

    又過片刻,除了嶽霖及杜若君外,再無他人。

    此時,追魂叟揚聲又道:“姓岳的!此次大會,旨在推選盟主,你們兩個娃娃,也太不自量力了,再不退出扇子崖,遲則悔之莫及!”

    説罷,將手中笑魔令連擺三擺,隨行之人,緩緩向神秘之宮退去。

    嶽霖與杜若君幾於同時喝道:“膽敢阻我等進入魔宮嗎?哼!休想——”

    話聲未落,二人已先後撲了過去。

    嶽霖身形較快,已然與追魂叟動起手來。

    杜若君卻被金蟾真人攔住,她此時懷了雪恥這心,右臂微抬,倏地——亮出一柄金光閃閃地短刀。

    別瞧金刀長不盈尺,施展開來,但覺森森寒氣逼人,刺目寒光耀眼,端的是不同凡響之物。

    嶽霖也和杜若君想法一樣,儘管笑面陰魔曾表示其父非他所殺。但嶽霖豈會輕幹置信?這時,他想到父親慘死之恨,殺心頓起,那招“斷命追魂”,勢若排山倒海,早將二次圍來徒眾,震死了十數人。

    杜若君覷個空隙,金刀划起一道金光,宛如一條靈蛇,將金蟾真人左腿,劃破一條血槽。

    金蟾真人驚呼一聲,杜若君早虛幌一招,嬌軀微幌,疾向嶽霖身邊縱去。

    二人甫一會合,威力陡增,一掌,一刀,宛似猛虎出山。

    追魂叟雖是自持功力不凡,也不敢再事逗留,以身試險。

    他撮口發出一聲厲嘯,接着,遊身後撤。

    就在他身形方自一退,數十把強弓硬蝗,已如飛蝗驟雨而出,疾然向二人身前射來。

    嶽霖被逼得後退數步,眼望着追追魂叟,和帶傷的金蟾真人,神色倉慌地,遁入宮門之內,杜若君見狀大急,忙呼道:“霖哥哥!快闖——”

    嶽霖雙掌一分,揚聲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看掌!”

    “轟——”“轟——”

    接連兩聲暴響,漫天飛羽強弩,被震得四下蕩去。

    他倆也不願再傷人,縱身疾撲,尾隨追去。

    二人甫一進入宮門,立感不妥,敢情眼前是漆黑一片,四周冷風叟叟,還夾雜着刺耳的怪聲。

    正在二人遲疑之際,突有人發話道:“娃娃們再不退出魔宮,後悔可來不及了!”

    嶽霖暗暗忖道:“笑面陰魔正要加害於,何以反而拒人於千里之外!”

    杜若君似是殺得性起,嬌聲叱起:“鼠輩休想嚇唬人,看姑娘金刀!”

    她反而朝向發話之處,冒險欺入。

    嶽霖在後緊緊相隨,向前踏去。

    詎料!二人身形方動,人聲驟寂。

    前行數丈,陡然眼前一亮,二人凝神注目,原來竟是一座狀如棋盤的洞府。

    杜若君忽然一頓足道:“糟了!這麼多山洞,該向那裏去找笑面陰魔?”

    嶽霖沉吟片刻,道:“只好向前瞎摸了……”

    杜若君道:“那麼,你在我身後,我有金刀……”

    “不!還是你斷後的好!”

    嶽霖説罷,搶先撲入正面洞穴中。

    兩人緊走一陣,覺得洞道非常傾狹,越向前行,地勢越低,好像往地層下鑽去也似。

    突地,在憐光閃燦中,忽然發現面前有一洞門。

    嶽霖仔細一望,見澗門上端,鐫刻着“藏珍館”三個金字。

    他暗自忖念着“藏珍”含意,良久得不到解答。

    杜若君不耐煩地道:“藏一一藏起來;珍——應該是珍寶,藏珍寶的地方當然重要了,嘻嘻!不愁找不到笑面陰魔了!”

    嶽霖也認為有理,遂將功力暗注右肩,猛喝一聲:“開——”

    同時,左掌也向石門推去。

    “砰一一”石門果然應手而開。

    嶽霖微一注目,只見這石門厚逾三尺,決非一掌之力,所能震開,無疑此門是虛掩着的。

    二人心急報仇,也不計利害,一口氣向內深入了七八丈遠。

    此時,“藏珍館”寒風結霧,泛膚生寒,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又前行丈許,忽見茫茫寒風中,隱約有數十人影。

    那些人影,以背緊貼兩旁石壁之上,因寒風結體,分不出本來面目,更增加了幾分恐怖,神秘。

    嶽霖悄聲説道:“君妹小心,有賊人埋伏!”

    杜若君緊張的道:“嗯!我看到了,可是,他們人太多……”

    “我倆並肩而人。”

    兩人一邊耳語,一邊緩緩向人影處欺去。

    逐漸……逐漸,那些人影已然現於面前,但卻毫無動靜,對二人臨近,恍似不覺。

    嶽霖一拉杜若君,目注人影,反而不敢留然前進了。

    洞內靜寂無聲,只有陰風叟叟,澈骨冰肌。

    冰柱上的水珠滴嗒!滴嗒!——

    敲得他倆心絃也在顫抖。

    終於,杜若君再也忍耐不住這死一般的氣息了,她右手金刀一揮,猛向面前一個人影背上戮去。

    嶽霖已是攔阻不及,連忙功注兩臂,凝神戒備。

    突地杜若君駭極驚呼道:“快!快……來……”

    嶽霖連忙疊掌交胸,幌身來至杜若君身側,只見她花容慘變,怔怔地望着前面的一具屍體。

    啊!原來都是死的;是一排身着白衣的恐怖屍體!

    兩人相顧長吁了口氣,心頭猶自狂跳不已。

    他倆在此杳無人跡的古洞內,驟逢異變,不自覺的擁抱在一起。

    良久,不敢出聲。

    正在此時,陡聞一聲刺耳的長笑,恍如來至天外,又似起自身旁,笑聲鏗鏘,嗡然震耳。

    笑聲甫落,接着一個陰森森地聲音道:“笑面陰魔候駕多時了……”

    嶽霖杜若君同時一驚!

    二人不由自主的,連退數步!

    嶽霖和杜若君凝神注目,向四周逡視。

    然而,除了數十具屍體貼壁而立之外,周圍靜悄悄地,毫無異狀。

    二人正錯愕間,忽然,一個細如蚊蚋地聲音在耳邊道:“幾次示警,何以執迷不悟?再要前進,嘿嘿!那時悔之晚矣!”

    語聲一落,洞內又恢復了一片死寂,陰沉、恐怖,令人窒息。

    嶽霖一邊不住向四周打量,一邊在暗暗尋思。

    杜若君附在他耳邊,悄聲説道:“霖哥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魔頭既然不敢明着照面,咱們索性給他來個瞎闖硬闖?!”

    嶽霖點點頭,道:“好——你隨我走!”

    説罷,功凝雙掌,交錯胸前,緩步向前走去。

    杜若君會在“九幽帝君廟”與嶽霖交手,深知他功力不凡,也就沒有説話,纖手把握金刀,緊隨在後。

    二人愈向前行,陰濕之氣愈重,令人慾嘔。

    嶽霖倒未覺得怎樣,杜若君卻感到頭暈目眩,五內阻塞,幾乎連呼吸,都已經有些困難。

    嶽霖一見大急,伸出一手扶持着她,同時,他急急遊目四顧,希望能找到一個出口。轉離此處。

    但,除了兩壁屍體之外,前方遠處,則是黑黝黝地,看不甚清。

    嶽霖見此情形,心念急轉,暗忖:“前途自是有路,已然不需置疑,但以笑面陰魔的陰毒詭計,兇險自必甚多,如果就此退出,一來需時過久,再者此來不是徒勞無益了嗎?”

    他略一思忖,心念立決,伸出左臂,環抱着杜若君,加快腳步,直向黝黑地前端走去。

    行不數丈,突地峯迴路轉,左首現出一排右階。

    嶽霖已無暇多慮,半扶半抱地擁着杜若君,拾級而上。

    杜若君雖然向嶽靈説是不妨事,但她倚靠在嶽霖臂彎裏,但她並未離開,因為她心底正泛起陣陣甜意。

    嶽霖聞懷地輕聲問道:“君妹,要緊嗎?”

    杜若君微搖着頭,道:“許是這兒較高,好多了……”

    嶽霖這才較為放心,又上數級,面前是一石門。

    他右掌貼門,試一用力,那門竟“呀”然而開。

    隨着一股陰寒澈骨的冷風,撲面而來。

    嶽霖星目一掃,見此屋內,較諸“藏珍館”更為黑黯。

    杜若君不覺渾身一顫,嬌呼一聲,道:“呀!這是什麼地方?”

    嶽霖因巧服“千年蛙蛇”元珠,是以耳聰目明,視力過人。

    這時,他凝目向外望去,但見門裏是一長形石屋,靠牆放置着兩排朱漆棺木,棺蓋豎於壁下。

    左首棺木之後,是一巨大神龕,輕紗低垂,看不清裏邊所供何像。

    供桌之上,一燈如豆,發射着慘綠的光芒,益增石屋內陰森之氣。

    桌前,有一五尺大小的蓮座,上面跌坐一人,因為背光,而且距離又遠,無法着看出究為何人。

    嶽霖悄聲將所見向杜若君一説,最後又道:“君妹,你在這裏不要動,待我過去看看!”

    杜若君嬌嗔地道:“為什麼?要過去,咱倆一起過去,要……”

    話到此處,曳然而住。

    她本來想説:要死,咱倆也死在一起,但話到唇邊,忽又覺得這句話太不吉利,是以連忙打住。

    嶽霖只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也未深問。

    杜若君反而催促道:“霖哥哥!走!咱們過去!”

    説罷,金刀交於左手,挨着嶽霖右臂,並肩向前走去。

    二人順着兩排棺木中間,一步一步向蓮座走去。

    在經過那些棺木前時,兩人同時向棺內一掃。

    “啊!”杜若君驚呼出聲,右手急急捂住櫻唇。

    她杏眼圓睜,花容失色,嬌軀也在微微顫抖。

    嶽霖連忙將她擁入懷內,低聲説道:“這些死人,和方才的一樣,看把你嚇得這個樣子……”

    杜若君偎在他懷內喘息片刻,忍不住又向棺內望了一眼。

    每具棺內都僵卧着一具屍體,一律黑色長衫,面色慘白,怒目圓睜,眼珠似欲突出眼眶,只唇大張肌肉扭曲,狀至駭人。

    嶽霖也禁不住有些駭怕,但他卻強自鎮定,絕不形諸於色。

    因為,他認為自己是個男子漢,同時,又有杜若君在旁,若是稍露膽怯,豈不讓她笑掉大牙!

    是以,他輕咳一聲,壯了壯膽,拉起杜若君,向蓮座疾步走去。

    漸近,漸近,二人距蓮座尚有兩丈餘遠,陡聞一聲輕響,他倆急忙停身四顧。

    但見右首那排棺木的前端,一處小門,竟然自動開啓。

    二人方感訝異,不知那道小門,又通何處。

    突地跌坐於蓮座的人,忽沉聲喝道:“娃娃們大膽,竟敢私闖‘藏珍館’!”

    二人驚急回顧,同時發出一聲低呼:“啊——”

    那人仰着一張陰森森,白慘慘地臉,毫無表情,但他雙目,宛如冷電,令人不敢逼視。

    嶽霖的心,驟然狂跳起來,神經也跟着一陣緊張。望着蓮座上的人,暗道:“啊!笑面陰魔——”

    杜若君一見,早已脱口叱道:“笑面陰魔,姑娘和你拚了!”

    説着,右掌一揚,劃空劈去。

    嶽霖見她已然出手,耽心不是魔頭之敵,急提一口真氣,雙掌疾翻,猛朝笑面陰魔身前擊去。

    笑面陰魔哈哈一聲長笑,長笑聲中,只見他大袖微拂,已將二人攻出的掌力,化於無形。

    二人俱各大驚,不約而同地調功運氣,勁貫雙掌。

    正當此時笑面陰魔冷冷地道:“嗯!不錯,掌力漸厚朴實,只惜火候不足,娃娃!姑念你們練功不易,老夫不為已甚,趕快自那道小門,逃生去吧!”

    説罷,雙目緩緩闔起。

    嶽霖和杜若君相顧一望,似對笑面陰魔話中之意,甚為不解。

    但,杜若君隨向嶽霖遞了一個眼色,立將金刀置於懷內。

    嶽霖會意,將頭微微點了點。

    於是,二人提聚全身勁力,齊集雙掌。

    驀地四掌齊揮,疾向笑面陰魔攻去。

    頓時,狂風乍湧,風雷倏起。

    那昏黯慘綠的燈光,倏忽熄滅。

    神龕中的輕紗,也急卷而起。

    “轟隆——”

    “嘩啦——”

    供桌倒塌,香爐燭台,四散飛落。

    最接近供桌的兩具棺木,也為如山的掌風捲得一滾,翻扣過來!

    石屋之內,立現一片黑暗。

    掌風餘勁,仍在石屋內,迴旋,激盪!

    黑暗之中,更覺陰風慘慘,鬼影幢幢。

    杜若君在慘綠的燈火熄滅之後,雙手抱着嶽霖左臂,拖着他就地蹲下,她聲音微顫地道:“霖哥哥那……那魔頭不……不知怎樣了?!”

    嶽霖輕聲答道:“我也覺得奇怪,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杜若君道:“是不是被咱倆的掌力震死了?”

    嶽霖道:“以那魔頭的功力來説,就是被咱們掌力震死,也不該無聲無息!”

    杜若君沉吟道:“那他會不會是在裝死?”

    嶽霖道:“很難説,以他的狡猾詭詐來説,很有可能,但如以他方才説的那番話語來判斷,似又不像……”

    杜若君道:“那麼,咱們過去看看!”

    嶽霖忙伸手攔道:“且慢,萬一……”

    杜若君忽然自作聰明地高聲説道:“喂!笑面陰魔。你在姑娘面前裝死,有什麼用,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嶽霖凝神靜氣,側耳傾聽。

    石屋之內,靜悄悄的,了無聲息。

    唯一能夠聽到的,就是他和杜若君的心跳聲。

    突地杜若君又揚聲喊道:“你要足再不出來,姑娘可要用暗器了,哼!我已經看見你躲在那兒,快點出來,留你一個全屍。”

    嶽霖忙低頭問道:“君妹!那魔頭躲在那裏?”

    杜若君忍俊不住,“噗嗤”笑道:“這麼黑,根本看不見,我是騙他的呀!”

    嶽霖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仍自凝神靜聽。

    片刻之後——依然是鴉雀無聲。

    他連忙似是想起什麼,蹺起足跟,將頭緩緩湊近嶽霖耳邊,悄聲説道:“霖哥哥!你有火熠子沒?”

    嶽霖忙道:“不行,萬一魔頭未死,那不是告訴他目標了嗎?”

    杜若君想了想道:“你把火熠於弄亮以後,用力向供桌前丟去,不是就可以看清一功了嗎?”

    嶽霖點點頭道:“嗯!好主意——”

    隨手自懷內取出火熠子,迎風一幌,然後,用力向供桌處丟扔過去。

    石屋之中,陡然一亮。

    嶽霖、杜若君凝目疾掃。

    供桌傾斜,香爐燭台散落地上!

    最令他倆驚奇的是,不但笑面陰魔不知去向,即連那座蓮台,也已蹤影不見。

    嶽霖看清一切後,隨即長身而起,飛掠過去,拾起火熠子,又將那支小燭點燃。

    這時,杜若君也已疾步過來,站在嶽霖身側,仰首向神龕中望去。

    忽然,她輕“啐”一聲,粉面飛霞,羞怯在別轉臉去。

    嶽霖不知就裏,四處望望,始發覺神龕中所供奉的,竟是男女疊股交頸,正在“參禪”的歡喜佛。

    嶽霖看清之後,也不禁臉上一熱,心頭小鹿連撞。

    他連忙收攝心神,端起燭台,在供桌前後,仔細搜索起來。

    他認為蓮座失蹤,必是機關操縱,依理推斷,應該不離這供桌左右。

    杜若君情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也幫着嶽霖前後尋找。

    半晌之後,陡然腳下傳來“軋軋”輕響,接着,原先蓮座所在之處,地面倏分,現出一條地道。

    二人也無暇察看是如何能轉動機關,使它自動開啓,當下,一邊凝神戒備,一邊緩步向下走去,二人甫入地道,身後暗門忽又合起。

    走至盡頭,又是一間石室,不過屋內空無一物,四壁牆縫縱橫,使人看不出何處是門,何處是牆。

    摸索探察,俱屬無益。困處石室,相對黯然。

    許久,許久,杜若君忽而懷中取出金刀,在牆上猛戮猛砍。

    嶽霖也別無良策,只好接過短刀,交替挖牆。

    這時,在另一間寬暢地石廳裏,九大門派掌門人,分坐於兩排長桌之前,有的神色肅穆,有的焦急不耐。

    其中,華山掌門人黃衫客不但性烈如火,而且最是急燥,他坐候許久,仍自不見笑面陰魔露面,當下氣道:“這魔頭再不露面索性放一把火,把他的賊窩燒了,看他出來不出來,哼!要等你們等好了,我去——”

    武當掌門人太真子笑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且請少安勿燥,想必就快來了。”

    崆峒掌門人金蟾真人面現詭笑冷冷地道:“如果各位要想取回祖師靈牌,嘿嘿!還是耐着點性子!不然……”

    他的話未説完,追魂叟已自門外急步入內。

    他嘴角微撇,滿面不屑之色,遊目向眾人一掃,緩緩説道:“此次推選武林盟主大會,在座各位,都是一派宗師,年高德重,深符眾望……但如一旦身任盟主,必將引起他人妒嫉,爭端開始,浩動繼至……所以……”

    他説至此處忽然一頓,兇光四射,環視眾人一週,又道:“所以,本座認為只有魔主武功蓋世,天下無匹,足可當此重任,消彌禍患,為武林主持正義……”

    在座諸人,個個氣憤填膺,怒目相向。

    但,追魂叟故不作覺,繼續又道:“經本座稟明魔主後,他老人家謙虛萬分,感謝各位推舉盛意,特訂於三日後,歡宴天下武林!”

    太真子冷笑連聲,憤憤地道:“本掌門人以及武當弟子,無意推選他為盟主……”

    黃衫客接口説道:“誰推選他,誰去赴宴好了,我只要把敝派祖師牌位還我,其他的與我無涉!”

    除了崆峒派金蟾真人外,幾乎沒有一人願意推選笑面陰魔為武林盟主。

    追魂叟忽然制止眾人喧譁,冷冷又道:“現在,請各位在誓約上簽字,那位先簽,就先奉還那位所需之物……”

    説着,自懷中取出一張羊皮紙來,平鋪於正中桌上。

    在座各人,你看我,我望你,俱都踟躕不前。

    突然,太真子沉聲説道:“還是先請笑魔出來再説!”

    黃衫客一拍桌子,道:“籤他娘個鳥,再不喊那魔頭出來,俺就讓你先嚐嘗鐵拂塵的滋味!”

    説罷,霍然立起,同時,自背後取下仗以成名的鐵

    制拂塵,虎視眈眈地,凝視着追魂叟,大有不惜一拼之勢。

    這時,羣情激動,紛紛站起,準備應變。

    追魂叟與金蟾真人相互一使眼色,緩緩向門邊退去。

    太真子首先離座,高聲説道:“爾等若弄鬼,休怪貧道手下無情!”

    追魂叟陰鷙地一笑,道:“好!你們且請稍待,本座去請魔主來——”説着轉身離去。

    金蟾真人也在同時,身形一幌,縱出門外。

    他龐大的身軀方才縱出,那道重逾萬鈞的石門,已然“軋軋”合起。

    太真子等發覺時,已然是晚了一步。

    幾人在廳內亂作一團,拳打足踢,試着找尋出路。

    然而,盞茶時光過去,眾人才知出困無望,不禁連聲長嘆,頹然坐於桌前。

    陡然廳中角落處,有無數蜂窩之類的東西,向外冒出縷縷白色輕煙,漸來漸濃,最後,整個廳中全為白煙瀰漫。

    起先,眾人不知這白煙究有何用,但覺不似一般煙霧那樣嗆人,嗅入鼻孔,具有一股淡淡地幽香,甚是好聞。

    太真子心中忽地一動,連忙説道:“各位趕快閉住呼吸,這煙有些不對……”

    眾人似也察覺,各自稟恃內功修為,增長氣行功。

    雖然,短時之內,可保無虞,但是時間一久,那後果將是不堪想象。

    是以每個人雖是力持鎮定,仍不免憂形於色,暗暗焦急。

    約莫過了盞茶光景。

    廳內全為煙霧充斥,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眾人雖然坐於一處,但彼此卻無法看見,又因顧忌煙毒也不敢開口説話,只有聽聲辨位,默察各人動靜。

    這時,黃衫客忽然大喝一聲,奔至石門,雙掌猛力推去,同時,大聲罵道:“笑面陰魔!快來開門俺要跟你鬥鬥,你想做盟主,就別縮着脖子裝烏龜!”

    一陣追打石門的聲音之後,接着“噗通”一聲悶響,隨即又歸於沉寂。

    太真子見黃衫客暈厥倒地,搖了搖頭,在心底暗歎一聲。

    時間,在靜寂中,緩緩逝去。

    每個人都強自支持着,堅持最後的一刻,顯然,這些人都在死亡的邊緣上,掙扎,掙扎。

    驀地“嘩啦”一聲,隨着是一聲清脆地歡呼!

    太真子等霍然而起,摸索着向發聲處緩緩走去。

    眾人來到近前,隱約看出石壁上,現出一個半人大的洞來,碎石尚在不停下落。

    他們絕處逢生,俱皆大喜過望,魚貫鑽出洞去,洞外雖然也為煙霧所罩,但卻甚為稀薄。

    太真子等雖隱約看出有兩人側卧於地,但因有關多人生死,是以未加細察,急匆匆向前奔去。

    待來至石頂層時,太真子等合數人之力,硬將蓮座處地面震開。飛躍而去!

    原來側卧地下的兩人,正是嶽霖同着杜若君;敢情他倆交替以金刀向石牆挖去,許久之後,好不容易挖開約半人大的一個石洞,二人齊聲歡呼,不妨濃煙襲來。

    二人既無經驗,又不諳煙霧性質,是以連吸數口之後,隨即暈倒於地。

    半響之後,二人始悠悠轉醒。

    嶽霖見杜若君面泛桃紅,雙眸水汪汪地,呼吸緊促,嬌軀似也在微微地顫抖!

    杜若君望着嶽霖,見他雙目火赤,嘴角含着輕佻的笑意大感不解。

    杜若君緊隨在後!

    大廳內煙霧早散,重門緊閉,卻見一黃衫人倒於地下。

    正在二人迷茫,詫異之際!

    石壁四周,忽然現出十二道小門,那門輕輕向旁移去,每個門走出一位美似天仙,全身赤裸的女子。

    她們向四周打量一眼,然後,淫蕩地笑了。

    笑聲未住,臂波乳浪,鬢影四飛,直向嶽霖撲了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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